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凱特·福萊斯特慢慢睜開眼睛。她平日上班很累，因此每晚都睡得很沉，這天早上醒來后最初的感覺同往常無甚不同。少時，突然意識到自己置身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她左右環(huán)顧，見不是她的床，而且只是一只沙發(fā)——陌生的沙發(fā)。她聽見隔壁房間里傳出動靜，還聞到煮咖啡的香味和咝咝的煎咸豬肉的聲音。她睜大雙眼，認出了斯考特的起居室。推開毛毯后，她發(fā)現(xiàn)外衣已被人脫掉了。她坐起身朝四下張望。外衣整齊地搭在那把假裝當證人席的椅背上。
她迅速跳下地，拿起外衣套在身上。然后用手攏了攏頭發(fā)。斯考特一定是聽到了她的動靜，喊道：“凱特？你起來了嗎？”
“起來了，”她答道。
“浴室里有牙膏和一把沒用過的牙刷，”他說。
她路過狹小的廚房往浴室走去時，盡量想避開他的目光。但他看見了她，笑著說：“咖啡好了。煎餅和咸豬肉也好了?！?br/>
她洗漱一番，梳了梳頭，想施點淡妝，但提包卻在起居室，于是決定作罷。她對著鏡子細看自己的臉，幾周來的煎熬顯然留下了一些痕跡。
進入廚房后，縮進墻壁里的小桌子已被拉出來放好。為她準備的咖啡冒出濃郁的香氣。旁邊還有一杯剛擠出來的橙汁。她喝完橙汁后，斯考特把杯子拿開，又在原處擺上一盤煎餅，煎餅四周是一圈脆脆的咸豬肉。
他在凱特對面坐下。
“早上好！”他精神飽滿地說。她粲然一笑，便吃起來?！白蛲砟憷鄣孟駭偰啵也蝗绦陌涯憬行?，”斯考特解釋說。
“我肯定是累壞了，從沒睡得這么沉?！?br/>
“煎餅如何？”
“好吃極了，”她說著已開始吃咸豬肉?！澳阃鲲??！?br/>
“光棍動手實踐多?！?br/>
“你中飯晚飯都做得不錯呢，還是只會做早餐？”她促狹地說。
他恍然悟出了她問話的用意。
“接著你就該問我怎么會脫女人的衣服了，”他笑著說。
“我還真想到了這一層?！?br/>
“我媽媽教的我?！?br/>
凱特不解地隔桌看著他，分明是讓他解釋。
“我跟你說過我孩提時我爸就死了。我媽媽人很傲氣，像你。她決心不依靠任何人。由于她心靈手巧，就在我們家里做起了小買賣。剛開始替人縫縫改改，后來開始做衣服，竟逐漸開起了一個小鋪。雖說小，在我們家鄉(xiāng)卻是最大的裁縫店，僅次于連鎖店了。我常幫她，比如裝飾櫥窗。往人體模型上套衣服和脫衣服。我做得很仔細，她教我要愛惜商品，常說‘凡，某個女人要付出血汗錢買這身衣服，所以盡量不要把它搞壞。’”
“對人體模型也很愛惜嗎？”凱特問。
斯考特又笑笑?！斑€要咖啡嗎？”
“要，謝謝?！?br/>
他們在沉默中用完了早餐。
“我得回趟家。淋浴、換衣服，然后去聽證會，”凱特說。
“我送你，”他說。
“多謝。用不著送。天已經(jīng)亮了。很完全。不，是比較完全，”她說。
“我們還得聊聊，為今天做準備。在車上正好有時間。我收拾一下桌子就出發(fā)?！?br/>
“我?guī)湍悖眲P特說。
“我收拾桌子很在行，”他說，“尤其是早餐后。”
“看來你接觸過的女人都不太好，”凱特說。接著又開玩笑道：“我猜出于謝意她們至少在口頭上說要幫你一把。不過眼下是大刮婦女解放風的年頭，她們變得都跟過去的男人一樣了：做完愛就跑?！?br/>
“我要是有機會就不跑，”他說，一臉的嚴肅，且無玩笑的意思。
“我們走吧，”凱特低聲說。
他們抵達凱特的住處后，凱特在電話機上、廚房的櫥柜上和浴室的門上都看到了寫在小紙條上的留言。留言是羅茜·莊貼的。凱特的母親打過三次電話。她父親十分擔心。
凱特急匆匆沖了個澡，梳理好頭發(fā)，披上一件睡袍，走進起居室。
“你看上更好看了，”斯考特說。
“干凈了還有可能，不是更好看了。我有鏡子，”凱特說。
她把電話撥到家里。
“媽？”
“凱特！”她聽到她媽媽叫她時松了一口氣?！澳惆謸臉O了，我也是。昨天怎么樣，寶貝？”
“嗯……極不錯。當然只是第一天。但不錯——挺好的?！彼M量裝的比實際要樂觀。
她媽媽仿佛嗅出了什么味道，因為她說：“你爸嘮叨著打算去東部。說不定還帶上喬治·基普沃思。喬治答應(yīng)了?！?br/>
