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子連連點頭說是。
“聽說你們村的民兵工作搞得廷不錯。”
碾子心里甜滋滋的,笑著說:“我水平不高,就是不惜力,黨支部往哪兒指,我就往哪兒奔,我就聽大夯的?!?/p>
這個李碾子三句話又扯到大夯身上。春秀想,這個碾子雖然長得不俊,倒是老實憨厚,跟大夯沒有兩個心眼。如果嫁給他,肯定聽話。她雖然不喜歡這樣的男人,但沒不反感。她在盤算著如何結(jié)束這次談話。
李碾子覺得自己太被動。他干咳兩聲清清嗓子,鼓鼓勇氣問:“春秀,你干什么工作呀?”這是明知故問,也只好這么開頭。
“團(tuán)支書?!贝盒阏f,“我工作比你差遠(yuǎn)了,今后你要多多幫助我?!?/p>
一句夸獎話,把李碾子說得心里怪癢癢,眉開眼笑地連連擺手說:“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我的工作是老和尚的帽子——平撲塌?!?/p>
“你還挺謙虛呀!”
“互相學(xué)習(xí)吧。”
這時,李碾子不拘束了,但不知再談什么。他覺得春秀漂亮、大方、樸實,熱情,簡直挑不出一點兒毛病。真要娶了她,就叫李能三看看,比你閨女強百倍!春秀能相中自己嗎?看看鐘表快十一點了,想問問春秀的態(tài)度,鼓了半天勇氣也沒敢問。只是說:“天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何春秀站起來,客氣地說:“快晌午了,吃了飯再走吧。”
碾子知道這是一般的客氣話,不能認(rèn)實,便說:“不啦,家里還有好多事哩?!闭f著,二人握手告別。
李碾子出了村就把那溻透的襯衣脫下來,只穿件背心。今天他特別高興,邊走便跳地唱起了流行歌:
相親又相愛呀。
自主的婚姻法,
打破封建包辦的枷鎖,
自由戀愛幸福美滿人人夸……
第天天早晨,石大娥就回娘家給碾子回話。一家人熱情地接待了她。
碾子娘問:“人家那頭咋說?”
“喲,這還用問嗎?我這臉上不都寫著嘛?!?/p>
碾子娘見大娥滿臉陽光,喜笑顏開地說:“這么說那閨女同意了?”
“那天碾子一走,春秀就找我去了。人家閨女不圖別的,就圖碾子實在?!?/p>
“那咱就看好日換貼兒吧?!崩钯F九怕夜長夢多,想把這事定下來。
“春秀說了,不搞老一套,不換貼兒,看個日子到區(qū)里登記吧?!?/p>
“總得給人家送些彩禮吧?”碾子娘說:“大妹子,你給俺出個主意,咱給人家閨女買些啥?”
“看我這記性,一高興把什么都忘了?!贝蠖鹫f,“春秀說了,什么彩禮也不要,兩人商量一下,買點眼前用的就行了?!?/p>
李貴九在一旁著急了,“這咋行呢,我們就這一個小子,說啥也不能太寒磣了,叫人笑話!”
“春秀讓我說的全說了。下一步怎么辦,你們商量。我的任務(wù)完成了,到時候請我喝喜酒就行了。”大娥說著,抬腿想走。
“大妹子急啥呢。”碾子娘拽住她,給老頭子兒使個眼色,李貴九會意,趕緊到屋里拿出六萬元(舊幣),也顧不上用紅紙包了,遞給老婆子,碾子娘就給大娥往手里塞。大娥說啥也不要,“咱誰跟誰呀,放著給碾子娶媳婦?!蹦胱幽镎J(rèn)真地說:“大妹子,這是規(guī)矩,是喜錢,這錢有福,快拿著!”
大娥看是實心實意的,也就不再客氣,把錢揣在兜里。臨出門對碾子說:“下邊的戲就靠你唱了,主動點兒啊!”
第二天,李貴九就叫碾子到何春秀家去了一趟。既然閨女不封建,咱這小子害啥羞。他讓碾子給春秀的爹娘割了二斤豬肉,買了兩瓶老白干酒,外加二斤點心,給春秀扯了兩塊好布料,還特意扯了七尺紅條絨。春秀一家子見男方這么大方,就留碾子吃飯,當(dāng)然要喝酒。何春良是社長,兩人就有共同語言。這頓飯吃得十分痛快,酒桌上就把結(jié)婚的事定下來了。春秀說:“咱們都是團(tuán)員,又都當(dāng)著干部,要帶頭新事新辦,越簡單越好?!?/p>
李碾子回去對父母一說,樂得老倆口咧著大嘴笑,于是就盤算娶媳婦。掐指算了算,喜日定在八月初六,圖個吉利!
對于這個日子,何春秀沒意見就定下來了。李碾子從橋頭村回來,沒有回家就去找大夯商量娶媳婦。大夯再也不能甩手不管了,但他沒想會這么快。
20
李碾子和何春秀結(jié)婚,真是喜事新辦,連輛馬車也沒坐,碾子借輛自行車就把春秀接來了。新娘子上身穿一件紅條絨襖,下身穿條學(xué)生藍(lán)褲子,鞋是自己做的黑條絨方口布鞋。人們來看新媳婦,她大大方方地讓座,發(fā)糖,遞煙。新媳婦這么大方,想鬧的卻感到有點拘束,不用說動手動腳,連個俏皮話也說不出口,看一眼,抽支煙、吃塊糖就走了。出了門,人們嘖嘖說:“碾子這媳婦厲害?!?/p>
石大夯沒有去看新媳婦,一來是大伯哥兒不便鬧,主要是見了春秀不知說什么。晚上也沒去喝喜酒,盡管碾子叫了他兩趟,李貴九還親自請了他一趟,他都以有事為借口推辭了。
黑龍河一帶的規(guī)矩,新媳婦第二天回門。第三天春秀就嚷著下地。碾子娘說:“按規(guī)矩,新媳婦三天不下炕,七天后才上鍋臺,下地著什么急!”
碾子也說:“你就在家多歇幾天吧,現(xiàn)在地里活也不多?!?/p>
春秀對碾子說:“家里活我會的不多,基本上拿不起針線,地里活倒還可以,在家里閑著沒意思?!?/p>
春秀執(zhí)意要去,只好由她。聽組長說今天給棉花噴藥,就給她找了個噴霧器。
春秀聽說給棉花噴藥,不禁把眉頭一皺,“都啥季節(jié)了,還噴藥?”
“是麥茬棉花。”
“噢,怪不得呢?!?/p>
生產(chǎn)老鼠四聽說碾子媳婦要下地噴藥,故意讓陳小俊和何春秀挨著,想讓兩個新媳婦比試比試。
陳小俊聽說春秀剛回門就下地,覺得她是出風(fēng)頭。自知干農(nóng)活不如春秀,特別怵頭。結(jié)果沒干多大一會兒,就被春秀落下一大截子。
人們在指指點點,議論著兩個新媳婦。何春秀心里憋著大夯的氣,想出小俊的丑,就暗中鉚勁,故意把陳小俊甩在后面。心里說,石大夯呀石大夯,你娶的這個媳婦比我差遠(yuǎn)了!
陳小俊是第一次給棉花噴藥。下地前盡管大夯教了她,畢竟不熟練。她知道社員們在指點議論她,努力往前趕。盡管累得衣裳溻透了,依然落在最后邊。
春秀很快到了地頭,回頭一看,小俊才噴了半截地。她雙手掐腰得意地站在地頭上,故意沖小俊喊:“哎,支書家里加油呀,不能給大夯臉上抹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