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中共冀魯豫區(qū)黨委成立,原屬湖西區(qū)黨委所轄的魯西南地委劃歸冀魯豫區(qū)黨委,原湖西區(qū)黨委降格為湖西地委,黃衛(wèi)國任書記,下轄金鄉(xiāng)、魚臺、單縣、沛縣、豐縣、鄒西、滕西、沛滕邊、碭山、沛銅、蕭北十一個縣。
鄭守義和黃衛(wèi)國認識是在鄭守義被吳迅祥收編不久。
為了團結友黨友軍共同抗戰(zhàn),增強全民族的抗戰(zhàn)力量,應國民黨地方實力派的要求,湖西地委先后派出大批黨員干部去國民黨部隊幫助訓練、開展工作,派到馮子固部隊的就有三十五人。
那天,黃衛(wèi)國帶著被派去的干部去了馮子固設在郝寨的指揮部,馮子固列隊歡迎,一時間鞭炮齊鳴,好不熱鬧。之后,召開了沛縣游擊隊連以上干部歡迎會。馮子固和黃衛(wèi)國就座主席臺,馮子固首先致歡迎詞:
“各位,今天中共湖西地委黃衛(wèi)國書記帶領湖西地委黨員干部一行三十五人,來我部幫助訓練,馮某代表沛縣游擊隊表示熱烈歡迎!”又是一陣掌聲。
馮子固接著道:“自沛縣淪陷以來,共產黨兩次幫助我游擊隊恢復政權和建立武裝,為我游擊隊的發(fā)展和壯大建立了不可磨滅的功勛,馮某代表沛縣游擊隊向湖西地委表示衷心的感謝!”馮子固繼續(xù)道:“……各團,要安排好湖西地委黨員干部們的生活,要充分利用這次機會,虛心向湖西地委黨員干部們學習,苦練殺敵本領,打開沛縣抗日新局面,為保家衛(wèi)國再立新功!”又是一陣掌聲。
黃衛(wèi)國道:“各位,自七七事變以來,沛縣兩黨能夠合作抗戰(zhàn),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工作形勢是好的,這是雙方努力的結果,也是沛縣之大幸。這種良好的局面隨著雙方的密切聯(lián)系、深度合作、精誠團結,我相信一定會更加完善、更加完美。沛縣的所有武裝也一定會成為抗日的主力軍!”一陣掌聲。
黃衛(wèi)國接著道:“應馮縣長之邀請,湖西地委派來三十五名同志,參加沛縣游擊隊抗日救國運動,希望你們能夠積極開展工作,和沛縣游擊隊各部建立密切關系,為沛縣游擊隊的建設做出應有的貢獻。”一陣掌聲之后,黃衛(wèi)國道:“我給諸位帶了一個文藝節(jié)目——《勸夫反正》,請欣賞。”一位姓李的瞎師傅就上了臺。只見他的道具很簡單:懷抱一只墜琴,膝蓋上系一串簡,三根細竹架上橫一木梆,架邊系一小槌。他一面拉墜琴,一面以右腳踏拍子,膝蓋上的串簡就會有節(jié)奏地連動,同時也牽動架邊小槌擊梆發(fā)聲:
……小佳人坐房中心中正愁悶,罵一聲下流的丈夫無義的賊!
咱從前雖沒有兩頃地,一出門不是騎馬就是洋車子推,花零錢滿腰的中央票,床前頭皮底鞋一大堆。有一天俺聽說你在客廳吸白面,一問你,你說玩玩這一回。
誰知你不知不覺吸上了癮,田地房產都被你吹。
你今年覺著生活困難得很,一心要當兵闖一回。
既當兵就該當抗日隊,不該跟著漢奸丁三黑,自從那三黑滕縣傷了命,俺聽說他的人馬死了七八百,又聽說你開到青島去訓練,狗賤人,你為何一封家信也不回?
自從你當了漢奸隊,叫俺娘們難出門!
咱祖祖輩輩都是中國人,你為什么認賊作父去賣國,你出門跟著鬼子當走狗,燒、殺、搶、掠,無所不為。
你燒的都是同胞的屋,多少人被你害得無家可歸;你搶的都是同胞的財,多少人被你搶光成了餓死鬼;你擄的都是親同胞,你奸的都是親姐妹。你喪盡天良賣了國,國真亡了咱靠誰?
