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本傳敘述薛宣、朱博二人的事跡。這可以說是一篇“皆起佐史，歷位以登宰相”的類傳。薛宣，少為廷尉書佐、都船獄史，后歷仕郡縣長吏，賞罰明，有條教，號稱善治。位至御史大夫、丞相，封侯。但為相六年，辦事煩碎，無所建樹，而被策免。朱博，少時給事縣為亭長，伉俠好交。歷任刺史、廷尉、京兆尹等官，善操持屬吏，利用豪猾。哀帝時定陶太后謀求尊號，傅喜持異議而去官，博則投機(jī)順旨，以此升官，為相，封侯，哀帝知悉其奸，召詣廷尉，乃自殺?！稘h書》傳寫二人，雖經(jīng)歷略同，然各有特點(diǎn)；傳末評薛宣“苛察”，朱博“行詐”，算是結(jié)論。
薛宣字贛君，東海郯人也（1）。少為廷尉書佐、都船獄史（2）。后以大司農(nóng)斗食屬（3），察廉（4），補(bǔ)不其丞（5）?，樞按笫刳w貢行縣（6），見宣，甚說（悅）其能。從宣歷行屬縣（7），還至府，令妻子與相見，戒曰：“贛君至丞相，我兩子亦中丞相史。”察宣廉，遷樂浪都尉丞（8）。幽州刺史舉茂材（9），為宛句令（10）。大將軍王鳳聞其能，薦宣為長安令，治果有名，以明習(xí)文法詔補(bǔ)御史中丞。
?。?）東海：郡名。治郯縣（在今山東郯城西北）。郯：即郯縣。（2）都船獄史：都船獄令的椽屬。漢有都船令，屬中尉。漢中都官獄三十六所，《漢舊儀》對于有詔獄者，便稱某某獄令，對都船令也稱都船獄今。（3）斗食：漢代卑微的吏員。屬：為大司農(nóng)之屬。（4）察：察舉。廉：漢代選舉官吏的科目之一。（5）不其（ji）：縣名。在今山東即墨西南。丞：官名。位在縣令長、尉之下。（6）瑯邪：郡名。治東武（今山東諸城）。不其縣，屬漢瑯邪郡。（7）從宣：謂讓宣隨隊。（8）樂浪：郡名。治朝鮮（在今朝鮮平壤南）。樂浪都尉丞：樂浪都尉的屬官。（9）幽州：漢十二刺史部之一。地約當(dāng)今遼寧、河北東北部、內(nèi)蒙占東南一部分及朝鮮北部。（10）宛句：縣名?！兜乩碇尽纷鳌霸┚洹?。在今山東荷澤西南。（11）御史中丞：官名。屬御史大夫。
是時，成帝初即位，宣為中丞，執(zhí)法殿中，外總部刺史，上疏曰：“陛下至德仁厚，哀閔（憫）元元，躬有日仄（側(cè)）之勞（1），而亡（無）佚（逸）豫之樂，允執(zhí)圣道（2），刑罰惟中，然而嘉氣尚凝（3），陰陽不和，是臣下未稱，而圣化獨(dú)有不洽者也（4）。臣竊伏思其一端，殆吏多苛政，政教煩碎，大率咎在部刺史，或不循守條職，舉錯（措）各以其意，多與（預(yù)）郡縣事（5），至開私門，聽讒佞，以求吏民過失，譴呵及細(xì)微，責(zé)義不量力（6）?？たh相迫促，亦內(nèi)相刻，流至眾庶。是故鄉(xiāng)黨闕（缺）于嘉賓之歡，九族忘其親親之恩，飲食周急之厚彌衰，送往勞來之禮不行。夫人道不通，則陰陰否鬲（隔）（7），和氣不興，未必不由此也?！对姟吩疲骸裰У?，乾餱以愆（8）?！烧Z曰：‘苛政不親，煩苦傷恩?！酱淌纷嗍聲r，宜明申敕，使昭然知本朝之要務(wù)。臣愚不知治道，唯明主察焉?！鄙霞渭{之。
?。?）日側(cè)之勞：謂過中午，還抽不出時間吃飯。（2）允：信也。（3）凝：謂不通。（4）獨(dú)：疑“猶”字之誤（王先謙說）。（5）預(yù)：干預(yù)。（6）責(zé)義不量力：意謂求備于人。（7）否：閉也。（8）“民之失德，乾餱以愆”：見《詩經(jīng)·小雅·伐木》。意謂因一點(diǎn)吃飯小事而失和。乾餱：即干糧。愆（qiān）：過失。
