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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被審判的女醫(yī)生 作者:(美)亨利·丹克爾(Henry Denker)著;王秋海譯


  凱特剛把鑰匙插入大門的第二把鎖里,門就被拉開了,羅茜·莊焦急地問:“喂,怎么樣?”

  “不是太理想,”凱特說。

  斯考特立即不同意地說:“我可不這么認為。”

  羅茜將他倆引進起居室,迫不及待地又說:“告訴我,快把一些都告訴我!”

  “施托伊弗桑特太太的證詞糟透了,”凱特說?!暗侨齻€醫(yī)生——”

  “三個醫(yī)生?”羅茜問,為這突如其來的進展而感到迷惑。

  斯考特簡單解釋了一番。豪斯金斯請專家作證的目的是想證明州委員會的指控是對的,即凱特做醫(yī)生的能力不夠,造成了失誤。

  “你就這樣讓他得逞了?”羅茜問。

  “好啦!你們倆都冷靜點兒!”斯考特說。“讓我們從純粹法律的角度分析一下。”

  “我正是想這樣做呢,”羅茜說。

  “豪斯金斯是想證明州委員會的指控。所以他介紹的證人都是跟我們對著干的??傻綍r還會輪到我們呢。”

  凱特提醒他說:“即使那樣我們也駁倒不了那三個醫(yī)生。我們連施瓦茨曼也沒有制住?!?br/>
  “驗尸官?”羅茜問。

  “是的,”凱特說?!傲硗膺€有沃德醫(yī)生,形勢就更不妙了。”

  “她往手術(shù)室里一站,人人都怕,”羅茜說。

  “在聽證會上她也不是個天使,”凱特說。

  “凱特!”斯考特的口吻像是一個態(tài)度嚴厲的老師?!拔覀儜?yīng)該客觀一點,這件事上,你是病人我是醫(yī)生。你因為介入此事,所以對所見所聽會感情用事,這很自然。然而我是醫(yī)生,必須保持冷靜。不帶感情色彩地估量發(fā)生的一切,分析考慮今天的情況以及明天乃至后天可能發(fā)生的情況。

  “豪斯金斯今天是否在某些方面得手了呢?不錯,施托伊弗桑特太太是個能引起人同情的證人,因她失去了一個十九歲的女兒。但我敢肯定委員會明白她對那天晚上的描繪帶有感情色彩?!?br/>
  “克萊倫斯·默特先生不會明白,”凱特說。

  “好吧,他是施托伊弗桑特的傀儡。”但委員會還有其他兩個成員,斯考特說?!爸劣谑┩叽穆?br/>
  “他對你提的每一個問題都答得令人信服,”凱特說?!笆聦嵤悄銌柕迷蕉啵絹韯?。”

  “真的嗎?”羅茜問,比先前更顯得焦慮不安。

  “是真的?!?br/>
  “所以我才挺身問他的,”凱特說。

  “你?”羅茜愕然地問?!澳銌栕C人?能那樣嗎?”

  “這次她算逃過了,”斯考特說。“可她不知道我在引誘施瓦茨曼往圈套里跳。盡量讓他反復說沒有克勞迪亞吸毒的證據(jù)。我還希望豪斯金斯也跳出來強調(diào)這一點。當他說里克·湯姆斯是我想像出的人物時,我真想親他一下。因為等到關(guān)鍵時刻我把這個想像人物帶到聽證會上時,委員會不僅會明白我們說的是實話,還會意識到他們之所以讓凱特為克勞迪亞的死負責,完全是攛掇起來想保住施托伊弗桑特家的名聲,掩蓋丑聞。然后我將把豪斯金斯的三位醫(yī)生證人再叫回來,問他們我今天沒被允許問的問題?!?br/>
  “你那樣做可是關(guān)鍵的一著棋,”羅茜說。

  “但愿如此,”斯考特說?!皠P特,我現(xiàn)在想喝點特有勁的東西。我需要休息?!?br/>
  凱特一離開房間,羅茜馬上放低聲音神秘地說:“喂,凡·克里夫,我理解你為了給凱特打氣,對事態(tài)盡力美化,可跟我總可以說實話了吧?!?br/>
  “你為什么認為我對凱特沒說實話?”斯考特問。

  “你明白我的意思,”羅茜說,“別瞞我了,事態(tài)到底怎么樣?我得了解一下,才能相應(yīng)地做出反應(yīng)。要是形勢不利,凱特得有人扶她一把。那個人就是我。我需要時間籌劃。所以別瞞我,凡·克里夫?!?br/>
  “好吧。現(xiàn)在的情況是,我還可提出一些證據(jù),而且還有里克·湯姆斯做后盾,我以為洗清凱特的名聲大致有把握。”