明末有個吳三桂,邀來清兵滅咱的國,雖然短時間當了云南王,到后來還是成了斷頭鬼!只落得遺臭萬年人人罵,你想想值得不值得?
你一個人當了漢奸隊,弄得咱全家老少一窩黑。
人家叫我漢奸婆,你爹娘,人家稱老奸賊,小孩子,人家罵:賊子賊孫賊模樣,縱讓俺跳到黃河洗不白。
你如果回心轉了意,抗日政府去懺悔,拐過槍來打游擊,殺敵立功贖你的罪。
你如果至死頭不回,咱只有一刀兩斷誰也不管誰。
你走你的下坡路,俺當俺的游擊隊;殺場上我要碰到你,先殺你這個賣國賊……
雙方互相作了介紹,共餐后,湖西地委黨員干部們有的被分到了團機關,有的被分在了營機關,有的被分派到連隊里。
鄭守義的連隊分了兩位,其中,王沛然任連指導員。黃衛(wèi)國要到連隊看看,結果就隨鄭守義一行四人去了胡團三營三連。
黃衛(wèi)國之所以要到鄭守義的連隊看看,是因為黃衛(wèi)國聽說過鄭守義拉起隊伍抗日的事,又見鄭守義英俊魁梧,就又喜歡了幾分。見鄭守義識字,黃衛(wèi)國問他上過幾年學,鄭守義就如實說了,黃衛(wèi)國聽后笑夸陳玉芝不簡單。臨走的時候,還送給了鄭守義一支金星自來水鋼筆。鄭守義見黃衛(wèi)國說說笑笑,對人很親切,又送給他一支鋼筆,就對黃衛(wèi)國有了幾分好感。
湖西地委黨員干部派到胡團的有朱邦乾、王沛然等二十余人,朱邦乾任胡團政治部主任。他們在部隊與胡團多數(shù)軍官保持著統(tǒng)戰(zhàn)關系,與戰(zhàn)士同吃同住同戰(zhàn)斗,深得部隊各級軍官的擁護和廣大戰(zhàn)士的愛戴,建立了很好的工作基礎,在胡團先后發(fā)展黨員六十多人,鄭守義、劉階民、李新登也一并入了黨,并秘密建立了總支委員會,朱邦乾任書記,王沛然任組織委員兼宣傳委員,鄭守義任軍事委員。
朱邦乾大高個,淳厚的嘴唇,棱角分明,高鼻梁,濃眉毛,眼睛炯炯有神,膚色黝黑,臉孔闊綽,性情豪放,文韜武略。黃衛(wèi)國之所以把他派過來,也是因為他是個骨頭里輕易不買別人賬的主。
可是,朱邦乾卻和鄭守義尿到一個壺里去了,沒事就在一起喝幾杯,稱兄道弟,搬脖子摟腰,真可謂惺惺惜惺惺,英雄惜英雄。
鄭守義沒忘大老黑的話:我操!一群烏合之眾,扛槍像扛燒火棍!這在鄭守義看來,雖然是大老黑找茬的托詞,可自己的連隊的確如此,真的有點吊兒郎當,沒有個部隊的樣子。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當上軍事委員,是因為自己是一連之長,重權在握,可是呢,自己真的不怎么懂軍事,更不會訓練部隊。有一次,在和朱邦乾喝酒時,他說出了自己的苦悶。
朱邦乾聽后哈哈大笑,一拍胸脯:“這事就交給我了,小菜一碟。”第二天上操,朱邦乾就下了鄭守義的連隊,一切從頭抓起,從嚴要求,要是發(fā)現(xiàn)誰在訓練中偷懶耍奸,或走錯了步子,或轉錯了方向,誰的屁股上少不了挨踢。鄭守義也加入了訓練行列,一次,朱邦乾喊向右轉,鄭守義卻向左轉了,朱邦乾就黑著臉,也賞了鄭守義一腳,引起了幾個隊員的笑聲。
這時候,鄭守義叫了暫停,走到隊伍前面,剛毅的臉孔嚴峻如寒霜,用凌厲的目光掃了一遍隊列,“我來問大家,我是一連之長,轉錯了步,該不該挨踢?”下面的隊員有的笑著說該挨,有的說不該挨。
鄭守義卻道:“朱主任,再給我一腳!”朱邦乾話也沒說,過去真的就又賞了鄭守義一腳,且比上一腳還要重。
鄭守義挨了踢就跑步回到了隊列里。
如此下來哪個還敢偷懶耍奸?不到半個月,訓練大見成效,隊伍真的像模像樣了,鄭守義自然高興。朱邦乾也高興,因為天天有酒喝。
不久,駐徐州日軍因感到沛縣地方游擊隊的威脅,糾集多路人馬會師沛縣,發(fā)動了為期七天的“清剿”。由于沛縣各部已掌握了日偽行動計劃,之前部隊分散回避開了敵人,未予還擊。來掃蕩的日偽軍誤認為游擊隊已遠遠逃避,各自散去。沛縣日偽軍便在最后一天拂曉由豐縣撤回沛縣。這時,沛縣警衛(wèi)營和馮子固部共同部署了在豐沛公路的張大樓村截擊敵人的計劃。馮子固決定由二團二營蹤伍環(huán)擔任在張大樓村西埋伏,先放日軍過去,等沛縣警衛(wèi)營和日軍戰(zhàn)斗打響后截擊后面?zhèn)诬姷娜蝿铡?/p>