“沒必要，媽媽。我有一個很好的律師，特出色。他老家在賓州一個小鎮(zhèn)，所以跟咱們家鄉(xiāng)人差不多?！?br/>
“啊，那太好了，”她媽媽說，似乎有些放寬了心。“對于那些紐約的律師，你得提防著點兒。”
“你對爸爸說，一切都跟預(yù)想的一樣順利。不必擔心，”凱特說?！拔椰F(xiàn)在得趕緊走了。愛你，媽媽?！?br/>
她撂下電話，但覺得須向斯考特解釋一下：“不到萬不得已時我不想讓他們操心。”
“我們贏得可能仍很大。”
“昨晚我的練習那么丟人現(xiàn)眼還能贏？”凱特問，企望得到誠實的回答。
“你不是丟人現(xiàn)眼，”斯考特極力鼓勵她，“只是缺乏經(jīng)驗而已。從現(xiàn)在起你能做好了?！?br/>
斯考特和凱特趕到聽證會現(xiàn)場時，所有人都到齊了，包括克勞德·施托伊弗桑特。默特主席冷冰冰地與他倆打了個招呼，便瞥了一眼擺在他跟前桌子上的金表，暗示他們晚了六分鐘。他舉起木槌往桌上輕輕一敲。
“我們是不是開始？”他朝豪斯金斯的方向看了一眼。
身材肥大的起訴律師從窄小的椅子上站起來，就像擺脫掉鉗子的夾擠。
他正兒八經(jīng)地說：“默特先生，在得到裁決認可之前，我不知是否該請我下一個證人出場?！?br/>
默特也同樣正襟危坐地問：“你有什么為難的地方，豪斯金斯先生？”
“雖然聽證會不像法庭那樣正規(guī)，在出示證據(jù)和證人時也享有較大的自由度，可我要問的人是個沒有目擊所發(fā)生的事件的人，他是否可出場，我希望獲得具體的裁決，”豪斯金斯說。
默特看向凱紋·卡希爾，示意由他來裁定?？ㄏ柍聊似蹋路鹫遄弥岢龅膯栴}，最后宣布：“豪斯金斯先生，我們正處理的問題事關(guān)重大，不僅關(guān)系到這里的被告，也關(guān)系到整個醫(yī)療界，尤其是廣大民眾的安全，因此我認為任何能給聽證會提供情況，能使委員會完全了解事件全貌的人都可參與。請你的證人上場吧，先生?！?br/>
斯考特瞟了一眼凱特，后者也心照不宣地看了他一眼。他倆都清楚，這出小小的表演盡管裝得一本正經(jīng)，實際是預(yù)先制定好的計謀。豪斯金斯的目光朝他坐著的桌角方向看去時，他倆的疑心便得到了證實。
“施托伊弗桑特先生？請坐到證人席上?！?br/>
凱特扯了一下斯考特的衣袖，他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似乎在說：我們往下瞧。
施托伊弗桑特宣過誓后，豪斯金斯胡亂問了他幾個問題，表明他和死者的關(guān)系，此外顯示出他希望伸張正義的愿望。
豪斯金斯將施托伊弗桑特推出來有兩個目的，此刻他便把焦點集中在其中之一上。
“施托伊弗桑特先生，你女兒克勞迪亞是否曾離開家，搬進了她自己住的公寓？”
“是的，”施托伊弗桑特承認說?！拔蚁胨心贻p人遲早都想那樣。出外單住。離開巢穴，試試自己的翅膀?？藙诘蟻嗠x開家時是十八歲。”他苦澀而無奈地一笑?！斑@年頭，年輕輕的就選舉，就獨立，我年輕時二十一歲才有選舉權(quán)，因此現(xiàn)在的年輕人成熟多了?？傊藙诘蟻喯腚x開，所以我的做法同所有愛自己孩子的父親一樣。我確保她不缺錢花，就讓她走了。那是一生中最差勁的決定。”
“她不在家時，還是讓那個一直給她看病的醫(yī)生做醫(yī)療保健嗎？”
“當然，伊夫斯大夫，威爾弗雷德·伊夫斯。我要確保她身體健康，”施托伊弗桑特解釋道。
“據(jù)你所知，她搬出去后，定期去看醫(yī)生嗎？”
“哦，是的，”施托伊弗桑特說?！皬氖召M單上我能看出來。伊夫斯是好醫(yī)生，但收費很高?！?br/>
“你跟伊夫斯醫(yī)生談過你女兒的身體情況嗎？”
“有那么幾次?！?br/>
“結(jié)果呢，先生？”
“他每次都說她很好，身體非常健康?！?br/>
“所以直至她突然死亡的時候，他壓根沒聽說她有任何健康問題？”
“完全沒有！”施托伊弗桑特肯定地說，朝凱特瞟了一眼。
“出事的那天晚上，施托伊弗桑特先生，你女兒打電話給你妻子，說她病了。你妻子又打電話給伊夫斯醫(yī)生，發(fā)現(xiàn)他不在城里，于是把她送往市立醫(yī)院急診科?！?br/>
