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他會回想起，那是他和斯蒂芬院長最后一次在修道院的花園里散步。每日這種漫步對他們兩人都成了例行活動。他們通?？偸茄刂粭l路走，經(jīng)過魚塘和古樹，然后在那條凳子上稍坐片刻。有時兩人并排默默走著，各想各的心事?？墒墙裉焖沟俜彝蝗粏柕溃?br/>
“您那本書讀得怎樣了？”
波利索夫一時摸不著頭腦。
“就是您借的那本宗教法庭審判錄。”
“我感到它太可怕了?！?br/>
斯蒂芬看了他一眼?！暗鼘δ苡形Γ皇菃?？
對此我可以理解。他們很吸引人，那些捕捉靈魂的人，他們是真正的捕捉靈魂的人?！?br/>
波利索夫保持沉默。斯蒂芬繼續(xù)說：
“他們很有些創(chuàng)造性，是吧？他們的手段十分現(xiàn)代化。
問題不要提得太確切，那樣會給被指往者提供回答的線索。，簡直象克格勃訓(xùn)練子冊上的話，您不這樣認(rèn)為嗎？”
“我感覺有些累，”波利索夫說?！白潞脝幔俊?br/>
他們在那條長凳上就坐。
“真正了不起的是宗教法庭的心理學(xué)，”斯蒂芬接著說，“那才是真正的秘密。有一半的時間他們根本不需要動刑。你聽說過‘五個階段’嗎？”
“沒有，”波利索夫簡短地回答了一聲。
“第一步是威脅用刑，它本身就起很大作用，對有些人，單這一步就夠了；第二步是向你出示各種刑具，就是準(zhǔn)備對你使用的那些刑具，不少被告看一眼也就夠了；第三步是為用刑做準(zhǔn)備，有些人衣服被剝下后也就起到了作用。第四步是把人綁起來?！彼Ｗ×丝?。
最后，波利索夫終于問道：“第五步呢？”
“那就是真正用刑。但有一半時間并不到這一步，前四步就夠了?！?br/>
“你告訴我這些是什么意思？”
“我想您會感興趣的，”斯蒂芬溫和他說。
“太野蠻了，”波利索夫打了個冷戰(zhàn)，“這一整套想法?！?br/>
斯蒂芬俯身向前：“恰恰相反，我的朋友。你會發(fā)現(xiàn)托克馬達(dá)明確指出：它的目的是仁慈地對待仟悔者——只要他們說出來?！?br/>
波利索夫面對著他：“說出什么？”
“他們的過失，他們的……啊，那您怎么看呢？”
“我們談些別的不好嗎？”
斯蒂芬看上去有些不安?！班蓿艺姹?，如果這個題目使您不安，我原來只是想，您既然研究這方西的事，這個題目會……好，不管它了。請您原諒，我有時會很莽撞?！?br/>
他們站起來，繼續(xù)漫步。
“告訴我，您打算在這里呆多久？”
波利索夫停下來，看了斯蒂芬一跟，他沒有預(yù)料到這個問題。
“晤，請不要誤解我的意思，”斯蒂芬趕忙補(bǔ)充說。您愿意在這里呆多久我們都?xì)g迎。我不過是為您考慮。您在這里真感到滿足嗎？您覺得這里是自己愿意呆的地方嗎？”
波利索夫猶豫了。他們繼續(xù)朝前走，但他仍然不說話。
斯蒂芬耐心地等待著。終于，波利索夫開口了：“你們想趕走我？”
“我親愛的朋友，我告訴過您，您可以留在這里，我們是歡迎的。但您是位演員，您渴望有自己的觀眾，需要的是舞臺上明亮的燈光。這里并不是您的歸宿，對吧？”
波利索夫越來越感到不安了。“哪里是我的歸宿呢？”
“這只有您自己才知道，”斯蒂芬笑著說。
“托克馬達(dá)的聲音嗎？”
“啊，別這樣，您知道我是什么意思?！?br/>
波利素夫感到有股沖動，他很想看透斯蒂芬的眼睛，想知道他內(nèi)心想什么，但他沒有去看。此時此刻，他還不想看到可能會看到的東西。
斯蒂芬輕柔的聲音傳過來：
“相信我，我理解您的問題，而且我想要您知道，有這種問題的不只是您一個人，別人也有這種困境。改換門庭、背棄自己的祖國，就象打著別人的旗號在航行，對此部需要有一個適應(yīng)的過程……”
“這是什么意思？”波利索夫低聲說，他感到緊張起來。
“您不是采取這種行動的第一個人，您應(yīng)該相信我們的人，相信拉思伯恩。”
波利索夫等待他說下去。
“他幫助過處于同樣困境的其他人，他現(xiàn)在……”斯蒂芬猶豫了一下繼續(xù)說：“現(xiàn)在仍然幫助他們．”“現(xiàn)在？”
“此時此刻，我給您講這些只是想讓您放心，讓您知道在這里您很安全，而且如果您離開此地，您也會得到很好的照顧和保護(hù)。”
波利素夫突然顫抖起來。”你到底想告訴我什么？”他的聲音嘶啞了。
“那就是：您不是孤單一人，我的孩子?！彼沟俜艺f，第一次直盯著他的眼睛。
波利素夫覺得口子舌燥，他想舔舔嘴唇，可又沒有唾液。他感到自己上了圈套，花圈的圍墻、修道院周圍的深溝，面前這個宗教法官，都是圈套。他的腦子糊涂了。五個階段中這是哪一步呢？威脅階段？還是……
“或許我不該說，但一個人要信任別人必須首先覺得自己受到信任，”斯蒂芬說，“而我信任您?！?br/>
“你是什么人？”波利索夫低聲說道。
“一位朋友，”斯蒂芬說著，把有兩個斷指的左乎放在波利素夫肩上?！盁o論您需要……需要辦任何什么事：家里、莫斯科、給您的夫人帶個信兒，任何事情，都可以……
安排。”
“用什么辦法呢？”波利索夫的聲音幾乎聽不到。一個非?？煽康慕宇^人，象您一樣的人。他能幫忙。
您見過他，我的朋友。我可以滿懷斂意他說，他和您一樣，也是位出色的演員?！?br/>
波利索夫心跳得厲害。
“一個為我們這邊效力的人，”斯蒂芬說道，微微一笑。
波利索夫的眼睛瞪圓了。
“猜不到嗎？”斯蒂芬悄悄問道。
波利素夫只是搖搖頭，心跳得象野馬脫韁。
“您可以信任他，您可以信任我，”斯蒂芬說道。
“誰？”波利索夫大聲問。
“我以為您知道呢?！彼沟俜艺f，“列沃諾夫上校，就在你們使館，他是拉思伯恩的人，”
盤問情況花了很長時間，好幾個小時。他們問她的背景、家庭、她認(rèn)識的人，以及到過的地方。然后K·D·瓊斯向地解釋規(guī)矩。
“我們會照顧你的，我們將給你一套住房、安排滿意的職業(yè)，為你在銀行開個戶頭；你需要做的就是說實話?！?br/>
“你真好，”瑪婭甜蜜地笑笑?！懊總€人對我都這么好。”她確實這樣想。她做夢也沒有想到天堂之國會這樣敞開大門歡迎她?！拔以鯓硬拍軋蟠鹉銈兡兀俊?br/>
實標(biāo)上，她已經(jīng)給他們很好的報答了。一位漂亮的俄國女演員與莫斯科一刀兩斷，這件事值得新聞界大張旗鼓地宣傳。當(dāng)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稱她為演員．頭腦冷靜的金發(fā)女郎始終伴隨著她，象舞臺監(jiān)督一樣，負(fù)責(zé)每一次換場?，攱I的裝飾打扮、她各色齊全的服裝均由K。D·瓊斯照管，她還安排瑪婭在美容館花去很長時間情心打扮，為瑪婉請來英話會話輔導(dǎo)教師。這一切都由他們掏腰包，因為瑪婭本身就是一筆投資，而后他們就把她推到前臺．即使瑪娜熟悉K·D·瓊斯之后，她也不敢肯定這位金發(fā)女郎在身邊是保護(hù)她呢還是監(jiān)視她。瑪婭倒也不在乎這些，因為她對他們要她扮演的角色稱心如意。以前沒有人聽說過她的名字，沒有人看過她的表演：可是突然之間瑪婭·彼得羅處成了蘇聯(lián)明星。
在紐約廣場為瑪婭舉行了記者招待會。K·D·瓊斯老練地陪著她，以便遇到語言障礙時出來幫忙。
“您的計劃是什么，彼得羅娃小姐？”
“我只是想當(dāng)名演員。”
“您叛逃之后一點兒也不覺得后悔嗎？”能在一個自由國家生活我很高興。美國美極了，空氣是那樣清香。”