沛縣警衛(wèi)營事先把公路兩旁住戶的房屋墻壁從內部挖洞,只留表面薄薄的一層以作掩飾;屋頂上設置了火力點;將已經(jīng)準備好的四條釘著長釘?shù)哪景宸胖迷诠返能囖H上;另外用六顆手榴彈埋放在距釘耙西約二十米的地方,并將一條細長繩一端系在彈弦上,一端拉到了房屋里……
太陽剛剛升起來的時候,不遠處便傳來汽車的馬達聲,飛揚的黃土,轉瞬間展現(xiàn)在眼前了……
當滿載日軍的十余輛汽車自西向東穿越張大樓村時,“嘎!”第一輛汽車被釘耙上的釘子扎破了輪胎,停住了。“轟!轟!轟!”第二輛汽車被手榴彈炸得翻了身。接著,沛縣警衛(wèi)營的機槍、步槍、手榴彈火力齊發(fā),日軍四面受擊,驚恐萬分,又看不到人在哪里,有多少,因而四散逃避。鬼子躲到哪里都受到槍彈的射擊,傷亡甚多。汽車上的炮彈也被手榴彈炸著,火光沖天,煙霧彌漫,爆炸聲震天動地。鬼子多數(shù)被擊斃,少數(shù)殘敵乘煙火彌漫之際,逃竄到村西一家地主院內,占據(jù)樓房,企圖做垂死掙扎。沛縣警衛(wèi)營立即將敵人包圍住了。
當王善人的大批偽軍隨后趕來救援后,蹤伍環(huán)卻下令把部隊撤走了。在即將全殲日軍的關鍵時刻,沛縣警衛(wèi)營誤認為偽軍是友軍增援(當時都沒有軍服,皆是便衣,所以很難辨認),因而無任何思想準備,以致遭到偽軍的反擊,造成戰(zhàn)斗最后失利。由全力殲滅殘敵轉入分兵對付兩面夾擊的敵人,前后左右受敵,傷亡慘重。而剩下的六十多個鬼子卻在偽軍的援救保護下逃回了沛城。是役,沛縣警衛(wèi)營打死、打傷日偽軍近百人,炸毀敵汽車三輛,繳獲機槍四挺,傷亡二十九人。
原來,年初國民黨召開了第五屆五中全會,制定了“溶共、防共、限共”的政策。會后,秘密頒發(fā)了《限制異黨活動辦法》、《淪陷區(qū)防范共產黨活動辦法草案》、《異黨問題處理辦法》等文件。四月,國民黨江蘇第九區(qū)行政督察專員董鐸來蘇北召集豐、沛、銅、碭等各縣縣長,傳達了國民黨五中全會決議,積極推行反共政策,從而開始了從摩擦到分裂的第二階段。有些縣長回去后,積極響應,在經(jīng)濟上封鎖八路軍,不供給糧食,不使用魚臺票,破壞八路軍合理負擔政策,散布謠言,挑撥八路軍與開明紳士的統(tǒng)戰(zhàn)關系,煽動地主和富農與八路軍作對……馮子固因剛遭受金嘯虎部和籍效法部的創(chuàng)傷,尚未恢復元氣,就沒敢輕舉妄動,但已和共產黨離心離德,尿不到一個壺里去了,就在張大樓戰(zhàn)役上讓蹤伍環(huán)玩了個金蟬脫殼,既保全了自己的實力,又間接給了共產黨致命一擊。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張大樓戰(zhàn)役之后,黃衛(wèi)國向馮子固反映由于蹤伍環(huán)抗日不堅決,臨陣脫逃,坐失良機,以致張大樓戰(zhàn)役沒有獲得全面勝利,且造成沛縣警衛(wèi)營嚴重傷亡的情況,要求馮子固依法嚴懲違反軍令、背棄了同胞信義和同仇敵愾民族氣節(jié)的蹤伍環(huán),以慰抗日犧牲的英靈。詎料馮子固以蹤伍環(huán)是個文人、不懂軍事為借口,僅給予警告處分,不了了之。
鄭守義對馮子固給予蹤伍環(huán)的處分大為惱火,私下對劉階民和李二爬子道:“我拉起隊伍是為了抗日的,把隊伍從徐家堌墩拉出來投靠馮子固,也是為了更好地抗日,不是來攀馮子固這棵大樹的。你們二位也知道,要不是八路軍,說不定他馮子固早被金嘯虎部和籍效法部吃掉了,但他卻姑息遷就坑苦了沛縣警衛(wèi)營的蹤伍環(huán)。咱們跟這樣的主子干,也會落下不仗義的罵名。依我看,咱們給他馮子固來個荷葉包鱔魚——溜了,回咱們的徐家堌墩去。你二位看咋樣呢?”
