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民工集合的當口，大夯去看了看月萍和平安。他不放心的就是她娘兒倆。月萍聽說他要出遠門，從柜里拿出件剛做好的棉背心，放到大夯的手上：“正說給你送去呢，山里冷，帶上它?！?/p>

大夯心里一熱，就把這棉背心接過來。他囑咐月萍：“現(xiàn)在鬧大躍進，沒黑價白日的，你身子骨弱巴，不要硬和別人比。平安在學校勞動也多了，叫他別累著?！?/p>

這些暖心窩子的話，說得月萍心里熱呼呼，她使勁點點頭：“大夯哥，你放心走吧?！?/p>

黎明，李碾子把民工集合齊了，見一個個都耷拉著腦袋。為了讓大伙兒抖起精神，便領(lǐng)著人們唱起了歌：

年年我們要唱歌，

比不上今年的歌兒多。

全國一片大躍進，

開山劈嶺改山河。

河水上了高山坡，

清水流過大沙漠。

到處種稻麥，

遍地栽花朵。

工農(nóng)業(yè)今年大發(fā)展，

咳，齊唱勝利歌。

年年我們要唱歌，

比不上今年的歌兒多。

鼓足干勁爭上游，

多快好省大建設(shè)。

一人當十百當千，

一天干它兩天活。

人人比先進，

到處英雄多。

快馬加鞭躍進再躍進，

咳，歌聲震山河。

石大夯和碾子帶著三十五名壯勞力到黑龍山腳下煉鋼去了，東堤下大隊的工作由韓天壽主持。他要甩開膀子大干一場，顯示一下自己的本事。正巧，縣委農(nóng)工部長楊旭來視察工作。韓天壽表白說：“楊部長，我不是沒有本事，是大夯處處壓著我，生怕我超過他。我怕影響班子團結(jié)，就顧全大局，委曲求全地服從他，根本發(fā)揮不了什么作用?！?/p>

楊旭笑笑說：“這回就施展你的本事吧！”

“謝謝楊部長的信任?！表n天壽表態(tài)說，“我決不辜負你的希望，保證讓大隊的工作重上新臺階！”

“好，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楊旭的話給韓天壽鼓了勁，加了油。他決心在大夯外出期間露一手。他沒有抓緊安排收秋，而是抓緊種他的衛(wèi)星樣板田。

韓天壽想一鳴驚人，就在密植上下功夫，這事也沒張揚。然而，紙里包不住火，沒過十天，這塊衛(wèi)星樣板田的麥苗就長出來了，密密麻麻地比韭菜還密，簡直像塊綠油油的大地毯，成了全村最惹人注目的一大風景，外村來看稀罕的也絡(luò)繹不絕。誰見了都說，這苗兒夠密的，至于能不能打萬斤糧，都覺得太玄乎。

韓天壽見麥苗密密的，綠綠的，很是高興了一陣子。然而，時間不長，麥苗便開始發(fā)黃了。韓天壽趕緊采取措施，給它吃偏飯，三天澆一遍水，十天追一次肥。后來一看不行，就疏苗，隔一壟毀一壟。依然密得不透風，就又毀掉了一半兒。麥苗還是越來越黃，又第三次疏苗，追三次肥，結(jié)果這塊麥子連穗也沒有莠出來。當然這是后話。為此，人們給韓天壽編了一段順口溜：

韓天壽，真敢干，

衛(wèi)星小麥要過萬，

麥子沒收了，

麥苗割了倒不少。

42

石大夯剛走不久，縣委又下了一道令：全民動員，大煉鋼鐵?？h廣播站的喇叭里不停地傳達著縣委的聲音：鋼鐵是國家的兩大支柱之一，是衡量一個國家經(jīng)濟實力的重要標志。鋼鐵上去了，就可以無敵于天下。各級黨委，全體黨員，要充分認識它的政治意義，這是壓倒一切的政治任務(wù)。一切工作都要服從于大煉鋼鐵，一切工作讓路于大煉鋼鐵，各行各業(yè)都要大力支援大煉鋼鐵。為確保鋼鐵元帥升帳，各公社都要土法上馬，大煉鋼鐵。紅星公社黨委還明確提出，各大隊除留下一名干部在家抓當前工作外，其余干部和全體青壯男勞力，一律投入大煉鋼鐵。

韓天壽早就想在村里露一手，現(xiàn)在石大夯不在，再沒有人管束他了，他可以晃開膀子大干一場了。于是暗暗使勁，決心打好大煉鋼鐵這一仗。

魯子凡去地委黨校學習了。農(nóng)工部長楊旭向公社主任鄭山河透露，是因他思想太右，在大躍進中掉隊了。他很快就會接替老魯?shù)穆殑?wù)。過了一個星期，縣委依然沒有提拔他的動靜，就覺得可能是有意考驗自己一段時間，因而工作不敢有半點松懈。接到縣委大煉鋼鐵的通知后，他跟副書記郭松商量決定，公社大煉鋼鐵的戰(zhàn)場就設(shè)在黑龍河大堤上，并立即作了部署。要求各大隊連夜回去準備，三天內(nèi)民工全部進場，在大堤上安營扎寨，干部和民工一律吃在工地，睡在工棚。這樣，就在河堤上搭起了一溜窩棚。

成立人民公社后，農(nóng)村的勞力大軍是好組織的。搭個窩棚，安個鍋灶，也十分容易。就是盤個土煉鐵爐，也不費吹灰之力。本來說煤炭和礦石由縣里調(diào)運，至今卻沒有一點兒著落，都在乍撒著手等米下鍋。鄭山河幾次向縣里催要，縣里答復：“原料就地解決?！编嵣胶訛殡y了。這里是平原，不是山區(qū)。只產(chǎn)五谷雜糧，不產(chǎn)煤炭礦石。他挖空心思也沒辦法。韓天壽獻計說：“鄭書記，你咋這么死心眼？”

“巧媳婦難做無米之炊。上邊不給原料，咱使什么煉鋼煉鐵？”

“如果咱們收集一些廢鐵煉鋼，豈不比礦石出鐵率高？”

韓天壽這么一說，鄭山河那木訥的腦袋忽地開了竅。于是立即行動，把各大隊主持工作的干部召來，如此這般地布置了一番，回去立即發(fā)動社員獻廢鋼廢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