宣數(shù)言政事便宜，舉奏部刺史郡國二千石，所貶退稱進(jìn)（1），白黑分明，繇（由）是知名。出為臨淮太守（2），政教大行。會陳留郡有大賊廢亂（3），上徙宣為陳留太守。盜賊禁止，吏民敬其威信。入守左馮翊（4），滿歲稱職為真。
（1）稱：舉也。（2）臨淮：郡名。治徐縣（在今江蘇泗洪南）。（3）陳留郡：郡名。治陳留（在今河南開封東南）。廢亂：謂政教不行。（4）守：暫時任職。左馮翊（píngyì）：官名。職掌相當(dāng)于郡太守。治所在長安。
始高陵令楊湛、棟陽令謝游皆貪猾不遜（1），持郡短長，前二千石數(shù)案不能競（2）。及宣視事，詣府謁，宣設(shè)酒飯與相對，接待甚備。已而陰求其罪臧（贓），具得所受取。宣察湛有改節(jié)敬宣之效，乃手自牒書（3），條其奸臧（贓），封與湛曰：“吏民條言君如牒，或議以為疑于主守盜（4）。馮翊敬重令，又念十金法重（5），不忍相暴章。故密以手書相曉，欲君自圖進(jìn)退，可復(fù)伸眉于后（6）。即無其事，復(fù)封還記（7），得為君分明之。”湛自知罪臧（贓）皆應(yīng)記，而宣辭語溫潤，無傷害意。湛即時解印緩付吏，為記謝宣，終無怨言。而櫟陽令游自以大儒有名，輕宣。宣獨(dú)移書顯責(zé)之曰：“告櫟陽令，吏民言令治行煩苛，適（謫）罰作使千人以上；賊取錢財數(shù)十萬（8），給為非法（9）；賣買聽任富吏，賈（價）數(shù)不可知。證驗(yàn)以明白，欲遣吏考案，恐負(fù)舉者，恥辱儒術(shù)，故使椽平鐫令（10）?？鬃釉唬骸惲土?，不能者止（11）?！钤斔贾秸{(diào)守（12）?！庇蔚孟?，亦解印綬去。
（1）高陵：縣名。今陜西高陵。櫟陽：縣名。在今陜西富平東南。（2）案：查究。竟：謂窮竟其事。（3）牒書：書于簡牒。（4）主守盜：謂主管者盜竊公家財物。（5）十金法重：漢律，科吏贓至十金，即死罪。（6）伸眉：言無憂。伸眉于后：意謂以后還可做官。（7）記：指與楊湛書。（8）賊：當(dāng)作“賦”（王念孫說）。（9）給為非法：言供給非法之用。（10）鐫令：曉告；命令。（11）“陳力就列”二句：見《論語·季氏篇》。意謂量力而為官，不能則退。（12）方調(diào)守：言欲派人去任職。
又頻陽縣北當(dāng)上郡、西河（1），為數(shù)郡湊，多盜賊。其令平陵薛恭本縣孝音（2），功次稍遷，未嘗治民，職不辦。而粟邑縣?。?），辟（僻）在山中，民謹(jǐn)樸易治。令巨鹿尹賞久郡用事吏（4），為樓煩長（5），舉茂材，遷在粟。宣即以令奏賞與恭換縣（6）。二人視事數(shù)月，而兩縣皆治。宣因移書勞勉之曰：“昔孟公綽優(yōu)于趙魏而不宜滕薛（7），故或以德顯，或以功舉，‘君子之道，焉可憮也（8）！’屬縣各有賢君，馮翊垂拱蒙成。愿勉所職，卒功業(yè)?！?br/>
（1）頻陽：縣名。在今陜西富平東北。上郡、西河：皆郡名。上群治膚施（在今陜西榆林東南）。西河治平定（在今內(nèi)蒙古準(zhǔn)格爾旗西南）。（2）平陵：縣名。在今陜西咸陽市西北。孝：漢代選舉官吏科目之一。（3）粟邑：縣名。在今陜西白水縣西北。（4）巨鹿：郡名。治巨鹿（在今河北平鄉(xiāng)西南）。尹賞：《酷吏傳》有其傳。（5）樓煩：縣名。今山西寧武縣。（6）換縣：猶今對調(diào)。（7）孟公綽：春秋時魯國大夫。趙、魏：春秋時晉國兩卿族。滕、薛：春秋時兩小國。（8）“君子之道”二句：見《論語·子張篇》。憮：當(dāng)作“誣”。
