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長一段時間，勞動階級還不能擺脫根深蒂固的服從和恭順的封建習慣。現在的社會風氣幾乎已完全破除了這種習慣……在全國各地，越來越多的個人和團體開始強調并行使一個英國人的權利，愛做什么就做什么，愛上哪兒去就上哪兒去，想在哪兒聚會就在哪兒聚會，愛走進什么地方就走進什么地方，愿哄趕誰就哄趕誰，只要愿意，還可以給別人點厲害看看，也可以大打出手。由此，我得說，無政府主義便產生了。
——馬修·阿諾德《文化與無政府主義》（1869）
謝天謝地，格羅根醫(yī)生剛好在家，沒有外出看病。管家請查爾斯進屋，但他不想進去，只站在門口的臺階上等著。小個子醫(yī)生走下樓來，查爾斯向他做了個手勢，兩人站在門外談話，免得讓別人聽到。
“我剛剛解除了婚約。她的情緒很不好。請您先不要問為什么，馬上到布羅德街去。”
格羅根從眼鏡上面吃驚地斜望了查爾斯一眼。醫(yī)生一聲不吭，回到屋里，過了幾分鐘，拿著帽子和醫(yī)藥箱出來了。兩人立即出發(fā)。
“是不是……”
查爾斯點點頭，小個子醫(yī)生一時間似乎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走了二三十步后，查爾斯說：
“那個姑娘不是您所想象的那個樣子，格羅根。我敢肯定這一點?！?br/>
“我沒有什么可以說的，史密遜?！?br/>
“我不想為自己辯護?！?br/>
“她知道了吧？”
“只知道有個第三者，僅此而已。”
他們轉過拐角，來到布羅德街。查爾斯說：“我請您千萬不要泄露她的名字?！?br/>
醫(yī)生氣乎乎地說：“那是你為伍德拉夫小姐打掩護，跟我沒關系?！?br/>
醫(yī)生突然止住腳步?！澳翘煸绯俊遣皇恰?br/>
“我求您先去看病人吧。我在旅館里等您?！?br/>
格羅根怔怔地瞅著他，似乎自己是在做惡夢。查爾斯望著醫(yī)生，過了一會兒，做個手勢叫醫(yī)生繼續(xù)朝前走，而自己則穿過街道，朝白獅旅館走去。
“天哪，史密遜……”
查爾斯轉過身，望了望醫(yī)生憤怒的臉色，隨后一聲不吭地走開了。醫(yī)生一直怒氣沖沖地盯著查爾斯，直到他消失在遮雨的門廊底下，隨后自己也只好繼續(xù)趕路。
查爾斯回到自己的臥室時正好從窗口看到醫(yī)生被接進了特蘭特姨媽家。他從精神上似乎跟醫(yī)生一起走了進去。他覺得自己象是猶大，象是埃菲阿爾茨①，跟有史以來的所有叛徒同樣可恥。這時，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路，免除了他進一步的自責。薩姆出現在他的面前。
--------
?、傧ＥD神話中的叛徒，后被太陽神所殺。
“誰叫你進來的？我并沒有打鈴?！彼_姆張開口，卻沒有講話。查爾斯看到他那副樣子大為震驚，實在忍受不了?！凹热荒銇砹?，給我去端杯白蘭地來吧。”
不過這只是無事找事做而已。白蘭地端來了。查爾斯呷了幾口，無話可說，他不得不再次面對仆人對他的盯視。
“不會是真的吧，查爾斯先生？”
“你當時在特蘭特夫人家嗎？”
“是的，查爾斯先生?！?br/>
查爾斯走到靠海的窗口，俯視著布羅德街。
“是真的，我不跟弗里曼小姐結婚了。去吧，此事不要說出去。”
“可是……查爾斯先生，我和瑪麗怎么辦？”
“以后再說吧。我現在沒辦法考慮這類事情?！?br/>
他把剩下的白蘭地一飲而盡，走到寫字臺前，拿出一張便箋來。過了半晌，薩姆還是沒有動彈，或者說他的雙腳一動沒動。他動肝火了。
“你沒聽到我的話嗎？”
薩姆眼里透出一股奇異的目光?！奥牭搅耍壬?。不過，請原諒，我不得不考慮自己的處境?！?br/>
查爾斯在桌邊猛地轉過身。
“你這是什么意思？”
“您以后要住在倫敦嗎，先生？”
查爾斯從筆盒里抽出筆。
“我很可能要去國外?！?br/>
“那么請原諒，先生，我不會陪您去?！?br/>
