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怕的好運在里真特和馬多克斯兩條街的交叉口處宣告結(jié)束。當(dāng)他的汽車進入主道的車流時，一個站在人行道上等著橫穿馬路的男子認(rèn)出了坐在駕駛盤后面的克萊伯。時間其實只有一秒鐘，但這也足夠了?？巳R伯真倒霉，因為那個人是以色列航空公司的憲兵隊長，受過記憶恐怖分子面孔的專門訓(xùn)練。他不知道克萊伯的名字，可是記注了他的面孔。海牙的牙科醫(yī)生被謀殺之后，叫乎的面容傳到了以色列航空公司和所有以駐外機構(gòu)。以色列入歐洲的保安人員無一不對此隨時保持警惕。
克萊伯的車向前疾馳，他沒有注意到那個突然怔住的人，不知道自己已被認(rèn)出。而就在此時，那位以色列入把這輛"卡普里"車的牌號寫在了一張紙上。
以他找到電話亭，馬上撥了個號碼，報告說他找到了海牙案仵的那個嫌疑分子，然后又講出車號。
“穆薩德"組織不大，駐倫敦的人員也極少；但它的聯(lián)絡(luò)網(wǎng)十分出色，與很多方面都有聯(lián)線。
不到10分鐘，代號為C13的英國警察局反恐怖小組就得知克萊伯出現(xiàn)在倫敦；與此同時，美國駐英使館的幾位先生也收到了信息，這些人婉轉(zhuǎn)地自稱是“合法的隨員”。
信息的傳遞建立在互通有無的基礎(chǔ)上，他們就象在一起玩拼飯游戲一樣，一旦某方發(fā)現(xiàn)一塊合適的板子，就立即通知感興趣的其它各方。
很快就查明那輛“卡普里”車的登記牌號屬于埃奇韋爾街上一家汽車出租公司。到那里調(diào)查的偵探運氣不錯。他發(fā)現(xiàn)租車人名叫克萊伯，租車時出示的是西德護照和國際通用的駕駛執(zhí)照，押金付的是現(xiàn)錢，住址寫的是帕丁頓的一條小街上的公寓套間。
克萊伯的特點是：一旦確定假冒的姓名就堅持使用，并如實講明地址。他堅信，沒必要說謊的時候就要盡量講實話；一旦確定了假冒的身份就一直用它，直到不得不拋棄之時。
他租車是為了活動方便，可能不一定用得很多；乘出租車和地鐵更為隱蔽；但他考慮一旦想用時，手頭要有一輛車。有趣的是他在西區(qū)駛車時并沒有明確的目的，只不過為了熟悉那輛車，適應(yīng)靠左行駛，在英國開車對他來講還是新鮮事兒。
他把車停下來。買了份報紙，悠然自得地考慮晚上是否去欣賞音樂會。他喜愛優(yōu)美的音樂，同時也覺得那是內(nèi)心籌劃的好機會；他轉(zhuǎn)而又想，也許早些睡下為好。他執(zhí)行任務(wù)時對自己要求很嚴(yán)，就象運動員訓(xùn)練時一樣。
他打開車內(nèi)的收音機，流行音樂刺耳的聲音使他不由得拉長了臉。仙旋轉(zhuǎn)著選臺鈕，終于找到一個播送西貝利厄斯樂曲的電臺。
他沿著泰晤士河行駛。業(yè)喜歡流經(jīng)城市的河：塞納河，聶瓦河、或者梅因河。陽光下的泰晤士河及其河岸很有魅力。他覺得十分開心，可后來又皺起眉頭：是否過于自信了？他是否太喜歡自己的使命了？迄今為止，神冥一直保佑著他；可如果……
比如他的面孔，那些人沒有他一張象樣的照片，這點他很有把握?？墒侨f一他們有呢？他又寬慰自己不必?fù)?dān)心，絕對不會有。蓋特威克移民局的官員根本沒看他第二眼。如果他的照片事先傳過……
而且，如果他失去作用，維克多當(dāng)然就不會再起用他，不會把他派到這里來了。
此后在途中他心情放松了。這次任務(wù)一完成他就去享受那次休假。能讓自己輕松一次的念頭使他很高興。他將無憂無慮，打著噸曬太陽，不必再處處留神。他要找個女人，對她千寵百愛。是的，他該休次假了。
克萊伯從牙縫里輕輕吹著西貝利厄斯的曲子，車子接近了他住的小巷。突然他停了下來。實際上并沒有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事，但他意識到有危險。警覺畢竟是他的一道保險。
在小巷的一端停著一輛黃色的英國電信車。看不出有什么敵意。就這么回事，看不到任何人，小巷里無人工作。電信車不過就是停在那里，離他住的地方隔兩道門。
克萊伯關(guān)上收音機，默默地坐著，車子沒有熄火。
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
C13小組的頭頭最后一個到會，并為遲來一步表示歉意。、拉思伯恩看看自己和比尼恩，心想這些便衣警察一個個衣冠楚楚，“便衣”的衣著可一點兒也不隨便。
反恐怖科是會議的東道主。警察局小餐廳的女招待端上茶點，然后走開，沒有正式的議題，但部知道他們碰頭只是為了討論一個人——克萊伯。
開場自之后，"C13"的組長說：“他來這里必有特定目的，對此我毫不懷疑。此人只有肩負(fù)使命時對·露面。他的目標(biāo)從來不是兩人以上，也從不是未尋找機會，他的對象總是某一個特定的人?！?br/>
他對自己這番話相當(dāng)滿意，如同宣讀完神諭一般。拉思伯恩不喜歡他，最討厭的是他那精心梳平、油光閃亮的頭發(fā)。
“那自然不錯，”拉思伯恩說，馬上后悔不該流露出敵意。“可如果您能說出他這次的目標(biāo)究竟是誰就更好了。”
“C13"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我原以為那更屬于您的工作范圍，拉思伯恩先生，”他反唇相譏．“你們畢竟是特別聯(lián)絡(luò)處，凡是有點意思的事你們都插手。我本希望您能給我們提供點什么情況?！?br/>
特別科來的人清清喉嚨說："我覺得他的目標(biāo)可能是個以色列人?！甭犉饋硭淮笞孕?。"第一點：上次他收拾的是以色列在比利時的一個工作人員。”
“荷蘭，”拉思伯恩糾正他說，。‘海牙?！?br/>
特別科的人點點頭：“完全正確，請原諒．不管怎么說，這是第一點。第二點：克萊伯同利比亞分子一直有聯(lián)系，他和的黎波里之間看來有某種關(guān)系。第三點：約拉姆即將來倫敦?！闭l是約拉姆？”拉思伯恩問道，皺起眉頭。向他介紹情況時，沒有提到這個人。
“約拉姆，”特別科的人開始解釋，對自己的知識頗為欣賞，“是以色列的一名聯(lián)絡(luò)員。他們專門派他與那些不愿公開和以色歹打交道的人舉行正式談判，比如巴勒斯坦解放組織中的溫和派?！?br/>
“所以你認(rèn)為象卡扎菲這樣的人愿意把他干掉？”
“這種推測不無根據(jù)?！碧貏e科的來人微微一笑。
拉思伯恩心想：這幫人都如此自命不凡．因為他們熟悉內(nèi)情，了解很多秘密活動，就處處擺出無所不知的架式．“為什么要來倫敦干掉約拉姆呢？別的地方也可以找到他吧？”拉思伯恩問道。
特別科的人聳聳肩。
“C13"攪了攪茶：“真正的問題是我們怎樣處置克萊伯?！?br/>
“當(dāng)我們把他弄到手之后，”特別科的人補充道。
“完全正確。依我看，有幾個方案。我們可以，一旦將他拿獲，就把他驅(qū)逐出境，這不成問題；我們還可以，一旦掌握他的行蹤，就一直監(jiān)視他，窮追不舍，直到發(fā)現(xiàn)他的聯(lián)絡(luò)人，也可能還有他的目標(biāo)。我們還可以……”
大家都等著他往下說。
“我們還可以請拉思伯恩先生手下的其他部門接過去處理?！?br/>
“您的意思是干掉他嗎？”
“C13”看上去感到很痛苦，“我作為一名警宮決不會產(chǎn)生這種想法。我想您對此是清楚的?！?br/>
就在這時拉思伯恩開始感到高興?！跋壬鷤?，或許我能助你們一臂之力，”他說，聽起來頗有些自我欣賞：“你們看，我們對克萊伯先生為何而來、為誰而來，都有一個很不錯的想法?！?br/>
在場的人都把頭轉(zhuǎn)過來。唯一保持沉默，還有些悠然自得的人是比尼思。他坐在“特別科”同事身旁，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等著拉思伯恩說下去。