宣得郡中吏民罪名。輒召告其縣長吏，使自行罰。曉曰：“府所以不自發(fā)舉者，不欲代縣治，奪賢令長名也?！遍L吏莫不喜懼，免冠謝宣歸恩受戒者。
宣為吏賞罰明，用法平而必行，所居皆有條教可紀(jì)，多仁恕愛利（1）。池陽令舉廉吏獄掾王立（2），府未及召，聞立受囚家錢。宣責(zé)讓縣，縣案驗(yàn)獄掾，乃其妻獨(dú)受系者錢萬六千，受之再宿，獄掾?qū)嵅恢＾驊M恐自殺。宣聞之，移書池陽曰：“縣所舉廉吏獄掾王立，家私受賕（3），而立不知，殺身以自明。立誠廉士，甚可閔（憫）惜！其以府決曹掾書立之柩（4），以顯其魂。府掾史素與立相知者，皆予送葬。”
?。?）愛利：愛人而利之。（2）池陽：縣名。在今陜西涇陽西北。廉吏：謂察事之吏。（3）賕（qiú）：賄賂。（4）書：指書明旌。
及日至休吏（1），賊曹掾張扶獨(dú)不肯休，坐曹治事。宣出教曰：“蓋禮貴和，人道尚通。日至，吏以令休，所繇（由）來久。曹雖有公職事，家亦望私恩意。掾宜從眾，歸對妻子，設(shè)酒肴，請鄰里，壹關(guān)相樂（2），斯亦可矣！”扶慚愧。官屬善之。
?。?）日至休吏：冬至、夏至之日，官吏休假。（2）壹關(guān)：各說不一。
有解作“壺矢”，謂以矢投壺取樂（應(yīng)劭說）。或謂“關(guān)”，古“笑”字，謂一為歡笑（顏師古說）。似以后者為是。
宣為人好威儀，進(jìn)止雍容，甚可觀也。性密靜有思（1），思省吏職，求其便安。下至財用筆研，皆為設(shè)方略，利用而省費(fèi)（2）。吏民稱之，郡中清靜。遷為少府（3），共張（供帳）職辦。
（1）有思：謂能動腦筋。（2）利用：便于使用。省費(fèi)：節(jié)省開支。（3）少府：官名。掌山海他澤收入和皇室手工業(yè)制造，為皇帝的私府。
月余，御史大夫于永卒，谷永上疏曰（1）：“帝王之德莫大于知人，知人則百僚任職，天工不曠（2）。故皋陶曰（3）：‘知人則哲，能官入（4）?！反蠓騼?nèi)承本朝之風(fēng)化，外佐丞相統(tǒng)理天下，任重職大，非庸材所能堪。今當(dāng)選于群卿，以充其缺。得其人則萬姓欣喜，百僚說（悅）服；不得其人則大職墮（5），王功不興。虞帝之明，在此一舉，可不至詳！竊見少府宣，材茂行潔，達(dá)于從政（6），前為御史中丞，執(zhí)憲轂下（7），不吐剛?cè)闳幔?），舉錯（措）時當(dāng)；出守臨淮、陳留，二郡稱治，為左馮翊，崇教養(yǎng)善，威德并行，眾職修理，奸軌（宄）絕息，辭訟者歷年不至丞相府，赦后余盜賊十分三輔之一（9）。功效卓爾，自左內(nèi)史初置以來未嘗有也（10）。孔子曰：‘如有所譽(yù)，其有所試（11）?！伎児φn，簡在兩府（12），不敢過稱以奸（干）欺誣之罪（13）。臣聞賢材莫大于治人，宣已有效。其法律任廷尉有余，經(jīng)術(shù)文雅足以謀王體，斷國論；身兼數(shù)器，有‘退食自公，之節(jié)（14）。宣無私黨游說之助，臣恐陛下忽于《羔羊》之詩，舍公實(shí)之臣，任華虛之譽(yù)，是用越職，陳宣行能，唯陛下留神考察?！鄙先恢?，遂以宣為御史大夫。