查爾斯一聽便跳起來?！澳愫么蟮哪懽樱垢疫@樣目無主人，真是混帳。給我滾！”
薩姆滿臉怒氣，擺出好斗的架式。
“我在把話說完以前是不會走的。我不回?？怂固厝チ?。
我不給你干了！”
“薩姆！”查爾斯憤怒地喊道。
“我本來就不該陪你去——”
“滾蛋！”
薩姆怒發(fā)沖冠。他差點兒伸出手來給主人兩記耳光（他后來對瑪麗這么說），不過他還是按捺住了倫敦佬的火氣，記起來這句話：伺候紳士的紳士應該用文雅的辦法來進攻別人。于是他走到門口，打開門，回頭威嚴地望了查爾斯一眼，那目光叫人不寒而栗。
“先生，總有一天我會在什么地方碰到你的某個朋友?！?br/>
門關上了，關得并不太輕。查爾斯一個箭步跨過去，忽地打開門。薩姆站在走廊上。
“膽大包天！給我回來！”
薩姆轉過身，鎮(zhèn)定而嚴肅地說：“如果你要人伺候，請打鈴叫旅館的什么人吧?！?br/>
查爾斯聽后張口結舌。薩姆完成了這最后的一擊，便下樓去了。他聽到樓上查爾斯砰地一聲關上門，才收起憤恨的怒容。他要走了。實際上，他感到自己象是岸上的水手，望著自己的船揚帆啟航了。還有，他掌握了查爾斯的秘密，所以查爾斯要懲罰他。因此，薩姆的罪過看來就不止是叛離主人了。
查爾斯把一肚子火氣發(fā)泄到那只喝干了的酒杯上。他拿起酒杯，扔進了壁爐。這是他嘗到的真正的“絆腳石”第一次反戈一擊的味道。在那瘋狂的一瞬間，他真想沖出白獅旅館——他要跪倒在歐內斯蒂娜的腳前，他要說自己神經失常，內心無限痛苦，說自己愛她……他的一只拳頭用力地不斷敲擊著另一只手的手掌。他過去做了些什么？現在在干什么？將來又要做什么？就連仆人也蔑視他，反對他！
他站在那兒，雙手抱著頭。隨后，他看了看表，當晚還要去見莎拉呢。他仿佛看到了她的臉，看到她在自己的懷抱里，輕輕地、靜靜地流著歡快而溫柔的淚水……有這就夠了。他回到桌邊，動手給歐內斯蒂娜的父親寫信。格羅根醫(yī)生敲門進屋時，他還沒寫完呢。
——馬修·阿諾德《文化與無政府主義》（1869）
謝天謝地，格羅根醫(yī)生剛好在家，沒有外出看病。管家請查爾斯進屋，但他不想進去，只站在門口的臺階上等著。小個子醫(yī)生走下樓來，查爾斯向他做了個手勢，兩人站在門外談話，免得讓別人聽到。
“我剛剛解除了婚約。她的情緒很不好。請您先不要問為什么，馬上到布羅德街去。”
格羅根從眼鏡上面吃驚地斜望了查爾斯一眼。醫(yī)生一聲不吭，回到屋里，過了幾分鐘，拿著帽子和醫(yī)藥箱出來了。兩人立即出發(fā)。
“是不是……”
查爾斯點點頭，小個子醫(yī)生一時間似乎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走了二三十步后，查爾斯說：
“那個姑娘不是您所想象的那個樣子，格羅根。我敢肯定這一點?！?br/>
“我沒有什么可以說的，史密遜?！?br/>
“我不想為自己辯護?！?br/>
“她知道了吧？”
“只知道有個第三者，僅此而已。”
他們轉過拐角，來到布羅德街。查爾斯說：“我請您千萬不要泄露她的名字?！?br/>
醫(yī)生氣乎乎地說：“那是你為伍德拉夫小姐打掩護，跟我沒關系?！?br/>
醫(yī)生突然止住腳步?！澳翘煸绯俊遣皇恰?br/>
“我求您先去看病人吧。我在旅館里等您?！?br/>
格羅根怔怔地瞅著他，似乎自己是在做惡夢。查爾斯望著醫(yī)生，過了一會兒，做個手勢叫醫(yī)生繼續(xù)朝前走，而自己則穿過街道，朝白獅旅館走去。
“天哪，史密遜……”
查爾斯轉過身，望了望醫(yī)生憤怒的臉色，隨后一聲不吭地走開了。醫(yī)生一直怒氣沖沖地盯著查爾斯，直到他消失在遮雨的門廊底下，隨后自己也只好繼續(xù)趕路。
