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 《論語》對生活的啟示

莫要財大氣粗

傅佩榮《論語》心得 作者:傅佩榮


  趨利避害是出自本性的行為,本身并不涉及價值判斷。中國古人向往的“五?!笔牵簤?、富、康寧、攸好德、考終命。(《尚書·洪范》)誰不希望五福臨門呢?但是,要讓人人達成這種希望,恐怕不大容易。五福之中,最難實現(xiàn)的或許是“富”吧!其他的要靠自己保重身體、修養(yǎng)品德、安享天年,尚可努力一試。

  “富”則牽涉了各項條件,如社會變遷、競爭手段、機會命運以及個人才華??鬃訌牟环裾J富的吸引力,他說:“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保ā独锶省罚┯终f:“富而可求,雖執(zhí)鞭之士,吾亦為之?!保ā妒龆罚┻@種務(wù)實的態(tài)度并不違背崇高的理想,孔子的真正立場是:“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保ā妒龆罚?/p>

  有富人,就有貧苦之輩,這是任何社會所不能免的情形。富有如美國,照樣許多窮人夜宿紐約地鐵。儒家的興趣不在過問一個人是貧是富,卻想告訴一個人如何在貧富的環(huán)境下自處。

  消極方面,“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保ā秾W而》)俗話說:人窮志短。胸無大志,只求茍活,見了別人,難免是一副諂媚的表情。若不諂媚,就可能心懷怨恨。若是無諂無怨,又可能心如止水,好像“哀莫大于心死”的樣子??磥碡毟F真是使人左右為難了。富人的處境正好相反,錢可通神,如魚得水,財大氣粗也無人奈何。臺灣今天彌漫驕奢的社會風氣,只須腰纏萬貫,就擺出“誰怕誰”的姿態(tài)。若是有怕的對象,就是黑道黑槍。如果富人繼續(xù)驕奢,出了事就不能責怪別人幸災樂禍。

  以上是消極的做法。積極方面呢?孔子認為,應(yīng)該“貧而樂,富而好禮”(《學而》)。貧而樂,不僅是可愛的畫面,也是令人尊敬的表現(xiàn)。物質(zhì)越貧乏,精神卻逆向前進,日益豐富,正是安貧樂道的典型。樂什么道?由內(nèi)心所選擇的人生正途,如行善避惡、藝術(shù)陶冶、開拓心胸。人在世間,不可能個個致富,但可能一起貧窮,所以“貧而樂”包含了重要的人生哲理。

  假使一個人以其財富自豪的話,我們應(yīng)該先弄清楚他如何運用財富,然后才決定是否贊美他?!K格拉底對現(xiàn)代人來說,經(jīng)濟繁榮帶來大量財富,富人的數(shù)目明顯增加。這時除了不驕奢之外,還須進而“好禮”。禮的范圍極大,涵蓋人生的主要方面。禮貌、禮節(jié)、禮儀,都要求人我互相尊重,以及適度的自我約束。不能以財富作為人格的延伸,定出人格的貴賤。人格是大家平等的,財富是暫時借用的資具,實在不宜本末倒置。蘇格拉底說:“假使一個人以其財富自豪的話,我們應(yīng)該先弄清楚他如何運用財富,然后才決定是否贊美他!”孔子的“富而好禮”期許更甚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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