?。?）谷永：本書卷八十五有其傳。（2）工：謂官。曠：空也。（3）皋陶（aāoyáo）：人名。也稱咎繇。傳說中虞舜時的刑官。（4）“知人則哲”二句：見《尚書·虞書·皋陶謨》。哲：智也。（5）墮：毀也?，▂ì）棄也。
?。?）達(dá)：通也。（7）轂下：言天子輦轂之下。（8）不吐剛?cè)闳幔褐^平正。（9）余盜賊十分三輔之一：言三輔只剩盜賊十分之一。（10）左內(nèi)史：即左馮翊。（11）“如有所譽(yù)”二句：見《論語·衛(wèi)靈公篇》。言如稱譽(yù)其人必先試之以事。（12）簡：牒也。（13）過稱：妄譽(yù)。干：犯也。（14）“退食自公”：《詩·召南·羔羊》詩句。公：指衙門。
數(shù)月，代張禹為丞相（1），封高陽侯，食邑千戶。宣除趙貢兩子為史。貢者，趙廣僅之兄子也，為吏亦有能名。宣為相，府辭訟例不滿萬錢不為移書（2），后皆遵用薛侯故事。然官屬譏其煩碎無大體，不稱賢也。時天子好儒雅，宣經(jīng)術(shù)又淺（3），上亦輕焉。
?。?）為丞相：薛宣于鴻嘉元年（前20）正月為御史大夫，四月為丞相。（2）府辭訟例不滿萬錢不為移書：謂相府理訟例納錢貨，納不滿萬錢則不移交文書（即不為辦案）。（3）宣經(jīng)術(shù)義淺：薛宣本不師受經(jīng)術(shù)（見《翟方進(jìn)傳》）。
久之，廣漢郡盜賊群起（1），丞相御史遣掾史逐捕不能克。上乃拜河?xùn)|都尉趙護(hù)為廣漢太守（2），以軍法從事。數(shù)月，斬其渠帥鄭躬，降者數(shù)千人，乃平。會邛成太后崩（3），喪事倉卒（猝），吏賦斂以趨辦（4）。其后上聞之，以過丞相御史（5），遂策免宣曰：“君為丞相，出入六年，忠孝之行，率先百僚，朕無聞焉。朕既不明，變異數(shù)見（現(xiàn)），歲比不登，倉廩空虛，百姓饑饉，流離道路，疾疫死者以萬數(shù)，人至相食，盜賊并興，群職曠廢，是朕之不德而股肽不良也。乃者廣漢群盜橫恣，殘賊吏民，朕惻然傷之，數(shù)以問君，君對輒不如其實(shí)。西州鬲（隔）絕；幾不為郡。三輔賦斂無度，酷吏并（傍）緣為奸，侵?jǐn)_百姓，詔君案驗(yàn)，復(fù)無欲得事實(shí)之意。九卿以下，咸承風(fēng)指（諷旨），同時陷于謾欺之辜，咎由君焉！有司法君領(lǐng)職解嫚（懈慢）（6），開謾欺之路，傷薄風(fēng)化，無以帥（率）示四方。不忍致君于理，其上丞相高陽侯印緩，罷歸。”
?。?）廣漢郡：郡名。其治在今四川金堂東。（2）河?xùn)|：郡名。治安邑（在今山西夏縣西北）。（3）邛成太后：即宣帝王皇后。（4）趨（cù）：急促。（5）過：責(zé)也。（6）法：劾也。
初，宣為丞相，而翟方進(jìn)為司直（1）。宣知方進(jìn)名儒，有宰相器，深結(jié)厚焉。后方進(jìn)竟代為丞相，思宣舊恩，宣免后二歲，薦宣明習(xí)文法，練國制度（2），前所坐過薄，可復(fù)進(jìn)用。上征宣，復(fù)爵高陽侯，加寵特進(jìn)，位次師安昌侯（3），給事中，視尚書事。宣復(fù)尊重。任政數(shù)年，后坐善定陵侯淳于長罷就第（4）。
?。?）翟方進(jìn)：本書卷八十四有傳。司直：官名。丞相的屬官。（2）練：熟練。（3）師安昌侯：指張禹，張禹為成帝師，故稱“師安昌侯”。本書卷八十一有其傳。（4）淳于長：《佞幸傳》有其傳。
