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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大夯結(jié)婚的消息對何春秀打擊太大了。自她認(rèn)識石大夯，就深深愛上了這個有頭腦、有主見、敢沖敢闖，敢說敢干的小伙子。盡管石老大不同意，她并沒有往心里去。老人思想頑固，看不慣自由戀愛，可以理解，有情可原。老人思想轉(zhuǎn)變會有個過程，一時不通，可以耐心等待，慢慢做工作。只要倆人一條心，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正當(dāng)她四處奔走、托人舍臉說服石老大的時候，石大夯竟然結(jié)婚了。對此，她毫無思想準(zhǔn)備，給她來了個措手不及。莫非他在跟爹賭氣？這也太糊涂了。怎么能拿著自己的終身大事賭氣呢！表面看來這是一種抗?fàn)?，其實是屈從，是投降，是拿著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一時間，她的愛突然變成了恨。恨他遷就爹，恨他軟弱，更恨他私自作主結(jié)婚。這么大的事竟不告訴她，就這么草率、倉促地把事辦了。這一手?jǐn)嗔怂哪钕耄顾龔氐捉^望！但她沒有哭，也沒有罵，只是一天沒吃飯，三天沒有下地，插上門子在家躺著。這三天，她什么話也不說，誰也不搭理。誰要勸她，她就狠狠地用話嗆你，噎你。

她在家躺著，心卻靜不下來，腦子像盆糨子，像團(tuán)亂麻，怎么也理不出頭緒。當(dāng)她冷靜之后，覺得這事也怪自己，那天如果堅持到區(qū)里登記，就不會發(fā)生這樣的問題了。真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大意失荊州，后悔莫及呀！

這個倔犟的閨女不服氣，不服輸，不聽別人的勸說，不受命運的擺布。她要看看大夯娶的這個媳婦到底比自己哪兒強？是模樣長得俊，還是文化高、工作能力強？她親自去了一趟碼頭鎮(zhèn)。一打聽，這個小俊三年小學(xué)沒上完，認(rèn)不得幾個字，長得也不咋的。惟一的特長就是愛打扮，手上染著紅指甲，臉上抹著白撲粉。地里活會干的不多，倒學(xué)得一手好針線，裁裁剪剪，縫縫補補，樣樣活兒拿得起放得下，還會剪紙繡花。什么鴛鴦戲水，龍鳳呈祥，什么喜鵲登枝，荷塘鯉魚，在她手里都變得惟妙惟肖，楚楚動人。就因為她有這套本事，嫁人挑得挺酸，既看本人，又看家境，就這樣挑揀著錯過了大好年華，一個鮮嫩的大姑娘變成了老閨女。這才著急發(fā)了慌，降低了條件，家境也不挑了，小伙子也不揀了。一說石大夯，立馬就點頭答應(yīng)了。

春秀對大夯看中的是人品和能力。那時農(nóng)村黨員還很少，這么年輕就在村里當(dāng)支書的就更少了。大夯在她眼里是百里挑一的人尖子。小俊卻嫌棄這一條，說什么黨員有什么用！既不管吃又不頂喝，白戴這么一頂紅帽子。當(dāng)干部成天不著家，費力不討好，是個傻小子！

何春秀覺得如果小俊比自己好，她也就心平氣和了?，F(xiàn)在她真為大夯惋惜，你賭的這個氣損失太大了！她心里仍然不服輸，依然憋著一口氣，她要在大夯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讓他后悔一輩子！

她又去找石大娥，懇求說：“大娥嫂子，既然大夯沒有說成，就在你們村再給我找一個吧?！?/p>

大娥用異樣的眼光看了春秀一眼：“你還惦記著大夯？”

“不?！贝盒惆衙孛茈[藏在心里，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是喜歡你們這個村。”

“不一定吧？”大娥看透了春秀的心事，勸她說，“好妹子別犯傻了。叫我說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眼不見心不煩，你就把他忘了吧?！?/p>

春秀哀求道：“大娥嫂子，我求你了?！?/p>

石大娥推辭不過，只好答應(yīng)：“那我就回去打聽打聽，看有沒有合適的?！?/p>

石大娥再次回娘家去給春秀物色對象，左比右比，選中了李碾子。

李碾子想與青茶結(jié)為連理，逼著李能三入社，結(jié)果落了個棒打鴛鴦散，青茶嫁給了河西張家橋村的張文然。為此受到了很大打擊，成天悶悶不樂。就在這時，石大娥登門來找他了。他驚奇地問：“你怎么來了？”