這句話后來被報界廣泛引用，效果極佳．“沒有人幫助您來到美國嗎？”
“這件事我必須守口如瓶，”瑪婭神秘地答道，露出一點兒密謀色彩，恰到好處?！胺駝t將使有些人處于危險境地?！?br/>
他們也很欣賞這點。
“您對共產(chǎn)主義怎么看？”
“我不懂政治，我是演員，不過，能夠毫無顧慮說心里話實在令人愉快，”“您有抱負(fù)嗎，彼得羅娃小姐？”
“有，拍出好電影?！?br/>
“想念莫斯科嗎？”
“紐約更美?！?br/>
“您覺得好萊塢怎樣？”
“我一生都夢想到那里去。”
“您在俄國的親友會怎么想呢？”
“我肯定他們會理解的?！?br/>
“您打算加入美國籍嗎？”
“當(dāng)然，我將深感榮幸?！?br/>
她朝攝影師迷人地笑著，在一排排閃光燈前眼睛一眨也不眨，她看起來令人陶醉，她的口音也叫人喜愛。
“你干得真漂亮，親愛的！”K·D·瓊斯爽快他說。
然后他們帶她乘飛機(jī)前往洛杉礬，告訴她一切都為她安排妥當(dāng)。
“我們會給你找個經(jīng)紀(jì)人，”K·D·瓊斯告訴她。
瑪婭皺起眉頭：“經(jīng)紀(jì)人？”接著她的臉色又恢復(fù)正常?！皩Σ黄?，我搞混了。”
“怎么回事？”
“我真蠢，我以為你講的是‘特務(wù)’呢！”
“不是，親愛的，”K。D·瓊斯耐心地解釋。“他會照料你，幫你找工作?！?br/>
赫爾曼·施奈德體態(tài)肥胖、神情陰郁，看見瑪婭，臉色頓時開朗起來，他在桑雪特路一座現(xiàn)代化建筑物的十二層樓上有個宮麗堂皇的辦公室，辦公桌上有個精巧的牌子，上面寫著：”請勿吸煙，深表謝意”，然而他自己嘴里卻叼著雪茄；不過他從不點著，倒也不算違章。
“見到您真高興，”他告訴瑪婭?！拔业奶?，您真美?！?br/>
他沒告訴她自己與設(shè)在蘭利的中央情報局有聯(lián)系；也未提自己曾是心理戰(zhàn)專家，當(dāng)過上校，還有其它一些很有意思的關(guān)系。
“聽說您是位了不起的演員，”他滿面笑容地對她說。
瑪奴盡力表現(xiàn)出謙虛的表情。
“我為您安排了很多活動，”他宣布，“他們希望在很多地方看到您的表演?！彼豢跉饬信e了一大串人名和制片公司。
瑪婭十分高興。
“當(dāng)然，您的形象要樹一樹，”施奈德接著說，嚼著未點燃的雪前?！拔覀円プC(jī)會，對吧？我們應(yīng)該給您再找個《日瓦洛》腳本，我已經(jīng)在注意了。啊，親愛的，看我怎樣給您打扮一番吧！”
隨后，瑪姬和K·D·瓊斯一起漫步羅德奧大道，瑪恤驚嘆不已地看著華貴的商店、精巧的汽車、漂亮的行人，她的目的終于達(dá)到了，鑰匙已在手中。
自然，她經(jīng)常想到安德列揚(yáng)。她感激他，沒有他，她不可能成功。有時她也考慮他們是否會向她提出更多的要求。
或許有一天他們會這樣做，但那是明天的事了。今天她在這里，在好萊塢，紅地毯就在她面前展開。
瑪婭突然停了下來，她看到一件女褲，她們是在“貝弗利山”一家最高級商店前，即使在羅德奧大道地區(qū)，此處也非同一般。
“噢，我真喜歡它！”瑪婭叫道。“你呢？”
“確實不錯，”K·D·瓊斯小心翼翼他說。
“我得買下來，”瑪婭下定決心。“我就是這個脾氣。
來吧！”
瑪婉說著就走進(jìn)商店，K·D·瓊斯跟在后面，嘆了口氣。毫無疑問，瑪姬·彼得羅娃會讓山姆大叔花不少錢。
事先沒有宣布吉爾的到來，他乘飛機(jī)從莫斯科直接到倫敦，然后從機(jī)場乘車直接到蘇聯(lián)大使館。他與大使單獨談了半個小時，然后召見列沃諾夫和安德列揚(yáng)。
“這是吉爾同志，”大使和藹地介紹說。“指導(dǎo)局派他前來，你們當(dāng)然會盡力合作。”
尤里·吉爾身軀笨重，表情嚴(yán)肅。他對列沃諾夫和安德列揚(yáng)審視一番，但沒有講話；大使給他們介紹時，他甚至都沒有點點頭。
“你們要回答他的所有問題，提供他需要的一切情況，”大使接著說，口氣單調(diào)，象是在背誦例行公事?！八腥珯?quán)進(jìn)人閱文室看任何材料，有權(quán)，懂嗎？”
安德列揚(yáng)看了上校一眼，但列沃諾夫沒有理會他。
“有什么問題嗎？”大使說。
“吉爾同志來此使命究竟是什么？”列沃諾夫問。
“我在尋找答案?！奔獱柎鸬?，第一次開口。“對某些問題的答案?！?br/>
列沃諾夫沒有被唬住，“您提到什么部可以看，大使同志。您自然清楚，我們這個部門的工作是非常敏感的。每份資料都屬絕密?！?br/>
在安德列揚(yáng)看來，一向超然冷淡的大使今天有些緊張，雖然沒有盯著吉爾看，但眼睛一直注意著他。然后他接著說（語氣或許有些過分強(qiáng)調(diào)）：“吉爾同志有全權(quán)。”
“全權(quán)？”列沃諾夫眉頭一皺。
“絕對全權(quán)，”大使強(qiáng)調(diào)說。他很少扮演這種角色，對他們那些在密室里干陰暗勾當(dāng)?shù)奶貏?wù)們他從不過問，知道得越少越好。這樣他說起謊來就可以更令人信服。
他有意地看了看壁爐上的裝飾型鐘表，意思是講會見結(jié)束。大家站了起來。
“同事們，到你們辦公室看看吧，”古爾建議道。
安德列揚(yáng)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他身材竟是那么矮小，衣服也不合身，褲腿太長，肩膀難看地耷拉著，皮鞋也該擦了。他這樣子看上去要么象個小職員，要么就是一位打不倒的人物，地位太高，根本不在乎別人怎樣看待自己。
列沃諾夫穩(wěn)坐在辦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安德列揚(yáng)心想，這是一付挑戰(zhàn)的姿態(tài)，他是想表明，在這里他當(dāng)家。他揮揮子叫安德列揚(yáng)和古爾在對面的扶手椅上坐下。
“地毯不錯，”吉爾朝下看看，評論道，聽起來對此不大滿意，“很豪華。”
他用手遮住嘴，安德列揚(yáng)看到他拿著一根牙簽在剔牙。
吉爾的牙很不好，又黃又不整齊。
“我們一直接到報告，”他開始說，一付悠然自得的樣子?！笆堑?，同志們，我們收到了一些你們還不知道的報告，你們不知道是誰寫的報告?！彼^續(xù)剔著牙?！皥蟾媸刮覀冎篮芏嘤腥さ耐ぁ＿@些關(guān)系很有用，很講效率。是的，你們會大吃一驚，如果你們知道……”
他在?；ㄕ校驳铝袚P(yáng)心想。吉爾是個搞這類把戲的專家。這就是他的策略。他擅長于使對方緊張不安。要留神啊，上校！
“固此，”列沃諾夫說，“指導(dǎo)局就派您來了，您想了解什么呢？您想問哪些問題呢？”
但是吉爾對安德列揚(yáng)說起話來：“您覺得倫敦怎么樣，同志？喜歡這個地方嗎？駐在這里有好處嗎？”
安德列揚(yáng)真想說：指導(dǎo)局多么關(guān)心下屬??！專門派人千里迢迢來到倫敦了解我是否喜歡這個地方。國家安全部對它駐外人員的生活和士氣如此關(guān)心，真令人感動。
但他只是說：“是的，回答是肯定的，駐在這里很有意思。”
“那好，”吉爾說。
“可現(xiàn)在出了問題，是吧？”列沃諸夫插進(jìn)來說。安德列揚(yáng)給他使眼色，他也不理會，突然安德列揚(yáng)發(fā)現(xiàn)這個銀灰頭發(fā)的上校另有所圖。你這混蛋，你想把我拿出去當(dāng)犧牲品?！澳褪菫檫@來的，不是嗎？來解決那個問題?！?br/>
