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三)

找不著北 作者:趙強,郭桐堃 著


  暴富后的張樺林沒有帶給她所期望的那種平靜悠淡的生活。他深深地卷入對金錢的無止境拼殺中,似乎除了錢,他對周圍的一切都全然不在乎。他想擁有的,竭力苦斗想得到的:地位、奢華、別人的擁奉、笑臉、頤指氣使的自我感覺……全都需錢的襯托。他可以沒有一切,唯獨不能沒有錢。

  何琪覺得他真是很累:活到這個份兒上,多沒勁啊!她愈發(fā)覺得,其實從一開始,她和樺林便是兩條路上的人,當初因清貧和無聊,或是因少男少女的朦朧之戀而搭幫相伴一程。如今有了轎子,他又怎么再與她相伴徒步呢?她想看那旅途的風景,想在風餐露宿中體嘗旅行的樂趣。想隨遇而安與紙筆相伴,畫盡那江河的美麗和群山的險峻。而他呢?他是個匆匆的趕路人,是個眼前不斷有著新目標、欲壑難填的人。他把目標高度地濃縮,把生活的內(nèi)容和樂趣全都建筑在"生不相隨死不相送"的金錢上--何琪既是厭惡,又是不解,"難道在那些沒錢沒勢的日子里,你便不快樂了嗎?"她總是想不通,因而便盼著他快些老,也許只有等老了,他才有她今天的這般境界。

  何琪看看時間已是很晚,便起身整鋪更衣準備入寢。暖瓶里傾出的熱水冒著裊裊霧氣升騰而散,用腳浸入,頓覺清爽,困倦郁悶一掃而光。何琪于愜意間心頭卻又是一緊:出了國以后怕是就難尋如此享受啦!她實在不知在那狹小而又擁擠的島國上,等待她的會是什么?"沒想到我也這么落俗套,一失意就惦記著跑!"她一邊把雙腳在盆里攪動著一邊想,"都什么年月了?出國早就不時髦了,我還趕……全是這張樺林鬧的!害得我閑了好幾年,虛度光陰一事無成。張樺林啊張樺林!恨死你了……"何琪一邊擦腳一邊暗咬牙關作憤恨狀。"還好覺醒得早,而今邁步從頭躍!艱苦奮斗學成歸來,待從頭收拾舊山河……"一邊開門奮力將水潑向樓道一邊低吼:"氣死你!"何琪站在門口望著成散射狀四處逃竄的洗腳水,心中一爽,如釋重負……

  "什么……不會吧……"林強望著癱在沙發(fā)里的"大鼻子"孟利驚訝地道:"莉莉會干這事?你甭拿我開涮啊!""我涮你干嗎,我吃飽了撐的……""大鼻子"一臉不屑地道,"她那兒現(xiàn)在可發(fā)大發(fā)啦!整個北京城的錢簍子沒他媽不知道那兒的!門里門外的全是雞,聽說光份兒錢一晚上就能摟三四本子,開大煙館也沒這么火的……""多長時間了?""有段日子了吧!頭年前可能就悄不焉兒地開練了。哥兒們你夠有眼的,你那蜜也真水靈,不過你也睜著點眼兒,不少土老財可都是奔著她才去的,小心他們把軍帽給你……""你他媽少說兩句!哎,我問你,去過那兒嗎?""去--沒有沒有!"孟大鼻子趕緊收住了話頭,"哥兒們的老婆比誰不差我湊那熱鬧干嗎?"林強見問不出什么,便轉(zhuǎn)了話題,心不在焉有一搭沒一搭地陪著瞎聊,眉頭始終緊鎖。"你和張樺林真夠高的,把人外地老冒兒涮得一愣一愣的,我說怎么那么火,合著全是扎來的,空手道你們得十段了吧?""沒段!""也是沒段,評段位的主兒沒準還得叫你們老師呢!我說你們這腦袋是怎么長的?怎么就這么茁壯呢?我怎么就沒這腦子?""林旭怎么樣?你們倆小日子過得不錯吧?""甭提她?。≌l提她我跟誰急!""怎么啦?"林強于恍惚間聞之一驚,"剛才不還說比誰不差嗎?怎么又甭提了?""……"孟大鼻子欲言又止,作煩悶狀連連搖頭擺手,"全他媽舒凡鬧的!""又礙著舒凡什么事兒了?""甭提了甭提了!"孟大鼻子苦不堪言地道,"整個一身在曹營心在漢!不對不對!是他媽吃在曹營心在漢!我操!她那叫一個多情喲!""怎么回事,你倒是給哥兒們說一清楚!什么身在哪兒吃在哪兒的?你把話說完了甭老感嘆!""他那什么……他和她……其實也沒什么……是這林旭心里……舒凡裝蒜……后來就沒事了……可林旭死心眼……想氣誰……誰也沒氣著,白饒一我……就這么回事。""就……就哪么回事?""你呆啊還是傻啊?""你走人!四六不著的涮我那?""哥兒們我郁悶……""郁悶到動物園猴山去,你那幫弟兄想你呢!""哥兒們我發(fā)現(xiàn)我其實挺脆弱……""撅兩根鋼筋嚼著,錳鋼的。""你真無情,一點兒也不同情我!""沒有愛的婚姻多么殘酷啊!""還好發(fā)現(xiàn)得早……""晚啦!""沒說你!我說自個兒呢!"林強從桌后站起,煩躁地屋內(nèi)急踱,一圈一圈的,猶如困獸。