“我們認(rèn)為他的目標(biāo)是我們那位蘇聯(lián)叛逃者、演員波利索夫?！崩鞑餍?。
“C13"向前靠了靠，皺起肩頭。這對他純屬意外，他很不高興?！案鶕?jù)何在呢？拉思伯恩先生？”
“我們在他的住所發(fā)現(xiàn)了一張照片，還有兩張假護照和一些旅行支票。為什么他要帶上一張波利索夫的照片呢？
——除非是在他接受命令時交給他的?！?br/>
“C13"把茶杯推到一旁，表示不大耐煩了，“你們是在他的住所發(fā)現(xiàn)照片的？”
“在他手提箱的暗箱底里?！?br/>
“你們進入過他的套間？”“C13”的聲音充滿敵意。
拉思伯恩點點頭。
“上面批準(zhǔn)的？”
嘿，算了吧！拉思伯恩心里說，別假裝正經(jīng)了。難道你真以為我們會一式三份地打申請報告嗎？或者會去馬里利波思地方官那里鬧來一張許可證嗎？“正如您剛才講的，我們無處不插手，”拉思伯恩惡狠狠地提醒他。
“我們一發(fā)現(xiàn)他住在哪兒就一直監(jiān)視他的住所，”“C13"說，“看得很嚴(yán)，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人進去。”
應(yīng)該表揚奧爾柯特，拉思伯恩心中暗暗記下他于得漂亮，不愧是行家。他就在這些小丑的眼皮底下，可他們硬是沒發(fā)現(xiàn)。照片你怎么處理的？”拿走了．
拉思伯恩回?fù)舻溃骸八懔税?！克萊伯知道我們已經(jīng)弄清楚了他的住址。你們在那個小巷的時候，或許他正躲在一旁盯著嘲笑你們那輛英國電信車呢！你們真應(yīng)該換輛新車，比如哈羅德送貨車?！甭牭竭@里比尼恩不禁笑了。
“C13”的臉色很難看。
比尼恩舉起手，“請講講為什么你們認(rèn)為他們派了人來收拾波利素夫。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呢？為什么他們這樣急于要……處決波利索夫？處決一個演員？”
拉思伯恩點點頭：“這的確是個令人感興趣的問題：為什么目標(biāo)是波利索夫？”
“C13"正在面前的一疊紙上漫不經(jīng)心地亂畫：“你們掌握了他什么情況？他檔案里有什么？”
“他是個演員，在莫斯科戲劇界相當(dāng)有名，估計崇拜者不少。迄今為止，在事業(yè)上他出類拔革，在共產(chǎn)黨里肯定列入正冊，他被封為‘人民藝術(shù)家’，正是春風(fēng)得意之時?！?br/>
“聽起來不象是叛逃者?！薄癈13”干巴巴他說道．“您能告訴我什么樣的人是叛逃者嗎？”拉思伯恩問道，聲調(diào)故作討好?！拔艺嫦胫肋@種征兆，放到參考書里也很有價值。”
“C13”氣得手劃得更亂了。比尼恩接過來說："叫他私人生活怎么樣？結(jié)婚了吧？”
拉思伯恩點點頭。
“他叛逃后他們把他看管起來了嗎？目前處境怎樣？”
比尼恩又問。
已經(jīng)向莫斯科站的人發(fā)了報，要池們暗中了解波利索夫妻子的情況。
“到目前為止一切正常，她照舊買東西、看朋友……”
“一切就他媽的這么正常，”“C13”咕哦著。“而他們卻派克萊怕這樣的人來把他干掉。”我聽說，”比尼恩顯得有些吞吞吐吐，“他和同來的一個女演員私通；她還在這里。”
“C13"的手不劃了，抬起頭來。
“確實如此。不過彼得羅娃已經(jīng)另有新歡，她和我的朋人安德列揚好上了。”他冷冷一笑。”整個事情十分有趣，我們要干下去?！?br/>
大家等著他往下講，但拉思伯恩停下來了。這不象他們使館的人，他們不和采訪的女演員發(fā)生關(guān)系！處在安德列揚的位置的人“她是一位非常迷人的女人，”比尼恩說，“我聽說派去監(jiān)視的人也被她迷住了。是吧，科林？”拉思伯恩只是點點頭。
有人敲門，進來的是“C13”的人，手拿一張紙條。他走到頭頭那里，把紙條交給他就離開了，來去都沒有聲音。
真是個潛行者，拉思怕恩心想。
“C13”打開紙條看了看，然后抬起頭看著大家?！跋壬鷤?，”他說，“這里有克萊伯的消息。他扔掉了‘卡普里’車，人們在肯提希鎮(zhèn)發(fā)現(xiàn)了它?？巳R伯本人下落不明?！?br/>
比尼恩說：“那是一輛租來的車。他知道我們發(fā)現(xiàn)了他，掌握了他的住址，于是就扔掉了車。我敢說他已經(jīng)轉(zhuǎn)入地下?！?br/>
沉默了一會兒。
“我們的俄國朋友，那位演員，他呆的地方安全吧？”
“C13”最后問道。
“萬無一失，”拉思伯恩說，想起了斯蒂芬神父。每想到他，拉思伯恩總覺得放心。
“可以問問你把他放在了什么地方嗎？”
“希望是一個克萊怕先生找不到的地方?！?br/>
上床之前安德列揚什么都沒對她講，這是她事后最反感的，就好象是他為了確保在她知道真相之前能及時行樂，因為以后……
本來她發(fā)現(xiàn)安德列揚在床上很能體貼人；然而這一次他的情欲來得粗魯、甚至狂暴。他抱住她的身子。以往他做愛的時候，她都是快活地輕輕呻吟；而這次她卻疼得叫了起來。這一切好象是他對她的以身相許反覺得沮喪，他要的是把自己強加于她。此時她意識到自以為熟悉的安德列揚還有另地面：粗暴、野蠻的二面。
事后，他躺在她身旁，微微喘著氣，身上汗?jié)n漬的。以往此時她會感到一種懶洋洋的快感，而這次她只覺得疼痛。
她感到迷惑不解，有些惱怒：為什么他要刺傷她呢？
然后，在黑暗中，他說道：“明天上午你得去領(lǐng)事館見奧斯特洛夫?！?br/>
“為什么？奧斯特洛夫是誰？我為什么要去見他？”
“把事情理順?！卑驳铝袚P說。這話聽起來象那些黨的干部說的一樣，她太熟悉了。他們都是老一套，什么“根據(jù)需要”、什么“按規(guī)定辦事”、什么”這是命令”。
“我不明白。”瑪婭低聲說。
“奧斯特洛夫會說明的，時間不會大長?！?br/>
“你能陪我去嗎？”她柔聲求他。
“不行，”安德列揚說，“那不合適，不是我那個部門?！?br/>
她知道，這個消息不好?！翱墒恰矣惺裁匆f的？”
“我告訴過你，”安德列揚說，聽起來有些煩燥。”‘這是公事，把你的情況搞清楚。”
此后誰也沒有講話，并排躺著；可已經(jīng)是同床異夢，他們之間隔著一堵墻。
她哭了，把頭埋在枕頭里，聲音很小，因為她不想讓他聽見。只是在這個時候，他在黑暗中才把手伸過來。
“聽我說，親愛的，”他低聲說，經(jīng)過剛才的風(fēng)波，這旬話聽起來特別柔和?！澳阋稽c兒也不用擔(dān)心，我會關(guān)照的"他說起話來好象見雙咖價沒有人會聽見，這當(dāng)然很荒唐，他們是在自己的寢室里，自然是安全的。
“我不愿離開你，”瑪婭說，“想想辦法吧！"可是柔情到此為小。他轉(zhuǎn)過身人，譏她晚安，而后她聽到的只是他均勻的呼吸了。安德列揚不管心里有什么事都不影響睡覺。他就象電燈關(guān)掉一樣，說睡就著。
她來到位于貝斯沃特路的領(lǐng)事館，立即被帶到奧斯特洛夫的辦公室。從他的窗口可以看到外面的車水馬龍。突然間，瑪婉覺得自己多么想到外面去?。《皇窃谒谋谥?，不是在官方的領(lǐng)地上?！?br/>
“噢，”奧斯特洛夫說，“我想您把護照帶來了吧！”
她把護照遞過去，他看了看，在上面寫了幾個字，然后打開抽屜，拿出一個橡皮圖章和印油，一絲不茍地在護照上蓋了章，然后把護照還給她。
“這是什么？”她問道，心收緊了。
“這是手續(xù)，”奧斯特洛夫說?！澳鷱奶K聯(lián)的出境簽證，批準(zhǔn)您出國旅行。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把它吊銷，期限是明天午夜之前?！?br/>
瑪婭心里一片冰冷?！拔摇也幻靼住?br/>