“聽說你跟李能三那閨女吹了，想給你提門親?！?/p>

真是喜從天降。李碾子趕緊把大娥讓進(jìn)屋里。

大娥進(jìn)了屋，還沒等坐下，碾子就迫不及待地問：“誰呀？”

“看你急的，讓我坐下說行嗎？”

碾子咧著大嘴憨厚地笑笑，趕緊給大娥搬來一個凳子，用手擦擦上面的土，說，“大娥姑，你請坐。”

大娥坐下，從兜里掏出一塊手絹兒當(dāng)扇子扇起來。碾子顧不得給她拿扇子，就問：“哪村的閨女？我認(rèn)識不？”

“俺婆家村的何春秀?！贝蠖鹫f，“她說咱村成社時見你發(fā)過言。”

一提何春秀，一個梳麻刷辮兒、大眼睛、能說會道、爽爽快快的漂亮姑娘，立時閃現(xiàn)在碾子眼前。在慶祝曙光社成立的大會上，橋頭村有個姑娘代表全區(qū)的干部發(fā)言，講得響亮干脆，人們都羨慕她，可他從沒想過娶她做媳婦。他覺得自己不配，一下子臉紅了，不好意思地說：“大娥姑，人家怎么會看上我哩！”

“就說你愿意不吧？”

碾子囁嚅道：“我當(dāng)然愿意啦，可我的條件不行。”

“咋個不行？”大娥說：“春秀說只有兩個條件，一是東堤下村的，二要當(dāng)干部的，你不夠哪一條？”

大娥這么一說，碾子立馬就說：“她那是看上大夯了，還請大夯去她們村傳過經(jīng)呢?！?/p>

“她知道大夯已經(jīng)結(jié)婚了，還堅持這兩條，難道你不愿意？”

“愿意是愿意，就怕人家看不上我。”

“少廢話。要你愿意，我就去說?！?/p>

“說吧，我求之不得哩?！?/p>

“說成了，怎么謝我呀？”

碾子見大娥是實心實意的，就說：“如果說成了，怎么謝都行?！?/p>

“好，那我就去說了。”大娥說，“咱先把丑話說到頭里，說不成你可別罵我?！?/p>

大娥回去對何春秀把李碾子的情況一說，春秀說：“這個人我認(rèn)的?！?/p>

“印象怎樣？”大娥直奔主題。

何春秀苦笑笑，沒有言語。這話咋說呢？他雖認(rèn)識李碾子，但談不上印象如何。大娥說：“這個人長相一般，可心眼不錯，挺憨厚的?！?/p>

春秀說：“這看得出?！?/p>

大娥說：“他是大夯的好幫手，民兵連長、副社長?！?/p>

“讓我考慮考慮吧?！?/p>

“那我就聽你的信兒?！?/p>

何春秀找對象看中的是本人的政治條件和工作能力。至于家庭方面，只要不是地主富農(nóng)，不封建落后就行。既然碾子是貧農(nóng)、團(tuán)員，又在村里當(dāng)干部，入社積極，她就覺著基本條件可以，但又覺著不理想。她打聽了一下，這個碾子干工作沖勁不小，智謀不多，是個將才，當(dāng)不了帥。她腦子里總抹不掉石大夯的影子。一想起大夯心里就產(chǎn)生激情，這個李碾子卻不能給她這種感覺?？伤窒耄约阂薜綎|堤下村的目的，是為了顯示自己的本事，讓大夯后悔。只要能達(dá)到這個目的就好。這么一想，她就覺得李碾子可以考慮。第二天就去找大娥說：“嫂子，煩你再跑一趟，定個日子見見面吧?！?/p>

大娥沒想到春秀還真看上了碾子，放下手里的活就去了東堤下村。碾子聽說何春秀要求見面，喜出望外，恨不得馬上就見，就把時間定在明天。

大娥一走，碾子立馬去找大夯商量，見面談什么，怎么談，需要注意什么，他心里一點底也沒有。石大夯怎么也沒想到，大娥又給何春秀介紹了李碾子。這事像在他那平靜的心里投進(jìn)一顆石子，頓時蕩起了狂波巨瀾。大娥為什么要這么做？春秀嫁到東堤下村，他和碾子、春秀怎么相處??！現(xiàn)在碾子找他商量這事，他該怎么對碾子說？支持還是反對？說心里話，他不愿意讓何春秀嫁到東堤下村，又有沒有反對的理由。茫然地對碾子說：“這是你自己的事，大主意自己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