我簡直是逃著出來的。我沒勇氣等他出來,仿佛那樣就是我把他拽出來似的,對著這么一個一無所知的妻子,這么有幸福感的女人,簡直殘忍。也許是樓上吧,我說。
我們真的不會這樣,她送出來,又說,不會這么不文明。
我點頭。我甚至還真的上了上面一樓。敲門,你們有沒有滴水?
我開始可憐起她來了。一見到她,就想起她丈夫干的那種事。因為她丈夫的所作所為,她的身體總有那種事的意味。也許她也會半夜突然醒來,悵然若失望著黑暗,覺得生活少了什么?可她又不知道到底少了什么。她就更加可悲。她不知道他丈夫把應(yīng)該給她的給了別人。他在干著那種事時腦子里一定在想象著別的女人。我也曾有過這種經(jīng)歷。在冥冥之中想象著跟我不相干的女人,對她做根本不可能做的事。幾乎每個男的都不同程度有過這種經(jīng)歷,就好像幾乎每個司機都不同程度觸犯過交通法規(guī)一樣??墒且唤Y(jié)婚我就戒了,因為有了實實在在、跟我相干的對象。我覺得夫妻間的這種事是彼此壟斷的,一方只能跟另一方過,要么一道過,要么雙方都不過,要是一方自己過了,就是對另一方的背叛,即使是一方不讓過。這種背叛如今太多了,何況他這樣身份的人。他好像也是一個老板。我曾經(jīng)聽到一個到他家找他的人在門口稱他“×總”。這世界有多少女人為“×總×長”時刻準備著呢!那么多女人,那么多“雞”。
我對“雞”向無太多感覺?!半u”之對于我們,就好像城市空氣之對于現(xiàn)代人一樣正常。請個客,玩一玩,叫幾個小姐,無非就是多點了幾道菜。有一次,大家要一個小姐撩開衣服看胸脯,小姐真的就撩了,大家笑,我也跟著笑。反正就是那么回事,有什么大驚小怪的?她們是小姐嘛,就跟我們是老板一樣。
我們的生意幾乎都是在這樣的氣氛下做成的。晚上又要請一個客人,是水幫忙拉到的。水是我的好友,因為他到處打槍,大家說,你射出的已經(jīng)不是精液,都是水了,就有了這外號。精液還真未必濃于水,能拉來大客戶。我搞保健品生意。今天來的是省立醫(yī)院的一個副院長,吃飯,我們要叫幾個小姐作陪,副院長說不要。于是就不要。我忽然有點巴不得。很奇怪,不知為什么我今天變得很緊張。
不要女人,只勸菜,勸酒。副院長說他的酒量是很小的,不肯多喝。
我?guī)状翁崞疬M藥的事,副院長總是問:你們真的不會害我聽話?
怎么能讓您聽話呢!我們應(yīng)。
藥品可是人命關(guān)天??!可是副院長還是說。
什么藥都會吃死人,就補藥不會吃死人!水就說。
沒有小姐勸酒還真的不行,不只是少了幾樣菜。水就說,我們?nèi)ドD?!副院長又擺手:不要了。水就硬拉他。就是日理萬機也要休息休息,他說。他媽的他可真會說話。這樣的話這樣的場面我也不是不會應(yīng)付,可是今天,不知為什么我變得很笨。
進了桑拿,大家脫得光光的,副院長態(tài)度才開始隨和了,說起自己人生的滄桑。這院長也不是好當?shù)?,還是像你們這樣子好,自由自在。水就趁機說,院長今天也自在一回啰,去推拿推拿!副院長就嘻笑著不言語。水就連忙跑去找小姐。
有沒有漂亮的?
我們這里的小姐都漂亮!領(lǐng)班應(yīng),一副不容置疑的樣子。陰暗中三三兩兩坐著躺著走著的小姐,好像真的很漂亮。水又說,我們可要真漂亮的。領(lǐng)班就笑了,怎么敢拿不漂亮的出來呢?大老板來了嘛!
他才是大老板!水指我,我們這大老板可是糊弄不了的哦!
不知為什么,我忽然很忌諱他這么說。
我們一同過去挑小姐。副院長一副扭扭捏捏的樣子,只是對著一個小姐直笑。水馬上明白了,叫了那小姐。水叫小姐的手勢很灑脫,把食指向小姐勾了勾。我以前是不是也用這種手勢?輪到了我自己,我說,我算了吧。
水慌忙擰我的胳膊,你他媽怎么回事!不是自己拆臺嗎?果然那副院長立刻說道:我看就算了吧。我連忙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先上個廁所。
領(lǐng)班說,那無妨,老板你先挑一個,小姐可以在包間等嘛。
我說,我不是老板。
那通往里面的弄道幽深莫測。同樣的單間,一張按摩床,燈很暗,有一股熏人的氣味,那是霉氣混合著香水脂粉面膜膏的味道。不知道為什么我今天感到窒息起來。我聞到了小姐頭發(fā)味,很甜很膩,有點煙味。那味道一會兒就到了我的頭頂。我感覺有兩個又硬又軟的東西頂在我的頭上,可它們的所有人似乎毫無知覺。她在給我做頭部。她的手肉摩挲在我的臉肉上。我的感覺忽然異常銳利起來。我能感覺出那指尖的細細紋理。我甚至能覺出面膜膏在肉紋間的滑動。我縮著自己的肉。那只手像一把溫柔的刀子,要剖開我的靈魂看。我像放在案板上的肉。我奇怪以往我怎么就那么處之泰然了?那手又伸進了我的胸脯,揉捏起來。她們總是這么做。為什么要這樣做我不知道,也從沒問過。從來沒想過問。為什么要做這?我問。
為什么不可以?小姐應(yīng),這是一種錯誤的觀念,以為男性的胸部就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