“很簡單。您必須在24小時之內(nèi)返回莫斯科；如果您明日午夜仍在國外，就超過了許可的期限。您看，”他打開另一個抽屜，拿出一張飛機票交給她?！懊魈煜挛绲臋C票，蘇聯(lián)國家航空公司的飛機，從希思羅機場起飛。祝您一路順鳳?！彼α诵?，但叫人看了發(fā)冷，不過這并沒有什么特別含意，奧斯特洛夫就是這種風(fēng)格。
“可是……我……我還不想離開倫敦，”瑪婭結(jié)結(jié)巴巴他說。“我沒有打算這么早就回去……”
“這么早？”奧斯特洛夫皺起眉頭。“只是由于健康原因我們才同意在你們劇團口國時您暫時留下。我看您現(xiàn)在氣色不錯，身體可以吧，呃？”
瑪婭點點頭，有些發(fā)楞了。
“那么，您想留在這里做什么呢？您的位置在祖國，您沒有理由不回去?！彼难劬σ徽２徽?、毫不留情地盯住她。陽光從窗子照射進來，但她想到的是那個可怕的夢，夢見她被審問，關(guān)進了黑洞洞的牢房……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現(xiàn)在就走呢？”她絕里地問。
“想必您知道不能在這里無限期地呆下去?！眾W斯特洛夫說?！坝⒎揭膊粫饝?yīng)。他們給您的入境簽證有期限，不久你就成了非法的外籍人?！边@些話他說起來感到十分滿意。
“我肯定，”他繼續(xù)說，“您不想制造一起外交事件?！彼攘艘粫?，“是這樣吧！”
“不，當(dāng)然不?！彼吐曊f。
“您還有24小時的時間，”奧斯特洛夫說著，站起身來?！百I些東西，我知道您喜歡在倫敦逛商店。把需要的物品買好，好好玩一玩，打點行裝，明天您就回到家了。這個想法挺好吧！”
她走下領(lǐng)事館的臺階，走過站在門口的警察，好象作夢一般；警察對她漠然視之。
她石著禽上的行人、商店、汽車，覺得自己象個即將被處決的死囚。她夢想過另一種生活，夢想在倫敦、在巴黎、在紐約的花花世界里出人頭地、夢想在好萊塢當(dāng)明星、在百老匯受崇拜，夢想小巧的汽車、豪華的別墅、漂亮的衣服……可是這一切都越來越模糊了。是啊，她就象一個繞著炬光飛舞的蟲蛾。她知道飛蛾最終是什么下場；可如果她被火焰燒死，她也死得痛快；她要活得最有意思。見鬼去吧，同志們！
可如今這一切都灰飛煙滅了。
她回到荷蘭公園街，走進安德列揚的房間，坐下來，傷心地哭了。
他從使館早早回來了，放下公文包，走過來，伸開雙臂摟住她。
他見她滿面淚痕，問道：“怎么啦？”她臉上涂的化妝品不成樣子了，她也沒理會，這還是第一次?？诩t弄臟了，眉毛和陡毛的染色也掉了。
“我明天就要走了，”她淡淡他說?！八麄兠钗议g去?！?br/>
“奧斯特洛夫？”
她瞪了安德列揚一眼。“還能是誰呢！見鬼！你心里明白，不是嗎？你知道莫斯科來了命令、可你什么都不管，連招呼部不打，你這個混蛋！”
“我?guī)筒簧厦Γ彼行﹤乃f，“我不能干涉。"“你不能干涉！”她反唇相譏?！澳銕筒簧厦?！當(dāng)然羅！克格勃沒有權(quán)力，一個克格勃官員沒有影響。你都不能伸個指頭?！彼挚蘖?。“你現(xiàn)在知道我多么傻了吧，居然認(rèn)為你是愛我的、喜歡我的?！?br/>
安德列揚先避開她的目光，然后又面對著她平靜他說：
“我確實愛你，我喜歡你的程度你永遠(yuǎn)不會知道?！?br/>
“去你的吧！”她尖叫著，沖進洗澡間，砰的一聲把門關(guān)上。
她把行李整理好，然后兩個人弄些東西吃。安德列揚很少說話，她也盡量不理他。他從公文包里取出一疊文件，坐在手扶椅上看起來，一邊還在紙上做筆記。最后她受不了啦。
“難道你不能說點什么嗎？”她哭著說?！澳阏麄€晚上都要看那個東西嗎？”
“文件很重要，”安德列揚說，”我得趕寫一份緊急報告。對不起，可我不能不做，”真是個可怕的夜晚，他們彼此很少說話。后來安德列揚說他要去洗個澡。她咕噥了一聲，他就走了。
她坐在那里、一臉怒氣。文件夾放在倚子上。她恨透了它，這個該死的東西比她還重要，比她在倫敦的最后一天還重要。他居然埋頭看文件，全然不把她放在心上。她真想把這該死的東西撕個粉碎。
瑪婭走過去把文件夾拿起來。這是大使館的卷宗，黃色，外面用綠帶扎著，上面印著兩個紅章，寫的是“絕密，不許帶出閱文室。蘇聯(lián)內(nèi)部文件。只在官員中傳閱。國家文件．"“你在干什么？"安德列揚隔著洗澡間門問道。
“在看你這份無比重要的文件?！爆攱I說?！翱梢詥?？”
她冷言相譏。
“你連碰都不應(yīng)該碰，”安德列楊說，聲音并不嚴(yán)厲。
“喚，真的嗎？”她奚落他說，“那你就不該帶到這里來，不是嗎？上面不是寫得很清楚——‘不許帶出閱文室，嗎？你這不是違反保密規(guī)定了嗎？”
他走過來，把卷宗拿去?！皠e犯傻了，”他厲聲說。
“我是受權(quán)的，這是使館住房，是蘇聯(lián)領(lǐng)土。你就別給我上保密課了！”
他把文件夾放回公文包，鎖上?！皠e再動了，”他警告她。
她改變策略?！暗降资鞘裁磧?nèi)容？"她天真地問。
“不能告訴你，"他說，“你應(yīng)該理解。這非常重要，別再動了，這是絕密?！?br/>
此后宜布休戰(zhàn)。上床之后，安德列揚又象往常一樣溫柔體貼。
他摟著她，說：“別擔(dān)心，親愛的，你的前途無量，了不起的事業(yè)，了不起的成就……”
她的怨恨驟然消失了，低聲說：“沒有你……
我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在乎這些……”
“或許”安德列揚說，“事情并不會那樣，或許我們會重逢。世界畢竟很小，衛(wèi)星繞地球轉(zhuǎn)一圈才90分鐘，距離算什么呢？”
她偎依著他，問道：“真的我必須離開嗎？”“莫斯科你是知道的，”他吻吻她“命令就是命令?！?br/>
他倆還談了很多，然后緊緊擁抱。當(dāng)夜他們?nèi)巫鲪郏坪跸氡M量多留下些回憶。
第二天早晨起來，他們克制多了。
“我從使館要輛車跟你一起去機場，”安德列揚說。
她搖搖頭：“不必了，不如現(xiàn)在告別的好。我真不愿意說‘再見’……”她說不下去了。“胡說”安德列揚說：
“我當(dāng)然要去送你，使館對國內(nèi)來賓一直是以禮相待。我中午來接你?！彼撬?、擁抱她。此時對她來說世界都不存在了，只有面前的他。
安德列揚走到門口，向她揮揮手，“再見?！彼⒅难劭戳撕靡粫?，然后走了。
她在屋里走來走去，隔幾分鐘就看看表。東西部收拾好了，行李堆放在門廳，隨時可以運走，沒有什么可做的了。
她眼看著寶貴的時間一秒秒地過去而無可奈何。
她看到了那個公文包。他沒有把它帶走。開始她想給使館打電話告訴他；接著她產(chǎn)生了另一個念頭。
她猶豫不決，咬著嘴唇，在房間里兜圈子。一個聲音從內(nèi)心一直在說：為什么不呢？瑪婭最堅定的信念是：命運賜福于那些敢作敢為的人。不管怎么說，他把國家機密忘在家里并不是她的過錯。
她試圖打開文件包，但談何容易；很明顯，看來只有硬開了。她拿來廚房里的剪子和一把很大的快刀。她費了丸牛二虎之力，差一點兒割掉一個手指頭，但最后還是把黃色卷宗拿出來了。
一小時之后，她來到位于格羅夫諾廣場的美國大使館。
她看上去楚楚動人，這是很自然的，出門之前她著實打扮了一番，選一件最能表現(xiàn)自己優(yōu)美線條的外衣穿上，臉上也精心化了妝。
乘出租車到梅費爾只有很短的路程，可是瑪婭覺得這是有生以來最漫長的旅途了。此后就沒有口頭路可走，自己把門關(guān)死了。她們路過公園，在馬布爾拱門處交通十分擁擠，而這一切瑪婭都沒有注意到。即使出租車已經(jīng)停在使館門前時，她還得提醒自己說已經(jīng)到了；從此只有繼續(xù)向前走，一去不復(fù)返了。
