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當視線最終移到身后斜對面那個位置的時候,原本偷笑著的嘴,突然感覺有點僵硬。
那個位置上坐著魏青。
托著腮幫端坐在位子上,她看上去是在看著自己的書,很專注,就像剛才看著那個和她聊天的人。書攤開平放在桌子上,所以她垂著頭,可是很顯然,雖然半邊長頭發(fā)遮著她的臉,從我這角度看過去,她一雙目光根本沒有放在自己的書本上。
事實上,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在看著哪里。
很早以前就覺得她睡眠嚴重不足,一雙眼總是向里凹著,淡淡一圈青色,即使用粉底都掩蓋不掉。而這種狀況在白熾燈直射的這個角度看上去尤其明顯,就像兩個鑲嵌在臉上的黑洞,她的目光在黑洞內斜睨著,很散,像是在發(fā)呆。
正看著,她眼珠子突然朝上翻了一下。
我吃了一驚,忙低下頭。隔了會兒,又不由自主朝后頭瞥了一眼。
她的目光依舊朝下對著書本方向,斜睨著,仿佛剛才那一瞬只是我的錯覺。
只是不到片刻,那雙眼睛又冷不丁朝上翻了一下。
露出一雙眼白,微微顫動著,大約持續(xù)有一秒左右的時間。而她似乎對此,包括對我這樣直接的窺視都一無所知,從頭至尾始終保持著那樣一種看書的姿勢,一動不動,像只被掏空了心的娃娃。
冷不丁打了個寒戰(zhàn)。我為什么會想到這種比喻……
直到下課鈴響,魏青那種似乎完全無意識的舉動,在我斷斷續(xù)續(xù)的觀察中大約出現了十多次。
最后一次被身邊的人打斷,那人起身不小心碰了她一下,而她原本向上翻起的眼珠隨即落下,眨了眨眼睛。抬起頭的同時撞見我的目光,她微微地驚訝了一下,隨后很快禮貌地報之一笑,低頭收拾起書本站起身,和邊上人有說有笑朝教室外走去。
“魏青!等等!”眼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我追了過去,雖然我也不確定這么做是不是有意義。
她停下腳步看了看我。
“這個,”從口袋里摸出個小三角片兒,我跑到她身邊塞到她手心里,“拿著。”
“這是……”嘴唇動了動似乎想問些什么。她低頭看清楚我給她的東西,忽然又不問了。一言不發(fā)將它塞進自己的衣袋,對我笑了笑,“謝謝。”
“別弄丟了。”
沒有回答,她轉身離開。
我給魏青的是狐貍做的驅邪用的護身符。
狐貍這種玩意兒很多,以前是做著賣錢的,那時候信的人多,銷路比較好。近些年雖然還有人信,不過人家多是去廟里求,有誰肯從一個臉上沒毛的小子手里買護身符呢?明擺著他臉上就兩個字——訛詐。
所以他就把那些東西都白送了我。
而我對這樣的玩意兒,通常都是來者不拒的。
早年,在還不知道什么是陰陽眼的那個年紀,除了能看見,我本身也極容易招惹到那些東西,那些不屬于這個世界了的東西。有些純是無意識的,只因為我見得著它們,它們就跟了來,久了,造成的困擾很大,尤其對于一個免疫力很差的小孩子來說。是姥姥給的珍珠鏈子讓我過了一段比較平靜的日子,以至有那么一段時間,我以為我已經生活得和普通人沒有什么兩樣。
可是隨著鎖麒麟的出現,那段平靜似乎被打破了,我看到了很多以前沒有看到過的東西。
無論是出現在我家店里的魂魄,還是學校教室里那個紅衣服的女鬼,從它們的樣子來判斷,它們距離現在都應該超過五十年之久。五十年,這對于陰陽眼的人來說意味著什么,意味著看到了不該看的。
大凡以往我所能見到的鬼,最老,不會超過十年。很多人一死魂魄就往生了,個別因為家人的思念而舍不得離開的,也會在一兩年后逐漸消失。別聽那些小說里說什么千年女鬼之類的,扯淡。五年以上魂魄還能留在世上,除了執(zhí)念極強的厲鬼,沒有別的。超過五十年,那已成了精怪,若是千年……那還要無常做什么,冥王都該革職查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