初，宣有兩弟，明、修。明至南陽太守（1）。修歷郡守、京兆尹、少府，善交接，得州里之稱。后母常從修居官。宣為丞相時，修為臨淄令（2），宣迎后母，修不遣。后母病死，修去官持服。宣謂修三年服少能行之者，兄弟相駁不可（3），修遂竟服（4），繇（由）是兄弟不和。
?。?）南陽：郡名。治宛縣（今河南南陽市）。（2）臨淄：縣名。在今山東淄博市東北。（3）相駁：言互相矛盾。（4）竟服：終三年喪服。
久之，哀帝初即位，博士申成給事中，亦東海人也，毀宣不供養(yǎng)行喪服，薄于骨肉，前以不忠孝免，不宜復(fù)列封侯在朝省。宣子況為右曹侍郎（1），數(shù)聞其語，賕客楊明，欲令創(chuàng)咸面目（2），使不居位，會司隸缺（3），況恐成為之，遂令明遮研咸宮門外，斷鼻唇，身八創(chuàng)。
?。?）右曹：加官。受理尚書事。侍郎：官名。漢代郎官之一。（2）創(chuàng)（chuāng）：傷也。作動詞。創(chuàng)面目：漢制，面目被創(chuàng)，不能做官。（3）司隸：官名，掌糾察京師百官及所轄附近各郡，相當(dāng)于州刺史。
事下有司，御史中丞眾等奏：“況朝臣，父故宰相，再封列侯，不相敕丞（承）化（1），而骨肉相疑，疑咸受修言以謗毀宣。咸所言皆宣行跡，眾人所共見，公家所宜聞。況知咸給事中，恐為司隸舉奏宣，而公令明等迫切宮闕，要遮創(chuàng)戮近臣于大道人眾中，欲以鬲（隔）塞聰明，杜絕論議之端。桀黠無所畏忌，萬眾喧嘩，流聞四方，不與凡民忿怒爭斗者同。臣聞敬近臣，為近主也。禮，下公門，式（軾）路馬（2），君畜產(chǎn)且猶敬之。《春秋》之義，意惡功遂（3），不免于誅，上浸之源不可長也（4）。況首為惡，明手傷，功意俱惡（5），皆大不敬，明當(dāng)以重論，及況皆棄市?！蓖⑽局币詾椋?）“律曰‘斗以刃傷人，完為城旦，其賊加罪一等，與（預(yù)）謀者同罪?！t書無以詆欺成罪。傳曰：‘遇人不以義而見疻者（7），與痏人之罪鉤（均）（8），惡不直也?！毯裆菩?，而數(shù)稱宣惡，流聞不義，不可謂直。況以故傷咸，計謀已定，后聞置司隸，因前謀而趣（趨）明，非以恐成為司隸故造謀也。本爭私變。雖于掖門外傷咸道中，與凡民爭斗無異。殺人者死，傷人者刑，古今之通道，三代所不易也?？鬃釉唬骸匾舱?。’名不正，則至于刑罰不中；刑罰不中，而民無所錯（措）手足。今以況為首惡，明手傷為大不敬，公私無差?！洞呵铩分x，原心定罪（9）。原況以父見謗發(fā)忿怒，無它大惡。加詆欺，輯（集）小過成大辟，陷死刑，違明詔，恐非法意，不可施行。圣王不以怒增刑。明當(dāng)以賊傷人不直，況與謀者皆爵減完為城旦（10）?！鄙弦詥柟渥h臣。丞相孔光、大司空師丹以中丞議是，自將軍以下至博士議郎皆是廷尉。況竟減罪一等，徙敦煌（11）。宣坐免為庶人，歸故里，卒于家。
（1）敕：傷也。（2）下公門，式（軾）路馬：謂過公門則下車，見路馬天子、諸侯所乘路車之馬）則撫軾，以示崇敬。（3）意惡功遂：思想壞而功成。（4）浸：近也。（5）功意：動手傷人為功，使人行兇為意。（6）直：“真”之誤?！豆Τ急怼吠⑽君嬚?。（7）疻（zhǐ）：毆傷。（8）痏（wěi）：毆人成創(chuàng)而有瘢的?；蛞詾椤隘_”本作“疻”，上下相應(yīng)（王念孫說）。（9）原心：意謂追究思想根源?！洞呵锓甭丁ぞA篇》云：“《春秋》之聽獄也，必本其事而原其志。志邪者不待成，首惡者罪特重，本直者其論輕?！保?0）爵減完為城旦：以其身有爵位，而減罪完為城旦。（11）敦煌：郡名。治敦煌（在今甘肅敦煌西）。
