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世紀，封國間的戰(zhàn)爭升高，戰(zhàn)敗者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向戰(zhàn)勝國乞和，當戰(zhàn)勝國的尾巴國，即所謂接受“城下之盟”；一是想當尾巴國而不可得，被戰(zhàn)勝國并吞。周王朝初期，各封國的面積相差不大，經(jīng)過不斷地并吞之后，就呈現(xiàn)懸殊的現(xiàn)象。強大的封國不斷吃下弱小的封國而日益膨脹，小封國的數(shù)目因不斷被吃而日益減少，未淪亡的小封國也因不斷被蠶食而更加縮小。
封國內(nèi)部，受到國際社會的沖擊和土地兼并的影響，國君不斷地被敵國或被本國政變所放逐或殺戮。
然而，無政府狀態(tài)的國際社會，不久即被納入霸權(quán)秩序。一個超強的封國，用他強大的兵力和威望代替沒落的周王朝的中央政府，行使職權(quán)。一方面保護弱小的封國不受其他強大封國的侵略，一方面保護國君的傳統(tǒng)利益不受國內(nèi)新興力量的冒犯，這種霸權(quán)形態(tài)，成為本世紀最大特征。
一 封國的并吞與逐君殺君（上）
周王朝所屬封國到底有多少，沒有人知道。僅在末期，只就有記載的而言，就有一百七十余國。這些封國除了國王下令撤銷，或子孫斷絕自然消滅外，永不會滅亡。然而上世紀（前八周才，胡國卻亡于鄭國。進入本世紀（前七），強大的封國更大批并吞無力自衛(wèi)的一些相鄰的小封國，諸如：
一、齊國并吞譚國（山東章丘）、成阝國（山東寧陽）、鄣國（山東東平東障城鄉(xiāng)）、陽國（山東沂南）、紀國（山東壽光南紀臺村）、遂國（山東肥城西南）、宿國（山東東平東）。
二、晉國并吞霍國（山西霍州）、魏國（山西芮城）、耿國（山西河津）、虢國（河南三門峽）、樊國（河南濟源）、虞國（山西平陸）。
三、狄部落并吞衛(wèi)國（河南淇縣，不久遷于漕邑，即河南滑縣復(fù)國，后再遷楚丘，即河南滑縣東，不久又遷于帝丘，即河南淮陽）、溫國（河南溫縣）、邢國（河北邢臺，不久遷于夷儀，即山東聊城復(fù)國）。
四、秦國并吞西虢國（陜西寶雞）、梁國（陜西韓城）、芮國（陜西大荔）、滑國（河南堰師東南）、若阝國（河南淅川。不久于上都，即湖北鐘祥西北復(fù)國）、蜀國（四川成都）。
五、楚王國并吞息國（河南息縣）、弦國（河南息縣南）、黃國（河南潢川）、夔國（湖北秭歸）、江國（河南正陽南）、六國（安徽六安）、庸國（湖北竹山）、巴國（四川重慶）、申國（河南南陽）、呂國（河南南陽北）、宗國（安徽廬江）、蓼國（河南固始東北）、舒國（安徽廬江西南）、舒蓼國（安徽舒城南）、鄧國（湖北襄樊北）。
六、邾國并吞須句國（山東東平西須句城，不久復(fù)國）。
七、衛(wèi)國并吞邢國（山東聊城）。
八、魯國并吞項國（河南沈丘）、須句國（山東東平西須句城）、戎國（山東曹縣西北）。
一百七十余封國，大部分太小和太不重要。它們有些僅只在史料上出現(xiàn)一次或數(shù)次，便如石沉大海。所以事實上，只有下列十一個封國和一個王國，在春秋時代扮演重要角色：
一 晉國 首府鄂邑（山西鄉(xiāng)寧），稍后遷至絳城（山西翼城）
二 齊國 首府臨淄（山東淄博東臨淄鎮(zhèn)）
三 秦國 首府平陽（陜西寶雞東），稍后遷至雍邑（陜西鳳翔）
四 鄭國 首府新鄭（河南新鄭）
五 宋國 首府商丘（河南商丘）
六 魯國 首府曲阜（山東曲阜）
七 衛(wèi)國 首府帝丘（河南濮陽）
八 陳國 首府宛丘（河南淮陽）
九 蔡國 首府上蔡（河南上蔡）
十 曹國 首府陶丘（山東定陶）
十一 許國 首府許丘（河南許昌）
十二 楚王國 首都枝江（湖北秭歸），稍后遷至郢都（湖北江陵）
從前的封國，只不過僅有一個城市或一個村落。本世紀（前七）開始后，疆域膨脹，所擁有的城市和村落漸多，各封國才有首府的建立，逐步向獨立王國邁進。
封國間的互相并吞，和封國國內(nèi)因之引起的緊張情勢，使本世紀（前七）就發(fā)生了四十余件逐君殺君的事件。我們不能一一敘述，只把它列為下表，代替說明。
表中所稱“公子”，是指封國國君的兒子，所稱“王子”，是指王國國王的兒子。不過并不一定是指現(xiàn)任國君國王的兒子，他可能是前任國君國王的兒子或幾代之前某一位國君國王的后裔；所謂“公子”“王子”，只是表示他的貴族身份。
現(xiàn)在，我們可以看出封國統(tǒng)治者的恐慌之情，他們不但面臨隨時被鄰國并吞的威脅，也面臨隨時被國內(nèi)反抗力量趕走和殺掉的威脅。國王和中央政府既無力維持舊有的秩序，它的那些禮教因之也不能發(fā)生約束的作用。現(xiàn)實的現(xiàn)象是，無論國際社會或國內(nèi)社會，力量決定一切。
封國統(tǒng)治者都渴望有一位主持正義的英雄人物出現(xiàn)。他們所謂的正義，當然是指保護現(xiàn)存的封國不再被并吞和保護他們自己不再被逐被殺。于是一些野心勃勃的國君開始往這個目標奮斗，而且脫穎而出。他們并不希望建立自己的王朝，也不希望統(tǒng)一中國，只是希望建立霸權(quán)，成為一個霸主，諸封國以他的馬首是瞻，就大大的心滿意足了。在這種霸權(quán)政治形態(tài)之下，霸主代替周王朝國王和中央政府的地位。封國本應(yīng)朝見國王的，現(xiàn)在改為朝見霸主。本應(yīng)向國王進貢的，現(xiàn)在改為向霸主進貢。糾紛爭執(zhí)本應(yīng)請國王審理的，現(xiàn)在改請霸主審理。受侵略時本應(yīng)向國王控訴求救的，現(xiàn)在改向霸主控訴求救。霸主唯一的依靠是武力而不是法理，所以職位不能世襲、武力衰弱時，霸權(quán)轉(zhuǎn)移，霸主資格即行消失。
二 五霸
春秋時代，先后興起五個霸權(quán)，史學家稱為“春秋五霸”，即齊國、晉國、秦國、楚王國、吳王國。前四國在本世紀（前七）出現(xiàn)，后一國在下世紀（前六）出現(xiàn)。我們歸納為下列一表。
每一個霸權(quán)都曾煊赫一時，但沒有一個霸權(quán)能伸展到全中國——猶如十九世紀和二十世紀沒有一個霸權(quán)能伸展到全世界一樣。他們只能在它自己的周圍建立勢力，齊國霸權(quán)限于東方，晉國霸權(quán)限于北方，秦國霸權(quán)限于西方，楚王國和吳王國霸權(quán)限于南方。當齊國稱霸時，秦國不受影響。楚王國稱霸時，齊國也不受影響。齊秦兩國是短期霸權(quán)，霸主身死，霸權(quán)即歸消失，吳王國也不過父子兩世，倏興倏滅。只有晉楚二國是長期霸權(quán)，斷續(xù)綿延一百余年，斗爭十分激烈。霸權(quán)決定于武力，武力顯示于戰(zhàn)爭。一場大戰(zhàn)下來，晉國勝則晉國霸。又一場大戰(zhàn)下來，楚王國勝則楚王國霸，所以春秋時代也是國際爭霸時代。
