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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訂注釋全唐詩》處理牡丹詩所存在的問題

隋唐歷史文化 作者:郭紹林 著


  摘要:《全唐詩》共收錄吟詠和涉及牡丹的詩詞130首左右,其中詞占極少數(shù)?!对鲇喿⑨屓圃姟芬勒阵w例將詞全部刪除,對牡丹詩的注釋、考訂,有不少弄錯的地方。對這些問題予以辯正,可供研究唐詩及牡丹文化者參考。

  陳貽焮先生主編的《增訂注釋全唐詩》,2003年5月由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北京)于陜西初版印行,是清人編輯的《全唐詩》自康熙四十六年(1707)刊刻以來惟一的全書注釋本?!度圃姟饭彩珍浺髟伜蜕婕澳档さ脑娫~130首左右,其中詞占極少數(shù)?!对鲇喿⑨屓圃姟芬勒阵w例將詞全部刪除,剩下的牡丹詩,對史實的考訂有弄錯的地方,對詞句的詮釋有誤注、失注現(xiàn)象,對作品有失收現(xiàn)象。本文予以分類辨證,供研究唐詩及牡丹文化者參考。

  一、史實考訂錯誤

  第1冊第854頁,收錄《白牡丹》詩:"長安年少惜春殘,爭認慈恩紫牡丹。別有玉盤承露冷,無人起就月中看。"范志新先生注云:"此詩重見卷269(按:《全唐詩》卷280)盧綸集,題作《裴給事宅白牡丹》,又重見卷496(按:《全唐詩》卷507)裴潾集,題作《白牡丹》。唐段成式《酉陽雜俎》前集卷19云:'開元末,裴士淹為郎官,奉使幽冀回,至汾州眾香寺,得白牡丹一窠,植于長安私第。天寶中,為都下奇賞。當(dāng)時名公,有《裴給事宅看牡丹》詩。詩尋訪未獲。一本有詩云:"長安年少惜春殘,爭認慈恩紫牡丹。別有玉盤承露冷,無人起就月中看。"太常博士張乘嘗見裴通祭酒說。'據(jù)此,則本詩系天寶間某名公作。趙夢奎《歌詩》卷5、《唐詩紀(jì)事》卷52錄此詩,署名裴潾。《文苑英華》卷321則作盧綸。"按:該詩確實是裴潾的作品,原詩"年少"作"豪貴","爭認慈恩"作"爭賞先開","玉盤"作"玉杯"。南宋計有功《唐詩紀(jì)事》卷52記載該詩的本事是:"長安三月十五日,兩街看牡丹甚盛。慈恩寺元果院花最先開,太平院開最后。潾作《白牡丹》詩題壁間。大和(唐文宗年號)中,駕幸此寺,吟玩久之,因令宮嬪諷念。及暮歸,則此詩滿六宮矣。"果如上說名公于裴宅賞牡丹,怎么要說"無人起就月中看"?既然為"都下奇賞",怎么不夸白牡丹?又,第5冊第41頁徐鉉《嚴(yán)相公宅牡丹》"但是豪家重牡丹"句,曲德來先生又注引盧綸"長安豪貴惜春殘,爭玩街西紫牡丹"句為證,可見對該詩的著作權(quán)歸屬存在混亂。

  第3冊第1009頁,姚合《和李紳助教不赴看花》"太學(xué)官資清品秩"句,陶敏、湯麗偉二先生注云:"太學(xué):國子監(jiān)所轄教育機構(gòu)。清品秩:清資官。唐代職事官員清濁分流,依次補授,國子助教為清資官。"按:唐代高等學(xué)校國子學(xué)、太學(xué)、四門學(xué)、律學(xué)等皆由國子監(jiān)統(tǒng)轄,皆設(shè)助教。《舊唐書》和《新唐書》的《李紳傳》都說他元和初(806)登進士第,授官國子助教。國子學(xué)助教為從六品上,協(xié)助博士教授儒家經(jīng)典,職位清貴,責(zé)任重要。太學(xué)助教級別低,為從七品上。詩句把李紳說成是太學(xué)助教,是為了和對句"高人"屬對工整。