她走進使館，按照開初下決心后一直練習(xí)的臺詞，對負(fù)責(zé)接待的官員說：“我是蘇聯(lián)公民，帶著重要情報；”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轉(zhuǎn)過身去與來自海軍陸戰(zhàn)隊的衛(wèi)兵說話，她聽不到他在講些什么，那個士兵開始打電話，后來進來一個人，把她帶到接待室。
她一個人坐著，有些發(fā)抖，不知道自己是否病了。后來走進一個人，熱情地向她微笑。
“早安！”他說，“我叫杜普里。您有什么事？”
她緊緊拿著文件夾，來這里之前，她在安德列揚的廚房找到一張褐色的紙把它包上了。
“我叫瑪婭·亞歷山德羅夫娜·彼得羅娃。我?guī)硪环菸募彼_始說，聲音有些顫抖。
“很好，”杜著里說?！澳梢灾v俄語，我能聽懂．”說著伸手去拿她的包?！笆沁@個嗎？”
但她沒有把它給他。對不起，”她說，“我這樣做冒很大風(fēng)險．我要你們先答應(yīng)我?！?br/>
“噢，是嗎？”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他希望他們已打開錄音機將這次會見錄下親。
“你們必須向我擔(dān)保：如果我把它交給你，我得去美國。我要一張就業(yè)許可證，你們必須把我送到美國去。這就是我的條件。”
“我明白，”杜普里坐在桌子一角?！拔冶仨毟嬖V您，這要看情況?！彼稚焓秩ツ盟陌?br/>
“不行！”瑪婭說，“你得先答應(yīng)我；要不我就走。"“我本來想說，”杜普里平靜他講，“這要看您帶來的是什么．"他等著回應(yīng)，但她搖搖頭。
“非常機密，非常重要；看了你就會明白．"他下面說的話使她大吃一驚。
“您帶著護照嗎，彼德羅娃小姐？”
她把護照給他。他看過之后說：“可以看出他們已經(jīng)吊銷了您的出國簽證?！?br/>
她點點頭：“當(dāng)然，否則我就不會在這里了。我別無選擇。我不回去了?！?br/>
“在倫敦期間你一直住在哪里？”他問道。
“和蘇聯(lián)使館的一名官員住在一起，”瑪婭說，“他叫謝爾蓋·米哈依諾維奇·安德列揚。聽說過他嗎？”
此時杜普里的興趣來了。
“他是克格勃?！爆攱I補充說。講出來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她給安德列揚帶來的麻煩夠多的了，再加上一點兒也不會更糟．“是嗎？”杜普里不置可否他說道。然后又對她笑了：
“我覺得您最好還是讓我看看那份文件，我保證我們會妥善照顧您……”
換個人聽了杜普里的這種措辭可能不會放心，特別是了解他的人。瑪姬猶豫了一下，但她本能的反應(yīng)一向是對的。；
她知道已經(jīng)到亮出牌的時候了。
“拿去吧！”她說，把包遞給他。
他打開黃色的文件夾，一頁頁翻看了一遍，然后慢慢站起來，輕輕他說：“我一會兒就回來，彼得羅娃小姐?！?br/>
他走了。她四周看了看，屋內(nèi)陳設(shè)極其簡單，墻上掛著一幅帶框的大峽谷照片。她看看表，知道安德列揚即將回到荷蘭公園街的住所去接她。他會發(fā)現(xiàn)她不在了，公文包被撕開、黃文件夾不見了。她閉上雙眼，不愿想它．當(dāng)然，她有遺憾之處，安德列揚會遇到麻煩、很大的麻煩。象這樣地丟失文件……它可能意味著審判、或是勞改營、或是流放、甚至是處決。她渾身發(fā)抖了。不，不會是那樣！他畢竟不是叛國者，不過是粗心罷了?？墒?，能允許一個克格勃粗心嗎、接著她又想：恬該！這混小子根本沒有動個指頭去留我，沒有幫我出一點兒力。他就喜歡玩我；可是當(dāng)需要為我的事施加影響時，他卻無動于衷。所以我只好自已幫助自已，我是自己買的票；如果他們認(rèn)為我出的價錢還可以的話。然而問題就在這里，文件夾對美國人來說有足夠的重要性嗎？
她又閉上眼睛。這種等待真叫人受不了。她卡在這里會多久呢？她走到門口打開門，看見一個全付武裝的美海軍陸戰(zhàn)隊士兵站在過道里。
“有什么事嗎，小姐？”他問，臉色冷峻。
此時瑪婭才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逃出來。
列沃諾夫辦公室壁爐臺上精美的鐘表開始打點，此時正好安德列揚在外敲門。
頭發(fā)斑白的上校正在大頁帶格書寫紙上寫東西，聽見敲門聲后把它蓋起來，戴上自來水筆帽，這才答道：“進來。”
安德列揚走了進來，他還沒脫掉雨衣，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怎么樣？”列沃諾夫問。
“她把它拿走了，帶上它走了。”
“??！”他從辦公桌上拿過一個漆木盒，抽出支煙，沒有請安德列揚抽。他點上煙。安德列揚看著他：
“這么說，”上校講，“你是對的?！彼咽忠粨]，"請坐．"安德列揚在辦公桌前就座。
“她此時在哪里？”列沃諾夫問。在美國使館。我先安排了人在住所監(jiān)視，她要了輛出租車就一直向使館開去。”
“帶上文件了？”
“當(dāng)然。”
上校笑了?！蔽以摻o你讓位了，你了解女人，”“我了解這個女人?！卑驳铝袚P說。
上?？纯磳γ娴溺姟！拔蚁胛覀冏詈酶嬖V航班說她不乘去莫斯科的飛機了，好嗎？”
“這種估計不會有問題。”安德列揚說道。
“讓我們慶祝一番?！鄙闲Ｕ酒饋恚叩嚼C有愛國主義口號的紅壁毯下面的壁櫥，拿出一瓶伏特加和兩個水晶玻璃杯，把兩杯都斟上。
“為成功，干杯！”他說。他們碰過杯，兩人都一飲而盡。
上校回到桌旁，重新在皮椅上坐下。
“你認(rèn)為他們真會上鉤嗎？”他自言自語地問，“他們不懷疑嗎？”
“也可能懷疑，”安德列揚說，“但這對他們是有誘惑力的、很有誘惑力。他們知道她、了解她與我的關(guān)系。她不必演戲，是吧？這一切都是真的，”“而文件夾又是美味佳肴?！?br/>
“就是，他們巴不得弄到手，簡直是圣誕老人帶去的禮物?！?br/>
他們互相看著，大笑起來。
“你知道，”列沃諾夫慢慢他說，“我一直欽佩你的父親；你自己的職業(yè)心，親愛的謝爾蓋·米哈依諾維奇，也給我留有深刻的印象。說心里話，你的忠誠是出類拔萃的。干我們這行的很少有人能象你這樣絕妙地利用了這件事，真和書上講的一模一樣。我應(yīng)該表揚你，此事我將向領(lǐng)導(dǎo)匯報。”
“謝謝！”安德列揚說道。
“文件夾也編造得獨出心裁，我讀了兩遍，才肯定它是假的，至少是要緊的那部分。”
“我有幫手，”安德列揚笑笑。
上校又皺起眉頭：“當(dāng)然，看到她居然是這種女人實在可悲。她有那么多優(yōu)越條件；在刷團工作，享受特權(quán)。她的祖國沒有虧待她，可是她卻以怨報德。這實在可悲，很難想像這是一個年輕的蘇維埃婦女干出來的?！?br/>
他捻滅了香煙。
“是啊，”安德列揚說。“但是，請不要忘記，它對我門可能變成一件大好事。如果他們對那份文件信以為真，就會打幾個月的亂仗，他們的右手都不知道左手在于什么……”
“在我們的工作中，這種說法聽來多么熟悉呀！”列沃諾夫嘆了口氣。“不過你這次可能是對的。”
安德列揚大著膽子說道：“我敢肯定是這樣?！?br/>
他告別上?；氐阶约旱霓k公室，掛起雨衣，坐下來。他不禁笑了，整個事情這樣順利，好就好在他對瑪婭沒有失信，她可能認(rèn)識不到這點，但他使她如愿以償，奉獻給她一張通向理想的單程車票，路費只好由美國老百姓出。想到他同時也為上司干了件漂亮事，安德列揚不禁暗笑。這是第一流的送假情報行動：送給他們一份秘密文件夾，使他們感到好得難以置信，可又覺得大有吸引力而不能置之不理，最妙的一招是這位情報員確實是真的，他們從她身上搞不出任何東西。
“盡情歡樂吧，心愛的！”安德列揚大聲說。“領(lǐng)著他們所有人快樂地跳舞吧，你自己也玩?zhèn)€痛快！”
或許有一天她會認(rèn)識到他利用了她，但也同時履行了對她的諾言。