宣子惠亦至二千石。始惠為彭城令（1），宣從臨淮遷至陳留，過其縣，橋梁郵亭不修。宣心知惠不能。留彭城數(shù)日，案行舍中，處置什器（2），觀視園菜，終不問惠以吏事?；葑灾慰h不稱宣意，遣門下掾送宣至陳留，令掾進(jìn)見，自從其所問宣不教戒惠吏職之意（3）。宣笑曰：“吏道以法令為師，可問而知。及能與不能，自有資材，何可學(xué)也？”眾人傳稱，以宣言為然。
（1）彭城：縣名，在江蘇涂州市。（2）什器：指資生服用之器具。（3）自從其所問：言由己自動發(fā)問。
初，宣后封為侯時（1），妻死，而敬武長公主寡居（2），上令宣尚焉。及宣免歸故郡，公主留京。后宣卒，主上書愿還宣葬延陵（3），奏可。況私從敦煌歸長安，會赦，因留與主私亂。哀帝外家丁、傅貴，主附事之，而疏王氏，元始中（4），莽自尊為安漢公，主又出言非莽。而況與呂寬相善，及寬事覺時（5），莽并治況，發(fā)揚(yáng)其罪，使使者以太皇太后詔賜主藥（6）。主怒曰：“劉氏孤弱，王氏擅朝，排擠宗室，且嫂何與（預(yù)）取妹披抉其閨門而殺之（7）？”使者迫守主，遂飲藥死。況梟首于市。白太后云主暴病薨。太后欲臨其喪，莽固爭（諍），乃止（8）。
?。?）后：當(dāng)作“復(fù)”（楊樹達(dá)說）。（2）敬武長公主：宣帝之女。本嫁營平侯趙欽，欽己死，無子。（3）主：指敬武公上。（4）元始：漢平帝年號，共五年（公元1——5）。（5）（呂）寬事：詳見《王莽傳》。（6）太皇太后：元后王政君。（7）嫂：指元后。妹：指敬武公主。兩人為姑嫂關(guān)系。預(yù)：干預(yù)。披：發(fā)也。抉：挑也。（8）莽固爭（諍）：王莽阻止元后臨喪，是擔(dān)心矯詔賜藥之事敗露。周壽昌指出，所謂敬武公主與子薛況淫亂，乃王莽誣蔑之詞。
朱博字子元，杜陵人也。家貧，少時給事縣為亭長，好客少年（1），捕搏敢行（2）。稍遷為功曹，伉俠好交（3），隨從士大夫，不避風(fēng)雨。是時，前將軍望之子蕭育、御史大夫萬年子陳咸以公卿子著材知名（4），博皆友之矣。時諸陵縣屬太常，博以太常掾察廉（5），補(bǔ)安陵丞（6）。后去官入京兆（7），歷曹史列掾，出為督郵書掾，所部職辦，郡中稱之。
?。?）好客少年：渭好結(jié)交少年以為賓客。（2）捕搏敢行，言追捕擊搏無所避。（3）伉俠：剛直仗義。（4）蕭育：《蕭望之傳》附其傳。陳咸：《陳萬年傳》附其傳。（5）太常掾：太常的掾?qū)佟＃?）安陵：縣名。在今陜西咸陽市東北。（7）京兆：京兆尹。
而陳咸為御史中丞，坐漏泄省中語下獄。博去吏（1），間步至廷尉中（2），候伺咸事。咸掠治困篤，博詐得為醫(yī)人獄，得見咸，具知其所坐罪。博出獄，又變姓名，為咸驗(yàn)（3），治數(shù)百，卒免咸死罪。咸得論出，而博以此顯名，為郡功曹（4）。
（1）去吏：離職。（2）間步：伺間步行。（3）驗(yàn)：驗(yàn)證。（4）功曹：官名。漢州郡佐史。掌管記錄考查官吏功績。
久之，成帝即位，大將軍王鳳秉政，奏請陳咸為長史（1）。咸薦蕭育、朱博除莫（幕）府屬，鳳甚奇之，舉博櫟陽令（2），徙云陽、平陵二縣（3），以高弟（第）入為長安令。京師治理，遷冀州刺史（4）。