  "我說你踏實會兒行不,你這兒遛狗似的一趟一趟的--眼暈!"孟大鼻子抗議道。

  "哎我說……"林強在他對面的沙發(fā)上坐下,半個屁股著座傾著身子問道,"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沒拿哥兒們開涮吧?"其神態(tài)嚴肅認真不茍玩笑。

  "哥兒們我命苦啊!"孟大鼻子猶自悲傷,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苦啊……你也苦啊!我說的是真的,咱哥倆兒一對兒苦命人啊……"林強怒而起身,又開始狂步,頻率更快了幾分,臉上忿恨之情洋溢,拳頭緊握,目顯兇殘狠毒之色,煞是嚇人。

  "哥兒們你……你沒事吧?"孟大鼻子目睹此狀,膽怯之心頓起,"你你你慢慢溜達,慢慢溜達……"一邊念叨著一邊退向門口,手在背后摸索著開了門,飛也般匿去了。

  林強踱到桌前,抄起電話,手指如點穴般快而悶重地戳向按鍵,正待通話,忽又一個急轉(zhuǎn)念,"啪"的一聲扣下話筒,抄起外衣急步出門而去。

  銀白色的寶馬車悄然停在距"莉莉美容院"幾十米的地方。林強透過車窗向外窺視。華燈如炬,把整條大街和三兩行人都染上了一層橘黃色。街道兩側,建筑物高矮不一的輪廓在漆黑的夜色和刺骨的寒風中默然聳立。庇護著千百萬畏寒的生靈。間或駛來一輛笨重的公共汽車,拋下幾個縮手縮腳的乘客,喘著粗氣轟響著起動、爬行,齒輪不時發(fā)出"當當"的叫桿聲,緩慢地從身旁挪過。之后便又是清冷寂寥。林強把視線定格,看見"莉莉美容院"的霓虹燈下,一個穿著黑皮短裙的女郎正和兩個男人說著什么,間或順風傳來幾聲浪笑,刺得林強渾身起皮。他讓司機把車頭調(diào)準美容院,然后點上一支煙,默視著前方。