  第4冊第236頁,劉慶云先生把同冊第1312頁又見于王貞白的《看天王院牡丹》(《全唐詩》卷885)歸于段成式的作品,題做《桃源僧舍看花》。詩云:"前年帝里探春時,寺寺名花我盡知。今日長安已灰燼,忍能(王詩作隨)南國對芳枝!"劉氏注云:"會昌五年(845)武宗有毀佛之舉,佛教徒視為'會昌法難',詩或因此事而作。參見方南生《段成式年譜》。"按:方南生先生點校本《酉陽雜俎》(北京:中華書局,1981)附此年譜,說毀佛期間,段氏在長安、洛陽之間,稍后在吉州(治今江西吉安市),又回長安。桃源在今湖南,與其履歷不符。毀佛只是佛教的災(zāi)難,與詩句"長安已灰燼"的含義不符。天王院指泉州開元寺靈山上的天王寺,由唐末在福州(今福建福州市)任威武軍節(jié)度使的王審知所建?!度莆摹肪?25載其從事黃滔所作《靈山塑北方毗沙門天王碑》記其事。"長安已灰燼"應(yīng)指唐末戰(zhàn)亂中軍閥對長安所進行的破壞?!缎绿茣?middot;黃巢傳》說黃巢農(nóng)民軍不利,由長安撤出,"方鎮(zhèn)兵互入虜掠,火大內(nèi)(大明宮),惟含元殿獨存,火所不及者,止西內(nèi)(太極宮)、南內(nèi)(興慶宮)及光啟宮而已"。后來,軍閥朱全忠劫持唐昭宗遷都洛陽,據(jù)《資治通鑒》卷264記載,"毀長安宮室、百司及民間廬舍,取其材浮渭沿河而下,長安自此遂丘墟矣"。

  第4冊第1044頁,鄭谷《街西晚歸》:"御溝春水繞閑坊,信馬歸來傍短墻。幽榭名園臨紫陌,晚風(fēng)時帶牡丹香。"羅敏中先生注云:"紫陌:京都郊野的道路。"按:這里與郊野無關(guān),紫陌指京都的街道。鄭谷傍晚沿著長安城朱雀街西里坊的矮墻騎馬歸來,聞到臨近大街的園林臺榭飄來陣陣牡丹清香。

  第4冊第1181頁,吳融《僧舍白牡丹二首》之二:"雖饒百卉爭先發(fā),還在三春向后殘。想得惠林憑此檻,肯將榮落意來看。"劉佑平先生注云:"惠林:惠林寺,在洛陽。"按:唐詩提到具體寺院,題目上都會明確指出,而這里卻只說"僧舍"。若不肯明說,這里可用帶有平聲字的代稱,如鶴林、伽藍、梵宮、祇園等。因此,惠林只能是僧人的代指,否則是誰在"憑檻",便無從落實。唐詩中常以前代僧人代指當(dāng)代僧人,提到者有生公(竺道生)、支公(支遁,即支道林)、支郎(支謙)、遠公(慧遠)等。唐以前著名僧人無惠林,疑是惠休之誤。徐夤《寄僧寓題》詩說:"佛頂抄經(jīng)憶惠休,眾人皆謂我悠悠。"惠休俗姓湯,又稱湯休,南朝劉齊著名僧人。"休""林"二字形似,易誤。如李益《贈宣大師》詩說:"一國沙彌獨解詩,人人道勝惠林師";任繼愈先生主編《中國佛教史》(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88)第3卷第818頁"惠林"索引見第14頁,該頁即是"惠休"。因此,吳詩是說:牡丹雖然謙讓各種春花早早開放,自己終究免不了凋零在后面。寺中的高僧靠著欄桿觀察這種景象,可肯把它當(dāng)作榮辱興衰的道理來看?