李二爬子捋了捋袖子道:“咱們在這跟后娘養(yǎng)的似的,還要受大老黑的氣,我早就想溜了?;氐皆蹅冃旒覉囟眨裁磿r候想打鬼子了,就‘啪啪’來幾槍,閑暇之余,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那小日子才叫美呢!”
劉階民慢吞吞地道:“張大樓一仗,他馮子固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rdquo;李二爬子大咧咧地道:“管他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反正咱們不跟他干了!”劉階民反問道:“咱們不跟他馮子固干了,哪天溜走也不是什么難事,可他馮子固會對咱們善罷甘休嗎?”李二爬子不以為然地道:“咱們不跟他馮子固干了,他還能攻打咱們不成?我看他馮子固不會打這不義之仗的,他馮子固是抗日力量,咱們也是??!再說了,他馮子固能不吸取森協(xié)和王善人的教訓?”鄭守義見劉階民不語了就道:“賣豆腐點了河灘地,湯里來,水里去。那就這樣定了!”稍一停又道,“這樣一來,咱們可就有點對不起胡團長和吳參謀長了……”真要離開郝寨了,鄭守義卻又有點戀戀不舍,再見小芳可就更不容易了。雖然前一段時間見小芳也不容易,可畢竟在一個不大的圈子里,三五天也能見一面,或遠遠地看一眼,或面對面說上幾句話。鄭守義就想和小芳見一面后再走。
在菜市場,鄭守義見到了小芳,就把要離開郝寨的原因給小芳講了。小芳聽了馮子固的行為很生氣,對鄭守義要離開郝寨很是贊同。但是,卻要鄭守義今后在打仗時多留幾個心眼子,好歹是兩個孩子的爹了,別不把命當回事,要多珍重。鄭守義也要小芳多保重。
分手時鄭守義流著淚掏出二十塊大洋,要小芳送到孫圍子去,小芳含淚接了過來。
在一個夜晚,趁著濃濃的夜色,鄭守義帶著弟兄們回徐家堌墩了。
馮子固正得意揚揚地要吳迅祥寫一份呈文,把張大樓戰(zhàn)役的實際情況上報給董鐸,忽聽鄭守義把隊伍拉走,勃然大怒,大罵道:“鄭守義,你他娘的真不識抬舉,不識時務,不是東西,老子和你沒完!”吳迅祥咬牙切齒地道:“馮司令,留著鄭守義也是塊心病,不如大兵壓境,把徐家堌墩蕩平。”
馮子固沉思了半天道:“現(xiàn)在鄭守義能不防范?再者說了,那徐家堌墩深藏在微山湖里,鄭守義那幫狗雜碎在那可是如魚得水,能容易殲滅嗎?森協(xié)和王善人不是被他們咬了一口嗎?這事只能智取。我看這段時間你和鄭守義的關系不錯,這事就交給你來辦吧。”
吳迅祥領命,馬上寫了一封書信,叫人送到了徐家堌墩。
鄭連長:
見字如面!