  “大致有把握?就這些?”羅茜訝然地問。

  “只要凱特在盤問期間能挺得住,就大致有把握。別忘了,評判人員當中有兩個醫(yī)生。有時同外人相比,同行之間更心狠。律師們在決定別的同行是否有資格做律師時,往往非常苛刻。他們一上來就能置人于死地,顯得自己人格多完美似的。特拉斯科特或沃德若有一個是這樣的人,我們就很麻煩?!?br/>
  “沃德是那種人,”羅茜陰沉著臉說。

  “也別忘了雷蒙·蓋倫特在電視播的系列節(jié)目。它們把本市的醫(yī)生們搞得驚慌失措,”斯考特說。

  “我曾勸凱特不要上那個節(jié)目,”羅茜說。

  “凱特說了些什么倒無所謂,令人擔憂的是施托伊弗桑特那些惡毒的指控。他的矛頭對準了整個醫(yī)療界。因此特拉斯科特和沃德可能會覺得只要把凱特打入冷宮就等于保衛(wèi)了他們的職業(yè)。毋庸諱言,豪斯金斯和施瓦茨曼是聽命于施托伊弗桑特的。還有默特。所以我要是對你或凱特立下什么一定取勝的承諾,那就不光是傻瓜,也是在說謊。”

  “凡·克里夫,你一定不能輸!絕不能輸!”羅茜·莊懇切地說。“我了解凱特。你要是輸了,她就徹底垮了。治病救人對她來說無疑是一種宗教?!?br/>
  “我明白。我第一次跟她談話時就意識到了。我向你保證我一定盡力而為,”斯考特說。

  “你有沒有考慮過……”羅茜剛一開口又頓住。

  “考慮什么?”

  “我知道凱特個性很強,具有獨立意識。她不想讓她家人為她分憂,所以沒告訴他們事態(tài)有多么嚴峻,”羅茜說?!耙虼?,我……兩天前我給我家里打了電話。跟我爸爸談了談。把凱特的情況說了。它同意借我錢,錢數(shù)足夠你再雇一個律師?!?br/>
  “那得需要好幾千呢,”斯考特說。

  “我知道,”羅茜說,“但我爸同意了?!?br/>
  “你是想找一個老點兒的、更有經(jīng)驗的律師接過這案了,”斯考特說。

  羅茜躊躇一下,點點頭。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抬起頭,用黑色充滿激情的杏仁眼盯住斯考特?!盀榱藙P特我什么都愿做?!?br/>
  “感謝你,羅茜??赡銓Υ业姆绞骄拖衲翘焱砩现Z拉·施托伊弗桑特對待凱特的方式一樣。由于她年輕而懷疑她的能力。要求叫另一個醫(yī)生來,一個老點兒的醫(yī)生。”

  “對不起,凡·克里夫,我想的只有凱特,”羅茜說?!拔蚁M軗碛凶詈玫摹!?br/>
  “相信我,沒有哪個律師能像我似地這樣保護她,或這么獻身。它已超出了一個案子的范疇。我是把凱特做為一個女人看待的?!?br/>
  這幾乎等于是斯考特·凡·克里夫向凱特·福萊斯特的愛的表白,而在此之前他對自己都沒這樣說過。

  羅茜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他是真情流露。“對不起,我收回剛才說的話。請忘掉吧。”

  “除非你把咱倆的談話忘掉。我們要是真輸了,我不想讓她知道我對她的感覺?!?br/>
  “好吧?!绷_茜答應(yīng)道,又問:“凡·克里夫,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去找布里斯科談?wù)剷鯓??我們關(guān)系相當不錯。我知道他喜歡我。我也可以讓梅爾找他談。他們的關(guān)系更鐵。說不定布里斯科能改變主意為凱特作證呢?!?br/>
  斯考特搖搖頭。

  “你怎么能肯定不行?”羅茜問。

  “因為,羅茜,我又找過他,還求過他。他不想冒險??屏_拉多州他的合伙人還在等著他呢。他幻想著山里的大房子,奔馳500,禮拜三打高爾夫球,周末滑雪。你我,任何人都說服不了他?!?br/>
  “是他說的?”羅茜狐疑地問。

  “他不必說出來,”斯考特說。“從他眼神兒里就能看出來,羅茜。醫(yī)生也是什么樣的都有。他是一種,你和凱特又是另一類。”

  羅茜·莊悲戚地說:“真不幸。他是個十分出色的外科大夫,技術(shù)特棒?!?br/>
  斯考特和凱特用車把羅茜送到醫(yī)院上夜班,然后買了幾個三明治,又開往斯考特的公寓,繼續(xù)為凱特次日當證人做準備。

  一進屋凱特就說:“我很抱歉?!?br/>
  斯考特正要研究準備問的問題,于是吃驚地問:“抱歉?為什么?”