  他大概有一個多月沒見過韋莉莉了。上回見她是在公司的辦公室里,莉莉說是想他了,非要見他不可。當時他正忙著年底盤貨、結賬,給弟兄們發(fā)獎金,應付各種各樣的酒會飯局,還得跟樺林結算……因為忙得回不去家,便住在了辦公室里。莉莉一見到他便興高采烈地喊美容院有起色了!說是上個月的營業(yè)額有二十多萬!倒真把林強嚇了一跳,繼而又是不信。莉莉把報表給他看,卻又是真的。只是在成本上有些令林強懷疑:護理用的一些消耗品幾乎沒有大的開支,這與二十多萬的營業(yè)額似乎有些不相稱;而工資一項根本沒列……但林強彼時正忙,加上莉莉幾句搪塞,便沒在腦子過,高興地勉勵幾句之后,他倒還真對莉莉有點刮目相看了。舒凡樺林等人在他耳邊嘮叨的那些話再次被他嗤之以鼻:什么傍大款的!莉莉是個有志氣的女孩,怎么樣?干得不錯吧?老子看人什么時候走過眼!林強于信心倍增之時,提出了結婚的事。既然彼此相愛,你我生活又日趨穩(wěn)定,不如早些結了,還耗什么大好時光?莉莉紅著臉忸怩著不吱聲,半晌才問什么時候?林強說忙完這一段,等春節(jié)前后擇日操辦。莉莉問那結了婚她還能再干美容院嗎?林強自是應允,又沒想讓你當家庭婦女,你想干什么照干便是。莉莉無語,暇想中忽然冒出一句:不干了,沒勁!林強一愣,心下不解,卻沒再細問,心中暗想:她怎么奇奇怪怪前言不搭后語的?落地的大玻璃門開了,兩個男人并肩而出,身后跟著笑盈盈的韋莉莉,三人站在門口說笑著似是很熟。林強距他們太遠,聽不見他們在說什么,但從那兩個男人遮掩不住的淫笑中,林強猜個八九也不難。突然,他雙目陡圓兇光暴現(xiàn),身子猛地向前一傾幾乎磕在擋風玻璃上:其中的一個男人伸手在莉莉的臉上拂了一下,莉莉一閃卻沒能閃過,嗔笑著打了那男人肩上一拳。林強低沉地呻吟一聲:我操……腦子"轟"的一聲,全空了。

  莉莉嗔罵著送走那兩個熟客,正待轉(zhuǎn)身進屋,卻瞥見街邊幾十米外停著一輛車。路燈下,車身映著暗淡的光亮,像只獵狗般蟄伏著。她看著那車型眼熟,心中陡然一緊,一邊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它一邊慢慢向它靠近,遲疑畏懼的腳步終于停下了,因為她看清了車牌:果然是他!林強抄起車座旁的拐棍鎖,怒不可遏地沖出車外,大步流星地從韋莉莉身旁掠過,看也不看她一眼便像打手般氣勢洶洶地闖進屋內(nèi)。屋內(nèi)光線昏暗,一層層的隔板把昔日寬敞明亮的廳房分成了七八塊窄小的單間。竊竊的低語和被壓抑著的呻吟聲交織在一起,從每個角落刺激著林強的耳膜。林強在門口站定,一沉氣,大吼一聲揮起精鋼制棍鎖瘋狂地見物砸物見人砸人。屋內(nèi)大亂,嘶啞的號叫聲和清脆的破擊聲不絕于耳。人影憧憧,四下狂奔,待提褲拎鞋撞出門外,于清冷的街面上一邊哆嗦一邊回神,方有個別漢子破著嗓子大喊:"搶劫啦!殺人啦……"待見落地的大玻璃門"嘩啦啦"如散花般崩裂,眾人驚叫著后退,立足未穩(wěn),便又鼠群般四散逃匿。轉(zhuǎn)瞬消失,整個過程不過半分鐘。

  而韋莉莉于這短短的時間里,始終呆立車前,雙眼平視,面無表情,直到一切復歸平靜,方才顫抖著長嘆了口氣。

  林強手提鐵棍鎖,陰沉著臉大步行至車前,仍舊是看也沒看她一眼,開了車門大吼:"走!"車尾噴出一股白煙飛駛而去,轉(zhuǎn)瞬匿沒在蒼茫的夜色中。

  一輛公共汽車吃力地停在站牌前,車上下來的人們裹緊腰身低頭匆匆而行。他們從一個呆立在馬路沿上的少女旁走過,紛紛側目,雙眼在滿地的碎玻璃和那少女身上巡睨,個個迷惑不解交頭接耳,無人上前搭訕,也無人停下腳步,只把她一人孤零零地拋在冬夜的寒風里。