  第4冊第1231頁,杜荀鶴《中山臨上人院觀牡丹寄諸從事》,方授楚先生注云:"中山:古地名。故址在今安徽宣城縣。"按:中山應(yīng)指今河北定州市一帶,戰(zhàn)國時為中山國。同冊第1210頁杜荀鶴《出常山界使回有寄》:"自小即南北,未如今日離。封疆初盡處,人使卻回時。"方氏注云:"常山:山名,在今浙江常山縣東。""封疆:疆界。這里指其家鄉(xiāng)(按:池州石埭,今安徽石臺縣)的邊界。"按:唐代設(shè)有常山郡,治所在今河北正定縣,因而常山界指郡界,不是山界。杜氏《塞上》詩說自己"閑出巡邊帝命新";《塞上傷戰(zhàn)士》詩說:"戰(zhàn)士說辛勤,書生不忍聞。三邊遠天子,一命信將軍。"可見他曾北上巡邊,先后路過常山、中山。

  第4冊第1533-1534頁,鄒世毅先生指出《全唐詩》卷731收錄胡宿作品,作者不是唐末人,而是北宋人,因而存其詩而不注。存詩中有一首《憶薦福寺牡丹》,考證史實,作者應(yīng)是唐后期人。說詳拙文《〈全唐詩·憶薦福寺牡丹〉確系唐人作品》(《唐都學(xué)刊》2005年第2期)。

  二、注釋錯誤及不確切處

  第2冊第1023頁,王建《賞牡丹》"香遍苓菱死"句,孟憲敏先生注云:"苓:一種藥草,又名大苦。"按:這句詩是贊美牡丹香氣四溢,把"苓菱"之類香花比得沒有活路。"苓"若是大苦,大苦即黃藥,因味苦而得名,則不具備與牡丹比香味的資格。漢人枚乘《七發(fā)》:"蔓草芳苓。"唐人李善《文選注》云:"苓,古'蓮'字。"可見唐人認為苓即荷花。菱一名芰。荷花、菱花都是芳香花卉,有詞牌《芰荷香》可證。同詩"教人知個數(shù)"句,孟氏注云:"個數(shù):命運。"按:"個"是這、那,"數(shù)"是道理,各是獨立的單詞。"個數(shù)"搭配成詞組,指其中的道理。

  第2冊第1061頁,王建《宮詞一百首》之四十九:"兩樓相換珠簾額,中尉明朝設(shè)內(nèi)家。一樣金盤五千面,紅酥點出牡丹花。"侯士真先生注云:"內(nèi)家:猶內(nèi)人,指宮女。""五千只金盤,喻宮女之多。""紅酥:女子化妝用的胭脂。牡丹花:喻宮女。"按:唐德宗時,左、右神策軍各設(shè)置護軍中尉一人,由宦官頭子充任,是統(tǒng)領(lǐng)中央禁軍的最高長官。把"內(nèi)家"解釋為宮女,宦官設(shè)置宮女干什么?唐代哪有這種制度!所謂"設(shè)內(nèi)家",指宦官頭子搬到皇宮內(nèi)居住,因為神策軍駐守在皇宮和禁苑中,皇宮稱內(nèi)。因此,詩的后兩句是說:兩位護軍中尉為慶祝喬遷之喜都準(zhǔn)備盛大宴席,都在五千面金盤里用紅酥造型牡丹花。

  第3冊第30頁,李賀《牡丹種曲》"檀郎謝女眠何處"句,吳企明先生注云:"檀郎:潘安小名檀奴,故名。謝女:妓女,因謝安蓄妓而得名。檀郎謝女謂賞花之人。"按:以美男子和妓女代指賞花人,二者差異何其大也。謝女應(yīng)指東晉謝道韞,是宰相謝安的侄女,王凝之的妻子,聰慧有才華。

  第3冊第366頁,白居易《看渾家牡丹花戲贈李二十》"香勝燒蘭紅勝霞"句,李敏先生注云:"蘭:指木蘭,一種香木。"按:燒蘭指用澤蘭煉成的芳香油脂,古代用來燃燈。澤蘭又名水香,生于江東地區(qū)池澤中,花紅白色,有異香。

  第3冊第1062頁,陳標(biāo)《僧院牡丹》"琉璃地上開紅艷,碧落天頭散曉霞"句,周嘯天先生注云:"道家稱天界為碧落。"按:碧落即天,這是寫佛教的詩,提道家則不倫不類。

