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音不是問題(1)

    周強(qiáng)、趙玉敏回到家，查電話錄音留言，韓慧竟在兩天之內(nèi)留言三次，要他們倆務(wù)必給她回個電話，她有急事相求。

    趙玉敏給韓慧回電話，韓慧急急地說，她今年申請?zhí)嵘苯淌诤徒K身職，材料都備齊報上去了。她想星期五請文理學(xué)院院長和教育系的系主任來吃頓飯，但她不會燒菜，只會做蛋炒飯和炸春卷。韓慧很懇切地說，她聽雷蒙和茱麗婭說過不知多少次，趙玉敏最會做家常中國菜，她要請趙玉敏幫她的忙，燒幾味道地的中國菜來招待院長和系主任。韓慧說，他們的院長是個黑人，聽說最喜歡吃中國飯，她自己的蛋炒飯和炸春卷，實在是拿不出手，請趙玉敏一定要幫忙。

    趙玉敏爽快地答應(yīng)了。她告訴韓慧，既然韓慧這么信任她，那她就替韓慧設(shè)計一桌菜，反正她請美國人吃飯已經(jīng)請過很多次，熟悉他們的口味。而且趙玉敏還說，她干脆在來韓慧家之前把東西都買好，省得韓慧跑了，這樣她還可以頭天晚上把一些東西先準(zhǔn)備好。趙玉敏吩咐韓慧，和客人定時間不要定得太早，最好是七點半，進(jìn)門之后坐著說會兒話，八點十五分左右飯菜上桌，她有絕對的把握。韓慧聽了，感激得不得了，千恩萬謝地說了無數(shù)遍“謝謝”。

    趙玉敏放下電話，把韓慧請求幫忙的事告訴了周強(qiáng)。周強(qiáng)嘆道：“剛從山里開車幾個小時回到家，星期五又要去幫她韓慧請客，這段時間應(yīng)酬真不少，而我們自己也該請客了。這么吃請、請吃，還要幫人家請客，日子好像過得慌里慌張的?！?/p>

    趙玉敏聽出來周強(qiáng)不是很情愿去幫韓慧請客的意思，就說：“這是人家拿終身職的大事，找到咱們，幫她一次也是應(yīng)該的。”

    周強(qiáng)說：“好，幫她一次，就一次?！?/p>

    到了星期五，兩人把女兒送到朋友家，便開車進(jìn)曼哈頓島，先在河濱大道找了個地方把車子停好，然后提著大包小包尋找韓慧在七十九街的公寓大樓，進(jìn)電梯上十一樓，來到韓慧的公寓門前。

    韓慧將趙玉敏、周強(qiáng)二人迎進(jìn)屋里，一迭聲感激不盡。韓慧的公寓，是她死去的白人丈夫留給她的。進(jìn)門便是一個很寬敞的客廳，客廳過去便是一個不小的餐廳。餐廳旁是廚房。屋子的另一邊是兩間臥室和一間浴室?？蛷d、餐廳之間，隔著一道走廊。走廊兩邊掛滿了照片和畫。

    三人將裝了菜、肉、魚的大包小包拎進(jìn)廚房，韓慧笑著對趙玉敏說：“現(xiàn)在你是主帥，我一切聽從你的指揮。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要用什么，只管對我說?！?/p>

    趙玉敏也笑著說：“既然來了，我不會跟你客氣。咱們?nèi)艘黄鹱?，一會兒就把菜做出來了?！彼诌汉戎軓?qiáng)：“先給你這瓶啤酒喝，喝完了進(jìn)廚房來聽吩咐干活?！敝軓?qiáng)拿了啤酒，問韓慧：“你不在意我在屋子里走動走動，東張西望一下吧？”韓慧忙說：“隨便，隨便?！?/p>

    韓慧見他們夫婦二人如此幫忙，心下著實感激，一邊盡心盡力幫著趙玉敏洗菜淘米，聽她的吩咐做這做那，一邊推心置腹跟趙玉敏說起心里話來。

    韓慧說，她本來對自己拿終身職、提副教授很有信心，可是幾個星期前，她聽到傳言，說有一些同事說她英文口音重，講課學(xué)生聽著吃力，有些學(xué)生還抱怨聽不懂。她就開始緊張了。

    趙玉敏一邊快刀切牛肉，一邊安慰韓慧：“我聽你說英文沒什么口音。咱們都是二十多歲了才來美國，說英文有點口音也沒啥。要是叫他們老美說中文，他們四音不準(zhǔn)，那個口音才叫重呢！”

    韓慧答道：“誰說不是呢。只是他們說中文不像我們說英文，我們說英文是要掙口飯吃，他們要硬說我們有口音，這個飯碗還說不準(zhǔn)拿不拿得到呢?！?/p>

    她嘆了口氣，幽幽地說：“說起來，我也是自己糊涂，被我死去的美國丈夫?qū)檳牧恕Ｎ易约褐牢艺f英語有口音，曾經(jīng)下過決心找人幫助我糾正?？墒俏夷撬拦碚煞蛞辉賹ξ艺f，我就是有這么點口音才迷人，才可愛，叫我要保留我的可愛，保留我的口音。來了朋友，他還會問人家，我的口音是不是很迷人。我丈夫在世，大家都恭維我的口音迷人，等他死了，我才曉得有口音的麻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