  幾日后,林強收到韋莉莉的一封信。信紙漬皺字跡模糊,顯是淚打浸蝕所致。信很厚,真情悔意溢于言表,可林強正在氣頭上,草草閱后便棄置一旁,之后很久,心中憤恨仍難平息,奇恥大辱一般的記恨著莉莉。斯時正逢張樺林在生意場上一時周轉(zhuǎn)困難,上門找來想借一筆錢,想那林強這種時候還能對任何開口借錢的人有好臉色?言語未幾二人沖突便起。樺林暴怒地指著他鼻子大喊:"他媽一臭婊子你都二百多萬的扔,哥兒們才幾十萬的事你倒使上臉色啦!好好好算你狠,又讓我長了回見識!"幾句話正戳在林強的痛處,雙眼立刻瞪出了眼眶,更高了幾度的嗓門大吼:"你滾滾滾蛋!老子是傻冒,怎么樣?看不順眼甭看啊!我愿意扔,自個兒的錢,想給誰給誰,你管得著嗎!"一邊吼一邊砸桌子,吼到最后簡直如瘋了一般,五官變形齜牙咧嘴,渾身上下劇烈地顫抖。倒把樺林嚇著了。恨恨地"哼"了一聲轉(zhuǎn)身摔門而去。二人間于是有了新仇。此后很久不再見面,于各自的朋友圈內(nèi)也忌諱互相提起。更是有意地在各種場合回避對方,簡直如宿敵一般的水火不相容,其狀更甚于前次鬧"掰",只是這回林強多了一條罪名--重色輕友。

  大約過了月余,林強的心境漸漸趨于平緩,特別是偶閱了幾本人生哲理方面的小冊子以后,對于道學的興趣忽然大增,閑時便捧讀老莊著作,或是去白云觀內(nèi)與道士們聊聊。一來一去的,對前些日子暴風驟雨般的種種變故終于有了些新的看法。他把莉莉?qū)憗淼男艔陀肿x了幾遍,心中不禁有了悔意,每每從夢中驚醒,追憶夢中莉莉那鮮活的音容笑貌,回想曾擁有過的美妙時光,感時傷懷舊夢難尋,終于在某個清寂的夜里流下了幾行淚水。

  于是林強遍尋京城打探莉莉的去向。可是人海茫茫世事變化,哪里能輕易尋到?他在報上連登了十幾回的尋人啟事,但卻依舊渺無音訊。韋莉莉像滴水入海一般失去了蹤影,從此再沒出現(xiàn)過。她與林強相戀年余,而留給林強的,除了幾張照片和一封長信外,再無其他。

  直到春天,林強方才斷了尋她的念頭。他把莉莉的信和照片與畢業(yè)證戶口簿一起,鎖進了他那只小小的保險箱……

  十一春節(jié)剛過,何琪便把出國的一切手續(xù)都辦妥了。這當然少不了舒凡的幫助。如果沒有他的傾囊相助和忙前跑后,出國怕還只能是留在腦中的打算而已。何琪心中有愧,總覺得欠舒凡的太多,倒是舒凡大方,手一揮一句"別見外",便把何琪想說的都給擋住了。

  這日舒凡打來電話,告訴她那部片子今晚在黃金段位播出。何琪聽后一愣:怎么這么快就播了?后幾集不還沒編完嗎?舒凡說臺里認為這片子很適合當前的形勢,內(nèi)容題材都很好,故而臨時決定提前開播,后幾集他正加緊制作,幾日后便可完成,追得上播出的進度。二人俱喜,相約全部完成后慶賀一下,"連帶著給你送行。"舒凡在電話里說,只是聲音有些發(fā)沉,何琪頓時察覺,心中不免有了幾分惆悵。

