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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 父親的藍色杜森伯格(2)

有一種愛叫我不在乎 作者:(美)勞拉·蒙森


鑒于祖母一生中有那么多夢想曾經(jīng)破滅,她并不是那種會把生命價值全然寄托于碗櫥的人,而碗櫥里也滿是一些譬如朝露、去日無多的瓷器。不過,祖母是個情感豐富的人,她喜歡親自做一些事。所以,我也不知道,當看到她結(jié)婚時的瓷器現(xiàn)在摻雜著來自家族各色人等的器物時,她會是怎樣的反應。家族里既有跑到最南方的涉世新人,也有來自東北部的揚基佬,所有這些人的東西全都在祖母的碗櫥里占有一席之地。祖母從那位裹著袍子、碎步快走的阿姨手里繼承到了日本伊萬里咖啡杯,這是碗櫥里的物件之一。但最了不起的還是那位謙和的伊利諾伊農(nóng)場主婦送給她的美國哈維蘭瓷器套裝--這套瓷器因為服役了太多的周日晚餐,邊緣的金漆都全磨掉了。

我很迷惘,就在一個小時前,我伸出手,撫摸那些精致的茶杯手柄,就著窗口透進來的光亮端詳細薄的瓷盤時,就好像先輩們在親近她們脆弱的珍寶,而她們的心也快要粉碎了,細小的碎片會撒滿整個屋子。我發(fā)誓,在那個碗櫥里,我感受到了那些老痛舊傷。

然后,我看到了餐廳木地板上那條6英寸的印痕,這是我的父親,我祖母的兒子,在一次感恩節(jié)探訪時留下的--父親的餐椅向后翻倒,狠狠地砸在地板上。父親很惱火,不過我很高興。他在我的房子里做了個記號,盡管我現(xiàn)在失去了他。今天,我的手指摸過這條印痕。我在想念他,我想再聽到他的聲音。

但這已經(jīng)不可能了,父親去世了。如果現(xiàn)在再撥兒時的那個號碼,接電話的人將是我的繼父。繼父是個好人,我為媽媽感到高興。不過我仍然很難過。

大家翻到這本書的開頭,可以看到這本書是獻給誰的(當然,前提是這本書確實出版了):“獻給我的父親--這是獻給您的杜森伯格。盡管我知道,您已常駐我心,要這又有何用。謝謝您一直信任我!”

在我寫的每本書里,前面都會寫上這段話。應該說,如果不了解我父親的一些事,這個故事將無法講下去,或者說,這個故事不能講得讓大家很明白。我的父親早已去世了,距離此時此刻差不多正好4年。

現(xiàn)在,我眼睛盯著書桌旁邊墻上貼著的父親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時的照片,腦子里在想,我丈夫腦子里那些蜂擁而至的想法,就好像有一堆蚊蟲簇擁著他手中的釣魚桿。在這個美好夏日里,我的孩子在樹林里和鄰居小孩們一起玩耍,我的父親對所有這些戲劇性故事又能說些什么呢?我能聽到孩子們在玩蹦床,大呼小叫,叫喊著“快潑呀!”大中午的,卻有一只公雞在打鳴啼叫。我了解四周的這群小朋友們,現(xiàn)在那只公雞大概變成落湯雞了。

就在這樣的時刻,我想打電話給還在工作的父親--這項特權(quán)可不能輕易動用。

父親的秘書先接聽電話,接著馬上為我接通父親;我母親就不會這樣,她總想先說兩句。

父親接電話時總是公事公辦,而我也模仿這種語氣回答,然后父親就會溫柔起來,說:“哦……噢,勞拉呀!你好??!”我從電話線上就能感覺到父親的嘴角會揚起一絲笑意,盡管電話線的一頭是芝加哥市區(qū)的密歇根大街,另一頭是我當時所在的地方:也許是寄宿制學校的某臺付費電話,也許是大學宿舍,也許是意大利的郵政局,也許是蒙大拿的某間屋子--屋子里很安靜,只不過樹林里有只大叫特叫的公雞。

“你終于想起來要給老爸打電話了?!闭埾胂蠹住に箞D爾特(Jimmy Stewart)的樣子。

“嗯……”我趕緊打住,因為眼淚就要奪眶而出,盡管我保證過自己不會哭出來。

父親的聲音變得更柔和了:“啊噢,我的小寶貝,出什么事啦?”

然后我只剩下嗚咽了,抽泣了一會兒,腦子里想象著父親的西裝,希望能聞到他脖子上的味道,然后出去到大學俱樂部吃頓午餐,找排紅色的皮靠椅打個盹--就像我們過去那樣。那個夏天,我還是藝術(shù)學院的實習生呢!

“你知道我正在找什么嗎?”父親每次都這樣問。

“找什么呀?”我擤了下鼻子。我知道他將要說的話,也許正因為此,我才最先想到打電話給他。

“你很久以前送給我的那塊老木頭呀,上面還緊緊粘著一張老爺車的照片呢!你不記得啦?”

而這只會讓我哭得更厲害,我甚至能想象得到他那眨動著的眼睛:“我當然記得。不就是您的藍色杜森伯格么!”

然后,父親開了個玩笑:“好吧,我準備要看到真東西嘍!”

我破涕為笑,父親也樂了。不過我們倆都知道,這個淵源已久的約定關(guān)乎到一件事,那就是:我會出名,然后會為父親買一輛他最想要的汽車,一輛1930年的藍色杜森伯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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