讓列沃諾夫去邀功吧！他已經(jīng)在起草給莫斯科的報告了。在報告中他會謙虛他講這次行動完全是他個人的主意。
安德列揚決不是輕易沾沾向喜的人，但這一次他對自己感到特別滿意。這是一種自信熟諳棋術(shù)者的滿足心情。
克萊伯的車向前疾馳，他沒有注意到那個突然怔住的人，不知道自己已被認(rèn)出。而就在此時，那位以色列入把這輛"卡普里"車的牌號寫在了一張紙上。
以他找到電話亭，馬上撥了個號碼，報告說他找到了海牙案仵的那個嫌疑分子，然后又講出車號。
“穆薩德"組織不大，駐倫敦的人員也極少；但它的聯(lián)絡(luò)網(wǎng)十分出色，與很多方面都有聯(lián)線。
不到10分鐘，代號為C13的英國警察局反恐怖小組就得知克萊伯出現(xiàn)在倫敦；與此同時，美國駐英使館的幾位先生也收到了信息，這些人婉轉(zhuǎn)地自稱是“合法的隨員”。
信息的傳遞建立在互通有無的基礎(chǔ)上，他們就象在一起玩拼飯游戲一樣，一旦某方發(fā)現(xiàn)一塊合適的板子，就立即通知感興趣的其它各方。
很快就查明那輛“卡普里”車的登記牌號屬于埃奇韋爾街上一家汽車出租公司。到那里調(diào)查的偵探運氣不錯。他發(fā)現(xiàn)租車人名叫克萊伯，租車時出示的是西德護照和國際通用的駕駛執(zhí)照，押金付的是現(xiàn)錢，住址寫的是帕丁頓的一條小街上的公寓套間。
克萊伯的特點是：一旦確定假冒的姓名就堅持使用，并如實講明地址。他堅信，沒必要說謊的時候就要盡量講實話；一旦確定了假冒的身份就一直用它，直到不得不拋棄之時。
他租車是為了活動方便，可能不一定用得很多；乘出租車和地鐵更為隱蔽；但他考慮一旦想用時，手頭要有一輛車。有趣的是他在西區(qū)駛車時并沒有明確的目的，只不過為了熟悉那輛車，適應(yīng)靠左行駛，在英國開車對他來講還是新鮮事兒。
他把車停下來。買了份報紙，悠然自得地考慮晚上是否去欣賞音樂會。他喜愛優(yōu)美的音樂，同時也覺得那是內(nèi)心籌劃的好機會；他轉(zhuǎn)而又想，也許早些睡下為好。他執(zhí)行任務(wù)時對自己要求很嚴(yán)，就象運動員訓(xùn)練時一樣。
他打開車內(nèi)的收音機，流行音樂刺耳的聲音使他不由得拉長了臉。仙旋轉(zhuǎn)著選臺鈕，終于找到一個播送西貝利厄斯樂曲的電臺。
他沿著泰晤士河行駛。業(yè)喜歡流經(jīng)城市的河：塞納河，聶瓦河、或者梅因河。陽光下的泰晤士河及其河岸很有魅力。他覺得十分開心，可后來又皺起眉頭：是否過于自信了？他是否太喜歡自己的使命了？迄今為止，神冥一直保佑著他；可如果……
比如他的面孔，那些人沒有他一張象樣的照片，這點他很有把握?？墒侨f一他們有呢？他又寬慰自己不必?fù)?dān)心，絕對不會有。蓋特威克移民局的官員根本沒看他第二眼。如果他的照片事先傳過……
而且，如果他失去作用，維克多當(dāng)然就不會再起用他，不會把他派到這里來了。
此后在途中他心情放松了。這次任務(wù)一完成他就去享受那次休假。能讓自己輕松一次的念頭使他很高興。他將無憂無慮，打著噸曬太陽，不必再處處留神。他要找個女人，對她千寵百愛。是的，他該休次假了。
克萊伯從牙縫里輕輕吹著西貝利厄斯的曲子，車子接近了他住的小巷。突然他停了下來。實際上并沒有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事，但他意識到有危險。警覺畢竟是他的一道保險。
在小巷的一端停著一輛黃色的英國電信車。看不出有什么敵意。就這么回事，看不到任何人，小巷里無人工作。電信車不過就是停在那里，離他住的地方隔兩道門。
克萊伯關(guān)上收音機，默默地坐著，車子沒有熄火。
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
C13小組的頭頭最后一個到會，并為遲來一步表示歉意。、拉思伯恩看看自己和比尼恩，心想這些便衣警察一個個衣冠楚楚，“便衣”的衣著可一點兒也不隨便。
反恐怖科是會議的東道主。警察局小餐廳的女招待端上茶點，然后走開，沒有正式的議題，但部知道他們碰頭只是為了討論一個人——克萊伯。
開場自之后，"C13"的組長說：“他來這里必有特定目的，對此我毫不懷疑。此人只有肩負(fù)使命時對·露面。他的目標(biāo)從來不是兩人以上，也從不是未尋找機會，他的對象總是某一個特定的人?！?br/>
他對自己這番話相當(dāng)滿意，如同宣讀完神諭一般。拉思伯恩不喜歡他，最討厭的是他那精心梳平、油光閃亮的頭發(fā)。
“那自然不錯，”拉思伯恩說，馬上后悔不該流露出敵意。“可如果您能說出他這次的目標(biāo)究竟是誰就更好了。”
“C13"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我原以為那更屬于您的工作范圍，拉思伯恩先生，”他反唇相譏．“你們畢竟是特別聯(lián)絡(luò)處，凡是有點意思的事你們都插手。我本希望您能給我們提供點什么情況?！?br/>
特別科來的人清清喉嚨說："我覺得他的目標(biāo)可能是個以色列人?！甭犉饋硭淮笞孕?。"第一點：上次他收拾的是以色列在比利時的一個工作人員。”
“荷蘭，”拉思伯恩糾正他說，。‘海牙?！?br/>
特別科的人點點頭：“完全正確，請原諒．不管怎么說，這是第一點。第二點：克萊伯同利比亞分子一直有聯(lián)系，他和的黎波里之間看來有某種關(guān)系。第三點：約拉姆即將來倫敦?！闭l是約拉姆？”拉思伯恩問道，皺起眉頭。向他介紹情況時，沒有提到這個人。
“約拉姆，”特別科的人開始解釋，對自己的知識頗為欣賞，“是以色列的一名聯(lián)絡(luò)員。他們專門派他與那些不愿公開和以色歹打交道的人舉行正式談判，比如巴勒斯坦解放組織中的溫和派?！?br/>
“所以你認(rèn)為象卡扎菲這樣的人愿意把他干掉？”
“這種推測不無根據(jù)?！碧貏e科的來人微微一笑。
拉思伯恩心想：這幫人都如此自命不凡．因為他們熟悉內(nèi)情，了解很多秘密活動，就處處擺出無所不知的架式．“為什么要來倫敦干掉約拉姆呢？別的地方也可以找到他吧？”拉思伯恩問道。
特別科的人聳聳肩。
“C13"攪了攪茶：“真正的問題是我們怎樣處置克萊伯?！?br/>
“當(dāng)我們把他弄到手之后，”特別科的人補充道。
“完全正確。依我看，有幾個方案。我們可以，一旦將他拿獲，就把他驅(qū)逐出境，這不成問題；我們還可以，一旦掌握他的行蹤，就一直監(jiān)視他，窮追不舍，直到發(fā)現(xiàn)他的聯(lián)絡(luò)人，也可能還有他的目標(biāo)。我們還可以……”
大家都等著他往下說。
“我們還可以請拉思伯恩先生手下的其他部門接過去處理?！?br/>
“您的意思是干掉他嗎？”
“C13”看上去感到很痛苦，“我作為一名警宮決不會產(chǎn)生這種想法。我想您對此是清楚的?！?br/>
就在這時拉思伯恩開始感到高興?！跋壬鷤?，或許我能助你們一臂之力，”他說，聽起來頗有些自我欣賞：“你們看，我們對克萊伯先生為何而來、為誰而來，都有一個很不錯的想法?！?br/>
在場的人都把頭轉(zhuǎn)過來。唯一保持沉默，還有些悠然自得的人是比尼思。他坐在“特別科”同事身旁，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等著拉思伯恩說下去。
“我們認(rèn)為他的目標(biāo)是我們那位蘇聯(lián)叛逃者、演員波利索夫?！崩鞑餍?。
“C13"向前靠了靠，皺起肩頭。這對他純屬意外，他很不高興?！案鶕?jù)何在呢？拉思伯恩先生？”
“我們在他的住所發(fā)現(xiàn)了一張照片，還有兩張假護照和一些旅行支票。為什么他要帶上一張波利索夫的照片呢？