  第4冊第28頁,薛能《牡丹四首》,由徐安琪先生注釋。第一首"品格如寒食"句,注云:"荊楚舊俗,寒食搗杏仁做粥。"真讓人莫名其妙。按:春秋時期晉公子重耳因內(nèi)亂外逃19年,介之推等人追隨。重耳回國即位,是為晉文公。追隨者紛紛自夸功勞,被封爵授官。介之推不爭利祿,隱居山中。文公得知,請他出來做官,他不肯,文公遂燒山逼他出來,他抱樹而死。文公為悼念他,禁止在他的忌日舉火煮飲,只許吃冷食。以后相沿成俗,叫做寒食節(jié),在清明前一二日。這時牡丹尚未盛開。因此,這句詩是贊美牡丹品格高尚,宛如恬淡超脫的介之推。"種堪收子子"句,注云:"《禮·禮運》:'人不獨親其親,子其子',叫做'仁'。'子子'語出此,前'子'字為動詞,撫愛的意思。"按:應(yīng)注語出《論語·顏淵》:"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即兒子要像兒子。詩句是說只要種植牡丹,便能一代一代良種傳承。第二首"曉光如曲水"句,注云:"古代風(fēng)俗于農(nóng)歷三月上旬巳日,在水濱宴樂,以祓除不祥,叫做曲水。"按:上巳日牡丹尚未盛開,"曲水"應(yīng)指長安曲江池,權(quán)德輿《和李中丞慈恩寺清上人院牡丹花歌》即說慈恩寺在"曲水亭西杏園北"。曲江池為賞牡丹勝地,李商隱《回中牡丹為雨所敗二首》之一即說"下苑他年未可追"。"顏色似西川"句,注云"西川:泛指蜀地的水"。按:應(yīng)指蜀地顏料,是贊美牡丹花色?!妒酚?middot;李斯列傳》載其《諫逐客書》說:"西蜀丹青不為采。"。"白向庚辛受"句,注云:"庚辛:謂西方。西方于五行屬金,五色為白。"按:庚辛不是方位?!赌?middot;貴義》說:"帝……以庚辛殺白龍于西方。"因而庚辛代指白龍。詩句是說白牡丹是從白龍那里領(lǐng)受到靈氣。"何因重有武陵期"句,注云:"晉陶潛《桃花源記》:晉太元中武陵漁人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進入一個與世隔絕的樂土。這里以重有武陵期喻再度看到牡丹盛開。"按:漁人離開時處處作標(biāo)志,地方長官"遣人隨其往,尋向所志,遂迷,不復(fù)得路"。因而詩句是說作者離開長安后,若想再見到長安牡丹,會和桃花源一樣杳無音訊。

  第4冊第202頁,溫庭筠《夜看牡丹》"希逸近來成懶病,不能容易向春風(fēng)"句,劉慶云先生注云:"希逸:南朝宋謝莊之字。……其與大司馬王義恭箋,自陳眼疾,五月來不復(fù)得夜坐,恒閉帷避風(fēng)。"按:義恭是劉宋宗室,當(dāng)然姓劉而不姓王,王指他的爵位江夏王。此外,注釋應(yīng)指出溫詩說自己患眼病,為防止臨風(fēng)流淚,不敢在牡丹花前久站。其詩《雪二首》之一說:"謝莊今病眼,無意坐通宵";《反生桃花發(fā)因題》說:"病眼逢春四壁空。"第4冊第668頁,周繇《看牡丹贈段成式,柯古前看吝酒》"寄語集仙呼索郎"句,周頌喜先生注云:"索郎:酒名,即桑落酒。"索郎不能直接說成是桑落酒名。段成式《怯酒贈周繇》詩說:"詩中反語?;乇埽惹踊ㄇ皢舅骼?。""桑落"二字的反語(二字互換韻母,拚出新字)為"索郎",因而代指桑落酒。

  第4冊第633頁,司空圖《牡丹》"曉添龍麝香"句,趙志凡先生注云:"龍麝:香名。"不確切,指龍腦香、麝香,都是氣味濃烈的香料。

  第4冊第739頁,李山甫《牡丹》"邀勒春風(fēng)不早開,眾芳飄后上樓臺"句,周念先先生注云:"邀勒:強迫,逼勒。"如此解釋,詩句便讀不通。"邀勒"即阻截、頂住。詩意是:牡丹攔截春風(fēng),堅持不提前開放,在各種春花飄零后才登臺亮相。