“我也是這樣聽說的?！?br/>
為了阻止斯考特事后的盤問，豪斯金斯問：“施托伊弗桑特先生，你女兒為何不給你打電話？”
“她找過我，可我出去了，在聯(lián)盟俱樂部宴請一群日本商人。我回家時，看到諾拉，就是施托伊弗桑特太太留的一張條，說她去看克勞迪亞了。我覺得挺好，就去睡了。”
“那么你聽說悲劇降臨到你女兒頭上是不是你妻子回來告訴你的？”
“沒錯?！?br/>
“施托伊弗桑特先生，請允許我換一個話題，”豪斯金斯接著說。“昨天你在這里坐了一整天，聽到被告律師屢次把你女兒之死歸咎于她非法與人同居和吸毒；事實上，他想給人一種你女兒是個癮君子的印象?！?br/>
豪斯金斯的問題尚未問出，施托伊弗桑特就急不可待地說：“是的，沒錯，我聽到了那些謊言?！?br/>
“先生，這對任何一個父親來說都是十分痛苦的，尤其對一位本城赫赫有名的父親，你說對嗎？”
“痛苦的字眼兒對我和我妻子來說實在是太輕了，整個悲劇以及這個聽證會簡直是對我們的折磨?！?br/>
“那么我能否問一下，你為什么堅持要親眼目睹此事出現(xiàn)結(jié)果時為止？”
“原因同我出資贊助在市立醫(yī)院新建一個急診科一樣。公眾責任，先生。我們?nèi)淌艿耐纯嘧罱K能將能力差的危險醫(yī)生從醫(yī)療界里清除出去的話，那么我們的痛苦和所受的折磨就是值得的?？傊襾磉@兒是為了讓其他父母免遭降臨在我們頭上的悲劇。通過我們的折磨而讓別人免災(zāi)?！?br/>
斯考特·凡·克里夫聽著克勞德·施托伊弗桑特的敘說。凱特也傾聽著。他倆面面相覷，都暗忖：是誰為他寫的這么動聽的演說詞？他的公關(guān)顧問？
斯考特還多了一層苦澀的想法：我的建議，關(guān)于建造新急診利分明是我的主意，他卻用來對付凱特。不給我留盤問他的余地。
“謝謝你，先生，”豪斯金斯說?！拔业膯栴}就這么多。”
斯考特在桌下用手按了一下凱特的腿以示安慰，然后起身朝施托伊弗桑特走去，后者挺直胸膛，準備迎戰(zhàn)。
“先生，我曾與伊夫斯醫(yī)生見過面，想看一眼你女兒的病歷，但遭到他的拒絕，我猜這你是知道的?！?br/>
“他當然得拒絕！”施托伊弗桑特說?！搬t(yī)生的記錄都是私人檔案，是保密的?！?br/>
“他拒絕我是在跟你談過之前還是之后？”斯考特問。
“我沒什么可隱瞞的。不錯，他確實給我打過電話。我說絕不能給別人看病歷。我女兒的尸體擺放在市陳尸所里，赤裸裸的，讓那里所有的色鬼雇員盯著看，已經(jīng)夠我受的了。但對那個恥辱的場面我毫無辦法。可我要是再允許你這種無賴削尖腦袋窺探她的病歷，弄到點兒東西就捏造成你誹謗的材料，我就是王八蛋！”施托伊弗桑特高聲吼起來。
為了贏得委員會的好感，斯考特一直等對方把氣撒完，沒有打斷。等施托伊弗桑特說罷，斯考特便以與對方的暴戾截然相反的口吻問：“先生，伊夫斯醫(yī)生有沒有告訴過你你女兒懷了孕？”
“你竟敢又污蔑我女兒的名譽！”
“這不是我說的，而是驗尸官的結(jié)論，”斯考特彬彬有禮的答道。
施托伊弗桑特一時語塞，然后咕噥著說：“任何一個涉世不深的少女都會犯錯誤；這并不意味著她是個雞或亂來的女人，像你想像的那樣！”
“施托伊弗桑特先生，你女兒搬出去之前，她有個男朋友你并不喜歡，你們有沒有為此吵過架？”
“她帶來的人我都不盡心招待，這我不否認。”
“為什么，先生？”
“這年頭的青年人——聽噪聲音樂，奇裝異服……”施托伊弗桑特說。
“還吸毒？”斯考特問。見施托伊弗桑特不吱聲，他又問：“男女亂交？”施托伊弗桑特一副鄙夷的態(tài)度，似乎這種問題他根本不屑一答。
斯考特又換了個話題問：“先生，你曾聽見里克·湯姆斯的名字在——”
施托伊弗桑特搶白說：“這個問題我妻子回答過了，年輕人！我們不認識什么里克·湯姆斯?！?br/>
“你女兒離家出走是因為你不喜歡里克·湯姆斯，我這個說法對不對？”斯考特問，希冀讓這一點深刻印在委員會成員的記憶里。
“不對！”施托伊弗桑特惡狠狠地嚷道。他轉(zhuǎn)向主席。“默特先生，這種毫無根據(jù)、無中生有的問題還要允許他問多久？”