——除非是在他接受命令時交給他的?！?br/>
“C13"把茶杯推到一旁，表示不大耐煩了，“你們是在他的住所發(fā)現(xiàn)照片的？”
“在他手提箱的暗箱底里?！?br/>
“你們進入過他的套間？”“C13”的聲音充滿敵意。
拉思伯恩點點頭。
“上面批準(zhǔn)的？”
嘿，算了吧！拉思伯恩心里說，別假裝正經(jīng)了。難道你真以為我們會一式三份地打申請報告嗎？或者會去馬里利波思地方官那里鬧來一張許可證嗎？“正如您剛才講的，我們無處不插手，”拉思伯恩惡狠狠地提醒他。
“我們一發(fā)現(xiàn)他住在哪兒就一直監(jiān)視他的住所，”“C13"說，“看得很嚴(yán)，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人進去。”
應(yīng)該表揚奧爾柯特，拉思伯恩心中暗暗記下他于得漂亮，不愧是行家。他就在這些小丑的眼皮底下，可他們硬是沒發(fā)現(xiàn)。照片你怎么處理的？”拿走了．
拉思伯恩回?fù)舻溃骸八懔税?！克萊伯知道我們已經(jīng)弄清楚了他的住址。你們在那個小巷的時候，或許他正躲在一旁盯著嘲笑你們那輛英國電信車呢！你們真應(yīng)該換輛新車，比如哈羅德送貨車?！甭牭竭@里比尼恩不禁笑了。
“C13”的臉色很難看。
比尼恩舉起手，“請講講為什么你們認(rèn)為他們派了人來收拾波利素夫。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呢？為什么他們這樣急于要……處決波利索夫？處決一個演員？”
拉思伯恩點點頭：“這的確是個令人感興趣的問題：為什么目標(biāo)是波利索夫？”
“C13"正在面前的一疊紙上漫不經(jīng)心地亂畫：“你們掌握了他什么情況？他檔案里有什么？”
“他是個演員，在莫斯科戲劇界相當(dāng)有名，估計崇拜者不少。迄今為止，在事業(yè)上他出類拔革，在共產(chǎn)黨里肯定列入正冊，他被封為‘人民藝術(shù)家’，正是春風(fēng)得意之時?！?br/>
“聽起來不象是叛逃者?！薄癈13”干巴巴他說道．“您能告訴我什么樣的人是叛逃者嗎？”拉思伯恩問道，聲調(diào)故作討好?！拔艺嫦胫肋@種征兆，放到參考書里也很有價值。”
“C13”氣得手劃得更亂了。比尼恩接過來說："叫他私人生活怎么樣？結(jié)婚了吧？”
拉思伯恩點點頭。
“他叛逃后他們把他看管起來了嗎？目前處境怎樣？”
比尼恩又問。
已經(jīng)向莫斯科站的人發(fā)了報，要池們暗中了解波利索夫妻子的情況。
“到目前為止一切正常，她照舊買東西、看朋友……”
“一切就他媽的這么正常，”“C13”咕哦著。“而他們卻派克萊怕這樣的人來把他干掉。”我聽說，”比尼恩顯得有些吞吞吐吐，“他和同來的一個女演員私通；她還在這里。”
“C13"的手不劃了，抬起頭來。
“確實如此。不過彼得羅娃已經(jīng)另有新歡，她和我的朋人安德列揚好上了。”他冷冷一笑。”整個事情十分有趣，我們要干下去?！?br/>
大家等著他往下講，但拉思伯恩停下來了。這不象他們使館的人，他們不和采訪的女演員發(fā)生關(guān)系！處在安德列揚的位置的人“她是一位非常迷人的女人，”比尼恩說，“我聽說派去監(jiān)視的人也被她迷住了。是吧，科林？”拉思伯恩只是點點頭。
有人敲門，進來的是“C13”的人，手拿一張紙條。他走到頭頭那里，把紙條交給他就離開了，來去都沒有聲音。
真是個潛行者，拉思怕恩心想。
“C13”打開紙條看了看，然后抬起頭看著大家?！跋壬鷤?，”他說，“這里有克萊伯的消息。他扔掉了‘卡普里’車，人們在肯提希鎮(zhèn)發(fā)現(xiàn)了它?？巳R伯本人下落不明?！?br/>
比尼恩說：“那是一輛租來的車。他知道我們發(fā)現(xiàn)了他，掌握了他的住址，于是就扔掉了車。我敢說他已經(jīng)轉(zhuǎn)入地下?！?br/>
沉默了一會兒。
“我們的俄國朋友，那位演員，他呆的地方安全吧？”
“C13”最后問道。
“萬無一失，”拉思伯恩說，想起了斯蒂芬神父。每想到他，拉思伯恩總覺得放心。
“可以問問你把他放在了什么地方嗎？”
“希望是一個克萊怕先生找不到的地方?！?br/>
上床之前安德列揚什么都沒對她講，這是她事后最反感的，就好象是他為了確保在她知道真相之前能及時行樂，因為以后……
本來她發(fā)現(xiàn)安德列揚在床上很能體貼人；然而這一次他的情欲來得粗魯、甚至狂暴。他抱住她的身子。以往他做愛的時候，她都是快活地輕輕呻吟；而這次她卻疼得叫了起來。這一切好象是他對她的以身相許反覺得沮喪，他要的是把自己強加于她。此時她意識到自以為熟悉的安德列揚還有另地面：粗暴、野蠻的二面。
事后，他躺在她身旁，微微喘著氣，身上汗?jié)n漬的。以往此時她會感到一種懶洋洋的快感，而這次她只覺得疼痛。
她感到迷惑不解，有些惱怒：為什么他要刺傷她呢？
然后，在黑暗中，他說道：“明天上午你得去領(lǐng)事館見奧斯特洛夫?！?br/>
“為什么？奧斯特洛夫是誰？我為什么要去見他？”
“把事情理順?！卑驳铝袚P說。這話聽起來象那些黨的干部說的一樣，她太熟悉了。他們都是老一套，什么“根據(jù)需要”、什么“按規(guī)定辦事”、什么”這是命令”。
“我不明白。”瑪婭低聲說。
“奧斯特洛夫會說明的，時間不會大長?！?br/>
“你能陪我去嗎？”她柔聲求他。
“不行，”安德列揚說，“那不合適，不是我那個部門?！?br/>
她知道，這個消息不好?！翱墒恰矣惺裁匆f的？”
“我告訴過你，”安德列揚說，聽起來有些煩燥。”‘這是公事，把你的情況搞清楚。”
此后誰也沒有講話，并排躺著；可已經(jīng)是同床異夢，他們之間隔著一堵墻。
她哭了，把頭埋在枕頭里，聲音很小，因為她不想讓他聽見。只是在這個時候，他在黑暗中才把手伸過來。
“聽我說，親愛的，”他低聲說，經(jīng)過剛才的風(fēng)波，這旬話聽起來特別柔和?！澳阋稽c兒也不用擔(dān)心，我會關(guān)照的"他說起話來好象見雙咖價沒有人會聽見，這當(dāng)然很荒唐，他們是在自己的寢室里，自然是安全的。
“我不愿離開你，”瑪婭說，“想想辦法吧！"可是柔情到此為小。他轉(zhuǎn)過身人，譏她晚安，而后她聽到的只是他均勻的呼吸了。安德列揚不管心里有什么事都不影響睡覺。他就象電燈關(guān)掉一樣，說睡就著。
她來到位于貝斯沃特路的領(lǐng)事館，立即被帶到奧斯特洛夫的辦公室。從他的窗口可以看到外面的車水馬龍。突然間，瑪婉覺得自己多么想到外面去?。《皇窃谒谋谥?，不是在官方的領(lǐng)地上?！?br/>
“噢，”奧斯特洛夫說，“我想您把護照帶來了吧！”
她把護照遞過去，他看了看，在上面寫了幾個字，然后打開抽屜，拿出一個橡皮圖章和印油，一絲不茍地在護照上蓋了章，然后把護照還給她。
“這是什么？”她問道，心收緊了。
“這是手續(xù)，”奧斯特洛夫說?！澳鷱奶K聯(lián)的出境簽證，批準(zhǔn)您出國旅行。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把它吊銷，期限是明天午夜之前?！?br/>
瑪婭心里一片冰冷?！拔摇也幻靼住?br/>
“很簡單。您必須在24小時之內(nèi)返回莫斯科；如果您明日午夜仍在國外，就超過了許可的期限。您看，”他打開另一個抽屜，拿出一張飛機票交給她?！懊魈煜挛绲臋C票，蘇聯(lián)國家航空公司的飛機，從希思羅機場起飛。祝您一路順鳳?！彼α诵?，但叫人看了發(fā)冷，不過這并沒有什么特別含意，奧斯特洛夫就是這種風(fēng)格。
“可是……我……我還不想離開倫敦，”瑪婭結(jié)結(jié)巴巴他說。“我沒有打算這么早就回去……”