  第4冊第752頁,李咸用《牡丹》:"恐是天地媚,暫隨云雨生。緣何絕尤物,更可比妍明。"陳書良先生注云:"絕尤物:指絕色美女。妍明:明麗,明艷,指牡丹。"按:"絕"指沒有,"尤物"指珍貴的物品。詩句是說:牡丹恐怕是造化的掌上明珠,隨著風(fēng)飄雨灑而暫且露面。否則為什么再不出好景物,同它一樣嫵媚鮮艷!

  第4冊第860-861頁,羅隱《牡丹花》"可憐韓令功成后,辜負秾華過此身"句,羅敏中先生注云:"韓令:韓弘(一說韓滉),官至中書令。……韓弘卸宣武節(jié)度使任回京師,吩咐家人將自己家中的牡丹全部拔除,以表示他不隨流俗的態(tài)度。參見宋姚寬《西溪叢語》卷上、宋嚴(yán)有翼《藝苑雌黃》。"按:韓令確實是韓弘,不必"一說",也不必引晚出的宋人說為證。唐人李肇《唐國史補》卷中已記載:"京師貴游尚牡丹三十馀年矣,每春暮車馬若狂,以不耽玩為恥。""韓令始至長安,居第有之",立即讓人除掉,說:"吾豈效兒女子耶!"同書卷上說:"韓令為宣武軍(駐今河南開封市)節(jié)度使。"韓令即韓弘,曾帶中書令職務(wù),故稱韓令。

  第4冊第1170頁,吳融《和僧詠牡丹》:"萬緣銷盡本無心,何事看花恨卻深。都是支郎足情調(diào),墜香殘蕊亦成吟。"黃啟昌先生注云:"無心:無情。"按:既然是"無情",怎么又是"足情調(diào)"?佛教所說的"心"即真如佛性,指宇宙萬象的本原。首句說萬象都是因緣條件和合而成的,空無自性。

  第4冊第1323頁,張蠙《觀江南牡丹》"真禪元喻色為空"句,趙振興先生注云:"《維摩經(jīng)·入不二法門品》:'色即是空,非色滅空,色性自空。'色,佛教指稱物質(zhì)???,虛幻。"按:"空"不是虛幻。佛教認為宇宙萬物由色(地水火風(fēng))合成,如幻如化,空無自性,其本體是佛性。佛性無法用世俗語言來描繪,便稱為"空",它通過宇宙萬物的假有來體現(xiàn)自己的實有。

  第4冊第1378頁,徐夤《牡丹花二首》之一,"不隨寒令同時放,倍種雙松與辟邪"句,蔡鎮(zhèn)楚先生注云:"辟邪:異香名。唐蘇鶚《杜陽雜編》下:'同昌公主出降,……綴五色香囊,囊中貯辟寒香、辟邪香,……此香異國所獻也。'"按:這囊中香物怎么能同松樹一起栽種?《酉陽雜俎》前集卷18說:"安息香樹,出波斯國(伊朗),波斯呼為辟邪。樹長三丈,皮色黃黑,葉有四角,經(jīng)寒不凋。二月開花,黃色,花心微碧,不結(jié)實。刻其樹皮,其膠如飴(麥芽糖),名安息香。六七月堅凝,乃取之。燒之通神明、辟眾惡。"可見安息香樹和青松同為常青樹,但其膠芳香,且能辟邪。因而詩意是:牡丹既然不隨著寒冷的時令開放,何不多種一些青松和辟邪樹。