吉爾把牙簽裝起來：“我被派來只是了解情況、向上匯報，列沃諾大同志。如果需要作什么決定，那也不是在這里作……”
房間里沉默了一會兒。
吉爾靠到椅子背上，手指交叉：“事情進(jìn)展得不太順利，是吧？”他等了一會兒，但沒有人搭話。“例如，那些廣播不斷地造謠、中傷，采取了什么措施呢？”
“莫斯科諜報中心……”上校開始講，但吉爾粗暴地打斷了他：
“莫斯科中心已經(jīng)不耐煩了，同志。不耐煩了，你懂嗎！這是個設(shè)在泰晤士河灣上的浮動播音站的非法電臺，進(jìn)行煽動和挑釁?？赡銈冏龅木褪窍蚰箍浦行膱蟾妗?br/>
“我是奉命行事?！绷形种Z夫咕味著說。
“但是不夠迅速，”吉爾對他們怒目而視，然后對安德列揚(yáng)說，“至于你那位可愛的演員朋友，她似乎找到了自己的歸宿?！奔獱栒f著噘起了嘴巴?！八缃裨诿绹?，你知道嗎？”
安德列揚(yáng)希望自己顯得無動于衷，但內(nèi)心高興極了：計劃實現(xiàn)了，她成功了。
“她無疑在為萬能的美元出賣肉體?！奔獱柦又f。他想激怒對方。
安德列揚(yáng)真想抓住這個破爛矮小的家伙的肩膀猛搖，晃得他那付牙齒七零八落；但他只是說：“我認(rèn)為至少我們可以為成功地遞上一份精巧的假情報而慶幸?！?br/>
“如果這份情報真的蒙騙了他們，我的朋友。”吉爾說罷又轉(zhuǎn)向列沃諾夫，“還有波利索大事件。你引以為豪嗎？
你以為你的功績可以得到‘紅旗勛章’嗎？”他大聲吼叫著。
“英國人……”列沃諾夫剛開口就被吉爾打斷了?！拔抑?，我知道，又是假情報?！彼铝艘豢谕倌??！翱傻降渍l在受騙呢，上枝同志？”
“您到底埋怨什么呢？”列沃諾夫問，安德列揚(yáng)欽佩他保持尊嚴(yán)的樣子，上校端端正正地坐著，凜然不可侵犯。
“倫敦的工作有松散的跡象，”吉爾指責(zé)說：“可能是由于生活太舒適了；或許你們應(yīng)該嘗嘗駐在喀布爾的苦滋味，或是去貝魯特。也許你們還沒意識到你們在這里的生活是多么輕松，而正是這一切在引誘著你們，”他的手朝屋內(nèi)四周一揮?！耙苍S……”他沒有說下去。
“也許什么，吉爾同志？”列沃諾夫鎮(zhèn)定地問道。
“也許我們應(yīng)該挖得更深一些?！?br/>
周圍總有吉爾這種人，安德列揚(yáng)心想，多得很，在契卡、在國家政治保安總局，如今這里也有了。
“更深些？”安德列揚(yáng)重復(fù)道。
“是的，同志。有些奇怪的現(xiàn)象，我們抓不住它們，但它們確實存在。我知道，可以聞得出來?！彼闪税驳铝袚P(yáng)一眼，“我很奇怪你怎么就不能……”
此時響起了玻璃杯的叮哨聲，坐在辦公桌后面的列沃諾夫正在倒水喝。
“當(dāng)然羅，”上校一邊說道，“如果您錯了，如果您找不到替罪羊，那將成為您的一個污點。是吧，吉爾同志？您千里迢迢來到這里，如果帶不上戰(zhàn)利品回去，指導(dǎo)局就很難對您表示謝意。”
吉爾輕輕咕哦道：“這可不是積極的態(tài)度上校，不過對我很有用?！?br/>
“對您有用？怎么……”
“它使我看清了我的目標(biāo)是什么，”吉爾說遣，有些沾沾自喜?！八C實了有必要重新進(jìn)行切實的尚價?！?br/>
安德列揚(yáng)覺得是逼他亮牌的時候了，于是挑故似地間道：“那么，您究竟打算怎么辦？”
吉爾攤開雙手?！拔夷芨墒裁茨?？”他幾乎是溫和地問道?！岸嗦牰嗫矗視教庌D(zhuǎn)轉(zhuǎn)，你們不一定經(jīng)?！吹玫轿遥槐?fù)?dān)心，我會在這里，這個我可以向你們保證，同事們?！?br/>
吉爾離開后，列沃諾夫和安德列揚(yáng)又默默地坐了一會兒。最后，安德列楊站了起來。
“我最好還是去干點兒事?！彼f。
“對！”列沃諾夫點點頭，“最好去吧?！?br/>
安德列湯回到辦公室后發(fā)現(xiàn)一張紙條，說索科洛夫來過電話，想跟他簡單聊聊。
“他說關(guān)于什么事了嗎？”安德列揚(yáng)問秘書奧爾加。
“您了解索科洛夫，”她說道（他確實了解），“和往常一一樣，在電話里不愿多談，只是說‘非常重要’，別的就再也間不出來了?！?br/>
索科洛夫是塔斯社駐倫敦的記者。他和膽小的妻子及兩個孩子住在漢姆斯特德，但辦公室在艦隊街的記協(xié)大樓。費特巷新聞俱樂部的所有人都肯定他為克格勃效力，他也以此為榮，他覺得這使他有身份。其實他最多不過給使館傳遞一些道聽途說的流言。英國人竊聽他的電話，限制他在倫敦之外的活動，這反而使他高興。他希望同樓辦公的同事把他看成一位神秘人物。
安德列揚(yáng)給他在艦隊街的辦公室打電話：“你有什么事要告訴我，是嗎？”
對方有一會兒沒有講話，每當(dāng)索科洛夫確實有什么消息要告訴這些特務(wù)對，他總是沾沾自喜。
“是的，”他最后說。
“什么事？”
“我覺得應(yīng)該面談?！?br/>
安德列揚(yáng)從心里不愿意。他知道，那樣做就意味著要聽索科洛夫沒完沒了地抱怨，抱怨自己生活費太低、需要提高在倫敦的每日費用標(biāo)準(zhǔn)人----你知道，如今倫敦在整個歐洲是花費最高的城市?！薄г顾掀庞兄芷谛云^痛病、他最小的孩子沙夏的咳嗽總也好不了，需要換一輛辦公用車；抱怨英國的鬼天氣、他房間沒有暖氣、他的秘書不會辦事，等等。安德列揚(yáng)都聽膩了。
“確實需要面談嗎？”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件事我可不能在電話里談，”索科洛夫用責(zé)備的口氣說。
“那么下周見面怎么樣？”
“我從你的角度看倒覺得事情相當(dāng)緊急，”索科洛夫做然他說?！爱?dāng)然，如果你太忙……”
“不，當(dāng)然不，”安德列揚(yáng)趕緊打斷對方，他可以想象得到這家伙跑到列沃諾夫、甚至大使那里，埋怨他的部門對此竟然不感興趣。他看看表，“一小時之后在坎伯蘭飯店見?！?br/>
他們在飯店的大廳里會面。同往常一樣，索科洛夫要搞一套繁瑣的表演，他徑自從安德列揚(yáng)對面走過去，裝作沒有看見他，然后又似乎找了半天，才走到他面前打招呼，同時睜大眼睛到處看是否有人盯著他們。
“我們?nèi)ズ缺Х劝桑 卑驳铝袚P(yáng)不耐煩他說。
“就在這兒？”
“為什么不行呢？”安德列揚(yáng)說道。索科洛夫一舉一動總把自己當(dāng)成英國保安部門的第一目標(biāo)，安德列揚(yáng)對此煩遺了。
他們在咖啡廳坐下，旁邊的桌予坐的是阿拉伯人，他們擠在一起，吵吵鬧鬧地高聲談?wù)撝?，身上發(fā)出難聞的香水味，彌漫了整個大廳。
索科洛夫叉朝四周張墾，安德列揚(yáng)忍不住了。
“不要擔(dān)心，”他說，“完全正常嘛！”
“有人日夜盯著我，”索科洛夫自以為了不起他說。
“你都應(yīng)該聽聽竊聽我電話的聲音?！?br/>
“當(dāng)然，”安德列揚(yáng)說?？Х葋砹?，他故意看看表。
“嗯！你要告訴我什么事，這么重要？”
素科洛夫壓低聲音說：“英方有個口號通知，他們剛發(fā)下來?！?br/>
“是嗎？”D號通知不發(fā)塔斯社，安德列揚(yáng)知道，英共日報《晨星報》也收不到，只發(fā)到其它新聞機(jī)構(gòu)。