“這么早？”奧斯特洛夫皺起眉頭。“只是由于健康原因我們才同意在你們劇團口國時您暫時留下。我看您現(xiàn)在氣色不錯，身體可以吧，呃？”
瑪婭點點頭，有些發(fā)楞了。
“那么，您想留在這里做什么呢？您的位置在祖國，您沒有理由不回去?！彼难劬σ徽２徽?、毫不留情地盯住她。陽光從窗子照射進來，但她想到的是那個可怕的夢，夢見她被審問，關(guān)進了黑洞洞的牢房……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現(xiàn)在就走呢？”她絕里地問。
“想必您知道不能在這里無限期地呆下去?！眾W斯特洛夫說?！坝⒎揭膊粫饝?yīng)。他們給您的入境簽證有期限，不久你就成了非法的外籍人?！边@些話他說起來感到十分滿意。
“我肯定，”他繼續(xù)說，“您不想制造一起外交事件?！彼攘艘粫?，“是這樣吧！”
“不，當(dāng)然不?！彼吐曊f。
“您還有24小時的時間，”奧斯特洛夫說著，站起身來?！百I些東西，我知道您喜歡在倫敦逛商店。把需要的物品買好，好好玩一玩，打點行裝，明天您就回到家了。這個想法挺好吧！”
她走下領(lǐng)事館的臺階，走過站在門口的警察，好象作夢一般；警察對她漠然視之。
她石著禽上的行人、商店、汽車，覺得自己象個即將被處決的死囚。她夢想過另一種生活，夢想在倫敦、在巴黎、在紐約的花花世界里出人頭地、夢想在好萊塢當(dāng)明星、在百老匯受崇拜，夢想小巧的汽車、豪華的別墅、漂亮的衣服……可是這一切都越來越模糊了。是啊，她就象一個繞著炬光飛舞的蟲蛾。她知道飛蛾最終是什么下場；可如果她被火焰燒死，她也死得痛快；她要活得最有意思。見鬼去吧，同志們！
可如今這一切都灰飛煙滅了。
她回到荷蘭公園街，走進安德列揚的房間，坐下來，傷心地哭了。
他從使館早早回來了，放下公文包，走過來，伸開雙臂摟住她。
他見她滿面淚痕，問道：“怎么啦？”她臉上涂的化妝品不成樣子了，她也沒理會，這還是第一次?？诩t弄臟了，眉毛和陡毛的染色也掉了。
“我明天就要走了，”她淡淡他說?！八麄兠钗议g去?！?br/>
“奧斯特洛夫？”
她瞪了安德列揚一眼。“還能是誰呢！見鬼！你心里明白，不是嗎？你知道莫斯科來了命令、可你什么都不管，連招呼部不打，你這個混蛋！”
“我?guī)筒簧厦Γ彼行﹤乃f，“我不能干涉。"“你不能干涉！”她反唇相譏?！澳銕筒簧厦?！當(dāng)然羅！克格勃沒有權(quán)力，一個克格勃官員沒有影響。你都不能伸個指頭?！彼挚蘖?。“你現(xiàn)在知道我多么傻了吧，居然認(rèn)為你是愛我的、喜歡我的?！?br/>
安德列揚先避開她的目光，然后又面對著她平靜他說：
“我確實愛你，我喜歡你的程度你永遠(yuǎn)不會知道?！?br/>
“去你的吧！”她尖叫著，沖進洗澡間，砰的一聲把門關(guān)上。
她把行李整理好，然后兩個人弄些東西吃。安德列揚很少說話，她也盡量不理他。他從公文包里取出一疊文件，坐在手扶椅上看起來，一邊還在紙上做筆記。最后她受不了啦。
“難道你不能說點什么嗎？”她哭著說?！澳阏麄€晚上都要看那個東西嗎？”
“文件很重要，”安德列揚說，”我得趕寫一份緊急報告。對不起，可我不能不做，”真是個可怕的夜晚，他們彼此很少說話。后來安德列揚說他要去洗個澡。她咕噥了一聲，他就走了。
她坐在那里、一臉怒氣。文件夾放在倚子上。她恨透了它，這個該死的東西比她還重要，比她在倫敦的最后一天還重要。他居然埋頭看文件，全然不把她放在心上。她真想把這該死的東西撕個粉碎。
瑪婭走過去把文件夾拿起來。這是大使館的卷宗，黃色，外面用綠帶扎著，上面印著兩個紅章，寫的是“絕密，不許帶出閱文室。蘇聯(lián)內(nèi)部文件。只在官員中傳閱。國家文件．"“你在干什么？"安德列揚隔著洗澡間門問道。
“在看你這份無比重要的文件?！爆攱I說?！翱梢詥?？”
她冷言相譏。
“你連碰都不應(yīng)該碰，”安德列楊說，聲音并不嚴(yán)厲。
“喚，真的嗎？”她奚落他說，“那你就不該帶到這里來，不是嗎？上面不是寫得很清楚——‘不許帶出閱文室，嗎？你這不是違反保密規(guī)定了嗎？”
他走過來，把卷宗拿去?！皠e犯傻了，”他厲聲說。
“我是受權(quán)的，這是使館住房，是蘇聯(lián)領(lǐng)土。你就別給我上保密課了！”
他把文件夾放回公文包，鎖上?！皠e再動了，”他警告她。
她改變策略?！暗降资鞘裁磧?nèi)容？"她天真地問。
“不能告訴你，"他說，“你應(yīng)該理解。這非常重要，別再動了，這是絕密?！?br/>
此后宜布休戰(zhàn)。上床之后，安德列揚又象往常一樣溫柔體貼。
他摟著她，說：“別擔(dān)心，親愛的，你的前途無量，了不起的事業(yè)，了不起的成就……”
她的怨恨驟然消失了，低聲說：“沒有你……
我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在乎這些……”
“或許”安德列揚說，“事情并不會那樣，或許我們會重逢。世界畢竟很小，衛(wèi)星繞地球轉(zhuǎn)一圈才90分鐘，距離算什么呢？”
她偎依著他，問道：“真的我必須離開嗎？”“莫斯科你是知道的，”他吻吻她“命令就是命令?！?br/>
他倆還談了很多，然后緊緊擁抱。當(dāng)夜他們?nèi)巫鲪郏坪跸氡M量多留下些回憶。
第二天早晨起來，他們克制多了。
“我從使館要輛車跟你一起去機場，”安德列揚說。
她搖搖頭：“不必了，不如現(xiàn)在告別的好。我真不愿意說‘再見’……”她說不下去了。“胡說”安德列揚說：
“我當(dāng)然要去送你，使館對國內(nèi)來賓一直是以禮相待。我中午來接你?！彼撬?、擁抱她。此時對她來說世界都不存在了，只有面前的他。
安德列揚走到門口，向她揮揮手，“再見?！彼⒅难劭戳撕靡粫?，然后走了。
她在屋里走來走去，隔幾分鐘就看看表。東西部收拾好了，行李堆放在門廳，隨時可以運走，沒有什么可做的了。
她眼看著寶貴的時間一秒秒地過去而無可奈何。
她看到了那個公文包。他沒有把它帶走。開始她想給使館打電話告訴他；接著她產(chǎn)生了另一個念頭。
她猶豫不決，咬著嘴唇，在房間里兜圈子。一個聲音從內(nèi)心一直在說：為什么不呢？瑪婭最堅定的信念是：命運賜福于那些敢作敢為的人。不管怎么說，他把國家機密忘在家里并不是她的過錯。
她試圖打開文件包，但談何容易；很明顯，看來只有硬開了。她拿來廚房里的剪子和一把很大的快刀。她費了丸牛二虎之力，差一點兒割掉一個手指頭，但最后還是把黃色卷宗拿出來了。
一小時之后，她來到位于格羅夫諾廣場的美國大使館。
她看上去楚楚動人，這是很自然的，出門之前她著實打扮了一番，選一件最能表現(xiàn)自己優(yōu)美線條的外衣穿上，臉上也精心化了妝。
乘出租車到梅費爾只有很短的路程，可是瑪婭覺得這是有生以來最漫長的旅途了。此后就沒有口頭路可走，自己把門關(guān)死了。她們路過公園，在馬布爾拱門處交通十分擁擠，而這一切瑪婭都沒有注意到。即使出租車已經(jīng)停在使館門前時，她還得提醒自己說已經(jīng)到了；從此只有繼續(xù)向前走，一去不復(fù)返了。
她走進使館，按照開初下決心后一直練習(xí)的臺詞，對負(fù)責(zé)接待的官員說：“我是蘇聯(lián)公民，帶著重要情報；”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轉(zhuǎn)過身去與來自海軍陸戰(zhàn)隊的衛(wèi)兵說話，她聽不到他在講些什么，那個士兵開始打電話，后來進來一個人，把她帶到接待室。
她一個人坐著，有些發(fā)抖，不知道自己是否病了。后來走進一個人，熱情地向她微笑。