?。?）長史：官名。漢三公及將軍府各有長史。此指大將軍長史。（2）櫟陽：縣名。在今陜西富平東南。（3）云陽：縣名。在今陜西淳化西北。（4）冀州：漢十三刺史部之一。地約當(dāng)今河北省中南部及河南、山東部分地區(qū)。
博本武吏，不更文法（1），及為刺史行部，吏民數(shù)百人遮道自言，官寺盡滿。從事白請且留此縣錄見諸自言者，事畢乃發(fā)，欲以觀試博，博心知之，告外趣駕。既白駕辦，博出就車見自言者，使從事明敕告吏民：“欲言縣丞尉者，刺史不察黃綬（2），各自詣郡。欲言二千石墨綬長吏者（3），使者行部還，詣治所（4）。其民為吏所冤，及言盜賊辭訟事，各使屬（囑）其部從事?！辈v車決遣，四五百人皆罷去，如神。吏民大驚，不意博應(yīng)事變乃至于此。后博徐問，果老從事教民聚會。博殺此吏，州郡畏博威嚴(yán)。徒為并州刺史、護(hù)漕都尉（5），遷瑯邪太守。
?。?）更：經(jīng)歷。（2）黃綬：縣之丞、尉，皆小官，黃綬。（3）二千石：指郡太守?！豆浔怼吩疲褐缺攘偈陨?，皆銅印黑綬。（4）治所：指刺史治所。西漢冀州刺史治所在鄗縣（在今河北高邑東南）。（5）并州：漢十三刺史部之一。地當(dāng)今山西省及內(nèi)蒙古部分地區(qū)。護(hù)漕都尉：官名。掌護(hù)衛(wèi)漕運(yùn)。
齊郡舒緩養(yǎng)名，博新視事，右曹掾史皆移病臥（1）。博問其故，對言“惶恐（2）！故事二千石新到，輒遣吏存問致意，乃敢起就職。”博奮髯抵幾曰（3）：“觀齊兒欲以此為俗邪！”乃召見諸曹史書佐縣大吏，選視其可用者，出教置之（4），皆斥罷諸病吏，白中走出府門?？ぶ写篌@。頃之，門下掾貢遂耆老大儒，教授數(shù)百人，拜起舒遲。博出教主簿：“貢老生不習(xí)吏禮，主簿且教拜起，閑（嫻）習(xí)乃止。”又敕功曹：“官屬多褒衣大袑（5），不中節(jié)度，自今掾史衣皆令去地三寸。”博尤不愛諸生，所至郡輒罷去議曹，曰：“豈可復(fù)置謀曹邪！”文學(xué)儒吏時有奏記稱說云云，博見謂曰：“如太守漢吏，奉三尺律令以從事耳，亡（無）奈生所言圣人道何也（6）！且侍此道歸，堯舜君出，為陳說之。”其折逆人如此。視事數(shù)年，大改其俗，椽史禮節(jié)如楚、趙吏。
?。?）移病臥：移書言在家躺著養(yǎng)病。（2）惶恐：這是官場下級對上級答對的套話。（3）祗：當(dāng)作“抵”。側(cè)擊（楊樹達(dá)說）。（4）置之：指新安排職務(wù)。（5）袑（shào）：褲的上半部，即褲襠。大袑：大褲襠。（6）如太守漢吏三句：意謂太守是漢吏，只奉漢法令，不用圣人之道。
博治郡，常令屬縣各用其豪桀（杰）以為大吏，文武從宜（1）?？h有劇賊及它非常，博輒移書以詭責(zé)之。其盡力有效，必加厚賞；懷詐不稱（2），誅罰輒行，以是豪強(qiáng)懾服，姑幕縣有群輩八人報仇廷中（3），皆不得。長吏自系書言府（4），賊曹掾史自白請至姑幕。事留不出。功曹諸掾即皆自白，復(fù)不出。于是府丞詣閣，博乃見丞掾曰：“以為縣自有長吏，府未嘗與（預(yù)）也（5），丞椽謂府當(dāng)與（預(yù)）之邪？”閣下書佐入，博口占檄文曰：“府告姑幕令丞：言賊發(fā)不得，有書（6）。檄到，令丞就職，游徼王卿力有余（7），如律令（8）！”王卿得敕惶怖，親屬失色。晝夜馳騖，十余日間捕得五人。博復(fù)移書曰：“王卿憂公甚效！檄到，赍伐閱詣府（9）。部掾以下亦可用，漸盡其余矣（10）?！逼洳俪窒?，皆此類也。
