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晉、楚并霸與弭兵

三、鄢陵之戰(zhàn)

楚國史 作者:魏昌 著


  宋西門之盟,只是晉、楚雙方暫時緩解激烈爭奪之舉,并未帶來真正的停兵與和平。晉國由于它后方面臨狄人與秦的襲擊,急需與楚作一妥協(xié),然后轉(zhuǎn)向打擊狄、秦。秦自[肴殳]之役后,一直與晉不和。盡管晉主動求和修好,但往往一廂情愿,為秦所不顧。所以秦、晉矛盾始終很尖銳。就在晉、楚宋西門會盟之際,秦就鼓動白狄攻晉。盟后,晉騰出手來攻狄,敗之于交剛(今山]西[阝顯]縣境)。晉為集中力量打擊秦國,于盟后次年,即公元前578年(晉厲公三年,秦桓公二十七年)春,晉征師于諸侯,并會齊、宋、衛(wèi)、魯、鄭、曹、邾、滕之君于京師(《春秋·成公十三年)。夏,晉遣呂相(魏相)赴秦,歷數(shù)秦惡以絕秦,把責任推在秦國身上,以鼓動諸侯支持晉國,參與伐泰 。呂相的絕秦書,開后來檄文之先河(《左傳·成公十三年》。)接著,晉厲公率晉國四軍(中、上、下、新)與上述各國軍隊聯(lián)合伐秦,敗秦軍于麻隧(秦地,今陜西涇陽北),然后渡涇河,進抵侯麗(今陜西禮泉東)而還。時秦都雍(今陜西鳳翔南),各國聯(lián)軍已深入到秦國腹地。曹宣公、成肅公(周大夫)皆卒于軍中,秦成差及不更女父被俘(同上。)??梢娺@次戰(zhàn)爭規(guī)模是很大的,秦所受到的損失也是很重的,以至一時不敢與晉抗衡。

  晉打擊秦的目的得逞,勢力更盛,中原諸國實為晉之屬國。楚恪守盟約,未及時援秦,已使自己被動。公元前577年(楚共王十四年),鄭恃晉勢,公子喜(子罕)率軍攻打楚之親國許,為許所敗。鄭成公不甘失敗,馬上親領(lǐng)軍攻許,攻入外城,許被迫以叔申之封田向鄭請和。

  鄭如此欺凌許國,當然為楚難以容忍。所以楚國已考慮北上,打擊鄭國,與晉對抗。

  據(jù)《左傳·成公十五年)載,公元前576年(楚共王十五年),楚將出軍北伐,子囊(公子貞)說:“新與晉盟而背之,無乃不可乎?”子反說:“敵利則進,何盟之有?”楚共王支持子反的意見,遂率軍伐鄭,至暴隧(今河南原陽西)。接著又伐衛(wèi),至首止(今河南睢縣東)。鄭子罕反襲楚,取新石(楚邑,今河南葉縣境)。晉中軍帥欒書對楚意欲報復,韓獻子反對。這年冬,晉士燮、齊高元咎、宋華元、衛(wèi)孫林文、鄭公子[魚酋]、邾人會吳于鐘離(今安徽鳳陽東稍北)。吳始參加中原諸國盟會。顯然,晉與各國與吳相會,目的就是把予頭指向楚國,特別是鼓動吳抗楚。許在此形勢下,害怕鄭國再次討伐,就請求遷到楚國。楚共王同意,遂遣公子申“遷許于葉”(今河南葉縣南)。許從此成為楚國附庸,其舊地為鄭所有。

  楚與晉抗爭,焦點仍在爭鄭、宋。故楚對鄭除攻伐外,又采取求和的方針。伐鄭的第二年,即公元前575年春,楚共王在武城(今河南南陽北)遣公子成赴鄭,以汝陰之田(今河南郟縣、葉縣間)求和。鄭獲利,即叛晉,鄭子駟與楚共王在武城結(jié)盟。楚對鄭一打一拉,取得成功。同年夏,鄭子罕領(lǐng)兵攻宋,先宋軍敗鄭于[氵勺]陂(今河南商丘、寧陵間);繼而宋軍驕而不警,又為鄭敗于[氵勺]陵(今寧陵南)。鄭背晉,又敗宋,顯然是楚北進的重大勝利,晉也當然不會置之不理。所以當鄭伐宋不久,晉國君臣就準備興師伐鄭。《左傳·成公十六年》載:“晉侯將伐鄭。范文子(士燮)曰:‘吾逞吾愿,諸侯皆叛,晉可以逞。若唯鄭叛,晉國之憂,可立俟也。’欒武子(欒書)曰:‘不可以當吾世而失諸侯,必伐鄭?!伺d師?!睍x一方面出動四軍(上、中、下、新),一方面派人前往衛(wèi)、齊、魯乞師,參加作戰(zhàn)。

  鄭國君臣聞訊,即向楚告急。楚共王決定出兵救鄭。以司馬子反、令尹子重、右尹子革統(tǒng)領(lǐng)三軍,并會同蠻軍,疾速進軍,以救鄭。

  五月,晉軍渡河,聞楚軍將至,范文子欲返,欒武子主戰(zhàn)。六月,晉、楚兩國軍隊遇于鄢陵。晉臣大都主戰(zhàn),唯范文子仍不欲戰(zhàn),主要是晉國內(nèi)部矛盾已日益尖銳,故寧可“釋楚”而緩解“內(nèi)憂”(楊伯峻《春秋左傳注》:“晉國大臣大多數(shù)主戰(zhàn),唯士燮始終主退。