“施托伊弗桑特，你要是想稍微休息一下……”默特殷勤地建議。
“我不想休息！”施托伊弗桑特怒吼道?！暗铱床怀鲞@種反反復(fù)復(fù)的謊言有何益處。我根本不認識什么里克·湯姆斯。我妻子也沒聽說過。要么就問點別的，要么就結(jié)束！”
“凡·克里夫先生？”默特問，把抉擇權(quán)推給了他。
“還有一件事施托伊弗桑特尚未作證?！?br/>
“那你就問吧，”默特說。
“施托伊弗桑特先生，你妻子作證時，我曾提醒說她離開醫(yī)院前說過一句話。即‘他會怪我的……他會怪我的?！?br/>
“她否認說過那句話！”施托伊弗桑特反駁道。
“既然至少兩個人聲稱聽見她說過，我們能否認為她可能說過？”斯考特問。
“你愛怎么認為就怎么認為吧，年輕人！”
“假若你妻子真他說過上述的話，讓她那么恐懼的神秘人物是誰呢？”斯考特問。
“既然她沒說，我怎么會知道，”施托伊弗桑特反擊道。
“那個人會不會是你？你暴戾的脾氣令她十分害怕，所以當時她不寒而栗？”斯考特追問。
“默特先生，”施托伊弗桑特震怒地說，“這個年輕人如此荒誕不經(jīng)地想刺探我家庭的私生活，難道還要容忍他繼續(xù)下去？”
凱紋·卡希爾趁機為施托伊弗桑特解圍。“律師，此話說得有理，即便在這種不太正式的法律辯護場合，有時問題也顯得不僅無關(guān)，而且還輕浮。我勒令你停止問下去，除非你能證明這么問與本案有直接的關(guān)聯(lián)?！?br/>
“我這樣問與我不久將要陳述的證詞有很大的關(guān)系。”
“什么關(guān)系？”豪斯金斯起身發(fā)起挑戰(zhàn)。
“我要帶上一位證人，他可以作證克勞迪亞·施托伊弗桑特對她父親怕得要命，所以回答福萊斯特醫(yī)生的問題時沒說實話，誤導(dǎo)了醫(yī)生，從而不可能確診她的疾病，”斯考特答道。
“我們連里克·湯姆斯還沒見到呢，你又想臆造出一個證人吊我們的胃口？”豪斯金斯說。“主席先生，我請求你宣布剛才那部分證詞無效，因為它是一位歇斯底里的年輕律師想像的產(chǎn)物?！?br/>
“我基本同意你的提議，豪斯金斯先生，”默特裁決道?！澳銓ψC人還有別的問題嗎，凡·克里夫先生？”
“暫時沒有了，”斯考特說。
“你呢？豪斯金斯先生？”
“對這位沒問題了，先生，”豪斯金斯答道，又接著說：“紐約州職業(yè)醫(yī)療行為委員會對此案的事實已經(jīng)確立，并已陳述足夠的證據(jù)，表明福萊斯特醫(yī)生在治療克勞迪亞·施托伊弗桑特時造成嚴重失職，從而導(dǎo)致患者死亡。至此我方起訴結(jié)束。我們希望凡·克里夫先生也以陳述事實為主，而不要一味指責。證人應(yīng)可信，而不要訴諸含沙射影的手段。對于他所說到的神秘的證人，我早已按捺不住好奇心了?！?br/>
“凡·克里夫先生？”默特主席問。
“我需要時間召集我的證人。后天再繼續(xù)怎么樣？”
“后天繼續(xù)聽證會！”默特擊了一下木槌。
斯考特·凡·克里夫直接從聽證會房間沖到走廊盡頭的公用電話機旁。他掏出黃色記事本，翻到他寫了一些準備問里克·湯姆斯問題的那一頁，按照頁碼頂端的號碼撥通了電話。他聽到鈴聲響了三下，四下，五下，沒人接。他心中驀地升出一種局促不安的感覺，但鈴聲響到第六下時，傳來了一個令他放心的聲音。
“喂？”是里克·湯姆斯的聲音。
“里克？斯考特·凡·克里夫?！?br/>
“噢，你好！”里克說。
斯考特想透過里克說話的聲音窺測他的心態(tài)。他聽上去好像沒吸毒，仿佛比他們見面時更警覺一些。
“里克，后天大概你就得出場了。所以明天咱倆最好見一面，過一遍我問的問題和你該如何回答。還得準備一下另一個律師可能問的問題。有所準備總沒什么壞處?！?br/>
“沒錯，沒什么壞處，”里克附和著。
“我明早十點鐘接你，怎么樣？”
“沒問題，伙計！”里克情緒頗高地說。
“哦，有件事我想讓你今天考慮一下，”斯考特說?！翱藙诘蟻営袥]有對你說過她怕她爸爸怕得要死，寧肯死也不能讓他知道真相？”
“說過？簡直天天不離口！那個老不死的東西能把她的膽嚇出來，”里克答道。