查爾斯回到自己的臥室時正好從窗口看到醫(yī)生被接進了特蘭特姨媽家。他從精神上似乎跟醫(yī)生一起走了進去。他覺得自己象是猶大，象是埃菲阿爾茨①，跟有史以來的所有叛徒同樣可恥。這時，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路，免除了他進一步的自責。薩姆出現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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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傧ＥD神話中的叛徒，后被太陽神所殺。
“誰叫你進來的？我并沒有打鈴?！彼_姆張開口，卻沒有講話。查爾斯看到他那副樣子大為震驚，實在忍受不了?！凹热荒銇砹?，給我去端杯白蘭地來吧。”
不過這只是無事找事做而已。白蘭地端來了。查爾斯呷了幾口，無話可說，他不得不再次面對仆人對他的盯視。
“不會是真的吧，查爾斯先生？”
“你當時在特蘭特夫人家嗎？”
“是的，查爾斯先生?！?br/>
查爾斯走到靠海的窗口，俯視著布羅德街。
“是真的，我不跟弗里曼小姐結婚了。去吧，此事不要說出去。”
“可是……查爾斯先生，我和瑪麗怎么辦？”
“以后再說吧。我現在沒辦法考慮這類事情?！?br/>
他把剩下的白蘭地一飲而盡，走到寫字臺前，拿出一張便箋來。過了半晌，薩姆還是沒有動彈，或者說他的雙腳一動沒動。他動肝火了。
“你沒聽到我的話嗎？”
薩姆眼里透出一股奇異的目光?！奥牭搅耍壬?。不過，請原諒，我不得不考慮自己的處境?！?br/>
查爾斯在桌邊猛地轉過身。
“你這是什么意思？”
“您以后要住在倫敦嗎，先生？”
查爾斯從筆盒里抽出筆。
“我很可能要去國外?！?br/>
“那么請原諒，先生，我不會陪您去?！?br/>
查爾斯一聽便跳起來?！澳愫么蟮哪懽樱垢疫@樣目無主人，真是混帳。給我滾！”
薩姆滿臉怒氣，擺出好斗的架式。
“我在把話說完以前是不會走的。我不回?？怂固厝チ?。
我不給你干了！”
“薩姆！”查爾斯憤怒地喊道。
“我本來就不該陪你去——”
“滾蛋！”
薩姆怒發(fā)沖冠。他差點兒伸出手來給主人兩記耳光（他后來對瑪麗這么說），不過他還是按捺住了倫敦佬的火氣，記起來這句話：伺候紳士的紳士應該用文雅的辦法來進攻別人。于是他走到門口，打開門，回頭威嚴地望了查爾斯一眼，那目光叫人不寒而栗。
“先生，總有一天我會在什么地方碰到你的某個朋友?！?br/>
門關上了，關得并不太輕。查爾斯一個箭步跨過去，忽地打開門。薩姆站在走廊上。
“膽大包天！給我回來！”
薩姆轉過身，鎮(zhèn)定而嚴肅地說：“如果你要人伺候，請打鈴叫旅館的什么人吧?！?br/>
查爾斯聽后張口結舌。薩姆完成了這最后的一擊，便下樓去了。他聽到樓上查爾斯砰地一聲關上門，才收起憤恨的怒容。他要走了。實際上，他感到自己象是岸上的水手，望著自己的船揚帆啟航了。還有，他掌握了查爾斯的秘密，所以查爾斯要懲罰他。因此，薩姆的罪過看來就不止是叛離主人了。
查爾斯把一肚子火氣發(fā)泄到那只喝干了的酒杯上。他拿起酒杯，扔進了壁爐。這是他嘗到的真正的“絆腳石”第一次反戈一擊的味道。在那瘋狂的一瞬間，他真想沖出白獅旅館——他要跪倒在歐內斯蒂娜的腳前，他要說自己神經失常，內心無限痛苦，說自己愛她……他的一只拳頭用力地不斷敲擊著另一只手的手掌。他過去做了些什么？現在在干什么？將來又要做什么？就連仆人也蔑視他，反對他！
他站在那兒，雙手抱著頭。隨后，他看了看表，當晚還要去見莎拉呢。他仿佛看到了她的臉，看到她在自己的懷抱里，輕輕地、靜靜地流著歡快而溫柔的淚水……有這就夠了。他回到桌邊，動手給歐內斯蒂娜的父親寫信。格羅根醫(yī)生敲門進屋時，他還沒寫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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