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扎卡賴亞·卡什維爾中士(2)

南方的寡婦 作者:(美)羅伯特·??怂?/span>


我不再注意那場戰(zhàn)斗,所以一開始沒發(fā)現(xiàn)將軍司令部里一個年輕的軍需副官從敵人那邊的樹籬騎馬而來,試圖要我們發(fā)起沖鋒。我抬頭看著他的馬從我身邊跑過。他瘦長而難看,一頭亂發(fā)從闊邊帽里鉆出來。我記得那匹馬的名字,因為那名字很怪——蓋登斯。我記得我當時想道,他是個傻瓜;這里可不是軍需官待的地方。沒人指望他能打仗,他來這里可是冒險。一個中士跳了起來,抓住馬韁,跟他講話,把我的想法都說了出來。到后面去,長官,到后面去!我記得清清楚楚。但這個年輕軍官已經太興奮了,他揮舞著帽子,叫喊著,要為他自己的鎮(zhèn)子而戰(zhàn)斗,天哪。慢慢地,我們一個接一個站了起來,排好了隊伍。我覺得我們當中最后跟他說話的人是那位中士:別過早發(fā)起沖鋒,長官。你會把他們累壞的。我覺得這在當時是個很好的建議。但是我們站起來之后,北佬又朝我們開火了,當有人倒地陣亡后,我們都開始動搖,有些人又趴在了地上。我想那個年輕軍官看見了發(fā)生的事情,斷定他沒有時間猶豫。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把灰色大馬轉向敵人的陣地,從刀鞘中拔出馬刀,大聲叫喊著要保衛(wèi)他的屋子和家人。這個場景非常感人,當他開始沖鋒時,我們都跟了上去。

沖鋒剛開始,他的帽子就掉了,他一馬當先沖在前面,腦后一頭黃發(fā)在微風中飄拂。沖得太遠了。眨眼間他就孤身一人沖在了前面。我們在他后面大呼小叫,卻見他的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當我注意到北佬把火力從我們身上移開,轉向別的目標時,我知道他死到臨頭了。

他摔下來時,他的馬已經死了。他從馬頭上飛到了空中,落地時,身上可能已經中了六七槍。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當我們從他身邊跑過時,他尖叫著讓我們救他,并大聲咒罵那些雜種在他自己的院子里朝他開槍。他的脖子和臀部在流血,他落地后啃了一嘴的泥。不過奇怪的是,他不像其他受傷的人那樣,用無辜、懇求的目光看著你,好像你能向他解釋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這個年輕人,他只是看上去非常憤怒。另外,他好像一輩子也不需要理發(fā)。我最后看見他時,他的嗓子已經啞了,但還是吆喝著我們往前沖。我們照做了。

就在我從他身邊沖過時,一顆子彈從我們旗手的嘴巴里穿了過去,旗手倒下了。他在我們前面,撲倒在旗幟上,旗幟把他裹了起來。當他的身體安息下來時,看上去就像睡在該死的旗幟里一樣。

我實在無法解釋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永遠無法解釋。這到現(xiàn)在還是秘密。當我們在行軍時堅持要樂隊為我們演奏一曲的那個大嘴巴,那個從來沒有把他的粗脖子伸出來過的人,從我認識他起就沒伸出來過——那個離開了我的身邊,沖出去接過旗幟的人。他叫沃倫,留著黑胡子,來自納什維爾,有時候他會偷食物。到那時為止,這就是我對他的全部了解。

我不知道是什么驅使他那么做,只見他邁開長腿,不一會兒就撲到了旗手的身上,抓著他寬闊的后背,把他像個桶似的翻了過來。他一只手接過旗幟,另一只手握著槍,轉過身來,我們朝他走去。他的臉紅得像甘藍。他唾沫星子四濺地叫道:“怎么,你們還想永遠活著不成?”然后他又轉過身去,朝前跳躍,我們像一群狗似的跟在他的身后。誰也沒說話。

在這條戰(zhàn)線的上下兩邊,我看見十幾支像我們這樣的隊伍朝著北佬的陣線突進。我想象每一支隊伍都目睹了各自的慘劇,成百上千個像我們的旗幟從地上飛起,旗手僵硬、肥胖的胳膊向外伸出那樣的時刻。我朝我的右邊、朝大路看去,只見一小隊阿肯色士兵消失在颼颼的炮火的硝煙中,只留下一陣隱隱約約的粉色的迷霧,證明他們曾經到過那里。在左邊,北佬陣地一個特別陡峭的部分的底下,我看見一些密西西比士兵像影子似的趴在土墻上,每個人都朝天空伸長著脖子,好像只要他使勁看,就能看到雉堞對面似的。不時地會有人壯著膽子讓一個人踩在他們的肩膀上朝敵人開槍,他們不是被打死就是被俘虜。在陣地下面很遠處,又有一支隊伍縮在墻根前,豎起一面綁在刺刀尖上的白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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