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尼亞,你這是安什么心?”
“安什么心,埃赫巴烏姆先生,我拿不到錢,你就別想有牛。這是明擺著的事,就像二二得四一樣。”
“別尼亞,進屋去!”
于是他倆在屋里達成協(xié)議,宰殺了的牛由他倆平分。埃赫巴烏姆得到保證,不會再受到侵擾,并且給了他一張加蓋圖章的保證書。不料風云突變。
就在這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就在強徒們殺奔前來的時候,就在被宰殺的母牛哞哞慘叫,尚未下崽的牝牛在母牛的血泊中滑來滑去的時候,就在火把像黑人姑娘那般跳舞的時候,就在擠奶婦在勃朗寧手槍友好的槍口下尖叫著四散逃命的時候,——就在這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埃赫巴烏姆老人的千金小姐齊莉婭,只穿著件鏤空的襯衣跑到院場上。于是本已勝券在握的國王立時敗下陣來。
兩天后,別尼亞沒有事先告知,就把掠去的錢財原璧歸還給埃赫巴烏姆,當天傍晚他便登門拜訪,穿一套橙色西裝,在漿硬的袖口外戴著一副光芒四射的鉆石手鐲。他進得屋來,搶步上前向埃赫巴烏姆請安,求老人把女兒齊莉婭嫁給他為妻。老人聽后立時小中風,幸好挺了過去。他命中還有二十年陽壽。
“埃赫巴烏姆,請聽我說,”國王對他說,“您老百年后,我會把您安葬在猶太第一公墓,緊靠大門。埃赫巴烏姆,我會用玫瑰紅的大理石給您立墓碑。我會讓您當上布羅德猶太教會堂的主持。埃赫巴烏姆,我將金盆洗手,跟我的行當一刀兩斷,加入您的事業(yè),做您的合伙人。埃赫巴烏姆,我們將擁有一百頭母牛。我將把所有經(jīng)營奶牛業(yè)的人統(tǒng)統(tǒng)殺掉,除了您以外。從今往后,沒有一個賊敢于踏上您住的那條街。我要給您蓋一幢別墅,位置選在第十六站……埃赫巴烏姆,您要記住,您年輕時,可不像拉比那么圣潔。是誰偽造了遺囑?我們豈會把這些丑事捅出?……做您女婿的是堂堂的國王,而不是無名小卒,是國王,埃赫巴烏姆……”
于是他,別尼亞·克里克達到了目的,因為他欲火如熾,而欲火席卷世界。新婚夫婦在富饒的比薩拉比亞,在葡萄、佳肴和愛的汗水中度過了三個月。然后別尼亞回到敖德薩,為他那位患有突眼性甲狀腺腫、年已四十的姐姐特沃伊拉操辦嫁事。我們在交待了山德爾·埃赫巴烏姆的經(jīng)歷后,言歸正傳,來談?wù)剣醯慕憬闾匚忠晾た死锟嘶槎Y的盛況。
這晚喜筵上的菜有:火雞、烤雞、烤鵝,填餡的魚和魚湯,魚湯里漂著一片片像小湖泊般的檸檬,泛出珍珠貝似的光??均Z的頭上晃動著花朵,煞像插在女帽上的華麗的羽飾。不過那些個烤雞難道也是由敖德薩海濱飛沫四濺的拍岸浪沖上岸來的嗎?
走私到我們這兒的所有最貴重的食品,各國所有的名產(chǎn),在這晚繁星閃爍、一碧如洗的天空下,都發(fā)揮了各自無堅不摧、令人入迷的作用。各色洋酒燒得腸胃發(fā)燙,腿腳酥軟,頭腦迷糊,引發(fā)出好似戰(zhàn)斗號角一般響亮的打嗝聲。兩天前由塞得港駛抵的“普魯塔爾赫”郵輪上的一名黑人廚師,瞞過海關(guān),送來了一大堆牙買加大肚瓶的羅姆酒、發(fā)光的馬德拉葡萄酒、皮爾彭特·摩根種植園的雪茄煙和耶路撒冷近郊產(chǎn)的橙子。這就是敖德薩海濱飛沫四濺的拍岸浪沖上岸來的奇珍異饈,這就是敖德薩的乞丐有時能在猶太人的喜筵上討到的東西。這回他們在特沃伊拉·克里克的喜筵上討到了牙買加羅姆酒。這幫猶太乞丐,活像猶太教禁食的豬玀,灌飽了羅姆酒后,死命地敲起叫花棒來,聲震屋宇。埃赫巴烏姆解開坎肩,瞇細著眼環(huán)顧了一圈觥籌交錯的場面,美滋滋地打了個飽嗝。樂隊演奏著禮樂。樂聲很像師團檢閱時奏的樂曲。除了這種禮樂,其他什么也不奏。強徒們緊挨在一起坐著,因有外人在場,起初他們都很拘謹,后來就放松了。列瓦·卡察普舉起伏特加酒,把酒瓶在他情婦頭上砸得粉碎。莫尼亞·阿爾季列里斯特拔出槍來,朝天開槍。然而這還不是狂熱的頂點,頂點是在賓客們按古老的習俗向新人饋贈禮品時才達到。猶太教會堂的沙瑪什們紛紛跳上餐桌,在激昂的禮樂聲下,一一報出收到的禮金——盧布和銀匙的數(shù)量。這時,與國王稱兄道弟的朋友們開始擺闊,要讓人看看貴族血統(tǒng)何等不同凡響,莫爾達萬卡區(qū)騎士風度怎樣不減當年。他們以漫不經(jīng)心的手勢把金幣、嵌寶戒指、珊瑚串扔到銀托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