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良火在頭上,發(fā)狠地說:“不管她們,你們就住這兒,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你們倆睡床上,我睡沙發(fā),我有大衣!”
保良的大衣是警院發(fā)的警服大衣,季節(jié)變暖,保良就把大衣之類的棉裝都放回家里。李臣和劉存亮興致勃勃地把保良的警裝從衣柜里取出,輪流穿在身上,對鏡欣賞。李臣甚至還想借這身警服穿在身上,回焰火之都夜總會嚇嚇那個把他開除的操蛋經(jīng)理,當然也知道保良肯定不會同意。
很快,他們聽到了外面大門的響動,保良知道,是父親回家來了。
三個人都不約而同地自動屏住了聲音,靜息聆聽門外的動靜。他們聽見父親在門廳里換鞋;聽見父親拐著腿經(jīng)過保良的臥室;還聽見大臥室的門打開來了,楊阿姨和嘟嘟一齊出屋相迎……接下來是父親詫異的疑問:“怎么還沒休息,怎么了你們這是?”楊阿姨聲音雖輕,但保良他們還是分辯得出,她們壓著嗓子在和父親嘀咕什么,那嘀咕聲一直嘀咕進了大臥室里,大臥室的門重又關(guān)上,一切又都安靜下來,靜得有點猝不及防。
李臣劉存亮都看保良,保良不看他們,低頭穩(wěn)住自己的心跳,等著下面的事情發(fā)生。
很久,也許并沒多久,大臥室的門再次打開。正如所料,父親一瘸一拐的腳步聲向這邊走來,保良的房門隨即被重重地敲響,保良等到敲第二遍的時候,才從床上站起來開門。
父親站在門外,一臉疲憊,往屋里看了一眼,目光還在李臣劉存亮臉上停頓了一瞬,才重新落在了保良的臉上。
父親說:“保良,你出來一下。”
父親說完,轉(zhuǎn)身向客廳的沙發(fā)走去。保良出了自己的房間,看到客廳里只有父親,大臥室的門緊緊關(guān)著,不用猜也知道楊阿姨和嘟嘟都在門后偷聽。父親走到沙發(fā)前,沒有坐下,轉(zhuǎn)身對保良開口,語氣比保良預想的稍顯平和。
“保良,你怎么不事先跟我們說一聲,就把生人帶到家里來???”
保良開口,他的聲氣甚至大過了父親:“李臣劉存亮都是我的朋友,您都知道他們,又不是生人?!?/p>
“如果咱們家只有你和爸爸兩個人,他們來臨時住住倒也沒什么關(guān)系??涩F(xiàn)在楊阿姨和嘟嘟來了,兩個不認識的大小伙子一下子住進來,她們覺得很不方便。這個家現(xiàn)在不光是咱們兩個人的,你帶什么人來,不能象過去那么隨便?!?/p>
保良強硬地重復了自己的理由:“他們是我最好的朋友,住在我的房間,又不影響她們,她們憑什么不讓住啊。我也是這個家里的人,我有權(quán)支配我自己的屋子?!?/p>
父親本來是想心平氣和地勸說保良,想以道理解決問題,但保良激動的情緒也把父親激得對立起來,他的聲音也開始強硬,盡管還能感覺出他試圖克制。
“保良,這是我的房子,是單位分給我的房子,是公安廳照顧爸爸的身體,照顧到爸爸立過大功,所以才分給爸爸這么大的房子。你要帶什么人來住,應該先征求一下我的意見,經(jīng)過我的同意?!?/p>
保良毫不停頓地接了父親的話:“那好,那我現(xiàn)在就征求您的意見。請您同意!”
父親也毫不停頓地回答:“我不能同意!”
保良也毫不停頓地逼問:“為什么不同意,您得說出道理!”
父親生硬地回答:“我剛才已經(jīng)說了,這個家現(xiàn)在不光是咱們兩個人的,還有楊阿姨和嘟嘟。我既然把她們接過來和我一起生活,我就有責任讓她們在這個家里感到安全得到幸福!你的朋友是住在你的房間,可洗澡、吃飯、上廁所,都得攪在一起,楊阿姨和嘟嘟當然不方便。保良,你是大人了,應該懂點事了。爸爸為國家出生入死一輩子,應該有個幸福的晚年。楊阿姨對爸爸很好,嘟嘟也對爸爸很好,嘟嘟從第一天來,就叫我爸爸??赡愫蜅畎⒁烫庍@么久了,你什么時候叫過人家一聲媽媽?你也替人家想想,人家心里是什么滋味。你不愿意叫,爸爸強迫你了嗎,???我們一直是很照顧你的情緒,很尊重你的,可你尊重我們嗎,啊?”
父親一口一個“我們”,這說明父親已經(jīng)把保良排除在外,而把自己和楊阿姨和嘟嘟,劃在一撥去了。保良很敏感,也很反感。盡管父親的話說得句句有理,但對立的情緒讓保良一句也聽不進去。當感情激動的時候,道理的對錯已經(jīng)不重要了,決定性的因素,只是情緒?! ”A技t著眼睛,用最后通牒的口氣逼問父親:“爸,我尊重您,但我也希望您尊重我,我希望我在這個家里還有一點基本的權(quán)利。我再問您一遍,我最好的朋友,現(xiàn)在有困難,沒地方住,我希望您能同意讓他們住在我的屋里,我希望您能同意!如果您不同意,那我就跟他們一起走,一起離開這里!”
其實保良明明知道,以父親的性格,在他這種威逼下絕不會退讓,但憤怒已將保良推到了懸崖,也同樣無路可退。他的逼問猶如縱身一躍,結(jié)果只能粉身碎骨。
“好,保良!”父親說:“你既然這么問,那我就告訴你,我不同意!你愿意到哪去就到哪去,這就是你的權(quán)利!”
保良瞪著父親,他從小到大從沒象現(xiàn)在這樣,敢對父親如此怒目而視。父親一直是他景仰的對象,也一直是他恐懼的對象,父親不僅把他養(yǎng)大成人,而且?guī)退蔀橐幻旱膶W員,他未來的一切,都要依靠父親的規(guī)劃,他和父親之間,不僅是父子,而且是師徒,是官兵,一直是指揮與服從的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