五霸的第一霸齊國，他的國君姜小白是一位充滿傳奇故事的人物。
姜小白上一任的國君是他的哥哥姜諸兒，姜諸兒冥頑不靈而又一意孤行，他最荒唐的一件事是跟妹妹文姜通奸。文姜嫁給魯國國君姬允，紀元前六九四年，姬允夫婦到齊國訪問，一對狗男女重溫舊夢。姬允發(fā)現(xiàn)了丑聞，大怒之下，立即辭行回國。兄妹當然想到回國后會發(fā)生什么事，于是命大力士彭生在扶姬允上車時把他扼死。魯國明知道內(nèi)情，因軍事力量太弱，無可奈何。只好單單指控彭生，要求懲兇。姜諸兒就把彭生殺掉，一則推卸責任，一則滅口。但人們已經(jīng)嗅到一種不祥的氣味，諸公子紛紛逃亡。其中一位是姜諸兒的弟弟姜糾跟他的智囊管仲，投奔魯國，另一位也是姜諸兒的弟弟姜小白跟他的智囊鮑叔牙，投奔莒國（山東莒縣）。
彭生死后第八年（前六八六年），姜諸兒到郊外打獵，發(fā)現(xiàn)一頭野豬，姜諸兒連射三箭，都沒有射中。那野豬卻忽然舉起前蹄，像人一樣的站起來，發(fā)出慘叫。姜諸兒驚恐中看那野豬竟然是已死的彭生，魂不附體，一頭就從馬上撞下來。等到救起時，一只鞋子卻不見了。當天晚上，就發(fā)生大將連稱指揮的兵變，當叛軍怎么找都找不到姜諸兒，正要放棄努力時，在一個暗道旁邊看到那只鞋子，于是把姜諸兒抓出來，亂刀殺死。民間堅信這只鞋子是彭生的鬼魂放在那里的。
連稱立姜諸兒的堂弟姜無知當國君，不久又發(fā)生政變，連稱跟姜無知一齊被殺。遠在外國的姜糾和姜小白得到消息，分別由他們所居留的封國，派遣軍隊，護送他們回國。這是一個長距離賽跑，誰先到首府臨淄（山東淄博東），誰就能成為一國之主。管仲深恐姜小白先到，他單人獨馬先行追趕，途中聽說莒國軍隊護送著姜小白已經(jīng)過去了，他快馬加鞭，終于趕上，他假裝著恭順，上前拜見姜小白，然后猛的向姜小白射出一箭。姜小白大叫一聲，口吐鮮血，從車上栽下來。管仲大喜過望，上馬逃走。
然而姜小白并沒有死，那一箭正射中他腰皮帶上的銅鉤。管仲是有名的神射手，姜小白恐怕他再來一箭，所以立刻故意栽倒，這是他超人的機智。等他到了臨淄，坐上寶座，姜糾才趕到，已來不及了。魯國軍隊發(fā)動攻擊，又被擊敗，不得不接受這個現(xiàn)實，向姜小白要求和解。姜小白的條件是：殺掉姜糾縛送管仲——因為他那一箭，要對他作最嚴厲的懲處。魯國答應(yīng)了，姜糾身死，管仲被囚入戒備森嚴的囚車，送回臨淄。任何人都不會想到，姜小白對管仲所作的最嚴厲的懲處，是任命他擔任齊國的宰相。
這件高度戲劇化的舉動，緣自于智囊鮑叔牙。姜小白最初請鮑叔牙當宰相，鮑叔牙竭力推薦管仲。姜小白把管仲從囚車中放出，促膝長談，連續(xù)三天三夜，相見恨晚。當宰相的命令發(fā)表時，國內(nèi)國外無不震驚，尤其是魯國，馬上就警覺到受了愚弄。齊國霸權(quán)從此開始，姜小白的霸業(yè)即管仲的霸業(yè)，姜小白只是軀殼，管仲才是靈魂。但姜小白更為偉大，因為他能任用管仲。
三 齊國霸權(quán)的興衰
姜小白是最受贊揚的一位霸主，在他稱霸的四十年中，曾召集過國際和平會議二十六次，出動軍隊二十八次，一直保持著春秋時代初期那種兵農(nóng)合一的樸實氣氛和貴族騎士風度，而這些在以后的霸主中便不再見。姜小白的兵力并不是壓倒性的，他曾經(jīng)兩次進攻魯國，兩次都被擊敗。但他終于使魯國領(lǐng)悟到跟一個強大的鄰國為敵，雖然勝利也是一種不幸，因而承認齊國的霸主地位。
姜小白的政治號召是“尊王攘夷”，即尊奉周王朝國王和排斥蠻族。冷落在洛邑（洛陽）一隅的國王，已經(jīng)沒有幾個人記得他了?，F(xiàn)在姜小白重新把他從廢物箱里找出來，放到尊貴的神壇上，每次會盟和每次軍事行動，都宣稱是奉中央政府之命，并由國王的特使坐在首席，以證明確實如此。這種做法對任何人都沒有害處，卻可以減少嫉妒，減少各封國的自卑。統(tǒng)治階層因他們的既得利益又回到從前的那種被尊重的好日子，所以很樂意接受這種假國王真霸主的領(lǐng)導。
至于排斥蠻族，在當時最嚴重的是戎狄部落的侵略。周政府沒落之后，戎狄部落的壓力全部落到相鄰的封國身上，單獨一個封國的力量，很難抵抗。這種必須集結(jié)更大力量才能救亡的艱苦責任，現(xiàn)在由霸主承擔，姜小白遂成為中華文明的保護人?！白鹜酢笔侨菀椎模灰趦x式上做出熱衷就夠了，姜小白做的最好也最熱鬧。但“攘夷”是沉重的，那需要實力，不過至少有四件事，是他的成就。
第一、北方山戎部落于紀元前六六四年，進攻燕國（北京），燕國向齊國求救。姜小白親自赴援，把山戎部落擊潰。這是一次決定性的勝利，使燕國在未來的一百余年間，再沒有嚴重的外患。姜小白在勝利后，即行撤退，燕國國君送客，不知不覺送到齊國國境，姜小白根據(jù)“國君不出境”的古老規(guī)則，立即把那一塊土地割給燕國。
第二、狄部落于紀元前六六○年，進攻衛(wèi)國（河南淇縣）。衛(wèi)國國君衛(wèi)赤是一位優(yōu)秀的愛護動物協(xié)會的會員，但不是一位優(yōu)秀的國君。他最愛養(yǎng)鶴，每一只鶴都有一個官位，享受豐富的俸祿，而人民卻窮苦不堪，當?shù)也柯浒l(fā)動攻擊，衛(wèi)赤征集人民入伍時，人民喊說：“讓鶴去打仗吧。”狄部落攻陷衛(wèi)國后，竟把衛(wèi)赤煮了吃掉。衛(wèi)國潰敗的太快，霸主沒有來得及救援，但姜小白仍為它的殘民，在東方四十公里的漕邑（河南滑縣）地方，另筑一個新都。
第三、狄部落于大獲全勝后的明年（前六五九），再進攻邢國（河北邢臺），邢國又陷落。齊國也為它在夷儀（山東聊城）地方，另筑新城，收集殘民。
第四、齊國和他的加盟國聯(lián)軍，于紀元前六五六年，遠征到漢水，向不斷向北推進的楚王國展示威力。楚王國的使節(jié)屈完到聯(lián)軍司令部質(zhì)問說：“齊國在北海，楚國在南海，風馬牛各不相干。你們找上門來，有什么貴干？”姜小白說；“楚國既然自稱是中國的封國之一，為什么不肯進貢？國王姬暇（周宣王）南征時，死因不明，請你們答復(fù)？”
——姜小白的問話必須加以注解。楚王國為了執(zhí)行北進政策，跟中華人猛拉關(guān)系，曾經(jīng)宣傳他們是黃帝王朝的官員祝融（后來成為火神）的后裔，曾被周王朝封為子爵，規(guī)定每十年進貢一車茅草。而姬暇溺死，則是三百多年前古老的故事了。