“到時你就這么說，可坐在證人席上時，別用這種語言，”斯考特提醒他。
“我聽你的，伙計，”里克說。
“明天十點見。”
“明兒十點，”里克說，又問道：“噢，實在是不好意思，我手頭又短缺了?！?br/>
“我明白，”斯考特說，“我不會空手找你的?！?/div>
她迅速跳下地，拿起外衣套在身上。然后用手攏了攏頭發(fā)。斯考特一定是聽到了她的動靜，喊道：“凱特？你起來了嗎？”
“起來了，”她答道。
“浴室里有牙膏和一把沒用過的牙刷，”他說。
她路過狹小的廚房往浴室走去時，盡量想避開他的目光。但他看見了她，笑著說：“咖啡好了。煎餅和咸豬肉也好了?！?br/>
她洗漱一番，梳了梳頭，想施點淡妝，但提包卻在起居室，于是決定作罷。她對著鏡子細看自己的臉，幾周來的煎熬顯然留下了一些痕跡。
進入廚房后，縮進墻壁里的小桌子已被拉出來放好。為她準備的咖啡冒出濃郁的香氣。旁邊還有一杯剛擠出來的橙汁。她喝完橙汁后，斯考特把杯子拿開，又在原處擺上一盤煎餅，煎餅四周是一圈脆脆的咸豬肉。
他在凱特對面坐下。
“早上好！”他精神飽滿地說。她粲然一笑，便吃起來?！白蛲砟憷鄣孟駭偰啵也蝗绦陌涯憬行?，”斯考特解釋說。
“我肯定是累壞了，從沒睡得這么沉?！?br/>
“煎餅如何？”
“好吃極了，”她說著已開始吃咸豬肉?！澳阃鲲??！?br/>
“光棍動手實踐多?！?br/>
“你中飯晚飯都做得不錯呢，還是只會做早餐？”她促狹地說。
他恍然悟出了她問話的用意。
“接著你就該問我怎么會脫女人的衣服了，”他笑著說。
“我還真想到了這一層?！?br/>
“我媽媽教的我?！?br/>
凱特不解地隔桌看著他，分明是讓他解釋。
“我跟你說過我孩提時我爸就死了。我媽媽人很傲氣，像你。她決心不依靠任何人。由于她心靈手巧，就在我們家里做起了小買賣。剛開始替人縫縫改改，后來開始做衣服，竟逐漸開起了一個小鋪。雖說小，在我們家鄉(xiāng)卻是最大的裁縫店，僅次于連鎖店了。我常幫她，比如裝飾櫥窗。往人體模型上套衣服和脫衣服。我做得很仔細，她教我要愛惜商品，常說‘凡，某個女人要付出血汗錢買這身衣服，所以盡量不要把它搞壞。’”
“對人體模型也很愛惜嗎？”凱特問。
斯考特又笑笑?！斑€要咖啡嗎？”
“要，謝謝?！?br/>
他們在沉默中用完了早餐。
“我得回趟家。淋浴、換衣服，然后去聽證會，”凱特說。
“我送你，”他說。
“多謝。用不著送。天已經(jīng)亮了。很完全。不，是比較完全，”她說。
“我們還得聊聊，為今天做準備。在車上正好有時間。我收拾一下桌子就出發(fā)?！?br/>
“我?guī)湍悖眲P特說。
“我收拾桌子很在行，”他說，“尤其是早餐后。”
“看來你接觸過的女人都不太好，”凱特說。接著又開玩笑道：“我猜出于謝意她們至少在口頭上說要幫你一把。不過眼下是大刮婦女解放風的年頭，她們變得都跟過去的男人一樣了：做完愛就跑?！?br/>
“我要是有機會就不跑，”他說，一臉的嚴肅，且無玩笑的意思。
“我們走吧，”凱特低聲說。
他們抵達凱特的住處后，凱特在電話機上、廚房的櫥柜上和浴室的門上都看到了寫在小紙條上的留言。留言是羅茜·莊貼的。凱特的母親打過三次電話。她父親十分擔心。
凱特急匆匆沖了個澡，梳理好頭發(fā)，披上一件睡袍，走進起居室。
“你看上更好看了，”斯考特說。
“干凈了還有可能，不是更好看了。我有鏡子，”凱特說。
她把電話撥到家里。
“媽？”
“凱特！”她聽到她媽媽叫她時松了一口氣?！澳惆謸臉O了，我也是。昨天怎么樣，寶貝？”
“嗯……極不錯。當然只是第一天。但不錯——挺好的?！彼M量裝的比實際要樂觀。
她媽媽仿佛嗅出了什么味道，因為她說：“你爸嘮叨著打算去東部。說不定還帶上喬治·基普沃思。喬治答應(yīng)了?！?br/>
“沒必要，媽媽。我有一個很好的律師，特出色。他老家在賓州一個小鎮(zhèn)，所以跟咱們家鄉(xiāng)人差不多?！?br/>
“啊，那太好了，”她媽媽說，似乎有些放寬了心。“對于那些紐約的律師，你得提防著點兒。”
“你對爸爸說，一切都跟預(yù)想的一樣順利。不必擔心，”凱特說?！拔椰F(xiàn)在得趕緊走了。愛你，媽媽?！?br/>