“關(guān)于我們的一個人，”素科洛夫得意洋洋他說。“演員波利索夫。通知要求新聞界不要提及和透露波利素大的情況，不報導(dǎo)他在哪里，千什么事情，等等?！?br/>
安德列揚(yáng)興趣上來了，索科洛夫見狀更加喜形于色。
“什么時候發(fā)的通知？”安德列揚(yáng)問道。
索科洛夫聳聳肩?！耙粌商煲郧?，我剛打聽到，從一個關(guān)系人那里，在艦隊街。”
聽起來他得意洋洋，自命不凡：叫使館的那些人看看，可不能低估他。
“他們說為什么這樣了嗎？”
“我想是老一套，為了國家安全，對吧？”
安德列揚(yáng)若有所思地攪拌著咖啡：“你怎么看？”
索科洛夫又向四周窺視一番，安德列揚(yáng)討厭極了。然后索科洛夫以一付內(nèi)行人的腔調(diào)說，“有英國情報部門的背景?！?br/>
“是的，”安德列揚(yáng)干巴巴他說?！拔蚁胍彩沁@樣?！彼蛄恐乜坡宸颍南耄核欢ㄊ鞘裁慈说呐?，或者有個叔叔在最高蘇維埃主席團(tuán)；否則找不出理由來解釋為什么這樣一個白癡會被塔斯社派到倫敦這個如此有影響的辦事處來。
“我告訴過你，這根重要吧！”索科洛夫自鳴得意他說，“因此我立即給你打了電話，心想，這件事一定得讓你們知道。正是一些小拼板湊成有趣的大圖案，不是嗎？”
“你說得很對，”安德列揚(yáng)點點頭，心想：他不會閉口，叨嘮起來會沒完役了。
索科洛夫俯身向前，“告訴我，同志。這位波利索夫是怎么一回事？對他你了解什么？”
安德列揚(yáng)冷冷一笑，“我對他一點也不擔(dān)心?？墒?，朋友，這不關(guān)你的事啊?！?br/>
索科洛夫把眼睛瞇起來，臉上露出自以為很狡滑的神色。“啊，當(dāng)然，我明自了。它是某件大事的一部分，是吧？你不能談?wù)撍?，我完全理解?！?br/>
“你很有洞察力，”安德列揚(yáng)咕哦道?！拔覀儠蚰箍茀R報你是多么愿意為我們出力，你在這里的工作很用腦子”索科洛夫坐直了身子，安德列揚(yáng)從來沒有恭維過他。
“這真是你的意思，同志？”
“我也代表列沃諾夫說話，對你的這個情報我們很感激．”“你使我今天深感榮幸?！?br/>
安德列揚(yáng)拿起賬單，站起來，“我得趕回使館，”他說。
索科洛夫緊隨其后，“當(dāng)然，當(dāng)然，完全正確，我們必須回去工作。我也得向莫斯科發(fā)篇專槁，講講主張核我軍的那些人的情況。我們剛才談的小事自然要保密。”
“非常感謝，”安德列揚(yáng)說罷便逃之夭夭。
他在一家報攤停了下來，看到了瑪婭。她在晚報早版的頭版上看著他。她在笑，攝影師搶拍的這個鏡頭正是她最迷人的姿勢，優(yōu)美的大腿露得恰到好處。
首版的大號標(biāo)題寫著：“紅色明星選擇自由”。
安德列揚(yáng)買下報紙，“瑪婭逃往美國”，這是照片下的說明。下一版接著刊登報導(dǎo)，講述她這位共產(chǎn)主義的逃亡者、鐵幕后面來的難民逃往美國的經(jīng)過。
安德列揚(yáng)乘車返回使館的途中把報紙看了一遍。他不禁微微一笑。美國中央情報局挖空心思，一定不能白花這筆錢。不管他們對瑪婉帶去的情報估價怎樣，他們肯定要在她身上做夠文章?！耙粋€漂亮的女演員叛逃了”、“一位蘇聯(lián)女明星選擇了西方”，現(xiàn)成的題目，用起來再合適不過。
他看著她的照片，能夠想像得出：她眼睛閃耀著光芒，嫣然微笑，雍容華貴，講起話來十分得體，盡情享受著新的。
生活。她會前程無量的，她知道對什么人該講什么話。
出租汽車到了貝斯沃特路，安德列揚(yáng)下了車，付過錢，把報紙丟在車上。在目前情況下，在使館走廊讓人看見這種標(biāo)題是很不策咯的。
但是，當(dāng)他走向肯新頓宮庭花園街時，心情興奮不已。
瑪婭終于成功了，她上了天堂之國的頭版。安德列揚(yáng)高興地想：這是一筆很值得的投資。他所不愿意想的是：如今瑪婭夜里和誰睡覺。
按照事先安排，克萊怕來到哈羅茲的“花樓”咖啡店。
他拿了一個茶盤，挑了一份巧克力裹奶油的小蛋糕，沖上咖啡，付了錢，找到一張空桌，坐了下來．一切都是按指示行事．這容易得很，固為上午11點鐘人還不多。
吉爾走過來，在克萊伯的桌旁坐下。他也拿著茶盤，但里面是一杯茶。他很有禮貌地點點頭，可是沒有講話。
克萊伯小心翼翼地觀察他。吉爾與眾不同。他不是個簡單的信使、一個付錢人、或者傳令兵，他可以決策，他有權(quán)，別人對他只能服從。
吉爾只是偶爾才親臨第一線，他本人來到倫敦這件事表明一定有重要任務(wù)。
“沒有檸檬，”吉爾突然說：“我不喜歡喝茶時放牛奶，對不起?！?br/>
他站起來，走到自動柜合，很快又回來了，端著裝有兩片檸檬的托盤。
“英國人就是這樣，”他寒暄似他說?！昂人畯牟环疟?，喝茶從不放檸檬，他們得好好向別人學(xué)學(xué)?！彼诓枥锛由弦黄瑱幟??！翱磥斫窈髱滋焯鞖獠诲e，”他接著說，這是接頭暗語。
“氣候很難說準(zhǔn)，”克萊伯答道。
吉爾一邊喝茶，一邊從杯子邊打量著克萊伯，然后把杯子放下，說：“你是知道我是誰的?！?br/>
克萊怕點點頭，“萊斯莉……”，但吉爾打斷了他。
“別說了！”他厲聲言道，”你知道就行，”對這個人克萊怕久有耳聞。尤里·吉爾是陰謀專家，他并不親自去干事，他負(fù)責(zé)監(jiān)督和控制。他的權(quán)力遍及貝魯特、雅典、比利時、羅馬、柏林和塞浦路斯。他代表指導(dǎo)局說話，特別是代表那些策劃與組織非法勾當(dāng)?shù)娜苏f諸。
“他們對你的錯誤表示遺憾，”吉爾說。他沒有講”他們”是誰，但克萊伯心里清楚。
“錯誤？什么錯誤？”
“你處理英國保安部門那個人太輕率了，不必走此極端?！?br/>
克萊伯被激怒了：“他一直盯著我，跟得太近?！?br/>
吉爾中止了這個話題。“我已經(jīng)講明了我們的看法，”他下結(jié)論式他說，不允許有二話。
克萊伯心想：你叫我來并不是為這個，并不只是批評一下，你葫蘆里還有別的藥。似乎按照克萊伯的提示，吉爾往下說：
“我給你帶來了新的指示，需要立即采取行動。這里出了一點事，不能容許這樣下去，到了該給他們一點兒厲害看看的時候了。”
“給我的命令是……”
“既然我在這里，你就接受我的命令?！奔獱柎直┑卮驍嗨脑?。
“不過萊斯莉……”
“是我決定政策，而且我要看到下面部門把它付諸實施，清楚嗎？”
克萊伯聳聳肩。何必爭論呢？他是按合同行事的“藝術(shù)家”，是一位“個體戶”，誰出錢就給誰于，而吉爾代表著付錢的一方。你要我干什么呢？”克萊伯問道。
“于掉一個人?！?br/>
“這個自然?！?br/>
吉爾贊許地點點頭。這就乖多了，不再爭辯，而是象談生意那樣直截了當(dāng)?！碑?dāng)然，如果遇到別的麻煩，我們會給你額外報酬?！?br/>
“謝謝?！?br/>
古爾遞給他一張疊起來的紙條。”這是你的目標(biāo)，”他說，“需要知道的具體情況全在里面，”文萊伯打開紙條，讀罷抬起頭來，說：”我不認(rèn)識此人?！?br/>
古爾看上去似乎笑了笑，他很少這樣?！斑@不就更容易了嘛，是吧？”他二話沒說，站起來就走了，留下克萊伯一人坐在桌旁。
作為商人，克萊伯不在乎領(lǐng)受什么任務(wù)，只要報酬滿意放行。但他內(nèi)心有時也有自己的想法。這次他坐在那里，看著吉爾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就暗自恩忖起來。他想，如果有人跟他簽訂合同干掉吉爾的話，給他一半的錢他都愿意。只要看看這家伙的臉色就夠人受的了。