  夜晚,何琪早早守在那臺九英寸的小黑白電視前。宿舍里沒有共用天線,只能用那兩根細細的室內(nèi)天線調(diào)整畫面。何琪左搖右晃地擺弄半天,畫面仍是不清楚,急得她拍拍打打罵罵咧咧。這時音樂乍起,片頭跳躍而出,只得放棄努力,目不轉(zhuǎn)睛地欣賞自己的佳作。

  解說詞她太熟悉了,每一個字都是她的心血之作,而今被主持人用抑揚頓挫流利清晰的話語娓娓道來,直把她聽得熱血沸騰難以自持。她--一個貌不驚人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人物,竟然能使自己的名字進入這樣一部大型的電視系列片中。現(xiàn)在,會有多少人聚在電視機前在觀看她的作品啊!何琪注視著那搖搖擺擺模模糊糊的畫面,仔細辨認著從畫面下方升起的每一行字幕,她終于看見了:總策劃:舒凡,撰稿:何琪……

  這一夜,何琪久久不能入睡。她躺在床上,雙眼望向窗外無垠的天際:天空黝黑,繁星閃爍,月亮被淡淡的云紗盤繞著,靜靜地以柔美的銀光飄灑大地,引出她對往事如煙飄渺的種種回想。

  她就要走了,遠遠地離開這里去一個令她有幾分生畏的地方生活學習。何琪頗有幾絲憂傷和無奈。前路未可知,后路不能行,以她孤零零的一個女子,會有什么樣的前途在等著她呢?她羨慕那些有著幸福家庭生活的女人:穩(wěn)定、安詳、滿足、快樂……她又何嘗愿意飄蕩他鄉(xiāng)去掙扎苦斗呢?舒凡對她的選擇未置一詞,然而她看得出來,舒凡是很不愿意她走的。他從未放棄過他的努力,但也從未強施給她任何感情上的壓力。他從內(nèi)心里尊重她,尊重她的感情,尊重她的選擇,這使何琪更多了幾分愧疚,反而更不敢在他身旁了。

  她不可能屬于舒凡,雖然她欽佩他,喜歡他,甚至有幾分愛慕他,可是于倫理于人言她都不敢把自己送上那個祭壇。她是張樺林的未婚妻,而他是張樺林的好朋友。雖然她已離開了樺林,可四五年的同居生活早就把她的一切都公認給了樺林。她仍然可以戀愛,仍然可以結婚,她可以和任何人組成一對,但卻必須離開張樺林這個圈子。

  舒凡和張樺林走得太近了。他們是親密無間無話不說的"死黨"。在過去的歲月中,她始終是以張樺林的未婚妻的面目出現(xiàn)在他們的聚會中,無數(shù)人的眼睛看著這一事實。如今,她離開了樺林,如果她轉(zhuǎn)身又投入舒凡的懷抱,那眾人會如何去想?他張樺林的臉面又該往哪放?他與舒凡的關系又會怎樣?更重要的是,就連她自己,也頗感尷尬和無顏。

  她必須離開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遠遠地離開不再受任何打擾。她需要大大的壓力來沖淡她對這兩個男人的任何一絲掛念。她重新開始,會重新?lián)碛幸磺?。她仍然可以做他們的朋友,仍然可以輕松地與他們交往,但她絕不能太累,更不能在他們之間布上陰影。

  何琪真想大哭一場。她覺得,自己的命真是很苦:耗費青春經(jīng)營的愛情勞而無果,無心插柳覓得的綠蔭卻又不敢靠近。如今形單影孤前路茫茫,她活得累極了。何琪想到這里,眼淚不禁奪眶而出……

  "明天的機票?"舒凡一邊用餐紙擦著杯子碗筷一邊問。

  "嗯……"何琪坐在他對面點點頭,"明天的,下午四點多。"二人陷入沉默,無語相對,舒凡愣愣地看著鄰桌的幾個外國人在大嚼大咽。何琪則若有所思地喝著茶,眼皮低垂,面色沉重。

  "最后的晚餐……"舒凡喃喃地道,目光收回,盯住眼前的餐具,雙手把茶杯在桌上反復旋轉(zhuǎn)著,"憐君何事到天涯?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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