屈完回答說，進貢這件事很抱歉，一車茅草算不了什么，他們馬上就拉一車去。至于那位偉大的國王姬暇之死，他們不知道原因，齊國一定要調(diào)查原因的話，屈完建議直接去問漢水。姜小白顯然的不敢跟楚王國作戰(zhàn)，所以只提出兩項屬于鬧扯的、不關(guān)痛癢的問題。所以他立刻表示對屈完的回答十分滿意，凱旋而歸。這是有名的“召陵之會”（召陵，河南郾城），雖然虎頭蛇尾，卻使楚王國的北進政策，第一次受到阻撓。
紀元前六四五年，管仲逝世。
管仲病危時，警告姜小白說，他的三位親信豎刁、易牙、衛(wèi)開方絕不可使他們掌握政治權(quán)力。
——豎刁，是姜小白最親信的宦官，他本來不是宦官，為了能貼身服侍他所敬愛的國君，自愿接受宮刑。易牙，是一位精于烹飪的專家。有一天，姜小白說：“什么向我都吃過，只沒有吃過人肉。”當天晚餐，就有一盤蒸肉，異常的鮮美。姜小白大大地贊賞他，易牙說：“這是我三歲兒子的肉，我聽說忠臣不顧惜他的家人，所以奉獻給國君?！毙l(wèi)開方，是衛(wèi)國的一位貴族，他追隨姜小白十五年，都沒有回家。對這三位人物所表演的一臉忠貞，姜小白至為感動。
管仲分析說：“人性是這樣的，沒有人不愛自己超過愛別人，如果對自己身體都忍心殘害，對別人豈不更忍心下毒手！沒有人不愛自己的兒女，如果連自己的兒女都能下得狠心，他對誰下不得狠心？沒有人不愛自己的父母，如果十五年之久都不想見父母一面，連父母都拋到腦后，對其他的人又有誰不會拋到腦后？”姜小白問：“這三個人在我身邊很久，你從前怎么不提？”管仲說：“國君在私生活中，應(yīng)該享有他的癖好，否則當國君便沒有絲毫樂趣了，但這些癖好必須不干擾到國家大事。我死之前，還可以防止他們。我死之后，恐怕他們會像洪水一樣地潰決?！苯“滓簧荚诠苤僦笇е?，只有這件事他大大地不以為然。
兩年后，紀元前六四三年，姜小白生病沉重，不能起床。豎刁、易牙發(fā)現(xiàn)姜小白已沒有利用價值，效忠已不能帶來利益，于是決定殺掉太子姜昭，擁立姜小白的另一個兒子姜無虧，這樣他們就可以順理成章的取得宰相的高位。于是下令禁止任何人出入寢宮，三天之后，姜小白仍然不死，豎刁、易牙勃然大怒，把姜小白左右服侍的人全部逐走。又在寢宮四周，筑起圍墻，隔絕內(nèi)外，姜小白不得不餓死在他的病榻上。餓死之后，蒼蠅云集，尸體腐爛生蛆。一直等到蛆的數(shù)目多到爬出圍墻之外，人們才想到這位英雄已死。
以后發(fā)生的事是，太子姜昭逃到宋國（河南商丘），豎刁、易牙擁立姜無虧，衛(wèi)開方擁立另一位公子姜潘，其他又有兩位公子姜商人、姜元也紛紛自稱國君，四位國君各自宣稱是合法繼承人，就在首府臨淄廝殺混戰(zhàn)，一直混戰(zhàn)到明年（前六四二），宋國軍隊護送姜昭回國，才算結(jié)束亂局。然而齊國的霸權(quán)卻告終止。唯一的安慰是，靠著管仲建立下來的法治基礎(chǔ)，齊國雖然軍事力量不振，但始終是一個政治大國和一等強國。當晉國霸權(quán)鼎盛時，也只能把齊國當作同盟國，不敢把齊國當做尾巴國。
四 晉國長期霸權(quán)
齊國霸權(quán)沒落后，晉國霸權(quán)興起。
晉國國君姬詭諸有三個兒子，長子姬申生已立為太子，次子姬重耳，三子姬夷吾。后來姬詭諸又娶了驪姬姐妹，生下姬奚齊、姬卓子。驪姬懷著掌握大權(quán)的野心，決定奪嫡——奪取嫡長子繼承人的位置。奪嫡一定引起流血，但驪姬甘愿冒這個危險。而年老的丈夫幾乎很少有人能逃出年輕貌美后妻的手心，姬詭諸同意驪姬奪嫡，于是把姬申生殺掉。他的兩個弟弟姬重耳和姬夷吾，一看老爹已瘋狂喪失了人性，就分別逃亡外國。紀元前六五一年，姬詭諸逝世，十一歲的姬奚齊繼位。驪姬的作風早引起貴族們的憤怒，老爹一死，冰山倒塌，只兩個月，大臣里克發(fā)動政變，姬奚齊被殺。驪姬再立姬卓子，也只兩個月，里克發(fā)動第二次政變，姬卓子和驪姬同時被殺。
逃亡在梁國（陜西韓城）的姬夷吾聽到消息，唯恐怕逃到翟國（山西吉縣西北）的哥哥姬重耳比他先行回國，就向秦國國君，也是他的妹夫贏任好求助，允許割五個城市作為酬勞。贏任好派軍隊護送姬夷吾回去?？墒羌б奈嶙辖痂幍詈螅⒓词逞?。紀元前六四五年，秦國大舉進攻，姬夷吾兵敗被俘，幸而他的妹妹為他求情，沒有把他殺掉，反把他放回，除了照割五城外，還送太子姬圉到秦國作為人質(zhì)。
贏任好待姬圉像親生兒子，把最心愛的女兒懷贏嫁給他。可是，五年后的紀元前六三八年，姬圉聽說老爹病危，恐怕其他兄弟乘老爹死時奪取寶座，心急如焚，就拋下懷贏，私自逃回晉國，這使贏任好大為震怒。認為他們父子全是忘恩負義之徒。恰巧姬重耳流亡到秦國，贏任好就再把懷贏嫁給姬重耳。懷贏本是姬重耳的侄媳，為了政治利益，姬重耳也顧不得最尊貴的禮教名份了。明年（前六三七），姬夷吾逝世，姬圉繼位。又明年（前六三六），強大的秦國兵團護送姬重耳強渡黃河，攻陷晉國首府絳城（山西翼城），姬圉被殺。姬重耳即位，他這時候已六十二歲了，距他四十三歲時逃亡，流浪了二十年。
姬重耳是五霸中的第二個霸權(quán)的創(chuàng)業(yè)霸主，在晉國內(nèi)部不斷的動亂之后，本沒有這個可能性。但他當上國君不久，就碰上兩個機會——正應(yīng)了中國一句諺語：“好運氣來了山都擋不住?！?br/>
第一周王國的宮廷發(fā)生丑聞，第二十任王姬鄭的妻子翟后跟姬鄭的弟弟姬帶私通，被姬鄭發(fā)現(xiàn)。沒有幾個男人對綠帽子不起劇烈反應(yīng)的，何況他又是一個國王。姬鄭把翟后廢掉，還要逮捕姬帶，姬帶逃到翟國（山西吉縣西北），憑他的三寸不爛之舌，把翟國國君說的大大光火，派出軍隊隨姬帶前往洛陽，去搭救囚禁中的女兒。姬帶于是攻陷洛陽，立翟后當王后，自己稱王。姬鄭既失去妻子，又失去寶座，狼狽地逃到鄭國的汜城（河南襄城），四顧茫然，前途暗淡。在過去他可以向霸主姜小白呼吁，現(xiàn)在姜小白去世，已沒有霸主，他面臨的是一個絕望的局面。姬重耳迅速地抓住這個機會，發(fā)兵勤王。姬帶不提防這個奇襲，于是跟翟后一同被殺，姬鄭復(fù)位。
第二周王國內(nèi)亂平息后的第二年，楚王國率領(lǐng)它的加盟國聯(lián)軍，進攻宋國。宋國向晉國乞援，這是推尊霸主的一種強烈表示。姬重耳面臨抉擇，這一次的對象不是花花公子姬帶，而是龐然大物的楚王國。但是他如果畏縮，他便得安于第二流國家的地位。最后，他決定出兵。為了先解宋國之圍，他逞行攻擊楚王國的東方尾巴國衛(wèi)國（河南滑縣東）和曹國（山東定陶）。兩國原來都是齊國的尾巴國，現(xiàn)在卻成了楚王國的尾巴，可看出楚王國在姜小白死后只不過九年時間內(nèi)的凌厲發(fā)展，這種發(fā)展只有軍事上的勝利才能遏止。楚兵團總司令成得臣放棄宋國，西上捕捉晉軍的主力。紀元前六三二年，兩國在城濮（山東鄄城）決戰(zhàn)。楚王國大敗，成得臣自殺。史學家稱這場決戰(zhàn)為“城濮之役”。