“您那本書讀得怎樣了？”
波利索夫一時摸不著頭腦。
“就是您借的那本宗教法庭審判錄。”
“我感到它太可怕了?！?br/>
斯蒂芬看了他一眼?！暗鼘δ苡形Γ皇菃?？
對此我可以理解。他們很吸引人，那些捕捉靈魂的人，他們是真正的捕捉靈魂的人?！?br/>
波利索夫保持沉默。斯蒂芬繼續(xù)說：
“他們很有些創(chuàng)造性，是吧？他們的手段十分現(xiàn)代化。
問題不要提得太確切，那樣會給被指往者提供回答的線索。，簡直象克格勃訓(xùn)練子冊上的話，您不這樣認(rèn)為嗎？”
“我感覺有些累，”波利索夫說?！白潞脝幔俊?br/>
他們在那條長凳上就坐。
“真正了不起的是宗教法庭的心理學(xué)，”斯蒂芬接著說，“那才是真正的秘密。有一半的時間他們根本不需要動刑。你聽說過‘五個階段’嗎？”
“沒有，”波利索夫簡短地回答了一聲。
“第一步是威脅用刑，它本身就起很大作用，對有些人，單這一步就夠了；第二步是向你出示各種刑具，就是準(zhǔn)備對你使用的那些刑具，不少被告看一眼也就夠了；第三步是為用刑做準(zhǔn)備，有些人衣服被剝下后也就起到了作用。第四步是把人綁起來?！彼Ｗ×丝?。
最后，波利索夫終于問道：“第五步呢？”
“那就是真正用刑。但有一半時間并不到這一步，前四步就夠了?！?br/>
“你告訴我這些是什么意思？”
“我想您會感興趣的，”斯蒂芬溫和他說。
“太野蠻了，”波利索夫打了個冷戰(zhàn)，“這一整套想法?！?br/>
斯蒂芬俯身向前：“恰恰相反，我的朋友。你會發(fā)現(xiàn)托克馬達(dá)明確指出：它的目的是仁慈地對待仟悔者——只要他們說出來?！?br/>
波利索夫面對著他：“說出什么？”
“他們的過失，他們的……啊，那您怎么看呢？”
“我們談些別的不好嗎？”
斯蒂芬看上去有些不安?！班蓿艺姹?，如果這個題目使您不安，我原來只是想，您既然研究這方西的事，這個題目會……好，不管它了。請您原諒，我有時會很莽撞?！?br/>
他們站起來，繼續(xù)漫步。
“告訴我，您打算在這里呆多久？”
波利索夫停下來，看了斯蒂芬一跟，他沒有預(yù)料到這個問題。
“晤，請不要誤解我的意思，”斯蒂芬趕忙補(bǔ)充說。您愿意在這里呆多久我們都?xì)g迎。我不過是為您考慮。您在這里真感到滿足嗎？您覺得這里是自己愿意呆的地方嗎？”
波利索夫猶豫了。他們繼續(xù)朝前走，但他仍然不說話。
斯蒂芬耐心地等待著。終于，波利索夫開口了：“你們想趕走我？”
“我親愛的朋友，我告訴過您，您可以留在這里，我們是歡迎的。但您是位演員，您渴望有自己的觀眾，需要的是舞臺上明亮的燈光。這里并不是您的歸宿，對吧？”
波利索夫越來越感到不安了。“哪里是我的歸宿呢？”
“這只有您自己才知道，”斯蒂芬笑著說。
“托克馬達(dá)的聲音嗎？”
“啊，別這樣，您知道我是什么意思?！?br/>
波利素夫感到有股沖動，他很想看透斯蒂芬的眼睛，想知道他內(nèi)心想什么，但他沒有去看。此時此刻，他還不想看到可能會看到的東西。
斯蒂芬輕柔的聲音傳過來：
“相信我，我理解您的問題，而且我想要您知道，有這種問題的不只是您一個人，別人也有這種困境。改換門庭、背棄自己的祖國，就象打著別人的旗號在航行，對此部需要有一個適應(yīng)的過程……”
“這是什么意思？”波利索夫低聲說，他感到緊張起來。
“您不是采取這種行動的第一個人，您應(yīng)該相信我們的人，相信拉思伯恩。”
波利索夫等待他說下去。
“他幫助過處于同樣困境的其他人，他現(xiàn)在……”斯蒂芬猶豫了一下繼續(xù)說：“現(xiàn)在仍然幫助他們．”“現(xiàn)在？”
“此時此刻，我給您講這些只是想讓您放心，讓您知道在這里您很安全，而且如果您離開此地，您也會得到很好的照顧和保護(hù)。”
波利素夫突然顫抖起來。”你到底想告訴我什么？”他的聲音嘶啞了。
“那就是：您不是孤單一人，我的孩子?！彼沟俜艺f，第一次直盯著他的眼睛。
波利素夫覺得口子舌燥，他想舔舔嘴唇，可又沒有唾液。他感到自己上了圈套，花圈的圍墻、修道院周圍的深溝，面前這個宗教法官，都是圈套。他的腦子糊涂了。五個階段中這是哪一步呢？威脅階段？還是……
“或許我不該說，但一個人要信任別人必須首先覺得自己受到信任，”斯蒂芬說，“而我信任您?！?br/>
“你是什么人？”波利索夫低聲說道。
“一位朋友，”斯蒂芬說著，把有兩個斷指的左乎放在波利素夫肩上?！盁o論您需要……需要辦任何什么事：家里、莫斯科、給您的夫人帶個信兒，任何事情，都可以……
安排。”
“用什么辦法呢？”波利索夫的聲音幾乎聽不到。一個非?？煽康慕宇^人，象您一樣的人。他能幫忙。
您見過他，我的朋友。我可以滿懷斂意他說，他和您一樣，也是位出色的演員?！?br/>
波利索夫心跳得厲害。
“一個為我們這邊效力的人，”斯蒂芬說道，微微一笑。
波利索夫的眼睛瞪圓了。
“猜不到嗎？”斯蒂芬悄悄問道。
波利素夫只是搖搖頭，心跳得象野馬脫韁。
“您可以信任他，您可以信任我，”斯蒂芬說道。
“誰？”波利索夫大聲問。
“我以為您知道呢?！彼沟俜艺f，“列沃諾夫上校，就在你們使館，他是拉思伯恩的人，”
盤問情況花了很長時間，好幾個小時。他們問她的背景、家庭、她認(rèn)識的人，以及到過的地方。然后K·D·瓊斯向地解釋規(guī)矩。
“我們會照顧你的，我們將給你一套住房、安排滿意的職業(yè)，為你在銀行開個戶頭；你需要做的就是說實話?！?br/>
“你真好，”瑪婭甜蜜地笑笑?！懊總€人對我都這么好。”她確實這樣想。她做夢也沒有想到天堂之國會這樣敞開大門歡迎她?！拔以鯓硬拍軋蟠鹉銈兡兀俊?br/>
實標(biāo)上，她已經(jīng)給他們很好的報答了。一位漂亮的俄國女演員與莫斯科一刀兩斷，這件事值得新聞界大張旗鼓地宣傳。當(dāng)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稱她為演員．頭腦冷靜的金發(fā)女郎始終伴隨著她，象舞臺監(jiān)督一樣，負(fù)責(zé)每一次換場?，攱I的裝飾打扮、她各色齊全的服裝均由K。D·瓊斯照管，她還安排瑪婭在美容館花去很長時間情心打扮，為瑪婉請來英話會話輔導(dǎo)教師。這一切都由他們掏腰包，因為瑪婭本身就是一筆投資，而后他們就把她推到前臺．即使瑪娜熟悉K·D·瓊斯之后，她也不敢肯定這位金發(fā)女郎在身邊是保護(hù)她呢還是監(jiān)視她。瑪婭倒也不在乎這些，因為她對他們要她扮演的角色稱心如意。以前沒有人聽說過她的名字，沒有人看過她的表演：可是突然之間瑪婭·彼得羅處成了蘇聯(lián)明星。
在紐約廣場為瑪婭舉行了記者招待會。K·D·瓊斯老練地陪著她，以便遇到語言障礙時出來幫忙。
“您的計劃是什么，彼得羅娃小姐？”
“我只是想當(dāng)名演員。”
“您叛逃之后一點兒也不覺得后悔嗎？”能在一個自由國家生活我很高興。美國美極了，空氣是那樣清香。”
這句話后來被報界廣泛引用，效果極佳．“沒有人幫助您來到美國嗎？”
“這件事我必須守口如瓶，”瑪婭神秘地答道，露出一點兒密謀色彩，恰到好處?！胺駝t將使有些人處于危險境地?！?br/>
他們也很欣賞這點。
“您對共產(chǎn)主義怎么看？”