“早安！”他說，“我叫杜普里。您有什么事？”
她緊緊拿著文件夾，來這里之前，她在安德列揚的廚房找到一張褐色的紙把它包上了。
“我叫瑪婭·亞歷山德羅夫娜·彼得羅娃。我?guī)硪环菸募彼_始說，聲音有些顫抖。
“很好，”杜著里說?！澳梢灾v俄語，我能聽懂．”說著伸手去拿她的包?！笆沁@個嗎？”
但她沒有把它給他。對不起，”她說，“我這樣做冒很大風(fēng)險．我要你們先答應(yīng)我?！?br/>
“噢，是嗎？”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他希望他們已打開錄音機將這次會見錄下親。
“你們必須向我擔(dān)保：如果我把它交給你，我得去美國。我要一張就業(yè)許可證，你們必須把我送到美國去。這就是我的條件。”
“我明白，”杜普里坐在桌子一角?！拔冶仨毟嬖V您，這要看情況?！彼稚焓秩ツ盟陌?br/>
“不行！”瑪婭說，“你得先答應(yīng)我；要不我就走。"“我本來想說，”杜普里平靜他講，“這要看您帶來的是什么．"他等著回應(yīng)，但她搖搖頭。
“非常機密，非常重要；看了你就會明白．"他下面說的話使她大吃一驚。
“您帶著護照嗎，彼德羅娃小姐？”
她把護照給他。他看過之后說：“可以看出他們已經(jīng)吊銷了您的出國簽證?！?br/>
她點點頭：“當(dāng)然，否則我就不會在這里了。我別無選擇。我不回去了?！?br/>
“在倫敦期間你一直住在哪里？”他問道。
“和蘇聯(lián)使館的一名官員住在一起，”瑪婭說，“他叫謝爾蓋·米哈依諾維奇·安德列揚。聽說過他嗎？”
此時杜普里的興趣來了。
“他是克格勃?！爆攱I補充說。講出來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她給安德列揚帶來的麻煩夠多的了，再加上一點兒也不會更糟．“是嗎？”杜普里不置可否他說道。然后又對她笑了：
“我覺得您最好還是讓我看看那份文件，我保證我們會妥善照顧您……”
換個人聽了杜普里的這種措辭可能不會放心，特別是了解他的人。瑪姬猶豫了一下，但她本能的反應(yīng)一向是對的。；
她知道已經(jīng)到亮出牌的時候了。
“拿去吧！”她說，把包遞給他。
他打開黃色的文件夾，一頁頁翻看了一遍，然后慢慢站起來，輕輕他說：“我一會兒就回來，彼得羅娃小姐?！?br/>
他走了。她四周看了看，屋內(nèi)陳設(shè)極其簡單，墻上掛著一幅帶框的大峽谷照片。她看看表，知道安德列揚即將回到荷蘭公園街的住所去接她。他會發(fā)現(xiàn)她不在了，公文包被撕開、黃文件夾不見了。她閉上雙眼，不愿想它．當(dāng)然，她有遺憾之處，安德列揚會遇到麻煩、很大的麻煩。象這樣地丟失文件……它可能意味著審判、或是勞改營、或是流放、甚至是處決。她渾身發(fā)抖了。不，不會是那樣！他畢竟不是叛國者，不過是粗心罷了?？墒?，能允許一個克格勃粗心嗎、接著她又想：恬該！這混小子根本沒有動個指頭去留我，沒有幫我出一點兒力。他就喜歡玩我；可是當(dāng)需要為我的事施加影響時，他卻無動于衷。所以我只好自已幫助自已，我是自己買的票；如果他們認(rèn)為我出的價錢還可以的話。然而問題就在這里，文件夾對美國人來說有足夠的重要性嗎？
她又閉上眼睛。這種等待真叫人受不了。她卡在這里會多久呢？她走到門口打開門，看見一個全付武裝的美海軍陸戰(zhàn)隊士兵站在過道里。
“有什么事嗎，小姐？”他問，臉色冷峻。
此時瑪婭才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逃出來。
列沃諾夫辦公室壁爐臺上精美的鐘表開始打點，此時正好安德列揚在外敲門。
頭發(fā)斑白的上校正在大頁帶格書寫紙上寫東西，聽見敲門聲后把它蓋起來，戴上自來水筆帽，這才答道：“進來。”
安德列揚走了進來，他還沒脫掉雨衣，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怎么樣？”列沃諾夫問。
“她把它拿走了，帶上它走了。”
“??！”他從辦公桌上拿過一個漆木盒，抽出支煙，沒有請安德列揚抽。他點上煙。安德列揚看著他：
“這么說，”上校講，“你是對的?！彼咽忠粨]，"請坐．"安德列揚在辦公桌前就座。
“她此時在哪里？”列沃諾夫問。在美國使館。我先安排了人在住所監(jiān)視，她要了輛出租車就一直向使館開去。”
“帶上文件了？”
“當(dāng)然。”
上校笑了?！蔽以摻o你讓位了，你了解女人，”“我了解這個女人?！卑驳铝袚P說。
上?？纯磳γ娴溺姟！拔蚁胛覀冏詈酶嬖V航班說她不乘去莫斯科的飛機了，好嗎？”
“這種估計不會有問題。”安德列揚說道。
“讓我們慶祝一番?！鄙闲Ｕ酒饋恚叩嚼C有愛國主義口號的紅壁毯下面的壁櫥，拿出一瓶伏特加和兩個水晶玻璃杯，把兩杯都斟上。
“為成功，干杯！”他說。他們碰過杯，兩人都一飲而盡。
上校回到桌旁，重新在皮椅上坐下。
“你認(rèn)為他們真會上鉤嗎？”他自言自語地問，“他們不懷疑嗎？”
“也可能懷疑，”安德列揚說，“但這對他們是有誘惑力的、很有誘惑力。他們知道她、了解她與我的關(guān)系。她不必演戲，是吧？這一切都是真的，”“而文件夾又是美味佳肴?！?br/>
“就是，他們巴不得弄到手，簡直是圣誕老人帶去的禮物?！?br/>
他們互相看著，大笑起來。
“你知道，”列沃諾夫慢慢他說，“我一直欽佩你的父親；你自己的職業(yè)心，親愛的謝爾蓋·米哈依諾維奇，也給我留有深刻的印象。說心里話，你的忠誠是出類拔萃的。干我們這行的很少有人能象你這樣絕妙地利用了這件事，真和書上講的一模一樣。我應(yīng)該表揚你，此事我將向領(lǐng)導(dǎo)匯報。”
“謝謝！”安德列揚說道。
“文件夾也編造得獨出心裁，我讀了兩遍，才肯定它是假的，至少是要緊的那部分。”
“我有幫手，”安德列揚笑笑。
上校又皺起眉頭：“當(dāng)然，看到她居然是這種女人實在可悲。她有那么多優(yōu)越條件；在刷團工作，享受特權(quán)。她的祖國沒有虧待她，可是她卻以怨報德。這實在可悲，很難想像這是一個年輕的蘇維埃婦女干出來的?！?br/>
他捻滅了香煙。
“是啊，”安德列揚說。“但是，請不要忘記，它對我門可能變成一件大好事。如果他們對那份文件信以為真，就會打幾個月的亂仗，他們的右手都不知道左手在于什么……”
“在我們的工作中，這種說法聽來多么熟悉呀！”列沃諾夫嘆了口氣。“不過你這次可能是對的。”
安德列揚大著膽子說道：“我敢肯定是這樣?！?br/>
他告別上?；氐阶约旱霓k公室，掛起雨衣，坐下來。他不禁笑了，整個事情這樣順利，好就好在他對瑪婭沒有失信，她可能認(rèn)識不到這點，但他使她如愿以償，奉獻給她一張通向理想的單程車票，路費只好由美國老百姓出。想到他同時也為上司干了件漂亮事，安德列揚不禁暗笑。這是第一流的送假情報行動：送給他們一份秘密文件夾，使他們感到好得難以置信，可又覺得大有吸引力而不能置之不理，最妙的一招是這位情報員確實是真的，他們從她身上搞不出任何東西。
“盡情歡樂吧，心愛的！”安德列揚大聲說。“領(lǐng)著他們所有人快樂地跳舞吧，你自己也玩?zhèn)€痛快！”
或許有一天她會認(rèn)識到他利用了她，但也同時履行了對她的諾言。
讓列沃諾夫去邀功吧！他已經(jīng)在起草給莫斯科的報告了。在報告中他會謙虛他講這次行動完全是他個人的主意。
安德列揚決不是輕易沾沾向喜的人，但這一次他對自己感到特別滿意。這是一種自信熟諳棋術(shù)者的滿足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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