晉國霸權(quán)自此確定。
姬重耳于紀元前六二八年逝世，在位只九年，只有姜小白在位四十三年的五分之一。但姜小白身死霸滅，姬重耳身死之后，霸權(quán)仍然繼續(xù)。因為姜小白所仗恃的只有一個管仲，管仲和管仲的繼承人都先姜小白而死。而姬重耳死后，當初跟隨他流亡在外的一批干部，稱為“六卿”的六大家族所組成的統(tǒng)治集團，卻一直穩(wěn)定的存在。所以晉國霸權(quán)不像齊國那樣，一墮即碎。而是長期的，屢墮屢起，雖有衰退的時候，卻不斷重振。
五 秦國短期霸權(quán)
五霸中的第三霸是秦國，國君贏任好介入國際社會，比姬重耳早，但他的逝世卻在姬重耳之后。
姬重耳逝世后的明年（前六二七年），贏任好命他的總司令百里孟明統(tǒng)率精銳的秦兵團，向鄭國發(fā)動突襲。原來秦國有一小部份軍隊駐在鄭國協(xié)防，他們看到鄭國轉(zhuǎn)向晉國親善，大為吃醋，就向秦政府密報說，他們現(xiàn)在正保管著鄭國城門的鑰匙，如果突襲的話，就可以把鄭國并吞。然而這件事在那個時代有極大的困難，秦國首府雍邑（陜西鳳翔）跟鄭國首府新鄭（黃帝王朝姬軒轅的故都，河南新鄭），航空距離六百公里，沿途盡是窮山惡水和羊腸小道，急行軍也要三十天以上，不可能完全保密，果然，秦兵團到了距鄭國還有八十公里的滑國（河南偃師東南），消息已經(jīng)傳播開來。鄭國一位商人弦高正趕著一批牛群去洛陽販賣，立即偽裝為鄭國的使臣，把牛群趕到秦兵團軍營，宣稱奉了鄭國國君的命令，前來犒軍。百里孟明大吃一驚之余，只好支支吾吾告訴弦高說，他的目標不是鄭國而是滑國。為了證明他不是說謊，就突襲倒霉的滑國，把它滅掉，然后撤退。
慘劇發(fā)生在撤退途中，洛陽以西一直到關(guān)中地區(qū)，有一座東西綿延一百八十公里的崤山山脈（二百年后紀元前五世紀，秦國完全控制晴山后，在它的西端筑起聞名天下的函谷關(guān)，作為秦國東方的大門）。崤山山脈主峰一千八百五十米，峰下群山開裂一線，懸崖絕壁，世稱“崤山峽谷”，只有一條僅可容納一輛戰(zhàn)車的小道，傍著萬丈深淵，盤旋曲折，下不見谷底，上不見天日。秦兵團進擊時沒有遇到阻攔，而現(xiàn)在卻埋伏下晉國大軍。秦兵團三百輛戰(zhàn)車和三千余驍勇的士兵，到此無用武之地，全軍覆沒。
世界上假如有一個國家，存心忠厚的不斷救助另一個國家的危難，最后反而被兇惡的反噬一口，那就是秦國對晉國了。晉國這次出境邀擊，不但是忘恩的，也是不明智的，從此跟秦國結(jié)下世仇。
這對贏任好的霸權(quán)是一個挫折，幸好晉國國君姬歡在嫡母懷贏（贏任好的女兒）要求下，把被俘的百里孟明以下幾個高級將領(lǐng)釋放，才再給秦國一個機會。三年后（前六二四年），百里孟明的軍隊訓練完成，向晉國報復(fù)，晉國不能抵抗。百里孟明再度進入崤山，埋葬那些被屠殺的秦國戰(zhàn)士的尸體。接著幾年之間，秦國征服鄰近的封國達十二個之多——大部分國名已無法查考。連驅(qū)使周政府東遷的犬戎部落，也被消滅，秦國向西方開擴疆土達二百公里。
然而，秦國的霸權(quán)也是短期的。紀元前六二一年，贏任好逝世，霸權(quán)終結(jié)。這是人才被摧殘罄盡的必然結(jié)果。秦國地處偏僻，崛起的時代很晚，教育不發(fā)達，民智閉塞，高級知識份子本已寥寥無幾。贏任好之能夠終于建立霸權(quán)，主要原因在于他任用了兩位有行政才能的宰相百里奚和蹇叔，但他們都是外國人，而且都已去世。百里孟明曾推薦出生于本國的三位高級知識份子；車奄息、車仲行、車钅咸虎，他們是弟兄關(guān)系，因之人們稱為“車家三良”。贏任好死后，他的繼承人把百里孟明和車家三良全部殉葬，這種愚蠢的措施，使秦國又回到贏任好之前的草昧時代。
六 楚王國問鼎事件
楚王國自上世紀（前八）起、即以雷霆萬鈞之勢，闖入中國的國際社會，并且一天也不停留的向東和向北侵蝕，僅只有兩次碰壁，一是本世紀（前七）四十年代“召陵之會”，一次是六十年代“城濮之役”。
——非常奇怪的一種現(xiàn)象，北方寒帶民族總是向南發(fā)展的，可是楚王國和稍后興起的吳王國和越王國，卻向北發(fā)展。大概北方在當時已高度開發(fā)，繁華世界具有更大的誘惑力，所以對尚是一片蠻荒的江南，視為畏途。
兩次碰壁都不是致命打擊，楚王國雄厚的國力不久就完全恢復(fù)。紀元前六一四年，第六任王囗侶即位，發(fā)奮圖強。不久，晉國發(fā)生內(nèi)亂，國君姬夷皋過度暴虐，被他的大臣殺掉，新君姬黑臀初立，跟宰相趙盾正全力安定內(nèi)部，在國際上采取低姿勢態(tài)度。這是天賜給囗侶的機會，他開始使他的王國成為五霸中的第四個霸權(quán)，而且是長期霸權(quán)。紀元前六○六年，囗侶準備完成，遠征北方陸渾（即嵩山地區(qū)，距洛陽僅六十公里）的戎部落，把戎部落滅掉之后，順便率領(lǐng)大軍到洛陽近郊，向那可憐的周王展示威力，驚惶失措的國王姬愉急忙派他的大臣姬滿，攜帶大批慰勞品，前往探聽消息。在談話中，囗侶詢問九鼎的大小輕重。九鼎是九個三只腳的大鍋。用當時最貴重的金屬青銅鑄成，據(jù)說每一個鼎代表夏王朝時代的一個州。周王朝掌有它，是作為中國最高統(tǒng)治者的一種憑證。囗侶不過好奇，但姬滿立刻緊張起來，回答說：“周政府雖然衰弱，但天老爺仍支持它，九鼎的輕重，不宜過問。”囗侶馬上發(fā)現(xiàn)他已觸及到這個殘余政權(quán)神經(jīng)中最衰弱的一環(huán)，不禁大笑說：“請放心，我不會要你們的九鼎。僅只楚王國民間的掛鉤，就夠鑄出九鼎。”
這么尊貴的九鼎，應(yīng)該是國寶中的國寶，但它的結(jié)局卻大大出人意外。四個世紀后的紀元前三世紀，周王國最后一任王姬延，他被稱為“羞愧之王”（赧王）。那時國土更小，政府更窮尸姬延靠著向新興的商人們借債度日，負債累累，無法支持。他就悄悄地把九鼎熔化，陸續(xù)出賣還賬。等周王國被秦王國滅掉時，九鼎已賣了個凈光。
七 東西方世界
紀元前六六八年（齊國國君姜小白救燕國前四年），亞述帝國名王阿賽班尼泊爾即位，重建尼尼微城，創(chuàng)立大圖書館。
紀元前六六○年（狄部落攻陷衛(wèi)國，把衛(wèi)國國君衛(wèi)赤吃掉），日本帝國開國，神武天皇即位。
紀元前六五○年（姜小白逝世前七年），希臘開始霸主政治。
紀元前六二一年（秦國國君贏任好逝世，車家三良殉葬），雅典執(zhí)政官德勒可編纂法典，用刑殘酷，偷一把蔬菜，即處死刑，被稱為“血法”。