  “為我在羅茜面前說的話。說你問施瓦茨曼的方式?!?br/>
  “別往心里去,”斯考特問。

  “你說他這么多年沒有給病人治病,缺乏經(jīng)驗,我真地覺得這一點很有效?!?br/>
  “只是個小伎倆。為了打消他的囂張氣焰。轉(zhuǎn)移委員會的注意力。談不上什么特殊的效果。明天豪斯金斯將亮出他最后的證人。他是何許人并不重要。接著就輪到我們了。我先讓克羅寧和比特哈德出場。她倆除證實你要陳述的事實外起不到別的作用,我讓她們首先登場的目的是探查一下豪斯金斯的盤問策略。從而等你作證時,我好有所準備。”

  “因為這個聽證會遲早要歸結(jié)到一點,就是你,坐在證人席上,講述你的故事。然后就是抵抗豪斯金斯的盤問?!?br/>
  “你認為我頂不???”

  “坦白說我不知道,”斯考特說。

  “可我知道!”凱特說。

  他凝視著她的臉龐,雖經(jīng)歷近幾天的壓力和緊張,尤其是一天馬拉松式的讓人吃勁的聽證會,她仍是那么可愛。他暗想,要是我們以別的方式相識該多好,但不久她就會脫離我的掌握之中了。她要是敗訴,我倆都將失敗。她會對我大失所望,永遠也不會原諒我。

  “凱特,”他說,“我們曾練過回答時要直截了當,以事實為主。只要答完就不再主動多說?!?br/>
  “我知道,不給豪斯金斯任何攻擊的機會,”凱特說。

  “還有兩點。作證就像被人催眠,易被別人牽著鼻子走。我曾見過一些重要人物,公司大老板、政府高級官員在技巧嫻熟的律師的盤問下,頂不住壓力而垮臺。證人會突然大腦一片空白,忘掉最明顯不過的事實。有時也會莫明其妙說出與他們記憶中截然相反的情況?!?br/>
  他踱起步來,又說:“但最不可救藥的是證人想與律師斗智,看誰最機靈。比如豪斯金斯問你一個只需陳述事實的問題,你不簡單地回答,反倒想:‘他到底想要知道什么?我應(yīng)怎樣回答才能挫敗他的企圖?’這時你就不是證人了。你成了自己的律師。在玩一場你沒有受過訓練的游戲。你是贏不了的,因為他控制著局面。由于他提問,所以他掌握著盤問的走向。千萬不要和他斗心計。”

  “我知道,只是如何地回答問題,”凱特說。

  “而且對我要有信心,”斯考特說,低頭看著她?!盁o論豪斯金斯想搗什么鬼,依靠我和他斗?!?br/>
  凱特點頭說:“我能做到?!?br/>
  “你坐在起居室里覺得能做到。一旦坐在證人椅上,就難說了?!?br/>
  “考考我!”凱特提出挑戰(zhàn)?!皢栁液浪菇鹚箍赡軉柕降膯栴},看我能否應(yīng)付的了?!?br/>
  他招呼她從沙發(fā)坐到扶手椅上,以前他們練習時,就把那把椅子當做證人椅。她坐好后,準備迎候他的進攻。

  “大夫,你聽到了死者的母親施托伊弗桑特太太的證詞。她曾不止一次地要求你回到檢查室治療她女兒,”斯考特說。

  “可是還有其他危急病人等待我的處理。”

  “凱特!”斯考特嗔怪地說?!暗任覇柍鰡栴}再回答!”

  “我是這樣做的,”她試圖反駁,但倏然又意識到自己不對,說:“你沒有提問,是不是?”

  “我正在為提問做輔墊。你覺得我的話是指責你,于是開始了辯護。不要當律師!只做證人!聽清問題后再回答。不要辯護和解釋,只回答,好,再重新開始?!?br/>
  “好吧,對不起?!?br/>
  “大夫,施托伊弗桑特太太有一次專門去找你,把你拉回來治療她女兒,是這樣的嗎?”