  士燮見厲公驕侈,群臣不和,如戰(zhàn)而勝楚,內(nèi)憂益滋,故欲釋楚以緩和國內(nèi)矛盾,非懼戰(zhàn)敗也。”)。但兩軍已相遇,一解即發(fā),范文子已無法控制局勢。

  甲午日晨,楚軍逼近晉軍營壘布陣,晉軍吏驚恐。欒書說:“楚師輕佻,固壘而待之,三日必退。退而擊之,必獲勝焉?!盵谷阝]至說:“楚有六間,不可失也。其二卿(指子反、子重)相惡,王卒以舊,鄭陳而不整,蠻軍而不陳,陳不違晦,各顧其后,莫有斗心;舊不必良,以犯天忌,我必克之?!保ā蹲髠?middot;成公十六年》。)晉厲公采納[谷阝]至意見,統(tǒng)軍迎戰(zhàn)。兩軍對陣,楚共王登上巢車(樓車),望晉軍,并讓大宰伯州犁(伯州犁,晉伯宗之子。伯宗在晉被害后,伯州犁逃來楚國,時任大宰。)進行“戰(zhàn)禱”。晉厲公則讓苗賁皇(苗賁皇,楚斗椒之子。斗椒在若敖氏叛亂中被楚莊王所殺,苗賁皇畏罪逃到晉國,晉賜以苗色。)立其側(cè)。苗賁皇對晉厲公說:“楚之良,在其中軍王族而已。請分良以擊其左右,而三軍萃于王卒,必大敗之?!保ā蹲髠?middot;成公十六年》。)晉厲公采納這一建議,先攻楚之左、右軍,后攻中軍。晉將呂[钅奇]射中楚共王目,楚共王召來養(yǎng)由基,給他兩支箭,令其射呂[钅奇]。養(yǎng)由基一箭射中了呂钅奇]的頸項,呂[钅奇]伏于弓套而死。攜另一支箭向楚共王復命。楚共王不顧中箭疼痛,仍堅持指揮作戰(zhàn)。戰(zhàn)斗從晨至暮,楚軍略受挫,但雙方勝負未定。楚共王決定明天再戰(zhàn)。子反派軍吏視察傷員,補充步兵與車兵,修理盔甲武器,清理戰(zhàn)車馬匹,命令明日雞鳴時吃飯,整裝待命,投入戰(zhàn)斗。晉苗賁皇也通告全軍作好準備,明日再戰(zhàn),并故意放松對楚俘的看守,讓他們逃回楚營,報告晉軍備戰(zhàn)情況。楚共王聽到晉軍已有準備后,立即召見子反討論對策。子反當晚醉酒,不能應召入見。楚共王無奈,引軍夜遁。楚軍退至瑕(隨地)時,子反為子重所逼,畏罪自殺(同上。)鄢陵之戰(zhàn)雖然是晉、楚爭霸的繼續(xù),但它畢竟是弭兵運動過程中的插曲,和過去激烈的爭霸戰(zhàn)爭迥然相異。戰(zhàn)之前,晉遣使至齊、魯、衛(wèi)諸國“乞師”,但戰(zhàn)之日,齊軍始至,魯、衛(wèi)之軍則剛從國內(nèi)動身。臨戰(zhàn)時,晉軍內(nèi)部是戰(zhàn)是和,意見不一。楚軍少挫,與晉勝負未分,楚共王就悄然退兵;而作為中軍主帥的司馬子反,竟臨陣醉酒,在戰(zhàn)爭史上實屬罕見。至于戰(zhàn)斗中,晉將[谷阝]至見楚共王必下,“免胄而趨風”,脫下頭盔,快步趨前,向楚共王表示恭敬。[谷阝]至與另一晉將韓厥明明可以追獲鄭成公,卻故意放掉,更富有戲劇性。這些跡象表明,晉、楚一方面在打,另一方面則仍以和為重,雙方都留有余地(《左傳·成公十六年》。)。

  由于晉、楚在鄢陵之戰(zhàn)中持鄭重態(tài)度,故晉爭鄭服鄭問題并未解決。戰(zhàn)不久,晉即在沙隨(宋地)重會諸侯謀伐鄭,接著,晉、齊、宋、魯、邾等國軍隊伐鄭,繼而伐陳、蔡。鄭子罕出兵夜襲,宋、齊、衛(wèi)三國軍隊被擊敗。次年,即公元前574年,鄭子駟主動出擊,攻晉之虛、滑 (今河南偃師),衛(wèi)出兵援晉。夏,楚遣公子成、公子寅領(lǐng)兵戍鄭,助鄭抗晉。不久,晉厲公果然會周、齊、宋、魯、衛(wèi)、曹、邾等各國軍隊攻鄭,楚子重率軍援救,晉等各國軍隊害怕,主動撤退。冬,晉又會上述各國軍隊伐鄭、圍鄭,楚公子申率軍救鄭,各國軍隊又畏楚強而退(左傳·成公十七年)。鄢陵之戰(zhàn)為爭鄭而起,但晉并未征服鄭,戰(zhàn)后又多次伐鄭,楚亦多次出兵救鄭,可見鄢陵之戰(zhàn)只是晉、楚的一次正面沖突,并未展開決戰(zhàn),戰(zhàn)后雙方實力未減,仍保持著兩強并霸的態(tài)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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