  第4冊第1598-1599頁,孫魴《主人司空后亭牡丹》說牡丹"雖非能伐性,爭免礙還淳",李日星先生注云:"伐性:危害身心。"但該詩前面說人們對牡丹"酷憐應(yīng)喪德",即過分憐惜,會玩物喪志,二說豈不矛盾?"伐性"應(yīng)是夸耀自己的天性。同冊1599頁《又題牡丹上主人司空》"只恐夢征他日去,又須疑向鳳池傍"句,注為:"夢征:夢兆";輾轉(zhuǎn)參見同冊875頁《鄭州獻盧舍人》注[5],云:"鳳池:即鳳凰池,中書省的美稱。晉武帝時,荀勖久任中書監(jiān),專管機要。后遷尚書令,甚悵恨,或有賀之者,勖曰:'奪我鳳凰池,諸君賀我邪?'見《晉書》本傳。"按:釋為"夢兆",詩句便讀不通,"征"是動詞,是征求、尋求的意思。鳳凰池應(yīng)指皇家禁苑中的池沼。詩句贊美司空李建勛私宅的牡丹不同尋常,只恐怕一旦朝廷得知,征調(diào)移植到禁苑中,自己再也無緣前往觀賞,只能在夢中神游了。

  第4冊第1653頁,李中《柴司徒宅牡丹》:"暮春欄檻有佳期,公子開顏乍拆時。翠幄密籠鶯未識,好香難掩蝶先知。"成松柳先生注云:"翠幄:綠色帳幔。喻包在花瓣外的萼片。"按:牡丹"乍拆",花瓣外哪還有萼片?后兩句詩是說:張起帷幕掩蔽牡丹開放,黃鶯無從知曉,香氣遮攔不住,還是讓蝴蝶搶先知道。"欲賞賓朋預(yù)課詩"句注云:"課:考核,考查。"按:"課"是攤派、督促的意思,詩句說賓朋想?yún)⑴c賞花,預(yù)先完成作詩的任務(wù)。

  第5冊第41頁,徐鉉《嚴(yán)相公宅牡丹》"雞樹陰濃謝更難"句,曲德來先生作注說參見同冊第36頁《再領(lǐng)制誥和王明府見賀》注[4],云:"雞樹:指中書省中的樹木。三國魏時,中書監(jiān)劉放與中書令孫資久任機要,夏侯獻及曹肇心中不平,見殿中有雞棲于樹,相謂曰:'此亦久矣,其能復(fù)幾?'見《三國志·劉放傳》裴松之注。"但該詩是詠宰相私宅的牡丹,與中書省無關(guān),這樣注釋不能中肯。應(yīng)說明嚴(yán)續(xù)在南唐后主李煜時期任宰相,故稱為嚴(yán)相公。宰相稱謂是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故將中書省中的樹木拉來附會為其宅中的事。

  第5冊第324頁,前蜀花蕊夫人徐氏《宮詞》第106首"牡丹移向苑中栽,盡是藩方進入來"句,徐香閣先生注云:"藩方:指藩鎮(zhèn),地方州郡長官。"按:藩鎮(zhèn)是地方軍區(qū),其長官是節(jié)度使;州郡是地方行政轄區(qū),其長官是刺史、太守。它們是兩個系統(tǒng)。詩中用"藩方"術(shù)語,籠統(tǒng)地指地方。

  三、應(yīng)注而失注

  第3冊第250頁,白居易《買花》,由陳冠明先生注釋。"貴賤無常價,酬直看花數(shù)"句無注。由于今日讀者對于異體字、一字多意了解不多,宜補注:直:同"值"。數(shù):計算。"灼灼百朵紅,戔戔五束素"句,是說一叢開花百朵的紅牡丹,價值25匹素色綢緞。陳氏只注云"戔戔:眾多貌",為確解詩意,宜補注:束:絹帛的量詞,五匹為束。

  第3冊第1009頁,姚合《和李紳助教不赴看花》,上文有說。"年華未是登朝晚"句,陶敏、湯麗偉二氏未注,不利于讀者理解全詩的主旨。李紳登第時35歲,立即當(dāng)上中等級別的清要官,前途看好。但兩《唐書》本傳都說他"非其好也","不樂,輒去"。姚詩在于開導(dǎo)他。

  第3冊第1077頁,顧非熊《西明寺合歡牡丹》"綠莖同本兩花連,似證分身色相圓"句,艱澀難懂,而周嘯天、曹方林二先生未予注釋。佛教認為諸佛以方便力化導(dǎo)各處眾生,于是分身于四面八方,而現(xiàn)成佛之相。宇宙萬象是由因緣條件和合而成的,只是表現(xiàn)為名言概念和相狀,沒有自性,是假有、似有。它們的本原是佛性,又叫真如、心,由于無法用世俗語言來描繪,就把它叫做空,空不是空無所有,而是實有、妙有。真如佛性超越時間空間,圓滿寂凈實在。詩句說在同一枝條上合歡牡丹并蒂雙開,似乎顯示了佛教的分身術(shù),表明萬象同一本體,圓滿實在。