她撂下電話，但覺得須向斯考特解釋一下：“不到萬不得已時我不想讓他們操心。”
“我們贏得可能仍很大。”
“昨晚我的練習那么丟人現(xiàn)眼還能贏？”凱特問，企望得到誠實的回答。
“你不是丟人現(xiàn)眼，”斯考特極力鼓勵她，“只是缺乏經(jīng)驗而已。從現(xiàn)在起你能做好了?！?br/>
斯考特和凱特趕到聽證會現(xiàn)場時，所有人都到齊了，包括克勞德·施托伊弗桑特。默特主席冷冰冰地與他倆打了個招呼，便瞥了一眼擺在他跟前桌子上的金表，暗示他們晚了六分鐘。他舉起木槌往桌上輕輕一敲。
“我們是不是開始？”他朝豪斯金斯的方向看了一眼。
身材肥大的起訴律師從窄小的椅子上站起來，就像擺脫掉鉗子的夾擠。
他正兒八經(jīng)地說：“默特先生，在得到裁決認可之前，我不知是否該請我下一個證人出場?！?br/>
默特也同樣正襟危坐地問：“你有什么為難的地方，豪斯金斯先生？”
“雖然聽證會不像法庭那樣正規(guī)，在出示證據(jù)和證人時也享有較大的自由度，可我要問的人是個沒有目擊所發(fā)生的事件的人，他是否可出場，我希望獲得具體的裁決，”豪斯金斯說。
默特看向凱紋·卡希爾，示意由他來裁定?？ㄏ柍聊似蹋路鹫遄弥岢龅膯栴}，最后宣布：“豪斯金斯先生，我們正處理的問題事關(guān)重大，不僅關(guān)系到這里的被告，也關(guān)系到整個醫(yī)療界，尤其是廣大民眾的安全，因此我認為任何能給聽證會提供情況，能使委員會完全了解事件全貌的人都可參與。請你的證人上場吧，先生?！?br/>
斯考特瞟了一眼凱特，后者也心照不宣地看了他一眼。他倆都清楚，這出小小的表演盡管裝得一本正經(jīng)，實際是預(yù)先制定好的計謀。豪斯金斯的目光朝他坐著的桌角方向看去時，他倆的疑心便得到了證實。
“施托伊弗桑特先生？請坐到證人席上?！?br/>
凱特扯了一下斯考特的衣袖，他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似乎在說：我們往下瞧。
施托伊弗桑特宣過誓后，豪斯金斯胡亂問了他幾個問題，表明他和死者的關(guān)系，此外顯示出他希望伸張正義的愿望。
豪斯金斯將施托伊弗桑特推出來有兩個目的，此刻他便把焦點集中在其中之一上。
“施托伊弗桑特先生，你女兒克勞迪亞是否曾離開家，搬進了她自己住的公寓？”
“是的，”施托伊弗桑特承認說?！拔蚁胨心贻p人遲早都想那樣。出外單住。離開巢穴，試試自己的翅膀?？藙诘蟻嗠x開家時是十八歲。”他苦澀而無奈地一笑?！斑@年頭，年輕輕的就選舉，就獨立，我年輕時二十一歲才有選舉權(quán)，因此現(xiàn)在的年輕人成熟多了?？傊藙诘蟻喯腚x開，所以我的做法同所有愛自己孩子的父親一樣。我確保她不缺錢花，就讓她走了。那是一生中最差勁的決定。”
“她不在家時，還是讓那個一直給她看病的醫(yī)生做醫(yī)療保健嗎？”
“當然，伊夫斯大夫，威爾弗雷德·伊夫斯。我要確保她身體健康，”施托伊弗桑特解釋道。
“據(jù)你所知，她搬出去后，定期去看醫(yī)生嗎？”
“哦，是的，”施托伊弗桑特說?！皬氖召M單上我能看出來。伊夫斯是好醫(yī)生，但收費很高?！?br/>
“你跟伊夫斯醫(yī)生談過你女兒的身體情況嗎？”
“有那么幾次?！?br/>
“結(jié)果呢，先生？”
“他每次都說她很好，身體非常健康?！?br/>
“所以直至她突然死亡的時候，他壓根沒聽說她有任何健康問題？”
“完全沒有！”施托伊弗桑特肯定地說，朝凱特瞟了一眼。
“出事的那天晚上，施托伊弗桑特先生，你女兒打電話給你妻子，說她病了。你妻子又打電話給伊夫斯醫(yī)生，發(fā)現(xiàn)他不在城里，于是把她送往市立醫(yī)院急診科?！?br/>
“我也是這樣聽說的?！?br/>
為了阻止斯考特事后的盤問，豪斯金斯問：“施托伊弗桑特先生，你女兒為何不給你打電話？”
“她找過我，可我出去了，在聯(lián)盟俱樂部宴請一群日本商人。我回家時，看到諾拉，就是施托伊弗桑特太太留的一張條，說她去看克勞迪亞了。我覺得挺好，就去睡了。”
“那么你聽說悲劇降臨到你女兒頭上是不是你妻子回來告訴你的？”
