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邸的老胡兒大約七十多歲,瘦瘦高高的,頦下留著一撮山羊胡須,滿臉的精明相。這老胡兒從高宗龍朔年間來到長安,在大唐經(jīng)商五十余年,很是發(fā)了一筆大財(cái)。與其他的胡人不同,他早已在大唐娶妻生子,如今是子孫滿堂了。近十年來,借著大唐政局不穩(wěn),人心惶惶的當(dāng)口,他在長安廣置田產(chǎn)宅邸,很是一副安土重遷的樣子。也正是因?yàn)樗陌簿訕窐I(yè),使得長安人相信他不會卷逃顧客所托的錢財(cái),為此,他在幾年里就成為了長安城內(nèi)匯兌業(yè)務(wù)最大的幾家波斯邸之一。
"這筆錢有些問題。"老胡兒一臉的誠懇,對著太平公主的戶部對票道。
常百興是這胡兒的老顧客。雖說常百興不是個大業(yè)務(wù)戶,與他其他的客戶相比,他甚至不是個常年匯兌的二流顧客,但是說不上為什么,老胡兒就是有些喜歡這個年輕人。所以,當(dāng)常百興帶著這么一筆出乎意料的巨款來找他時(shí),他想給這個前途無量的年輕人一些忠告。
"怎么,這錢兌不出來?"常百興問。
"如果是偷來的,肯定兌不出來。"
"這是工錢。"因這老胡兒也是常百興散布在全國各地的牽線人之一,所以,常百興對他沒有太大的戒心。
老胡兒搖了搖頭,道:"別拿我這老骨頭開玩笑了。開這么大的工錢,難道要你到大明宮中將皇上偷出來?"
老胡兒在長安住了五十年,說著一口漂亮的京腔,除了改不掉的舌根發(fā)硬的西域羊肉調(diào)外,幾乎無可挑剔。
常百興用手指點(diǎn)著老胡兒的額頭笑道:"你這個老雜毛,我只是讓你把錢提出來存在這里,又不是讓你匯出去,你怕什么?"
常百興這番話的意思是:只要錢還存在他這里,即使這對票是偷來的,贓款沒有損失,他作為承辦匯兌的中間商便沒有什么大罪過,至多不過開發(fā)公差們幾個辛苦錢而已。
"兌這么一大筆款子,只有我自己親自作保人才行。"
"五分的傭金少不了你的。"常百興說的五分傭金,就是老胡兒可以從這筆款子中,提取百分之五的酬金。
"只怕沒拿著那百分之五,反而丟了我的人頭。"
"什么意思?"開玩笑歸開玩笑,常百興對老胡兒一生中在商場上積累的經(jīng)驗(yàn),還是相當(dāng)重視的。
老胡兒捋著他的山羊胡須,慢條斯理地道:"咱倆認(rèn)識多少年了?"
老胡兒與常百興倚老賣老是有道理的,因?yàn)樗R得常百興的父親。而且,當(dāng)常百興從一個手法高明的普通偷兒,正式晉升自己為只接受委托業(yè)務(wù)的高手時(shí),這老胡兒就是他的第一個牽線人。
見常百興沒有接腔,老胡兒接著道:"這些年里,你的工錢加在一起也超不過眼前的這個數(shù),怎么突然就長了本事啦?倘若偷兒能這么發(fā)財(cái),誰還會去做官呢?揚(yáng)州刺史一年的俸祿,再加上他這一年里的貪贓受賄,能有這么多么?實(shí)話說吧,到底是怎么個事兒?"
"什么也瞞不過你這老猴兒。"
于是,常百興很是得意地將這兩日發(fā)生的事情向老胡兒講了一遍。
"抱歉得很,事關(guān)重大,我就不提人名了。"常百興講得有些口干,端起高幾上淺淺的白瓷茶碗啜了一口。接著又道:"這事兒也沒什么危險(xiǎn),如果干不了,我就給他們來個一走了之。"
隔著高幾坐在胡床上的老胡兒聽完了常百興的講述,捋著胡須沉吟了片刻,將放在高幾上的戶部對票向常百興面前一推,道:"這一次我?guī)筒涣四?,你找別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