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詩人保爾·瓦萊里,這位日后的法蘭西院士,在《簫聲》的素描稿上題寫了幾行詩,意思是說,他看到的這位東方畫家,是一位能夠把握瞬間的魔術師,因為在這張畫之中,我們仿佛看到美好的景致從竹簫中間流淌出來。
說到瓦萊里與徐悲鴻,不能忽略徐悲鴻的一個友人,就是以《我的母親》一書轟動法國、曾獲得法國“總統(tǒng)獎”的著名小說家、翻譯家盛成。
他是與徐悲鴻在震旦公學讀法文的老同學。一九八四年,他曾回憶說:“我與悲鴻的關系,一般人知不甚詳。當時我已是國際知名的作家,我寫了許多信,介紹他給法國朋友,尤其代我作長篇序言的瓦萊里。當時及至今,瓦萊里在法國文壇及世界文壇上具有不可一世的地位,瓦萊里有自畫像在Robert字典上,他在當時一字一金(金佛朗),他代我寫十六頁序言,當時尚未出名的海明威說我是‘百萬大富翁’?!?/p>
盛成又說:“我寫了一封信給瓦萊里,特別介紹悲鴻,還有一封信給瓦氏的志愿秘書莫諾,是一位大銀行家。悲鴻到巴黎后去看了他們,瓦氏在悲鴻畫碧微吹簫的畫上親筆提了兩句詩,這幅畫于是轟動巴黎,畫由莫諾重價買去。悲鴻因此成名?!?/p>
有關此畫在《蔣碧微回憶錄》的“附錄”中這樣寫道:“我的畫像《簫聲》,油畫在巴黎第八區(qū)六樓畫室作,畫我在吹簫,畫面于朦朧中頗饒詩意。法國大詩人瓦萊里極為欣賞,曾在畫上題了兩句詩。大約有三尺高,一尺五寸寬?!?/p>
與入學考試一樣,巴黎國立高等美術學院的學生結業(yè)考試也很嚴格,解剖、透視、美術史等理論科目是必考的,而且要全部及格,才能承認其學歷。
徐悲鴻是第一個通過全部考試的中國學生。
徐悲鴻回國前,去向達仰先生告別。這是他來過無數(shù)次的院落,這里有他心向往之的畫室,他曾站在達仰先生的畫作前,感受達仰的博大胸懷和超凡的技法,他也曾與達仰交談,總是滿載而歸。然而這一次,他的腳步有些沉重,眼眶也有些濕潤。徐悲鴻在自述中說,他預感到他與達仰的離別可能是永訣,心情頗為凄楚。
法國巴黎大學教授彭昌明說:“達仰老師當時身體不好,病得很厲害,但是還是給他講,說你已經(jīng)學習了西方的傳統(tǒng),希望你回到中國之后,可以豐富自己的文化,不一定是要完全按照西方的畫,一味地模仿西方的畫,而是可以變成你自己的創(chuàng)作的一部分,豐富你自己,以后創(chuàng)造出屬于你的獨特的、新穎的中國繪畫?!?/p>
盡管達仰是西方寫實大師,但對東方寫意手法卻十分欣賞,徐悲鴻拿著中國清末名家任伯年的水墨畫卷,送給達仰看,達仰題寫了文采飛揚的贊語:“多么活潑的天機,在這些鮮明的水彩畫里;多么微妙的和諧,在這些如此密致的彩色中。由于一種如此清新的趣味,一種意到筆隨的手法--并且只用最簡單的方術,--那樣從容地表現(xiàn)了如許多的物事,難道不是一位大藝術家的作品么?任伯年真是一位大師。 達仰 巴黎”
徐悲鴻珍藏著達仰的題字,他把法文翻譯成中文,帶回國內(nèi),寫進了推薦達仰的文章,還講給他的學生聽。他意識到,稱任伯年為大藝術家,出自“持論最嚴”的法國恩師的見解,在告誡中國學生,你的民族精神不可或缺。
徐悲鴻與達仰相差四十三歲,他感到的不只是一段普通的師生之情,似乎還有一種超越國籍的父子之情。達仰對這位心愛的東方學生,也是心存依戀,早已當成了一家人。達仰夫人做了一雙精致的小鞋送給徐悲鴻,送給他將來的孩子。
若干年,我再來巴黎,也曾想尋找達仰先生的后人,彭昌明教授告訴我:“達仰夫婦的獨子是一名醫(yī)生,不幸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中陣亡?!?/p>
從一九一九年到一九二七年,徐悲鴻在法國乃至歐洲,前后度過八年的留學生涯。這是一個中國學子對西方繪畫的朝圣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