“沒錯?！?br/>
“施托伊弗桑特先生，請允許我換一個話題，”豪斯金斯接著說。“昨天你在這里坐了一整天，聽到被告律師屢次把你女兒之死歸咎于她非法與人同居和吸毒；事實上，他想給人一種你女兒是個癮君子的印象?！?br/>
豪斯金斯的問題尚未問出，施托伊弗桑特就急不可待地說：“是的，沒錯，我聽到了那些謊言?！?br/>
“先生，這對任何一個父親來說都是十分痛苦的，尤其對一位本城赫赫有名的父親，你說對嗎？”
“痛苦的字眼兒對我和我妻子來說實在是太輕了，整個悲劇以及這個聽證會簡直是對我們的折磨?！?br/>
“那么我能否問一下，你為什么堅持要親眼目睹此事出現(xiàn)結(jié)果時為止？”
“原因同我出資贊助在市立醫(yī)院新建一個急診科一樣。公眾責任，先生。我們?nèi)淌艿耐纯嘧罱K能將能力差的危險醫(yī)生從醫(yī)療界里清除出去的話，那么我們的痛苦和所受的折磨就是值得的?？傊襾磉@兒是為了讓其他父母免遭降臨在我們頭上的悲劇。通過我們的折磨而讓別人免災(zāi)?！?br/>
斯考特·凡·克里夫聽著克勞德·施托伊弗桑特的敘說。凱特也傾聽著。他倆面面相覷，都暗忖：是誰為他寫的這么動聽的演說詞？他的公關(guān)顧問？
斯考特還多了一層苦澀的想法：我的建議，關(guān)于建造新急診利分明是我的主意，他卻用來對付凱特。不給我留盤問他的余地。
“謝謝你，先生，”豪斯金斯說?！拔业膯栴}就這么多。”
斯考特在桌下用手按了一下凱特的腿以示安慰，然后起身朝施托伊弗桑特走去，后者挺直胸膛，準備迎戰(zhàn)。
“先生，我曾與伊夫斯醫(yī)生見過面，想看一眼你女兒的病歷，但遭到他的拒絕，我猜這你是知道的?！?br/>
“他當然得拒絕！”施托伊弗桑特說?！搬t(yī)生的記錄都是私人檔案，是保密的?！?br/>
“他拒絕我是在跟你談過之前還是之后？”斯考特問。
“我沒什么可隱瞞的。不錯，他確實給我打過電話。我說絕不能給別人看病歷。我女兒的尸體擺放在市陳尸所里，赤裸裸的，讓那里所有的色鬼雇員盯著看，已經(jīng)夠我受的了。但對那個恥辱的場面我毫無辦法。可我要是再允許你這種無賴削尖腦袋窺探她的病歷，弄到點兒東西就捏造成你誹謗的材料，我就是王八蛋！”施托伊弗桑特高聲吼起來。
為了贏得委員會的好感，斯考特一直等對方把氣撒完，沒有打斷。等施托伊弗桑特說罷，斯考特便以與對方的暴戾截然相反的口吻問：“先生，伊夫斯醫(yī)生有沒有告訴過你你女兒懷了孕？”
“你竟敢又污蔑我女兒的名譽！”
“這不是我說的，而是驗尸官的結(jié)論，”斯考特彬彬有禮的答道。
施托伊弗桑特一時語塞，然后咕噥著說：“任何一個涉世不深的少女都會犯錯誤；這并不意味著她是個雞或亂來的女人，像你想像的那樣！”
“施托伊弗桑特先生，你女兒搬出去之前，她有個男朋友你并不喜歡，你們有沒有為此吵過架？”
“她帶來的人我都不盡心招待，這我不否認。”
“為什么，先生？”
“這年頭的青年人——聽噪聲音樂，奇裝異服……”施托伊弗桑特說。
“還吸毒？”斯考特問。見施托伊弗桑特不吱聲，他又問：“男女亂交？”施托伊弗桑特一副鄙夷的態(tài)度，似乎這種問題他根本不屑一答。
斯考特又換了個話題問：“先生，你曾聽見里克·湯姆斯的名字在——”
施托伊弗桑特搶白說：“這個問題我妻子回答過了，年輕人！我們不認識什么里克·湯姆斯?！?br/>
“你女兒離家出走是因為你不喜歡里克·湯姆斯，我這個說法對不對？”斯考特問，希冀讓這一點深刻印在委員會成員的記憶里。
“不對！”施托伊弗桑特惡狠狠地嚷道。他轉(zhuǎn)向主席。“默特先生，這種毫無根據(jù)、無中生有的問題還要允許他問多久？”
“施托伊弗桑特，你要是想稍微休息一下……”默特殷勤地建議。
“我不想休息！”施托伊弗桑特怒吼道?！暗铱床怀鲞@種反反復(fù)復(fù)的謊言有何益處。我根本不認識什么里克·湯姆斯。我妻子也沒聽說過。要么就問點別的，要么就結(jié)束！”
“凡·克里夫先生？”默特問，把抉擇權(quán)推給了他。
“還有一件事施托伊弗桑特尚未作證?！?br/>
“那你就問吧，”默特說。