紀元前六一二年（楚王國六任王囗侶在位），閃族迦爾底亞部落攻陷尼尼微城，亞述帝國亡。迦爾底亞建都巴比倫故城，稱后巴比倫帝國。
紀元前六○五年（囗侶向周王國問鼎的次年），后巴比倫帝國名王尼布甲尼撒即位。
封國內(nèi)部，受到國際社會的沖擊和土地兼并的影響，國君不斷地被敵國或被本國政變所放逐或殺戮。
然而，無政府狀態(tài)的國際社會，不久即被納入霸權(quán)秩序。一個超強的封國，用他強大的兵力和威望代替沒落的周王朝的中央政府，行使職權(quán)。一方面保護弱小的封國不受其他強大封國的侵略，一方面保護國君的傳統(tǒng)利益不受國內(nèi)新興力量的冒犯，這種霸權(quán)形態(tài)，成為本世紀最大特征。
一 封國的并吞與逐君殺君（上）
周王朝所屬封國到底有多少，沒有人知道。僅在末期，只就有記載的而言，就有一百七十余國。這些封國除了國王下令撤銷，或子孫斷絕自然消滅外，永不會滅亡。然而上世紀（前八周才，胡國卻亡于鄭國。進入本世紀（前七），強大的封國更大批并吞無力自衛(wèi)的一些相鄰的小封國，諸如：
一、齊國并吞譚國（山東章丘）、成阝國（山東寧陽）、鄣國（山東東平東障城鄉(xiāng)）、陽國（山東沂南）、紀國（山東壽光南紀臺村）、遂國（山東肥城西南）、宿國（山東東平東）。
二、晉國并吞霍國（山西霍州）、魏國（山西芮城）、耿國（山西河津）、虢國（河南三門峽）、樊國（河南濟源）、虞國（山西平陸）。
三、狄部落并吞衛(wèi)國（河南淇縣，不久遷于漕邑，即河南滑縣復(fù)國，后再遷楚丘，即河南滑縣東，不久又遷于帝丘，即河南淮陽）、溫國（河南溫縣）、邢國（河北邢臺，不久遷于夷儀，即山東聊城復(fù)國）。
四、秦國并吞西虢國（陜西寶雞）、梁國（陜西韓城）、芮國（陜西大荔）、滑國（河南堰師東南）、若阝國（河南淅川。不久于上都，即湖北鐘祥西北復(fù)國）、蜀國（四川成都）。
五、楚王國并吞息國（河南息縣）、弦國（河南息縣南）、黃國（河南潢川）、夔國（湖北秭歸）、江國（河南正陽南）、六國（安徽六安）、庸國（湖北竹山）、巴國（四川重慶）、申國（河南南陽）、呂國（河南南陽北）、宗國（安徽廬江）、蓼國（河南固始東北）、舒國（安徽廬江西南）、舒蓼國（安徽舒城南）、鄧國（湖北襄樊北）。
六、邾國并吞須句國（山東東平西須句城，不久復(fù)國）。
七、衛(wèi)國并吞邢國（山東聊城）。
八、魯國并吞項國（河南沈丘）、須句國（山東東平西須句城）、戎國（山東曹縣西北）。
一百七十余封國，大部分太小和太不重要。它們有些僅只在史料上出現(xiàn)一次或數(shù)次，便如石沉大海。所以事實上，只有下列十一個封國和一個王國，在春秋時代扮演重要角色：
一 晉國 首府鄂邑（山西鄉(xiāng)寧），稍后遷至絳城（山西翼城）
二 齊國 首府臨淄（山東淄博東臨淄鎮(zhèn)）
三 秦國 首府平陽（陜西寶雞東），稍后遷至雍邑（陜西鳳翔）
四 鄭國 首府新鄭（河南新鄭）
五 宋國 首府商丘（河南商丘）
六 魯國 首府曲阜（山東曲阜）
七 衛(wèi)國 首府帝丘（河南濮陽）
八 陳國 首府宛丘（河南淮陽）
九 蔡國 首府上蔡（河南上蔡）
十 曹國 首府陶丘（山東定陶）
十一 許國 首府許丘（河南許昌）
十二 楚王國 首都枝江（湖北秭歸），稍后遷至郢都（湖北江陵）
從前的封國，只不過僅有一個城市或一個村落。本世紀（前七）開始后，疆域膨脹，所擁有的城市和村落漸多，各封國才有首府的建立，逐步向獨立王國邁進。
封國間的互相并吞，和封國國內(nèi)因之引起的緊張情勢，使本世紀（前七）就發(fā)生了四十余件逐君殺君的事件。我們不能一一敘述，只把它列為下表，代替說明。
表中所稱“公子”，是指封國國君的兒子，所稱“王子”，是指王國國王的兒子。不過并不一定是指現(xiàn)任國君國王的兒子，他可能是前任國君國王的兒子或幾代之前某一位國君國王的后裔；所謂“公子”“王子”，只是表示他的貴族身份。
現(xiàn)在，我們可以看出封國統(tǒng)治者的恐慌之情，他們不但面臨隨時被鄰國并吞的威脅，也面臨隨時被國內(nèi)反抗力量趕走和殺掉的威脅。國王和中央政府既無力維持舊有的秩序，它的那些禮教因之也不能發(fā)生約束的作用。現(xiàn)實的現(xiàn)象是，無論國際社會或國內(nèi)社會，力量決定一切。
封國統(tǒng)治者都渴望有一位主持正義的英雄人物出現(xiàn)。他們所謂的正義，當然是指保護現(xiàn)存的封國不再被并吞和保護他們自己不再被逐被殺。于是一些野心勃勃的國君開始往這個目標奮斗，而且脫穎而出。他們并不希望建立自己的王朝，也不希望統(tǒng)一中國，只是希望建立霸權(quán)，成為一個霸主，諸封國以他的馬首是瞻，就大大的心滿意足了。在這種霸權(quán)政治形態(tài)之下，霸主代替周王朝國王和中央政府的地位。封國本應(yīng)朝見國王的，現(xiàn)在改為朝見霸主。本應(yīng)向國王進貢的，現(xiàn)在改為向霸主進貢。糾紛爭執(zhí)本應(yīng)請國王審理的，現(xiàn)在改請霸主審理。受侵略時本應(yīng)向國王控訴求救的，現(xiàn)在改向霸主控訴求救。霸主唯一的依靠是武力而不是法理，所以職位不能世襲、武力衰弱時，霸權(quán)轉(zhuǎn)移，霸主資格即行消失。
二 五霸
春秋時代，先后興起五個霸權(quán)，史學家稱為“春秋五霸”，即齊國、晉國、秦國、楚王國、吳王國。前四國在本世紀（前七）出現(xiàn)，后一國在下世紀（前六）出現(xiàn)。我們歸納為下列一表。
每一個霸權(quán)都曾煊赫一時，但沒有一個霸權(quán)能伸展到全中國——猶如十九世紀和二十世紀沒有一個霸權(quán)能伸展到全世界一樣。他們只能在它自己的周圍建立勢力，齊國霸權(quán)限于東方，晉國霸權(quán)限于北方，秦國霸權(quán)限于西方，楚王國和吳王國霸權(quán)限于南方。當齊國稱霸時，秦國不受影響。楚王國稱霸時，齊國也不受影響。齊秦兩國是短期霸權(quán)，霸主身死，霸權(quán)即歸消失，吳王國也不過父子兩世，倏興倏滅。只有晉楚二國是長期霸權(quán)，斷續(xù)綿延一百余年，斗爭十分激烈。霸權(quán)決定于武力，武力顯示于戰(zhàn)爭。一場大戰(zhàn)下來，晉國勝則晉國霸。又一場大戰(zhàn)下來，楚王國勝則楚王國霸，所以春秋時代也是國際爭霸時代。
五霸的第一霸齊國，他的國君姜小白是一位充滿傳奇故事的人物。