“我不懂政治，我是演員，不過，能夠毫無顧慮說心里話實在令人愉快，”“您有抱負(fù)嗎，彼得羅娃小姐？”
“有，拍出好電影?！?br/>
“想念莫斯科嗎？”
“紐約更美?！?br/>
“您覺得好萊塢怎樣？”
“我一生都夢想到那里去。”
“您在俄國的親友會怎么想呢？”
“我肯定他們會理解的?！?br/>
“您打算加入美國籍嗎？”
“當(dāng)然，我將深感榮幸?！?br/>
她朝攝影師迷人地笑著，在一排排閃光燈前眼睛一眨也不眨，她看起來令人陶醉，她的口音也叫人喜愛。
“你干得真漂亮，親愛的！”K·D·瓊斯爽快他說。
然后他們帶她乘飛機(jī)前往洛杉礬，告訴她一切都為她安排妥當(dāng)。
“我們會給你找個經(jīng)紀(jì)人，”K·D·瓊斯告訴她。
瑪婭皺起眉頭：“經(jīng)紀(jì)人？”接著她的臉色又恢復(fù)正常?！皩Σ黄?，我搞混了。”
“怎么回事？”
“我真蠢，我以為你講的是‘特務(wù)’呢！”
“不是，親愛的，”K。D·瓊斯耐心地解釋。“他會照料你，幫你找工作?！?br/>
赫爾曼·施奈德體態(tài)肥胖、神情陰郁，看見瑪婭，臉色頓時開朗起來，他在桑雪特路一座現(xiàn)代化建筑物的十二層樓上有個宮麗堂皇的辦公室，辦公桌上有個精巧的牌子，上面寫著：”請勿吸煙，深表謝意”，然而他自己嘴里卻叼著雪茄；不過他從不點著，倒也不算違章。
“見到您真高興，”他告訴瑪婭?！拔业奶?，您真美?！?br/>
他沒告訴她自己與設(shè)在蘭利的中央情報局有聯(lián)系；也未提自己曾是心理戰(zhàn)專家，當(dāng)過上校，還有其它一些很有意思的關(guān)系。
“聽說您是位了不起的演員，”他滿面笑容地對她說。
瑪奴盡力表現(xiàn)出謙虛的表情。
“我為您安排了很多活動，”他宣布，“他們希望在很多地方看到您的表演?！彼豢跉饬信e了一大串人名和制片公司。
瑪婭十分高興。
“當(dāng)然，您的形象要樹一樹，”施奈德接著說，嚼著未點燃的雪前?！拔覀円プC(jī)會，對吧？我們應(yīng)該給您再找個《日瓦洛》腳本，我已經(jīng)在注意了。啊，親愛的，看我怎樣給您打扮一番吧！”
隨后，瑪姬和K·D·瓊斯一起漫步羅德奧大道，瑪恤驚嘆不已地看著華貴的商店、精巧的汽車、漂亮的行人，她的目的終于達(dá)到了，鑰匙已在手中。
自然，她經(jīng)常想到安德列揚(yáng)。她感激他，沒有他，她不可能成功。有時她也考慮他們是否會向她提出更多的要求。
或許有一天他們會這樣做，但那是明天的事了。今天她在這里，在好萊塢，紅地毯就在她面前展開。
瑪婭突然停了下來，她看到一件女褲，她們是在“貝弗利山”一家最高級商店前，即使在羅德奧大道地區(qū)，此處也非同一般。
“噢，我真喜歡它！”瑪婭叫道。“你呢？”
“確實不錯，”K·D·瓊斯小心翼翼他說。
“我得買下來，”瑪婭下定決心。“我就是這個脾氣。
來吧！”
瑪婉說著就走進(jìn)商店，K·D·瓊斯跟在后面，嘆了口氣。毫無疑問，瑪姬·彼得羅娃會讓山姆大叔花不少錢。
事先沒有宣布吉爾的到來，他乘飛機(jī)從莫斯科直接到倫敦，然后從機(jī)場乘車直接到蘇聯(lián)大使館。他與大使單獨談了半個小時，然后召見列沃諾夫和安德列揚(yáng)。
“這是吉爾同志，”大使和藹地介紹說。“指導(dǎo)局派他前來，你們當(dāng)然會盡力合作。”
尤里·吉爾身軀笨重，表情嚴(yán)肅。他對列沃諾夫和安德列揚(yáng)審視一番，但沒有講話；大使給他們介紹時，他甚至都沒有點點頭。
“你們要回答他的所有問題，提供他需要的一切情況，”大使接著說，口氣單調(diào)，象是在背誦例行公事?！八腥珯?quán)進(jìn)人閱文室看任何材料，有權(quán)，懂嗎？”
安德列揚(yáng)看了上校一眼，但列沃諾夫沒有理會他。
“有什么問題嗎？”大使說。
“吉爾同志來此使命究竟是什么？”列沃諾夫問。
“我在尋找答案?！奔獱柎鸬?，第一次開口。“對某些問題的答案?！?br/>
列沃諾夫沒有被唬住，“您提到什么部可以看，大使同志。您自然清楚，我們這個部門的工作是非常敏感的。每份資料都屬絕密?！?br/>
在安德列揚(yáng)看來，一向超然冷淡的大使今天有些緊張，雖然沒有盯著吉爾看，但眼睛一直注意著他。然后他接著說（語氣或許有些過分強(qiáng)調(diào)）：“吉爾同志有全權(quán)。”
“全權(quán)？”列沃諾夫眉頭一皺。
“絕對全權(quán)，”大使強(qiáng)調(diào)說。他很少扮演這種角色，對他們那些在密室里干陰暗勾當(dāng)?shù)奶貏?wù)們他從不過問，知道得越少越好。這樣他說起謊來就可以更令人信服。
他有意地看了看壁爐上的裝飾型鐘表，意思是講會見結(jié)束。大家站了起來。
“同事們，到你們辦公室看看吧，”古爾建議道。
安德列揚(yáng)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他身材竟是那么矮小，衣服也不合身，褲腿太長，肩膀難看地耷拉著，皮鞋也該擦了。他這樣子看上去要么象個小職員，要么就是一位打不倒的人物，地位太高，根本不在乎別人怎樣看待自己。
列沃諾夫穩(wěn)坐在辦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安德列揚(yáng)心想，這是一付挑戰(zhàn)的姿態(tài)，他是想表明，在這里他當(dāng)家。他揮揮子叫安德列揚(yáng)和古爾在對面的扶手椅上坐下。
“地毯不錯，”吉爾朝下看看，評論道，聽起來對此不大滿意，“很豪華。”
他用手遮住嘴，安德列揚(yáng)看到他拿著一根牙簽在剔牙。
吉爾的牙很不好，又黃又不整齊。
“我們一直接到報告，”他開始說，一付悠然自得的樣子?！笆堑?，同志們，我們收到了一些你們還不知道的報告，你們不知道是誰寫的報告?！彼^續(xù)剔著牙?！皥蟾媸刮覀冎篮芏嘤腥さ耐ぁ＿@些關(guān)系很有用，很講效率。是的，你們會大吃一驚，如果你們知道……”
他在?；ㄕ校驳铝袚P(yáng)心想。吉爾是個搞這類把戲的專家。這就是他的策略。他擅長于使對方緊張不安。要留神啊，上校！
“固此，”列沃諾夫說，“指導(dǎo)局就派您來了，您想了解什么呢？您想問哪些問題呢？”
但是吉爾對安德列揚(yáng)說起話來：“您覺得倫敦怎么樣，同志？喜歡這個地方嗎？駐在這里有好處嗎？”
安德列揚(yáng)真想說：指導(dǎo)局多么關(guān)心下屬??！專門派人千里迢迢來到倫敦了解我是否喜歡這個地方。國家安全部對它駐外人員的生活和士氣如此關(guān)心，真令人感動。
但他只是說：“是的，回答是肯定的，駐在這里很有意思。”
“那好，”吉爾說。
“可現(xiàn)在出了問題，是吧？”列沃諸夫插進(jìn)來說。安德列揚(yáng)給他使眼色，他也不理會，突然安德列揚(yáng)發(fā)現(xiàn)這個銀灰頭發(fā)的上校另有所圖。你這混蛋，你想把我拿出去當(dāng)犧牲品?！澳褪菫檫@來的，不是嗎？來解決那個問題?！?br/>
吉爾把牙簽裝起來：“我被派來只是了解情況、向上匯報，列沃諾大同志。如果需要作什么決定，那也不是在這里作……”
房間里沉默了一會兒。
吉爾靠到椅子背上，手指交叉：“事情進(jìn)展得不太順利，是吧？”他等了一會兒，但沒有人搭話。“例如，那些廣播不斷地造謠、中傷，采取了什么措施呢？”
