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卡麗·麥加沃克(1)

南方的寡婦 作者:(美)羅伯特·??怂?/span>


我聽到樓下中央走廊里壓低嗓門說話的聲音,接著是堅硬的靴子踩在嘎吱嘎吱作響的樓梯上的聲音。我可以聞到煙草味和汗味,我想象得出是從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味道,滲透進我屋子的角角落落,打攪了我的安寧,使一切都失去了平衡。什么事會這么重要呢?我轉身抓起瑪莎的連衣裙,使勁地擦著,直到線縫開始發(fā)毛。

我們必須盡力讓她保持冷靜,她的房間不能見光。請把百葉窗關上。

房間突然變得又熱又悶。好像一點兒空氣都沒有;就算還存留點空氣的話,似乎也是稀薄、陳腐,隨時都會溜走。我站起來,從床邊走到俯視著正門外小道的窗子前。這是一個特別暖和的日子,太陽高高地掛在空中,早已把霜凍蒸發(fā)殆盡。我可以看見外面的車道,注視那些牽著馬等候的人。我開始用手指敲打窗臺,打起哈欠。每逢緊張的時候,我就會不由自主地打哈欠。一個小哈欠接著一個小哈欠,這是我小時候就養(yǎng)成的一個怪習慣。每當感覺焦躁時,我的手就會不由自主地去捂嘴巴。我俯視著那些騎兵,試圖把我的想法投射給他們。滾開。我以為他們會聽見,但他們沒有。他們看上去很害怕,但是我再也不相信自己對事情的推測。我不相信他們會害怕。

我從窗子前轉過身,匆忙朝被我鎖上的門走去。我把耳朵貼在門上,白漆讓我的臉頰感覺涼颼颼的。他們在說什么?我聽不太清。

醫(yī)生,她不能動。

不。是別的什么。他們在說關于戰(zhàn)爭的事情。很久以來,這場戰(zhàn)爭就在我周圍引起陣陣騷動,已經(jīng)摧毀了我們好多的古樹林,我不認識那些砍樹的奴隸,猜不透砍樹的原因。我不想弄明白戰(zhàn)爭的一些細節(jié),但我還是情不自禁地想道,我被圍困了,我情不自禁地希望,南方軍隊能夠把入侵者趕出去。雖然我渴望獲救,但又有一個與之相矛盾的心理:永遠不要受人干擾。我希望邦聯(lián)軍投入戰(zhàn)斗,但不要在這兒。

很疼,媽媽。

我聽見那個人拖著腳步從瑪莎旁邊的臥室走過,我聽見大隱窗被猛然推開時的嘎吱聲,接著我聽見那人進了二樓陽臺。瑪麗婭輕柔的、不規(guī)則的腳步聲跟在他的后面。我慢慢轉身,站在那里愣愣地看著瑪莎的絲綢連衣裙,那是件綠紅相間的格子呢裙子,整齊地攤放在床上。

我們的在天之父,愿爾名見圣。

連衣裙的褶邊上出現(xiàn)了一個新的洞。時間在滴答滴答地過去,重重地敲打著我的太陽穴。飛蛾不會放過我的小姑娘的東西,總是咬啊咬啊咬。我感覺到喉嚨口的脈搏在跳動,胃在抽搐。我發(fā)現(xiàn)很難集中我的目光;所有的東西好像都蒙上了一層透明的裹尸布。我以為我會昏過去,便環(huán)顧四周,想找一個可以讓我倒下去的地方。

我們只能等著瞧。

我想都沒想,就抓起連衣裙,好像是那張床把它從我手里偷走了似的。我走到衣柜前,把連衣裙掛在一個衣架上,然后推上柜門,直到它啪地關上。一時間我聽見了衣服晃來晃去的聲音,稍后便歸于寂靜。

我回到房門前,他們已經(jīng)到了后陽臺上。我屏住呼吸,試圖縮進我的黑色硬襯布襯裙的褶層里去。幾分鐘后我又聽見了一個聲音,但這次他好像是在自言自語,聲音生硬而激動地嘀咕著,但沒有人回答他。我只聽見幾個字,當心……戰(zhàn)斗的命令……縱向射擊……害怕……受傷。我奇怪的是,這樣自言自語的人該是個什么樣的瘋子啊。

親愛的媽媽,

我們失去了瑪莎,她去跟我們的主耶穌團聚了。我一直守在她的身邊。即便在奄奄一息的時候,她還抓住我的手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不必擔心,她說,我們的救世主會帶她回家。然后她從床上稍微抬起點身子,看著上天,微笑著,然后倒下去,死了。她臨終時很安靜。她非常美麗。

他在嘀咕著戰(zhàn)爭。那人因為戰(zhàn)爭而闖進了我家。我一定得見他,弄明白是誰這么大膽,把這種骯臟的事情帶進我家,即便他是邦聯(lián)的人。我把連衣裙拉直,把下擺上的皺褶擼平,然后照了照鏡子。我不愿搭理鏡子里看著我的臉。我又看著窗外,注意到大部分人已經(jīng)下了馬,其中一個正順著小道快步朝屋子走來,大概是來找他的長官的。我過去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m.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