  第4冊第28頁,薛能《牡丹四首》第一首,上文有說。徐安琪氏對"蜀水爭能染"句未注。按:李斯《諫逐客書》說:"西蜀丹青不為采。""爭"即"怎"。因而這句詩是說牡丹色澤天成,蜀地的丹青顏料怎能把它涂染。第四首"好風(fēng)干雨正開時"句無注。牡丹忌風(fēng)雨,孫魴《主人司空后亭牡丹》詩說:"怕風(fēng)惟怯夜,憂雨不經(jīng)旬。"這里的"干雨"如果不是"甘雨"之誤的話,應(yīng)指旋下旋晴的細雨,即名義上的雨。"干"的這一用法如干兒子。

  第4冊第232頁,段成式《牛尊師宅看牡丹》"若為蕭史通家客,情愿扛壺入醉鄉(xiāng)"句,劉慶云先生僅對"蕭史"作了注釋,詩句的意思依然不顯豁。應(yīng)補注:通家:家庭有著世代隆厚交情的人??笁兀旱兰蚁删撤Q為壺天,故說"扛壺",以求貼切。詩句是段成式拒絕喝酒的托詞,說自己如果和道教神仙蕭史是世代交情深厚的人物,來到牛尊師(道士)這里,當(dāng)然應(yīng)該開懷暢飲美酒,但人神相隔,自己和神仙不可能有那種關(guān)系,當(dāng)然也就不必喝酒了。

  第4冊第739頁,周念先氏注李山甫《牡丹》,上文有說。另外,"重"是多音字,該詩"斜倚闌干首重回"句應(yīng)注釋以消除誤解。依仄仄平的格律,"重"字應(yīng)為輕重的"重"而不是重復(fù)的"重",意思是"深"、"甚"。

  第4冊第1014頁,唐彥謙《牡丹》"青帝于君事分偏,秾堆浮艷倚朱門"句,羅敏中先生注云:"青帝:司春之神。"按:"事分"未注,易誤解。分讀去聲,指職務(wù)、職分。詩句說:青帝偏愛你(牡丹),執(zhí)行職責(zé)不講法度,讓你濃妝艷抹,生長在豪門大戶。

  第4冊第1378頁,徐夤《牡丹花二首》,上文有說。第二首描繪牡丹的"淺霞輕染嫩銀甌"句難懂,蔡鎮(zhèn)楚氏未注。應(yīng)加注,淺霞:比喻牡丹剛剛開放時泛于花心周圍的淺紅色花暈。銀甌:比喻淺素色彩的花苞。甌:盆盂類瓦器。

  第4冊第1540頁,捧劍仆《題牡丹》"一種芳菲出后庭,卻輸桃李得佳名"句,鄒世毅先生未注。"一種"容易被誤解為一個品種,實則是"同樣"的意思。詩句說:都一樣在后院生根開花,牡丹卻勝過桃李,贏得眾口齊夸。

  四、作品失收及錯字

  第5冊第79頁,由楊抱樸先生注釋劉昭禹詩作。按照全書的體例,是將散見于《全唐詩》中的作品歸于作者集中的。但《全唐詩》卷886有劉氏補遺詩5首,這里卻全數(shù)失收,其中有一首《傷雨后牡丹》,當(dāng)然更無從注釋。

  書中還有一些錯字。第4冊第1204頁王駕《次韻和盧先輩避難寺居看牡丹》"朵密紅香照",應(yīng)為"紅相照"。同冊1581頁李建勛《殘牡丹》"朱意婕妤妝漸薄",應(yīng)為"失意"。同冊1598頁孫魴《牡丹》"清明復(fù)何因"應(yīng)為"清醒",《主人司空后亭牡丹》"樂暄絲雜竹"應(yīng)為"樂喧"。

 ?。ㄔd《陜西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2005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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