張大樓一戰(zhàn),未能把日部全殲,甚是遺憾,此乃馮氏之罪也。仁兄以抗日為重,把隊伍拉走,此乃義舉,愚弟甚是欽佩?,F(xiàn)如今,愚弟身在曹營心在漢,有心隨你們而去,共謀抗日救國之大業(yè)。今定農歷二十六日晚在沛城南鹿灣望湖飯莊一聚,敬請仁兄光臨。
禮!
安祺!
愚弟:吳迅祥農歷十八日鄭守義看后道:“也真難為迅祥弟了。”劉階民看后卻道:“我敢說吳迅祥沒安好心。”“何以見得?”鄭守義被潑了一頭霧水,問道。
“吳迅祥可是馮子固的心腹之人,正春風得意,憑什么屈尊跟咱們干?我看里面有文章。”“能有什么文章?”“咱們把隊伍拉出來了,馮子固能不惱?殺咱們的心都有。吳迅祥想投奔咱們,過來就是了,在鹿灣設什么宴?我看是‘鴻門宴’,城隍娘娘害喜——懷的是鬼胎。”鄭守義不語。
李二爬子齜牙咧嘴:“來人,把送信的人給我殺了。”鄭守義道:“慢!兩陣交兵尚且不殺使者,現(xiàn)在我們還沒有搞清情況,怎能亂殺人?萬一吳迅祥是真心實意的,豈不辜負人家一片盛情?我看這樣吧,二十六日傍晚我們到鹿灣附近的孟樓村等候,先讓人到望湖飯莊里打探一下情況,看個究竟虛實再說也不遲。”李二爬子兇相畢露:“如果吳迅祥敢?;ㄕ校献泳驮琢怂?。”農歷二十六日轉眼即到。
半下午時分,吳迅祥就帶著人進入望湖飯莊,要了三個門挨門的單間,其中歌風廳是“宴請”鄭守義等人的。另外兩個廳安排的都是他帶來的人,只要他一拍桌子,這兩個廳的人立刻就會擁過來,到時候,鄭守義人等插翅難飛。為了更有把握些,吳迅祥又在望湖飯莊的各個出口處都布置了兵力,或三人或五人不等。一切安排就緒,又到各處檢查一番,眼看天要黑下來了,這才穩(wěn)坐在歌風廳里,只等魚兒上鉤。
也是在半下午時分,鄭守義和李二爬子帶上七八個弟兄離開徐家堌墩上了路,往鹿灣方向迤邐而行。
鹿灣在沛城南,離沛城約十里。
天剛黑,他們就來到了孟樓村。不一會兒,賈厚禮過來了,說是望湖飯莊周圍有埋伏。
鄭守義長長地嘆了口氣道:“回去!”李二爬子卻不想走,想進鹿灣把吳迅祥干掉,以解心頭之恨。
“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動吳迅祥一指頭。”鄭守義說完,帶頭往回走了。
吳迅祥等到九點多鐘不見鄭守義的人影,正著急,跑堂的過來了,點頭哈腰的,“吳公子,何時上炒菜?”吳迅祥臉一黑,不耐煩道:“再等一會兒。”稍會兒,跑堂的又過來了,“吳公子,天不早了,其他的場都散了,是不是該上炒菜了?”吳迅祥滿臉怒氣,一拍桌子道:“什么時候要炒菜會告訴你的,嫌天晚了我可以加錢,滾!”一連數(shù)日,吳迅祥都是悶悶不樂,精神萎靡不振,小芳問何故,吳迅祥就道出了實情。先是唬了小芳一跳,后聽說鄭守義沒有上當,這才放下心來,就道:
“鄭守義和你無冤無仇的,他不愿跟馮子固干了,關你屁事?”“是馮司令讓我干的,我敢不聽!”“馮子固讓你干,你已經(jīng)盡力了,殺不了鄭守義那是天意,你成天愁得哼哈的為哪般?我要是鄭守義也會棄馮子固而去,這個節(jié)骨眼上,帶兵不打日本鬼子誰擁護?”吳迅祥不語,他不想讓小芳知道他想殺鄭守義的另一個原因。
又過了幾天,忽一日,吳迅祥高高興興地進了家門,小芳問笑從何來,吳迅祥道:
“我又想出了一個殺鄭守義的招兒。”小芳又是一驚,“你咋還沒死心?”“馮司令逼得緊,我敢不從!”“你又想出了個什么餿主意?”吳迅祥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道:“我今日選了兩個精明強干的殺手,準備去徐家堌墩臥底。要不多久,鄭守義就會命歸黃泉。”
小芳急忙問道:“那兩個人何時去徐家堌墩?”
