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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大夯自從戴上壞分子帽子那天起,這個雇農(nóng)出身的模范黨支部書記,突然變成了無產(chǎn)階級專政對象。在農(nóng)村對四類分子的專政,并不關進監(jiān)獄,實行的是群眾專政。所謂群眾專政,就是交給群眾監(jiān)督,只許老老實實,不準亂說亂動,出門要請假,行動沒自由。專政的另一個內(nèi)容,就是勞動改造。讓他們干最臟最累的活,而且沒有任何報酬。除此之外,還要天天掃大街。其目的不僅是為了街道整潔,而是讓他們本人不要忘記自己是四類分子,讓群眾知道他們是專政對象。其實這是對人格的一種侮辱。一開始,石大夯不接受、不服從這種改造,既頂過,也抗過。當然不起任何作用,反而吃了不少苦頭。許多好心人勸他“大丈夫要能忍胯下之辱”。他想,現(xiàn)在國家到處亂哄哄的,沒有一點章法,何況農(nóng)村!先忍下這口氣,就當這是給社員們做好事呢。這樣一想,就不覺得冤屈了。不僅天天起得早,而且掃得特別干凈。
因為每天早晨掃大街,大夯跟月萍見面的機會就多了。除了下雨,每天早晨都能見到,但很少說話。一來各掃各的地段,顧不上說話;二來避免別人說三道四。兩人雖不說話,心是相通的。就在互相瞅的那一眼,兩顆心便撞出了火花,傳遞了許多信息,有問候,有關懷,有思念,此時無聲勝有聲。過去月萍己總是處處躲著他,避著他,是怕玷污大夯的名聲,影響他的工作,更怕耽誤他的前程。現(xiàn)在反正都一樣黑了,還顧及個啥!她主動找大夯說話,問問身體和家里情況。有時看他臉色不好,就煮幾個雞蛋帶出來,讓他趁熱吃了。大夯就主動幫她干力氣活,起圈呀,抹房呀,就這掃街也經(jīng)常幫她掃。月萍覺得大夯哥都這處境了還處處結(jié)記自己,幫助自己,心里熱熱的。
初冬的一個清晨,天還黑洞洞的。大夯掃完自己分的那段大街,不見月萍來掃,就把她那段也掃了,仍不見月萍來。他心里就有些嘀咕:月萍咋了?莫非病了?這么一想,心里就有些惴惴不安。他不想回家,要等月萍來。只有看見月萍的影子他才放心,于是就蹲在一邊抽煙。他卷了三支煙抽了,還不見月萍來,便沉不住氣了,扛上掃帚就到月萍家去了。
月萍家的大門虛掩著,大夯邊往里走邊喊:“月萍,月萍!”
月萍依然躺在炕上,她在做一個噩夢。一個大歇晌,她正在高粱地里砍豬草,忽然聽見一陣嘩啦嘩啦的聲音。她警覺地站起來,只見韓天壽朝她走來,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上來就摟她親她撕她的褲子。她就拼命地喊:“救命啊,救命!”然而,在這大歇晌,滿地都是白花花的太陽,沒有一個人影。她拼命地奔跑,韓天壽就在后邊緊追。深深的高粱地是那樣的恐怖,怎么跑也逃不出這塊高粱地……正在這時,大夯進門喊她。她猛地睜開眼,站在面前的卻是大夯。
大夯莫名其妙地問:“怎么啦?”
“沒做了個噩夢?!?/p>
“今早怎么沒去?”
“昨天晚上給平安補了個棉襖,睡得太晚了。”
“我以為你病了呢,嚇我一跳?!?/p>
“沒有?!痹缕紗査?,“你怎么進來了?”
“大門虛掩著?!?/p>
“噢,平安可能上早自習去了?!?/p>
“都掃完了,你接著睡吧。”大夯說著就往外走。
月萍攔住他,“大夯哥,你別走,我還有事呢。”
“那就趕緊穿上?!贝蠛灰娝€在被窩里,就躲到外間去了。
“大夯哥,你過來。”
“干啥?”