“施托伊弗桑特先生，你妻子作證時，我曾提醒說她離開醫(yī)院前說過一句話。即‘他會怪我的……他會怪我的?！?br/>
“她否認說過那句話！”施托伊弗桑特反駁道。
“既然至少兩個人聲稱聽見她說過，我們能否認為她可能說過？”斯考特問。
“你愛怎么認為就怎么認為吧，年輕人！”
“假若你妻子真他說過上述的話，讓她那么恐懼的神秘人物是誰呢？”斯考特問。
“既然她沒說，我怎么會知道，”施托伊弗桑特反擊道。
“那個人會不會是你？你暴戾的脾氣令她十分害怕，所以當時她不寒而栗？”斯考特追問。
“默特先生，”施托伊弗桑特震怒地說，“這個年輕人如此荒誕不經(jīng)地想刺探我家庭的私生活，難道還要容忍他繼續(xù)下去？”
凱紋·卡希爾趁機為施托伊弗桑特解圍。“律師，此話說得有理，即便在這種不太正式的法律辯護場合，有時問題也顯得不僅無關(guān)，而且還輕浮。我勒令你停止問下去，除非你能證明這么問與本案有直接的關(guān)聯(lián)?！?br/>
“我這樣問與我不久將要陳述的證詞有很大的關(guān)系。”
“什么關(guān)系？”豪斯金斯起身發(fā)起挑戰(zhàn)。
“我要帶上一位證人，他可以作證克勞迪亞·施托伊弗桑特對她父親怕得要命，所以回答福萊斯特醫(yī)生的問題時沒說實話，誤導(dǎo)了醫(yī)生，從而不可能確診她的疾病，”斯考特答道。
“我們連里克·湯姆斯還沒見到呢，你又想臆造出一個證人吊我們的胃口？”豪斯金斯說。“主席先生，我請求你宣布剛才那部分證詞無效，因為它是一位歇斯底里的年輕律師想像的產(chǎn)物?！?br/>
“我基本同意你的提議，豪斯金斯先生，”默特裁決道?！澳銓ψC人還有別的問題嗎，凡·克里夫先生？”
“暫時沒有了，”斯考特說。
“你呢？豪斯金斯先生？”
“對這位沒問題了，先生，”豪斯金斯答道，又接著說：“紐約州職業(yè)醫(yī)療行為委員會對此案的事實已經(jīng)確立，并已陳述足夠的證據(jù)，表明福萊斯特醫(yī)生在治療克勞迪亞·施托伊弗桑特時造成嚴重失職，從而導(dǎo)致患者死亡。至此我方起訴結(jié)束。我們希望凡·克里夫先生也以陳述事實為主，而不要一味指責。證人應(yīng)可信，而不要訴諸含沙射影的手段。對于他所說到的神秘的證人，我早已按捺不住好奇心了?！?br/>
“凡·克里夫先生？”默特主席問。
“我需要時間召集我的證人。后天再繼續(xù)怎么樣？”
“后天繼續(xù)聽證會！”默特擊了一下木槌。
斯考特·凡·克里夫直接從聽證會房間沖到走廊盡頭的公用電話機旁。他掏出黃色記事本，翻到他寫了一些準備問里克·湯姆斯問題的那一頁，按照頁碼頂端的號碼撥通了電話。他聽到鈴聲響了三下，四下，五下，沒人接。他心中驀地升出一種局促不安的感覺，但鈴聲響到第六下時，傳來了一個令他放心的聲音。
“喂？”是里克·湯姆斯的聲音。
“里克？斯考特·凡·克里夫?！?br/>
“噢，你好！”里克說。
斯考特想透過里克說話的聲音窺測他的心態(tài)。他聽上去好像沒吸毒，仿佛比他們見面時更警覺一些。
“里克，后天大概你就得出場了。所以明天咱倆最好見一面，過一遍我問的問題和你該如何回答。還得準備一下另一個律師可能問的問題。有所準備總沒什么壞處?！?br/>
“沒錯，沒什么壞處，”里克附和著。
“我明早十點鐘接你，怎么樣？”
“沒問題，伙計！”里克情緒頗高地說。
“哦，有件事我想讓你今天考慮一下，”斯考特說?！翱藙诘蟻営袥]有對你說過她怕她爸爸怕得要死，寧肯死也不能讓他知道真相？”
“說過？簡直天天不離口！那個老不死的東西能把她的膽嚇出來，”里克答道。
“到時你就這么說，可坐在證人席上時，別用這種語言，”斯考特提醒他。
“我聽你的，伙計，”里克說。
“明天十點見。”
“明兒十點，”里克說，又問道：“噢，實在是不好意思，我手頭又短缺了?！?br/>
“我明白，”斯考特說，“我不會空手找你的?！?/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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