“莫斯科諜報中心……”上校開始講，但吉爾粗暴地打斷了他：
“莫斯科中心已經(jīng)不耐煩了，同志。不耐煩了，你懂嗎！這是個設(shè)在泰晤士河灣上的浮動播音站的非法電臺，進(jìn)行煽動和挑釁?？赡銈冏龅木褪窍蚰箍浦行膱蟾妗?br/>
“我是奉命行事?！绷形种Z夫咕味著說。
“但是不夠迅速，”吉爾對他們怒目而視，然后對安德列揚(yáng)說，“至于你那位可愛的演員朋友，她似乎找到了自己的歸宿?！奔獱栒f著噘起了嘴巴?！八缃裨诿绹?，你知道嗎？”
安德列揚(yáng)希望自己顯得無動于衷，但內(nèi)心高興極了：計劃實現(xiàn)了，她成功了。
“她無疑在為萬能的美元出賣肉體?！奔獱柦又f。他想激怒對方。
安德列揚(yáng)真想抓住這個破爛矮小的家伙的肩膀猛搖，晃得他那付牙齒七零八落；但他只是說：“我認(rèn)為至少我們可以為成功地遞上一份精巧的假情報而慶幸?！?br/>
“如果這份情報真的蒙騙了他們，我的朋友。”吉爾說罷又轉(zhuǎn)向列沃諾夫，“還有波利索大事件。你引以為豪嗎？
你以為你的功績可以得到‘紅旗勛章’嗎？”他大聲吼叫著。
“英國人……”列沃諾夫剛開口就被吉爾打斷了?！拔抑?，我知道，又是假情報?！彼铝艘豢谕倌??！翱傻降渍l在受騙呢，上枝同志？”
“您到底埋怨什么呢？”列沃諾夫問，安德列揚(yáng)欽佩他保持尊嚴(yán)的樣子，上校端端正正地坐著，凜然不可侵犯。
“倫敦的工作有松散的跡象，”吉爾指責(zé)說：“可能是由于生活太舒適了；或許你們應(yīng)該嘗嘗駐在喀布爾的苦滋味，或是去貝魯特。也許你們還沒意識到你們在這里的生活是多么輕松，而正是這一切在引誘著你們，”他的手朝屋內(nèi)四周一揮?！耙苍S……”他沒有說下去。
“也許什么，吉爾同志？”列沃諾夫鎮(zhèn)定地問道。
“也許我們應(yīng)該挖得更深一些?！?br/>
周圍總有吉爾這種人，安德列揚(yáng)心想，多得很，在契卡、在國家政治保安總局，如今這里也有了。
“更深些？”安德列揚(yáng)重復(fù)道。
“是的，同志。有些奇怪的現(xiàn)象，我們抓不住它們，但它們確實存在。我知道，可以聞得出來?！彼闪税驳铝袚P(yáng)一眼，“我很奇怪你怎么就不能……”
此時響起了玻璃杯的叮哨聲，坐在辦公桌后面的列沃諾夫正在倒水喝。
“當(dāng)然羅，”上校一邊說道，“如果您錯了，如果您找不到替罪羊，那將成為您的一個污點。是吧，吉爾同志？您千里迢迢來到這里，如果帶不上戰(zhàn)利品回去，指導(dǎo)局就很難對您表示謝意。”
吉爾輕輕咕哦道：“這可不是積極的態(tài)度上校，不過對我很有用?！?br/>
“對您有用？怎么……”
“它使我看清了我的目標(biāo)是什么，”吉爾說遣，有些沾沾自喜?！八C實了有必要重新進(jìn)行切實的尚價?！?br/>
安德列揚(yáng)覺得是逼他亮牌的時候了，于是挑故似地間道：“那么，您究竟打算怎么辦？”
吉爾攤開雙手?！拔夷芨墒裁茨?？”他幾乎是溫和地問道?！岸嗦牰嗫矗視教庌D(zhuǎn)轉(zhuǎn)，你們不一定經(jīng)?！吹玫轿遥槐?fù)?dān)心，我會在這里，這個我可以向你們保證，同事們?！?br/>
吉爾離開后，列沃諾夫和安德列揚(yáng)又默默地坐了一會兒。最后，安德列楊站了起來。
“我最好還是去干點兒事?！彼f。
“對！”列沃諾夫點點頭，“最好去吧?！?br/>
安德列湯回到辦公室后發(fā)現(xiàn)一張紙條，說索科洛夫來過電話，想跟他簡單聊聊。
“他說關(guān)于什么事了嗎？”安德列揚(yáng)問秘書奧爾加。
“您了解索科洛夫，”她說道（他確實了解），“和往常一一樣，在電話里不愿多談，只是說‘非常重要’，別的就再也間不出來了?！?br/>
索科洛夫是塔斯社駐倫敦的記者。他和膽小的妻子及兩個孩子住在漢姆斯特德，但辦公室在艦隊街的記協(xié)大樓。費特巷新聞俱樂部的所有人都肯定他為克格勃效力，他也以此為榮，他覺得這使他有身份。其實他最多不過給使館傳遞一些道聽途說的流言。英國人竊聽他的電話，限制他在倫敦之外的活動，這反而使他高興。他希望同樓辦公的同事把他看成一位神秘人物。
安德列揚(yáng)給他在艦隊街的辦公室打電話：“你有什么事要告訴我，是嗎？”
對方有一會兒沒有講話，每當(dāng)索科洛夫確實有什么消息要告訴這些特務(wù)對，他總是沾沾自喜。
“是的，”他最后說。
“什么事？”
“我覺得應(yīng)該面談?！?br/>
安德列揚(yáng)從心里不愿意。他知道，那樣做就意味著要聽索科洛夫沒完沒了地抱怨，抱怨自己生活費太低、需要提高在倫敦的每日費用標(biāo)準(zhǔn)人----你知道，如今倫敦在整個歐洲是花費最高的城市?！薄г顾掀庞兄芷谛云^痛病、他最小的孩子沙夏的咳嗽總也好不了，需要換一輛辦公用車；抱怨英國的鬼天氣、他房間沒有暖氣、他的秘書不會辦事，等等。安德列揚(yáng)都聽膩了。
“確實需要面談嗎？”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件事我可不能在電話里談，”索科洛夫用責(zé)備的口氣說。
“那么下周見面怎么樣？”
“我從你的角度看倒覺得事情相當(dāng)緊急，”索科洛夫做然他說?！爱?dāng)然，如果你太忙……”
“不，當(dāng)然不，”安德列揚(yáng)趕緊打斷對方，他可以想象得到這家伙跑到列沃諾夫、甚至大使那里，埋怨他的部門對此竟然不感興趣。他看看表，“一小時之后在坎伯蘭飯店見?！?br/>
他們在飯店的大廳里會面。同往常一樣，索科洛夫要搞一套繁瑣的表演，他徑自從安德列揚(yáng)對面走過去，裝作沒有看見他，然后又似乎找了半天，才走到他面前打招呼，同時睜大眼睛到處看是否有人盯著他們。
“我們?nèi)ズ缺Х劝桑 卑驳铝袚P(yáng)不耐煩他說。
“就在這兒？”
“為什么不行呢？”安德列揚(yáng)說道。索科洛夫一舉一動總把自己當(dāng)成英國保安部門的第一目標(biāo)，安德列揚(yáng)對此煩遺了。
他們在咖啡廳坐下，旁邊的桌予坐的是阿拉伯人，他們擠在一起，吵吵鬧鬧地高聲談?wù)撝?，身上發(fā)出難聞的香水味，彌漫了整個大廳。
索科洛夫叉朝四周張墾，安德列揚(yáng)忍不住了。
“不要擔(dān)心，”他說，“完全正常嘛！”
“有人日夜盯著我，”索科洛夫自以為了不起他說。
“你都應(yīng)該聽聽竊聽我電話的聲音?！?br/>
“當(dāng)然，”安德列揚(yáng)說?？Х葋砹?，他故意看看表。
“嗯！你要告訴我什么事，這么重要？”
素科洛夫壓低聲音說：“英方有個口號通知，他們剛發(fā)下來?！?br/>
“是嗎？”D號通知不發(fā)塔斯社，安德列揚(yáng)知道，英共日報《晨星報》也收不到，只發(fā)到其它新聞機(jī)構(gòu)。
“關(guān)于我們的一個人，”素科洛夫得意洋洋他說。“演員波利索夫。通知要求新聞界不要提及和透露波利素大的情況，不報導(dǎo)他在哪里，千什么事情，等等?！?br/>
安德列揚(yáng)興趣上來了，索科洛夫見狀更加喜形于色。
“什么時候發(fā)的通知？”安德列揚(yáng)問道。
索科洛夫聳聳肩?！耙粌商煲郧?，我剛打聽到，從一個關(guān)系人那里，在艦隊街。”