“明日一早就去。”“什么?明日一早就去?”吳迅祥問小芳一驚一乍的為哪般,小芳這才感覺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忙扯個謊,蒙混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小芳跟吳迅祥說要去孫圍子看看,吳迅祥說:“現(xiàn)在兵荒馬亂的,你瞎跑什么,要不要我派兩個人護送你去?”小芳笑道:“我身上的家伙也不是玩具,怕什么。”說完,就出了大門。
小芳并沒有去孫圍子,而是去了徐家堌墩。
一路上,小芳頂著烈日,汗流浹背,累了也不敢歇息一會兒,惟恐落在了那兩個殺手的后面,使鄭守義的生命受到威脅。
可到了湖邊,沒人高的蘆葦棵子沸沸揚揚,阡陌交錯,小芳咋也不記得去徐家堌墩的路了,折騰到太陽偏西,才算問到去徐家堌墩的路線。
剛拐進一條小道不遠,驀地,有兩個持槍的漢子擋住了小芳的去路,“誰?干什么去?”飄來蕩去的蘆葦蕩刷刷作響,早令小芳頭皮發(fā)麻、魂魄出竅了,忽地見到這陣勢,差點兒嚇趴下。
“噢!原來是你,可讓我抓住你了。”小芳一看說話的是那酒鬼,這才放寬心。
“大叔,是您老,把我嚇了一跳。”“嚇了你一跳?你可差點兒要了老子的命!”“大叔,我不是有意要害你的……這不,咱爺兒倆又見面了。”“托你的福呢!”“大叔……”“咋又回來了,是不是想俺二爺了?”小芳的臉“刷”地紅了,“大叔,我不是來找他的……”“別裝蒜了,走!見二爺去,我也算是將功贖罪了。”“大叔,我是來給鄭守義報信的。”“來給鄭司令報信的?”“鄭守義在徐家堌墩嗎?”
“在!正陪人喝酒呢。”“在陪誰喝酒?”“有兩個馮子固的人,投奔鄭司令抗日來了。”小芳心想,緊趕慢趕還是落在了人家的后面,連忙道:“那兩個人不是投奔你們鄭司令抗日來的,是殺手。”“什么?是殺手?”“對!是殺手。我大老遠的就是來告訴你們鄭司令這件事的。”兩個漢子都被驚得“啊”了一聲。
小芳道:“你們還傻站在這干什么?還不趕快回去報信?”兩個漢子撒腿跑走了。
小芳往回走的時候,才感到自己又渴又餓又累又乏,一丁兒點的力氣也沒有了。想想今天的舉動,說不出心里是個什么滋味。
這人哪……小芳感慨萬千。
被吳迅祥派去殺鄭守義的兩個人,一個叫陳有瑞,另一個叫彭守清。陳有瑞三十出頭,有武功,三兩個人不是他的敵手。彭守清二十七八歲,槍法很準,能百步穿楊,是這次暗殺活動的小組長。兩人于半晌午時分到達了徐家堌墩。
兩人見到鄭守義,施了禮,彭守清道:“我們倆為了抗日救國才一塊兒出來當兵的。張大樓一戰(zhàn)我們倆也參加了,本來這場戰(zhàn)役是可以大獲全勝的,可馮子固命令蹤伍環(huán)臨陣脫逃,才使這場戰(zhàn)役沒有獲得根本性的勝利,聽說八路軍因此傷了不少人。國家民族正處生死存亡的關頭,馮子固卻抗日不堅決,跟這樣的人干,既不可能有什么好出路,祖宗臉上也無光。我倆正考慮著離開馮子固后跟誰干去,就聽說你帶原班人馬又回徐家堌墩了,這讓我倆非常高興。早就聽說你是抗日英雄,我倆感到只有跟你這樣的人干,才能抗日救國,才會有出路,所以,我們倆就偷跑出來,直奔徐家堌墩棄暗投明來了,愿在鄭司令帳前聽令,雖肝腦涂地,在所不辭,敬請鄭司令收下我倆。”
鄭守義大喜,遂令人設宴款待彭守清、陳有瑞弟兄兩人。
劉階民在一旁一直一言未插,不一會兒,就暗暗地把四個精明強干的弟兄叫到了一邊,一一作了安排。
鄭守義和李二爬子、劉階民人等正陪彭守清和陳有瑞弟兄飲酒,觥籌交錯,那酒鬼氣喘吁吁跑到徐家堌墩,就把鄭守義和李二爬子、劉階民叫出來,道出了彭陳兩人的來意。
鄭守義大驚失色。