“我叫你進來。”
大夯就撩門簾進來了。見月萍還躺在被窩里,就說:“有啥事你就說吧。”
“大夯哥,我好想你?!痹缕嫉脑捓锍錆M了柔情蜜意,“我早就是你的人了。原來老怕影響你,處處躲著你。現(xiàn)在咱倆都這樣了,我什么也不怕了。你快過來呀!”說著,拉住大夯的手拽到自己跟前。
月萍對男人有過渴念,都被理智強壓下去了。她每見一次大夯,就情不自禁地想起出嫁前在蘆葦塘里那次交歡。他那粗狂野性的沖撞,滿足了她本能的需要,給她留下了甜美的記憶。每想起來,都能把她那過早枯萎的生命之本又滋養(yǎng)豐潤起來。那雖是暫短的偷情,卻終生難忘。
月萍的一個“想”字,把大夯壓抑的欲火放縱出來。原來他總覺著自己是黨員,是支書,總有一種無形的箍在緊緊地約束著自己,怕影響這影響那?,F(xiàn)在頭上的緊箍咒沒有了,再也沒有那么多顧忌了。月萍那純情如火的話語,把大夯的熱血點燃起來。他無法抗拒這種出于真誠的誘惑,手忙腳亂地脫去衣裳,鉆進月萍那溫暖的被窩。當他觸到她那富有彈性的裸體時,又有些手足無措。她夢語般地叫著:“你快來呀,我要!”他那笨拙的雙手緊緊抱住她那瘦弱的身軀,借著晨曦的微光,見她仰起那秀美的臉,眼睛里閃著企盼的光,那小巧的嘴向上翹起,微張著,表現(xiàn)出一種期待和渴望。他知道自己該怎么做,忙低下頭去,兩張熱辣辣的嘴立即咬在了一起。
月萍緊緊攥著他的手,放在她那劇烈起伏的胸脯上。在夯對女性這特有的器官雖不再神秘,但他摸到月萍那尚有彈性的乳房時,感到了從沒有過的歡快。接著他那粗笨的手又滑到下面,那里已經(jīng)濕漉漉的了。月萍在低聲呻吟著,大夯知道她想要什么,立馬跨了上去。
在他剛剛進入的一剎那,月萍微微皺了一下眉,隨即雙手便鐵箍似的摟住了他的腰,腦袋也抬了起來,張著嘴迎合著。他覺得自己像只小船開進入了一個美麗的港灣,歡快地搏擊著滔天大浪,攀登著一座座高峰。月萍則像一塊擱置已久又被重新開墾的土地,掀起一波一波的浪花,享受著重新播種的喜悅,整個身子在顫動著。他覺得自己的靈魂在膨脹,但這種膨脹所掀起的不是狂風暴雨,而是催動著風帆向大海深處進發(fā)。他體驗著高潮來臨前那種不能自恃的僵硬,她也在期待著高潮的來臨,硬挺著迎接著沖擊和發(fā)泄的快感。他那粗野的折騰差點使她昏厥過去,突然一種無法比擬的爆炸出現(xiàn)了。整個世界凝于瞬間,體內(nèi)那道堤防忽地決口了,體內(nèi)那蘊藏已久的東西奔瀉而出。他像征服峰頂?shù)膭倮撸幌伦友灹?,癱軟在她身上。她像突然中電一樣,渾身酥軟,舒服極了。這不僅是性交的快感,而是靈魂破碎后又重新組合的陶醉。她想喊叫,但她不敢喊出聲來。兩個人只是無聲地躺著,誰也不說話,生怕破壞了剛才那欲飄欲仙的境界。兩人極力回味著剛才的一切,體驗著久違的幸福。就這樣,困神漸漸侵入大腦,想在黎明前再睡一覺。然而,屋里已經(jīng)大亮。大夯看看臉色紅潤的月萍,不情愿地說:“我該走了?!?/p>
月萍說:“吃了飯再走吧。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大夯何嘗不愿吃了飯再走呢?然而,這里終究不是久留之地,就是為孩子們著想,也該走了。
月萍沒有遠送,只是站在門里給他投去多情的一瞥,向他擺擺手,點點頭,說聲:“再來?!?/p>
大夯扛著掃帚剛回到家里,小俊用那警惕的眼睛盯了他一眼:“怎么回來這么晚!”
大夯沒有理她,放下掃帚背起糞筐就下地了。
石大夯剛走出大門,就碰上了魯子凡兩口子。他驚喜地拉著他倆的手說:“你兩口子怎么來了?稀客稀客!”
魯子凡的眼睛立時就潮濕了。張習之說:“老魯天天念叨你,工作老忙,這不起個早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