聽起來他得意洋洋，自命不凡：叫使館的那些人看看，可不能低估他。
“他們說為什么這樣了嗎？”
“我想是老一套，為了國家安全，對吧？”
安德列揚(yáng)若有所思地攪拌著咖啡：“你怎么看？”
索科洛夫又向四周窺視一番，安德列揚(yáng)討厭極了。然后索科洛夫以一付內(nèi)行人的腔調(diào)說，“有英國情報部門的背景?！?br/>
“是的，”安德列揚(yáng)干巴巴他說?！拔蚁胍彩沁@樣?！彼蛄恐乜坡宸颍南耄核欢ㄊ鞘裁慈说呐?，或者有個叔叔在最高蘇維埃主席團(tuán)；否則找不出理由來解釋為什么這樣一個白癡會被塔斯社派到倫敦這個如此有影響的辦事處來。
“我告訴過你，這根重要吧！”索科洛夫自鳴得意他說，“因此我立即給你打了電話，心想，這件事一定得讓你們知道。正是一些小拼板湊成有趣的大圖案，不是嗎？”
“你說得很對，”安德列揚(yáng)點點頭，心想：他不會閉口，叨嘮起來會沒完役了。
索科洛夫俯身向前，“告訴我，同志。這位波利索夫是怎么一回事？對他你了解什么？”
安德列揚(yáng)冷冷一笑，“我對他一點也不擔(dān)心?？墒?，朋友，這不關(guān)你的事啊?！?br/>
索科洛夫把眼睛瞇起來，臉上露出自以為很狡滑的神色。“啊，當(dāng)然，我明自了。它是某件大事的一部分，是吧？你不能談?wù)撍?，我完全理解?！?br/>
“你很有洞察力，”安德列揚(yáng)咕哦道?！拔覀儠蚰箍茀R報你是多么愿意為我們出力，你在這里的工作很用腦子”索科洛夫坐直了身子，安德列揚(yáng)從來沒有恭維過他。
“這真是你的意思，同志？”
“我也代表列沃諾夫說話，對你的這個情報我們很感激．”“你使我今天深感榮幸?！?br/>
安德列揚(yáng)拿起賬單，站起來，“我得趕回使館，”他說。
索科洛夫緊隨其后，“當(dāng)然，當(dāng)然，完全正確，我們必須回去工作。我也得向莫斯科發(fā)篇專槁，講講主張核我軍的那些人的情況。我們剛才談的小事自然要保密。”
“非常感謝，”安德列揚(yáng)說罷便逃之夭夭。
他在一家報攤停了下來，看到了瑪婭。她在晚報早版的頭版上看著他。她在笑，攝影師搶拍的這個鏡頭正是她最迷人的姿勢，優(yōu)美的大腿露得恰到好處。
首版的大號標(biāo)題寫著：“紅色明星選擇自由”。
安德列揚(yáng)買下報紙，“瑪婭逃往美國”，這是照片下的說明。下一版接著刊登報導(dǎo)，講述她這位共產(chǎn)主義的逃亡者、鐵幕后面來的難民逃往美國的經(jīng)過。
安德列揚(yáng)乘車返回使館的途中把報紙看了一遍。他不禁微微一笑。美國中央情報局挖空心思，一定不能白花這筆錢。不管他們對瑪婉帶去的情報估價怎樣，他們肯定要在她身上做夠文章?！耙粋€漂亮的女演員叛逃了”、“一位蘇聯(lián)女明星選擇了西方”，現(xiàn)成的題目，用起來再合適不過。
他看著她的照片，能夠想像得出：她眼睛閃耀著光芒，嫣然微笑，雍容華貴，講起話來十分得體，盡情享受著新的。
生活。她會前程無量的，她知道對什么人該講什么話。
出租汽車到了貝斯沃特路，安德列揚(yáng)下了車，付過錢，把報紙丟在車上。在目前情況下，在使館走廊讓人看見這種標(biāo)題是很不策咯的。
但是，當(dāng)他走向肯新頓宮庭花園街時，心情興奮不已。
瑪婭終于成功了，她上了天堂之國的頭版。安德列揚(yáng)高興地想：這是一筆很值得的投資。他所不愿意想的是：如今瑪婭夜里和誰睡覺。
按照事先安排，克萊怕來到哈羅茲的“花樓”咖啡店。
他拿了一個茶盤，挑了一份巧克力裹奶油的小蛋糕，沖上咖啡，付了錢，找到一張空桌，坐了下來．一切都是按指示行事．這容易得很，固為上午11點鐘人還不多。
吉爾走過來，在克萊伯的桌旁坐下。他也拿著茶盤，但里面是一杯茶。他很有禮貌地點點頭，可是沒有講話。
克萊伯小心翼翼地觀察他。吉爾與眾不同。他不是個簡單的信使、一個付錢人、或者傳令兵，他可以決策，他有權(quán)，別人對他只能服從。
吉爾只是偶爾才親臨第一線，他本人來到倫敦這件事表明一定有重要任務(wù)。
“沒有檸檬，”吉爾突然說：“我不喜歡喝茶時放牛奶，對不起?！?br/>
他站起來，走到自動柜合，很快又回來了，端著裝有兩片檸檬的托盤。
“英國人就是這樣，”他寒暄似他說?！昂人畯牟环疟?，喝茶從不放檸檬，他們得好好向別人學(xué)學(xué)?！彼诓枥锛由弦黄瑱幟??！翱磥斫窈髱滋焯鞖獠诲e，”他接著說，這是接頭暗語。
“氣候很難說準(zhǔn)，”克萊伯答道。
吉爾一邊喝茶，一邊從杯子邊打量著克萊伯，然后把杯子放下，說：“你是知道我是誰的?！?br/>
克萊怕點點頭，“萊斯莉……”，但吉爾打斷了他。
“別說了！”他厲聲言道，”你知道就行，”對這個人克萊怕久有耳聞。尤里·吉爾是陰謀專家，他并不親自去干事，他負(fù)責(zé)監(jiān)督和控制。他的權(quán)力遍及貝魯特、雅典、比利時、羅馬、柏林和塞浦路斯。他代表指導(dǎo)局說話，特別是代表那些策劃與組織非法勾當(dāng)?shù)娜苏f諸。
“他們對你的錯誤表示遺憾，”吉爾說。他沒有講”他們”是誰，但克萊伯心里清楚。
“錯誤？什么錯誤？”
“你處理英國保安部門那個人太輕率了，不必走此極端?！?br/>
克萊伯被激怒了：“他一直盯著我，跟得太近?！?br/>
吉爾中止了這個話題。“我已經(jīng)講明了我們的看法，”他下結(jié)論式他說，不允許有二話。
克萊伯心想：你叫我來并不是為這個，并不只是批評一下，你葫蘆里還有別的藥。似乎按照克萊伯的提示，吉爾往下說：
“我給你帶來了新的指示，需要立即采取行動。這里出了一點事，不能容許這樣下去，到了該給他們一點兒厲害看看的時候了。”
“給我的命令是……”
“既然我在這里，你就接受我的命令?！奔獱柎直┑卮驍嗨脑?。
“不過萊斯莉……”
“是我決定政策，而且我要看到下面部門把它付諸實施，清楚嗎？”
克萊伯聳聳肩。何必爭論呢？他是按合同行事的“藝術(shù)家”，是一位“個體戶”，誰出錢就給誰于，而吉爾代表著付錢的一方。你要我干什么呢？”克萊伯問道。
“于掉一個人?！?br/>
“這個自然?！?br/>
吉爾贊許地點點頭。這就乖多了，不再爭辯，而是象談生意那樣直截了當(dāng)?！碑?dāng)然，如果遇到別的麻煩，我們會給你額外報酬?！?br/>
“謝謝?！?br/>
古爾遞給他一張疊起來的紙條。”這是你的目標(biāo)，”他說，“需要知道的具體情況全在里面，”文萊伯打開紙條，讀罷抬起頭來，說：”我不認(rèn)識此人?！?br/>
古爾看上去似乎笑了笑，他很少這樣?！斑@不就更容易了嘛，是吧？”他二話沒說，站起來就走了，留下克萊伯一人坐在桌旁。
作為商人，克萊伯不在乎領(lǐng)受什么任務(wù)，只要報酬滿意放行。但他內(nèi)心有時也有自己的想法。這次他坐在那里，看著吉爾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就暗自恩忖起來。他想，如果有人跟他簽訂合同干掉吉爾的話，給他一半的錢他都愿意。只要看看這家伙的臉色就夠人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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