姜小白上一任的國君是他的哥哥姜諸兒，姜諸兒冥頑不靈而又一意孤行，他最荒唐的一件事是跟妹妹文姜通奸。文姜嫁給魯國國君姬允，紀元前六九四年，姬允夫婦到齊國訪問，一對狗男女重溫舊夢。姬允發(fā)現(xiàn)了丑聞，大怒之下，立即辭行回國。兄妹當然想到回國后會發(fā)生什么事，于是命大力士彭生在扶姬允上車時把他扼死。魯國明知道內(nèi)情，因軍事力量太弱，無可奈何。只好單單指控彭生，要求懲兇。姜諸兒就把彭生殺掉，一則推卸責任，一則滅口。但人們已經(jīng)嗅到一種不祥的氣味，諸公子紛紛逃亡。其中一位是姜諸兒的弟弟姜糾跟他的智囊管仲，投奔魯國，另一位也是姜諸兒的弟弟姜小白跟他的智囊鮑叔牙，投奔莒國（山東莒縣）。
彭生死后第八年（前六八六年），姜諸兒到郊外打獵，發(fā)現(xiàn)一頭野豬，姜諸兒連射三箭，都沒有射中。那野豬卻忽然舉起前蹄，像人一樣的站起來，發(fā)出慘叫。姜諸兒驚恐中看那野豬竟然是已死的彭生，魂不附體，一頭就從馬上撞下來。等到救起時，一只鞋子卻不見了。當天晚上，就發(fā)生大將連稱指揮的兵變，當叛軍怎么找都找不到姜諸兒，正要放棄努力時，在一個暗道旁邊看到那只鞋子，于是把姜諸兒抓出來，亂刀殺死。民間堅信這只鞋子是彭生的鬼魂放在那里的。
連稱立姜諸兒的堂弟姜無知當國君，不久又發(fā)生政變，連稱跟姜無知一齊被殺。遠在外國的姜糾和姜小白得到消息，分別由他們所居留的封國，派遣軍隊，護送他們回國。這是一個長距離賽跑，誰先到首府臨淄（山東淄博東），誰就能成為一國之主。管仲深恐姜小白先到，他單人獨馬先行追趕，途中聽說莒國軍隊護送著姜小白已經(jīng)過去了，他快馬加鞭，終于趕上，他假裝著恭順，上前拜見姜小白，然后猛的向姜小白射出一箭。姜小白大叫一聲，口吐鮮血，從車上栽下來。管仲大喜過望，上馬逃走。
然而姜小白并沒有死，那一箭正射中他腰皮帶上的銅鉤。管仲是有名的神射手，姜小白恐怕他再來一箭，所以立刻故意栽倒，這是他超人的機智。等他到了臨淄，坐上寶座，姜糾才趕到，已來不及了。魯國軍隊發(fā)動攻擊，又被擊敗，不得不接受這個現(xiàn)實，向姜小白要求和解。姜小白的條件是：殺掉姜糾縛送管仲——因為他那一箭，要對他作最嚴厲的懲處。魯國答應(yīng)了，姜糾身死，管仲被囚入戒備森嚴的囚車，送回臨淄。任何人都不會想到，姜小白對管仲所作的最嚴厲的懲處，是任命他擔任齊國的宰相。
這件高度戲劇化的舉動，緣自于智囊鮑叔牙。姜小白最初請鮑叔牙當宰相，鮑叔牙竭力推薦管仲。姜小白把管仲從囚車中放出，促膝長談，連續(xù)三天三夜，相見恨晚。當宰相的命令發(fā)表時，國內(nèi)國外無不震驚，尤其是魯國，馬上就警覺到受了愚弄。齊國霸權(quán)從此開始，姜小白的霸業(yè)即管仲的霸業(yè)，姜小白只是軀殼，管仲才是靈魂。但姜小白更為偉大，因為他能任用管仲。
三 齊國霸權(quán)的興衰
姜小白是最受贊揚的一位霸主，在他稱霸的四十年中，曾召集過國際和平會議二十六次，出動軍隊二十八次，一直保持著春秋時代初期那種兵農(nóng)合一的樸實氣氛和貴族騎士風度，而這些在以后的霸主中便不再見。姜小白的兵力并不是壓倒性的，他曾經(jīng)兩次進攻魯國，兩次都被擊敗。但他終于使魯國領(lǐng)悟到跟一個強大的鄰國為敵，雖然勝利也是一種不幸，因而承認齊國的霸主地位。
姜小白的政治號召是“尊王攘夷”，即尊奉周王朝國王和排斥蠻族。冷落在洛邑（洛陽）一隅的國王，已經(jīng)沒有幾個人記得他了?，F(xiàn)在姜小白重新把他從廢物箱里找出來，放到尊貴的神壇上，每次會盟和每次軍事行動，都宣稱是奉中央政府之命，并由國王的特使坐在首席，以證明確實如此。這種做法對任何人都沒有害處，卻可以減少嫉妒，減少各封國的自卑。統(tǒng)治階層因他們的既得利益又回到從前的那種被尊重的好日子，所以很樂意接受這種假國王真霸主的領(lǐng)導。
至于排斥蠻族，在當時最嚴重的是戎狄部落的侵略。周政府沒落之后，戎狄部落的壓力全部落到相鄰的封國身上，單獨一個封國的力量，很難抵抗。這種必須集結(jié)更大力量才能救亡的艱苦責任，現(xiàn)在由霸主承擔，姜小白遂成為中華文明的保護人?！白鹜酢笔侨菀椎模灰趦x式上做出熱衷就夠了，姜小白做的最好也最熱鬧。但“攘夷”是沉重的，那需要實力，不過至少有四件事，是他的成就。
第一、北方山戎部落于紀元前六六四年，進攻燕國（北京），燕國向齊國求救。姜小白親自赴援，把山戎部落擊潰。這是一次決定性的勝利，使燕國在未來的一百余年間，再沒有嚴重的外患。姜小白在勝利后，即行撤退，燕國國君送客，不知不覺送到齊國國境，姜小白根據(jù)“國君不出境”的古老規(guī)則，立即把那一塊土地割給燕國。
第二、狄部落于紀元前六六○年，進攻衛(wèi)國（河南淇縣）。衛(wèi)國國君衛(wèi)赤是一位優(yōu)秀的愛護動物協(xié)會的會員，但不是一位優(yōu)秀的國君。他最愛養(yǎng)鶴，每一只鶴都有一個官位，享受豐富的俸祿，而人民卻窮苦不堪，當?shù)也柯浒l(fā)動攻擊，衛(wèi)赤征集人民入伍時，人民喊說：“讓鶴去打仗吧。”狄部落攻陷衛(wèi)國后，竟把衛(wèi)赤煮了吃掉。衛(wèi)國潰敗的太快，霸主沒有來得及救援，但姜小白仍為它的殘民，在東方四十公里的漕邑（河南滑縣）地方，另筑一個新都。
第三、狄部落于大獲全勝后的明年（前六五九），再進攻邢國（河北邢臺），邢國又陷落。齊國也為它在夷儀（山東聊城）地方，另筑新城，收集殘民。
第四、齊國和他的加盟國聯(lián)軍，于紀元前六五六年，遠征到漢水，向不斷向北推進的楚王國展示威力。楚王國的使節(jié)屈完到聯(lián)軍司令部質(zhì)問說：“齊國在北海，楚國在南海，風馬牛各不相干。你們找上門來，有什么貴干？”姜小白說；“楚國既然自稱是中國的封國之一，為什么不肯進貢？國王姬暇（周宣王）南征時，死因不明，請你們答復(fù)？”
——姜小白的問話必須加以注解。楚王國為了執(zhí)行北進政策，跟中華人猛拉關(guān)系，曾經(jīng)宣傳他們是黃帝王朝的官員祝融（后來成為火神）的后裔，曾被周王朝封為子爵，規(guī)定每十年進貢一車茅草。而姬暇溺死，則是三百多年前古老的故事了。
屈完回答說，進貢這件事很抱歉，一車茅草算不了什么，他們馬上就拉一車去。至于那位偉大的國王姬暇之死，他們不知道原因，齊國一定要調(diào)查原因的話，屈完建議直接去問漢水。姜小白顯然的不敢跟楚王國作戰(zhàn)，所以只提出兩項屬于鬧扯的、不關(guān)痛癢的問題。所以他立刻表示對屈完的回答十分滿意，凱旋而歸。這是有名的“召陵之會”（召陵，河南郾城），雖然虎頭蛇尾，卻使楚王國的北進政策，第一次受到阻撓。
紀元前六四五年，管仲逝世。