  凱特躊躇片刻,干脆地說:“是的。沒錯,先生。是這樣??墒聦嵤恰彼傅卮蜃?。“我已回答了問題。應(yīng)該馬上住嘴?!?br/>
  “也許‘住嘴’一詞不太恰當,不過你說得對,馬上住嘴。萬不要猜測豪斯金斯心里怎么想?!?br/>
  “明白了,”凱特說。

  “我們接著練,”斯考特說。

  接下來的三個小時,他用各種問題連珠炮似向她發(fā)起猛攻,談及了施托伊弗桑特太太的證詞、驗尸官的證詞以及他的驗尸報告。有時他問得很有連貫性,有時則毫無關(guān)聯(lián),從那天晚上的一件事跳到另一件不相干的事。

  他有時跳回來重問,反復地問,直到凱特慍怒地說:“這我已經(jīng)回答過了!”她嗓門扯得很高,顯然已疲憊不堪。

  斯考特耐心地解釋說:“律師們故意用重復詢問作為武器。為的是耍個招術(shù),讓證人前后矛盾,或看看他每次回答時是否都使用了同一個字眼兒。這可以驗證他的證詞是不是事先背好的。所以對豪斯金斯重復問一個問題要有所準備。如果他做過了頭,我會出面干涉的?!?br/>
  子夜已過,他見凱特已疲勞至極。但他決心繼續(xù)提問,看她到底有多大的耐力。一旦她坐上證人椅,可能就得被審問一整天。倘若豪斯金斯真是斯考特估計的那種不是個善罷甘休的人,他沒準兒會在次日乃至第三天繼續(xù)讓凱特作證。

  為了防備這一手,斯考特決定將凱特的耐力推到極限。

  “大夫,”他接著說,“在這次聽證會上,我們多次聽到你所說的由你進行的懷孕化驗——”

  “我的確做過!”凱特氣憤地說。

  斯考特覺得她是由于乏累才那樣回答,便說:“你又爭吵了。等我把問題問完。重新來。大夫,我們多次聽到你所說的由你進行的懷孕化驗。你把它寫在了病人的病歷上。還有化驗結(jié)果。是陰性。你能否向委員會解釋為什么結(jié)果不正確?”

  “不能,”她說?!拔页O搿彼D住?!安荒芙忉?,只有一點,這種化驗具有一定比例的不準確,這是公認的事實?!?br/>
  “大夫,你剛才說‘我常想’——你常想什么?”斯考特追問。他知道多余的答復往往會弄巧成拙。

  “我不想說,”她答道。

  “大夫,恐怕在盤問過程中,證人沒有權(quán)力只選擇他想回答的問題回答?,F(xiàn)在我再問你一遍,你常想什么?”斯考特這次嗓門很大,直接站在凱特面前。“卡希爾先生,我請求你要求證人回答我的問題!”接著他又模仿行政官員說:“福萊斯特醫(yī)生,你要拒絕回答豪斯金斯的問題,我將宣布你所有的證詞無效!”

  “我常想……有時我問自己……化驗的那三個簡單的步驟,我都做對了嗎?”

  “你什么意思?”斯考特說。

  “夜班值了那么久,我已筋疲力盡,可能操作上會有失誤?!?br/>
  “什么樣的失誤?”斯考特緊問一句。

  “三種試劑,我會不會沒有用對?”

  “怎么沒有對?”

  “順序上出錯是有可能的,”凱特說。“我太累了,一個人頂兩個醫(yī)生干,任何事都可能發(fā)生?!?br/>
  “任何事?”斯考特問?!叭魏问??但你把化驗寫進了病人的病歷,說化驗做過了,做得無差錯?!?br/>
  “那是后來寫的!”凱特反擊道。

  “大夫,你是不是想告訴我們,當你有機會靜下來后,你在病歷上寫下了與事實不符的記錄?你是這個意思嗎?”

  “你在歪曲我的話,”凱特抗議說。“我的意思是我做化驗時,肯定沒出差錯。只是幾天后,當我得知陰性是錯誤的結(jié)果時,我才回憶為什么會是那個樣子?!彼o緊抓住椅子邊兒,不讓自己顫抖。

  斯考特仍不罷休?!斑@么說你在克勞迪亞·施托伊弗桑特的病歷上記錄化驗情況時,很有可能是錯的?;蛟S是故意寫得與事實相左!”

  “我一生中從沒在病人的病歷上做過手腳!”凱特憤慨地起身面對著他?!皬膩頉]有,你聽見了嗎?從來沒有!”她說著竟潸然淚下。

  斯考特將她摟進懷里,緊緊抱住她邊哭邊抖動的身體。良久,她才稍鎮(zhèn)定下來。他扶她到沙發(fā)前,讓她坐下。然后給她蓋上一條毛毯,輕聲說:“今天夜里你太不容易了。好好休息吧?!?br/>
  幾分鐘后,她呼吸的節(jié)奏產(chǎn)生了變化,于是他知道她已進入夢鄉(xiāng)。她怎么能不困呢?幾周以來,尤其是剛過去的關(guān)系到她生涯的近二十個小時,她一直處于神經(jīng)極度緊張之中。讓她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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