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蘭克林是一座小鎮(zhèn)，中心廣場四周凌亂地坐落著一些兩層樓的框架結(jié)構(gòu)的房屋，鎮(zhèn)上有好多古櫟樹和槭樹，一些小男孩躲在樹枝里面，瞪大眼睛，呆呆地看著藍(lán)軍，他們從沒見過這樣成千上萬的藍(lán)軍。士兵們的揮鍬挖土聲和吶喊聲飄到了廣場上，太太小姐們坐在自家的門廊里，一邊玩著巴加門游戲巴加門，一種雙方各有十五枚棋子，擲色子決定行棋格數(shù)的游戲。，一邊在想，她們這會兒是否會看見一場真正的戰(zhàn)斗，她們曾在《查塔努加叛亂》中讀到過這樣的描寫，里面發(fā)表了當(dāng)?shù)匾粋€小伙子在南方某地參戰(zhàn)時寫的一些不恭不敬的信。

    一只老鷹在空中高高地盤旋，由于天氣炎熱，上升的熱氣流突然變得非常紊亂，那只飄飛的鷹可以看見邦聯(lián)軍部隊越來越逼近那群藍(lán)軍，看見武器的閃亮，明艷的旗幟的飄揚(yáng)，新挖的壕溝，富蘭克林清潔的街道和整齊的灰屋頂。不管是出于什么樣的巧合還是神的意圖，反正富蘭克林被包圍了。

    一個班的士兵醒了過來，他們把隔夜快熄滅的篝火重新?lián)芡?，看著它劈里啪啦地冒著火星，這時才想起，他們要吃的東西根本不用煮。山核桃和甘蔗。他們一個個把火熄滅。他們用襯衣擦槍，希望到時候槍能打響。他們并不急著等那個時候到來，但是太陽在不停地上升。在拖著腳步走路的聲音和呻吟聲中，傳來了幾個人說話的聲音。

    “你拿我的炒麥粉干什么？拿過來?！?/p>

    “去你的，伙計，你還嫩著呢。什么味兒？”

    “求求各位了，那條毯子是我媽媽給我的?！?/p>

    “你說什么鬼話。我的炒麥粉。我的?！?/p>

    “我不知道我胳膊上的這道傷疤怎么了。它有臭味了?！?/p>

    “那條毯子是他媽媽的！好了，誰拿的最好馬上還給他，要不他媽媽要打他屁股了?！?/p>

    “炒麥粉都生蟲了，還要它干嗎呀？交出來吧。反正你會死的?！?/p>

    “你最好找醫(yī)生看看，哈倫?！?/p>

    “他一身的虱子，你們不會要那條毯子的。會沾到跳蚤，渾身發(fā)癢。把毯子還給他吧。”

    “我保證，你們都會比我先死。你們誰都沒有炒麥粉。拿去吧。”

    “我不會去看醫(yī)生。只要保住我的胳膊就行。”

    “那好吧，等你用完了，我會把它拿回來。記著，別讓那上面沾血?！?/p>

    “行，只有一點兒。給我一點兒面包屑?！?/p>

    “保住你的胳膊最要緊?！?/p>

    “我們什么時候才那個什么？說清楚點。”

    “自己去偷該死的炒麥粉吧。去偷彭德格拉斯的。”

    “有什么比失去一條胳膊更糟的呢？”

    “在你完蛋，在你死掉的時候?！?/p>

    “彭德格拉斯死了?！?/p>

    “總比別的死法好?！?/p>

    馬鐙和馬勒清脆的丁零當(dāng)啷聲讓他們閉上了嘴巴。是當(dāng)官的。沒必要讓人注意到自己。有時候沉默會讓你活命，免得被派去做一些愚蠢的事情。

    當(dāng)太陽被云遮住的時候，幾百個騎兵沖出邦聯(lián)軍陣營。領(lǐng)頭的是個高個子，瘦得出奇，緊貼在馬鞍上。高個子騎兵領(lǐng)著他們沿緊貼著部隊夜宿地的哥倫比亞大路，向北往富蘭克林騎去。他手下更多的騎兵從別的路往那個鎮(zhèn)子去。騎兵部隊行動了。

    在碎石路的灰塵中，高個子騎兵可以辨認(rèn)出兩萬一千名聯(lián)邦軍士兵的靴子印，他們在夜色掩護(hù)下偷偷地從這條路上經(jīng)過，事情會出現(xiàn)這樣的變化，說來讓人難以相信，每次他那背部凹陷的馬在雙輪彈藥車的車轍里絆一下，他都要往后一縮。當(dāng)手下跟得太緊的時候，他就用一只瘦骨嶙峋的大手把他們推開，并命令他們看著大路，離他他媽的遠(yuǎn)點。他可沒時間調(diào)理他們糟糕的騎術(shù)。他也沒時間搭理中田納西那些可怕的山岡，它們的洼地，小水道，山脊和峰頂?shù)?，所有那些地方無疑都埋伏著北佬的部隊。

    這是什么時候發(fā)生的？那些北佬是什么時候開始伏擊他的？他才是不可戰(zhàn)勝的戰(zhàn)士，而不是那些不堪一擊的北佬，出現(xiàn)在他不安的夜夢中的北佬，一個個都是肥胖、懶散的家伙。盡管困難重重，他還是創(chuàng)造出很多奇跡，他讓威廉·T.謝爾曼威廉·T.謝爾曼（1820—1891），美國內(nèi)戰(zhàn)時的聯(lián)邦軍將領(lǐng)，參加過許多著名戰(zhàn)役，后任陸軍總司令。將軍感到害怕，他把敵人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不是有廢奴主義者的報紙稱他為怪物、魔鬼嗎？對，是這樣，去他媽的，誰叫他們這么無知呢。他不是怪物，他想道。他只是比任何人都更渴望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