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機(jī)瞧準(zhǔn)時機(jī),再將拓紙展開,屏息觀看,微微點(diǎn)頭。
石老蔫覺得有了門路,低聲問:“啥時候能出來?”
老機(jī)慢條斯理地答:“說快也快,說慢也慢?!?/p>
石老蔫明白了他的用意,說:“十四姑的事,我一人說了不算?!?/p>
“說算就算,說不算就不算。”老機(jī)把圖樣轉(zhuǎn)了轉(zhuǎn)。
“行,我回頭跟她說!”石老蔫一臉誠懇。
“這活我一個人干不了,你家得出一個幫手?!崩蠙C(jī)轉(zhuǎn)著眼珠子。
“你不會惦記讓十四姑打下手吧?”石老蔫又緊張起來。
“女人自然不行?!?/p>
“那,好吧,讓我家老三來?”
“說干就干?!崩蠙C(jī)按住拓紙,“有話在先,絕不能透出風(fēng)聲……”
石老蔫會意:“這我能不懂?”
老機(jī)低聲道:“尤其提防萬福,我們兩家是克星。”
石老蔫猛點(diǎn)頭:“明白?!?/p>
傍晚,在石有書的屋,石老蔫眼巴巴地看著他,等待回答。
“我?我不干!這是什么餿主意?造假?荒唐?!笔袝褧豢?,憤憤然。
石老蔫語重心長地開導(dǎo)他說:“有書,你不去,難道讓我去?讓你嫂子去?這不是為了救你弟,沒法子嗎?咱把嘴封嚴(yán)實(shí)了,誰能知道?”他見石有書不吱聲,伸手將燈捻撥了撥,使屋里明亮起來。
石有書呆呆地看著一面墻,淚珠子在眼里打著轉(zhuǎn),埋下頭。
石老蔫默默起身,開門出屋。
這倒霉的事怎么都讓我攤上了?石有書越想越委屈。
在兵部的一間衛(wèi)兵室里,石多哥靠在床上打瞌睡,周圍攤了一片舊報紙。門被一腳踹開,趙二毛子端著兩個碗進(jìn)來:“嘿嘿,吃飯啦!”
石多哥睜開眼,接過碗就吃起來。
“狗日的,你倒是啥也不干,享清福,老子還得伺候你!天底下還有這好事!”趙二毛子瞪著他罵。
“各干各的,我這不是忙著嗎?”石多哥吃著窩頭說。
“你狗日的忙個球!哦,看報紙也算干事?老子又送飯、又打水,晚上還得守著門,撒尿還得提夜壺,他娘的,咱倆誰忙呼?”
“你不干算球,我屁股一拍就走人?!笔喔珙┝怂谎壅f。
“老子掄死你!”趙二毛子抓起一根木棍子。
石多哥把頭湊過去說:“你掄?朝這掄!”
“朝你那屁德行。”趙二毛子放下棍子,一屁股坐在床上,“唉,報上寫的啥,給老子讀一段!”
石多哥隨手拉過一張報念:“靖鎮(zhèn)城墻外,一小兵伐樹,被彈弓擊傷,經(jīng)兵部勘查,作亂者系趙二毛子作為,趙供認(rèn)不諱,處軍棍一百?!?/p>
“啊?”趙二毛子瞪大眼睛。
門外傳來聲音:“報上是怎么寫的?嗯?”
馮營長開門進(jìn)來。
石多哥丟下報紙:“你自己看嘛。”
“被打的是一小兵?還是趙二毛子打的?”馮營長拾起報紙。
“呸!傷了眼的是弘大師,我敢打他嗎?”趙二毛子扯著嗓子。
石多哥一愣:“弘先生被打了?”
馮營長干咳一聲。趙二毛子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驚慌地看著馮營長。馮營長一個大嘴巴扇過去:“狗日的吃擰了你?嘴欠?滾!”
趙二毛子灰溜溜跑到門外。
馮營長盯著石多哥問:“現(xiàn)在老實(shí)了吧?”
石多哥不屑地看著他:“把報紙看完就回家?!?/p>
“急啥?”馮營長拉過一把椅子坐下,“哎,跟你商量件事?!?/p>
“說。”
“你閑著也是閑著,教我寫字,我通知廚房每頓給你加道菜,帶葷腥,咋樣?”
石多哥一樂:“你不識字?那你還帶兵?”
“你認(rèn)字,能多過人家喬治萬?”
“喬治萬算個屁!”
“算個屁?你真是個笨蛋,人家是英國軍火大老板,連司令都犯憷。你傻了吧?”馮營長悄聲說。
夜晚,老機(jī)家的院子里爐火正旺。石有書身著粗布大圍裙,給老機(jī)打下手。
老機(jī)將一勺銅溶液倒入泥范里:“現(xiàn)在呢,要冷卻。你先歇會。”
石有書熱得慌,一頭扎進(jìn)水缸里。
老機(jī)喝住他:“唉!別把水弄臟了!”
石有書拔出頭問:“誰把誰弄臟?”
老機(jī)說:“我這水沉淀了好一陣子,就圖個純凈,留著清水淬火?!?/p>
“淬火?你不是說冷卻完,直接打磨嗎?”石有書擦著頭。
老機(jī)點(diǎn)著一袋煙,慢條斯理地說:“不同器物有不同的工序,這是什么?匕首,殺人用的。昨晚我不是說了嗎?禮器和兵器的銅錫比例不同,其后的工序也不同。青銅兵器也有不淬火的,但鋒利程度就差得遠(yuǎn)了。淬火對今人來說是一道失傳的手藝,一般人不知道,也看不出來,有人偽造銅兵器,鑄出來簡單打磨、上銹就蒙事,但逃不過明眼人?!?/p>
石有書納悶地問:“嗯?咱們不就是在偽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