劉階民一揮手:“把彭守清和陳有瑞給我拿下!”彭守清、陳有瑞和人飲得正酣,糊里糊涂就被人拿下了。
彭守清見鄭守義和李二爬子、劉階民進了屋,就道:“鄭司令,你這是演的哪出戲?”鄭守義疾首蹙額:“我險些上了你兩位狗東西的當。”彭守清裝腔作勢地道:“上我們什么當?”李二爬子啐了一口吐沫道:“是誰派你倆來的?”彭守清見被人點破,就低下了頭,只好說是吳迅祥。
李二爬子兇神惡煞:“把這兩個狗日的給我拉出去砍了。”彭守清和陳有瑞雖爺爺長爺爺短地求饒,還是被人砍了頭。
當天晚上,鄭守義回到家,就把白天徐家堌墩發(fā)生的事告訴了玉芝。
玉芝大驚失色,道:“好險??!”鄭守義嘆了口氣道:“這個吳迅祥……”玉芝睜大眼睛,道:“吳迅祥?”“就是以前收編我們的吳參謀長。”“他咋了?”“就是他派來的殺手。”“為什么?”“還不是我把弟兄們帶回來不跟馮子固干了。前段時間他曾約我到鹿灣的望湖飯莊喝酒,目的也是要殺我,幸虧被我們識破。我怕你擔驚受怕,就沒告訴你。”過了一會子,玉芝沉著臉自言自語道:“不是冤家不聚頭??!”鄭守義有些愕然,道:“你這是念的啥經(jīng)?”“他一定知道了咱倆的關系。”“我在他家喝酒時,他問過你的姓名,我告訴他了。你認識他?”“從前我就是和他訂婚的。”“噢!原來是這樣。我說當他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后咋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呢。”“他這人咋能這樣,自己做錯了事咋能怪罪別人?”“看樣子他心里還有你。”“有我就更不該殺你了。”鄭守義心里想,吳迅祥要是知道自己和小芳的關系,不知又該怎樣下毒手呢。
玉芝心事重重,道:“今后你可要多加小心。”“你現(xiàn)在應該勸我把他殺了,了卻這塊心病。”鄭守義笑道。
玉芝搖了搖頭,道:“雖然他做錯事,可我也沒給他重新做人的機會??!”這一夜,鄭守義徹底失眠了。想到小芳從郝寨來徐家堌墩報信,跑了這么遠的路,既感激又內疚,眼睛不禁潮濕起來。他現(xiàn)在很想替小芳做點什么,可又無從下手,再想想也只能在石頭那多盡些心了,更何況石頭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呢。想起石頭的身世,他淚水奪眶而出。
次日,彭守清和陳有瑞的人頭掛在了郝寨的寨門上。
吳迅祥聞訊后大駭,心想,經(jīng)過自己精心策劃的計謀咋又被鄭守義識破了?過去,鄭守義在他眼里只不過是一介村夫,現(xiàn)在看來是自己小看鄭守義了。但他堅信,他吳迅祥的智謀絕對不在鄭守義之下,終有一天,他會置鄭守義于死地而后快的。
奪妻之恨刻骨銘心,沒齒難忘。
吳迅祥去見馮子固,道:“馮叔,小侄不才,又沒有把事情辦好……”“不是你不才,是鄭守義太狡猾了。”“馮叔,我想帶一干人馬去踏平徐家堌墩,取鄭守義的首級來,以雪彭陳之恥。”
“鄭守義已成驚弓之鳥,會有防備的,不如過段時間另圖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嘛。”吳迅祥俯首稱是。
正當吳迅祥刀不見血刃誓不罷休的時候,卻不知自己將要大禍臨頭。
道不合,不相為謀,吳迅祥的行為早觸怒了李二爬子。
李二爬子心里清楚,吳迅祥設“鴻門宴”想殺他們未果,緊跟著派來了殺手,看來,吳迅祥想殺他們的心是鐵了。俗話說,明槍好躲,暗箭難防!萬一哪天被吳迅祥鉆了空子,后悔豈不晚了?與其被動設防,不如先下手把吳迅祥殺了,徹底根除隱患。
殺了吳迅祥!李二爬子拿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