管仲病危時，警告姜小白說，他的三位親信豎刁、易牙、衛(wèi)開方絕不可使他們掌握政治權(quán)力。
——豎刁，是姜小白最親信的宦官，他本來不是宦官，為了能貼身服侍他所敬愛的國君，自愿接受宮刑。易牙，是一位精于烹飪的專家。有一天，姜小白說：“什么向我都吃過，只沒有吃過人肉。”當天晚餐，就有一盤蒸肉，異常的鮮美。姜小白大大地贊賞他，易牙說：“這是我三歲兒子的肉，我聽說忠臣不顧惜他的家人，所以奉獻給國君?！毙l(wèi)開方，是衛(wèi)國的一位貴族，他追隨姜小白十五年，都沒有回家。對這三位人物所表演的一臉忠貞，姜小白至為感動。
管仲分析說：“人性是這樣的，沒有人不愛自己超過愛別人，如果對自己身體都忍心殘害，對別人豈不更忍心下毒手！沒有人不愛自己的兒女，如果連自己的兒女都能下得狠心，他對誰下不得狠心？沒有人不愛自己的父母，如果十五年之久都不想見父母一面，連父母都拋到腦后，對其他的人又有誰不會拋到腦后？”姜小白問：“這三個人在我身邊很久，你從前怎么不提？”管仲說：“國君在私生活中，應(yīng)該享有他的癖好，否則當國君便沒有絲毫樂趣了，但這些癖好必須不干擾到國家大事。我死之前，還可以防止他們。我死之后，恐怕他們會像洪水一樣地潰決?！苯“滓簧荚诠苤僦笇е?，只有這件事他大大地不以為然。
兩年后，紀元前六四三年，姜小白生病沉重，不能起床。豎刁、易牙發(fā)現(xiàn)姜小白已沒有利用價值，效忠已不能帶來利益，于是決定殺掉太子姜昭，擁立姜小白的另一個兒子姜無虧，這樣他們就可以順理成章的取得宰相的高位。于是下令禁止任何人出入寢宮，三天之后，姜小白仍然不死，豎刁、易牙勃然大怒，把姜小白左右服侍的人全部逐走。又在寢宮四周，筑起圍墻，隔絕內(nèi)外，姜小白不得不餓死在他的病榻上。餓死之后，蒼蠅云集，尸體腐爛生蛆。一直等到蛆的數(shù)目多到爬出圍墻之外，人們才想到這位英雄已死。
以后發(fā)生的事是，太子姜昭逃到宋國（河南商丘），豎刁、易牙擁立姜無虧，衛(wèi)開方擁立另一位公子姜潘，其他又有兩位公子姜商人、姜元也紛紛自稱國君，四位國君各自宣稱是合法繼承人，就在首府臨淄廝殺混戰(zhàn)，一直混戰(zhàn)到明年（前六四二），宋國軍隊護送姜昭回國，才算結(jié)束亂局。然而齊國的霸權(quán)卻告終止。唯一的安慰是，靠著管仲建立下來的法治基礎(chǔ)，齊國雖然軍事力量不振，但始終是一個政治大國和一等強國。當晉國霸權(quán)鼎盛時，也只能把齊國當作同盟國，不敢把齊國當做尾巴國。
四 晉國長期霸權(quán)
齊國霸權(quán)沒落后，晉國霸權(quán)興起。
晉國國君姬詭諸有三個兒子，長子姬申生已立為太子，次子姬重耳，三子姬夷吾。后來姬詭諸又娶了驪姬姐妹，生下姬奚齊、姬卓子。驪姬懷著掌握大權(quán)的野心，決定奪嫡——奪取嫡長子繼承人的位置。奪嫡一定引起流血，但驪姬甘愿冒這個危險。而年老的丈夫幾乎很少有人能逃出年輕貌美后妻的手心，姬詭諸同意驪姬奪嫡，于是把姬申生殺掉。他的兩個弟弟姬重耳和姬夷吾，一看老爹已瘋狂喪失了人性，就分別逃亡外國。紀元前六五一年，姬詭諸逝世，十一歲的姬奚齊繼位。驪姬的作風早引起貴族們的憤怒，老爹一死，冰山倒塌，只兩個月，大臣里克發(fā)動政變，姬奚齊被殺。驪姬再立姬卓子，也只兩個月，里克發(fā)動第二次政變，姬卓子和驪姬同時被殺。
逃亡在梁國（陜西韓城）的姬夷吾聽到消息，唯恐怕逃到翟國（山西吉縣西北）的哥哥姬重耳比他先行回國，就向秦國國君，也是他的妹夫贏任好求助，允許割五個城市作為酬勞。贏任好派軍隊護送姬夷吾回去?？墒羌б奈嶙辖痂幍詈螅⒓词逞?。紀元前六四五年，秦國大舉進攻，姬夷吾兵敗被俘，幸而他的妹妹為他求情，沒有把他殺掉，反把他放回，除了照割五城外，還送太子姬圉到秦國作為人質(zhì)。
贏任好待姬圉像親生兒子，把最心愛的女兒懷贏嫁給他。可是，五年后的紀元前六三八年，姬圉聽說老爹病危，恐怕其他兄弟乘老爹死時奪取寶座，心急如焚，就拋下懷贏，私自逃回晉國，這使贏任好大為震怒。認為他們父子全是忘恩負義之徒。恰巧姬重耳流亡到秦國，贏任好就再把懷贏嫁給姬重耳。懷贏本是姬重耳的侄媳，為了政治利益，姬重耳也顧不得最尊貴的禮教名份了。明年（前六三七），姬夷吾逝世，姬圉繼位。又明年（前六三六），強大的秦國兵團護送姬重耳強渡黃河，攻陷晉國首府絳城（山西翼城），姬圉被殺。姬重耳即位，他這時候已六十二歲了，距他四十三歲時逃亡，流浪了二十年。
姬重耳是五霸中的第二個霸權(quán)的創(chuàng)業(yè)霸主，在晉國內(nèi)部不斷的動亂之后，本沒有這個可能性。但他當上國君不久，就碰上兩個機會——正應(yīng)了中國一句諺語：“好運氣來了山都擋不住?！?br/>
第一周王國的宮廷發(fā)生丑聞，第二十任王姬鄭的妻子翟后跟姬鄭的弟弟姬帶私通，被姬鄭發(fā)現(xiàn)。沒有幾個男人對綠帽子不起劇烈反應(yīng)的，何況他又是一個國王。姬鄭把翟后廢掉，還要逮捕姬帶，姬帶逃到翟國（山西吉縣西北），憑他的三寸不爛之舌，把翟國國君說的大大光火，派出軍隊隨姬帶前往洛陽，去搭救囚禁中的女兒。姬帶于是攻陷洛陽，立翟后當王后，自己稱王。姬鄭既失去妻子，又失去寶座，狼狽地逃到鄭國的汜城（河南襄城），四顧茫然，前途暗淡。在過去他可以向霸主姜小白呼吁，現(xiàn)在姜小白去世，已沒有霸主，他面臨的是一個絕望的局面。姬重耳迅速地抓住這個機會，發(fā)兵勤王。姬帶不提防這個奇襲，于是跟翟后一同被殺，姬鄭復(fù)位。
第二周王國內(nèi)亂平息后的第二年，楚王國率領(lǐng)它的加盟國聯(lián)軍，進攻宋國。宋國向晉國乞援，這是推尊霸主的一種強烈表示。姬重耳面臨抉擇，這一次的對象不是花花公子姬帶，而是龐然大物的楚王國。但是他如果畏縮，他便得安于第二流國家的地位。最后，他決定出兵。為了先解宋國之圍，他逞行攻擊楚王國的東方尾巴國衛(wèi)國（河南滑縣東）和曹國（山東定陶）。兩國原來都是齊國的尾巴國，現(xiàn)在卻成了楚王國的尾巴，可看出楚王國在姜小白死后只不過九年時間內(nèi)的凌厲發(fā)展，這種發(fā)展只有軍事上的勝利才能遏止。楚兵團總司令成得臣放棄宋國，西上捕捉晉軍的主力。紀元前六三二年，兩國在城濮（山東鄄城）決戰(zhàn)。楚王國大敗，成得臣自殺。史學家稱這場決戰(zhàn)為“城濮之役”。
晉國霸權(quán)自此確定。
姬重耳于紀元前六二八年逝世，在位只九年，只有姜小白在位四十三年的五分之一。但姜小白身死霸滅，姬重耳身死之后，霸權(quán)仍然繼續(xù)。因為姜小白所仗恃的只有一個管仲，管仲和管仲的繼承人都先姜小白而死。而姬重耳死后，當初跟隨他流亡在外的一批干部，稱為“六卿”的六大家族所組成的統(tǒng)治集團，卻一直穩(wěn)定的存在。所以晉國霸權(quán)不像齊國那樣，一墮即碎。而是長期的，屢墮屢起，雖有衰退的時候，卻不斷重振。
五 秦國短期霸權(quán)
五霸中的第三霸是秦國，國君贏任好介入國際社會，比姬重耳早，但他的逝世卻在姬重耳之后。
姬重耳逝世后的明年（前六二七年），贏任好命他的總司令百里孟明統(tǒng)率精銳的秦兵團，向鄭國發(fā)動突襲。原來秦國有一小部份軍隊駐在鄭國協(xié)防，他們看到鄭國轉(zhuǎn)向晉國親善，大為吃醋，就向秦政府密報說，他們現(xiàn)在正保管著鄭國城門的鑰匙，如果突襲的話，就可以把鄭國并吞。然而這件事在那個時代有極大的困難，秦國首府雍邑（陜西鳳翔）跟鄭國首府新鄭（黃帝王朝姬軒轅的故都，河南新鄭），航空距離六百公里，沿途盡是窮山惡水和羊腸小道，急行軍也要三十天以上，不可能完全保密，果然，秦兵團到了距鄭國還有八十公里的滑國（河南偃師東南），消息已經(jīng)傳播開來。鄭國一位商人弦高正趕著一批牛群去洛陽販賣，立即偽裝為鄭國的使臣，把牛群趕到秦兵團軍營，宣稱奉了鄭國國君的命令，前來犒軍。百里孟明大吃一驚之余，只好支支吾吾告訴弦高說，他的目標不是鄭國而是滑國。為了證明他不是說謊，就突襲倒霉的滑國，把它滅掉，然后撤退。
慘劇發(fā)生在撤退途中，洛陽以西一直到關(guān)中地區(qū)，有一座東西綿延一百八十公里的崤山山脈（二百年后紀元前五世紀，秦國完全控制晴山后，在它的西端筑起聞名天下的函谷關(guān)，作為秦國東方的大門）。崤山山脈主峰一千八百五十米，峰下群山開裂一線，懸崖絕壁，世稱“崤山峽谷”，只有一條僅可容納一輛戰(zhàn)車的小道，傍著萬丈深淵，盤旋曲折，下不見谷底，上不見天日。秦兵團進擊時沒有遇到阻攔，而現(xiàn)在卻埋伏下晉國大軍。秦兵團三百輛戰(zhàn)車和三千余驍勇的士兵，到此無用武之地，全軍覆沒。
世界上假如有一個國家，存心忠厚的不斷救助另一個國家的危難，最后反而被兇惡的反噬一口，那就是秦國對晉國了。晉國這次出境邀擊，不但是忘恩的，也是不明智的，從此跟秦國結(jié)下世仇。
這對贏任好的霸權(quán)是一個挫折，幸好晉國國君姬歡在嫡母懷贏（贏任好的女兒）要求下，把被俘的百里孟明以下幾個高級將領(lǐng)釋放，才再給秦國一個機會。三年后（前六二四年），百里孟明的軍隊訓練完成，向晉國報復(fù)，晉國不能抵抗。百里孟明再度進入崤山，埋葬那些被屠殺的秦國戰(zhàn)士的尸體。接著幾年之間，秦國征服鄰近的封國達十二個之多——大部分國名已無法查考。連驅(qū)使周政府東遷的犬戎部落，也被消滅，秦國向西方開擴疆土達二百公里。
然而，秦國的霸權(quán)也是短期的。紀元前六二一年，贏任好逝世，霸權(quán)終結(jié)。這是人才被摧殘罄盡的必然結(jié)果。秦國地處偏僻，崛起的時代很晚，教育不發(fā)達，民智閉塞，高級知識份子本已寥寥無幾。贏任好之能夠終于建立霸權(quán)，主要原因在于他任用了兩位有行政才能的宰相百里奚和蹇叔，但他們都是外國人，而且都已去世。百里孟明曾推薦出生于本國的三位高級知識份子；車奄息、車仲行、車钅咸虎，他們是弟兄關(guān)系，因之人們稱為“車家三良”。贏任好死后，他的繼承人把百里孟明和車家三良全部殉葬，這種愚蠢的措施，使秦國又回到贏任好之前的草昧時代。
六 楚王國問鼎事件
楚王國自上世紀（前八）起、即以雷霆萬鈞之勢，闖入中國的國際社會，并且一天也不停留的向東和向北侵蝕，僅只有兩次碰壁，一是本世紀（前七）四十年代“召陵之會”，一次是六十年代“城濮之役”。
——非常奇怪的一種現(xiàn)象，北方寒帶民族總是向南發(fā)展的，可是楚王國和稍后興起的吳王國和越王國，卻向北發(fā)展。大概北方在當時已高度開發(fā)，繁華世界具有更大的誘惑力，所以對尚是一片蠻荒的江南，視為畏途。
兩次碰壁都不是致命打擊，楚王國雄厚的國力不久就完全恢復(fù)。紀元前六一四年，第六任王囗侶即位，發(fā)奮圖強。不久，晉國發(fā)生內(nèi)亂，國君姬夷皋過度暴虐，被他的大臣殺掉，新君姬黑臀初立，跟宰相趙盾正全力安定內(nèi)部，在國際上采取低姿勢態(tài)度。這是天賜給囗侶的機會，他開始使他的王國成為五霸中的第四個霸權(quán)，而且是長期霸權(quán)。紀元前六○六年，囗侶準備完成，遠征北方陸渾（即嵩山地區(qū)，距洛陽僅六十公里）的戎部落，把戎部落滅掉之后，順便率領(lǐng)大軍到洛陽近郊，向那可憐的周王展示威力，驚惶失措的國王姬愉急忙派他的大臣姬滿，攜帶大批慰勞品，前往探聽消息。在談話中，囗侶詢問九鼎的大小輕重。九鼎是九個三只腳的大鍋。用當時最貴重的金屬青銅鑄成，據(jù)說每一個鼎代表夏王朝時代的一個州。周王朝掌有它，是作為中國最高統(tǒng)治者的一種憑證。囗侶不過好奇，但姬滿立刻緊張起來，回答說：“周政府雖然衰弱，但天老爺仍支持它，九鼎的輕重，不宜過問。”囗侶馬上發(fā)現(xiàn)他已觸及到這個殘余政權(quán)神經(jīng)中最衰弱的一環(huán)，不禁大笑說：“請放心，我不會要你們的九鼎。僅只楚王國民間的掛鉤，就夠鑄出九鼎。”
這么尊貴的九鼎，應(yīng)該是國寶中的國寶，但它的結(jié)局卻大大出人意外。四個世紀后的紀元前三世紀，周王國最后一任王姬延，他被稱為“羞愧之王”（赧王）。那時國土更小，政府更窮尸姬延靠著向新興的商人們借債度日，負債累累，無法支持。他就悄悄地把九鼎熔化，陸續(xù)出賣還賬。等周王國被秦王國滅掉時，九鼎已賣了個凈光。
七 東西方世界
紀元前六六八年（齊國國君姜小白救燕國前四年），亞述帝國名王阿賽班尼泊爾即位，重建尼尼微城，創(chuàng)立大圖書館。
紀元前六六○年（狄部落攻陷衛(wèi)國，把衛(wèi)國國君衛(wèi)赤吃掉），日本帝國開國，神武天皇即位。
紀元前六五○年（姜小白逝世前七年），希臘開始霸主政治。
紀元前六二一年（秦國國君贏任好逝世，車家三良殉葬），雅典執(zhí)政官德勒可編纂法典，用刑殘酷，偷一把蔬菜，即處死刑，被稱為“血法”。
紀元前六一二年（楚王國六任王囗侶在位），閃族迦爾底亞部落攻陷尼尼微城，亞述帝國亡。迦爾底亞建都巴比倫故城，稱后巴比倫帝國。
紀元前六○五年（囗侶向周王國問鼎的次年），后巴比倫帝國名王尼布甲尼撒即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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