?。?）從宜：意謂因材任用。（2）稱：謂稱職。（3）姑幕縣：縣名。在今山東諸城西北。（4）長吏自系書言府：長吏自系書言府以待罪。（5）嘗：疑為“當(dāng)”之誤，與下句“當(dāng)頂”二字相應(yīng)（李慈銘說）。（6）有書：指縣長吏來書。（7）游徼：吏名。職主捕盜賊。王卿：“卿”為泛尊之稱（陳直說）。（8）如律令：指對檄文之語，當(dāng)視如律令，不可違（吳恂說）。（9）伐閱：記功簿。（10）其余：指尚未捕獲的三人。
以高弟（第）入守左馮翊，滿歲為真。其治左馮翊，文理聰明殊不及薛宣，而多武譎，網(wǎng)絡(luò)張設(shè)，少愛利（1），敢誅殺。然亦縱舍（2），時有大貸（3），下吏以此為盡力。
（1）少愛利：言仁愛而利人為少。（2）縱舍：放縱。（3）大貸：寬容于人。
長陵大姓尚方禁少時嘗盜人妻（1），見斫，創(chuàng)著其頰。府功曹受賂，白除禁調(diào)守尉（2）。博聞知，以它事召見，視其面，果有瘢。博辟左右問禁（3）：“是何等創(chuàng)也？”禁自知情得，叩頭服狀。博笑曰：“丈夫固時有是（4）。馮翊欲灑（洗）卿恥，抆拭用禁（5），能自效不（否）？”禁且喜且懼，對曰：“必死（6）！”博因敕禁：“毋得泄語，有便宜，輒記言?！币蛴H信之以為耳目。禁晨夜發(fā)起部中盜賊及它伏奸，有功效。博擢禁連守縣令。久之，召見功曹，閉閣數(shù)責(zé)以禁等事，與筆札使自記，“積受取一錢以上，無得有所匿。欺謾半言，斷頭矣！”功曹惶怖，具自疏奸臧（贓），大小不敢隱。博知其對以實(shí)，乃令就席，受敕自改而已。投刀使削所記，遣出就職。功曹后常戰(zhàn)栗，不敢磋跌（7），博遂成就之（8）。
?。?）長陵：縣名。在今陜西咸陽市東北。尚方禁：姓尚方，名禁。（2）白：報告；申請。除：任命。（3）辟（pì）：屏除。（1）有是：謂有這種情欲之事。（5）抆拭：揩，擦。禁：當(dāng)為“卿”（王念孫說）。（6）必死：言一定盡死力。（7）磋（cuō）跌：失足。比喻失誤。（8）成就：指拔擢。
遷為大司農(nóng)（1）。歲余，坐小法，左遷犍為太守（2）。先是南蠻若兒數(shù)為寇盜（3），博厚結(jié)其昆弟，使為反間，襲殺之，郡中清。
?。?）大司農(nóng)：官名。掌租稅錢谷鹽鐵和國家財政收支。九卿之一。（2）犍為：郡名。治僰道（在今四川宜賓西南）。（3）若兒：南方某少數(shù)民族的酋長。
徙為山陽太守（1），病免官。復(fù)征為光祿大夫，遷廷尉（2），職典決疑當(dāng)，讞平天下獄（3）。博恐為官屬所誣，視事，召見正監(jiān)典法掾史，謂曰：“廷尉本起于武吏，不通法律，幸有眾賢，亦何憂！然廷尉治郡斷獄以來且二十年，亦獨(dú)耳剽日久（4），三尺律令，人事出其中（5）。掾史試與正監(jiān)共撰前世決事吏議難知者數(shù)十事，持以問廷尉，得為諸君覆意之（6）?！闭O(jiān)以為博茍強(qiáng)，意未必能然，即共條白焉。博皆召掾史，并坐而問，為平處其輕重，十中八九。官屬咸服博之疏略，材過人也。每遷徙易官，所到輒出奇譎如此，以明示下為不可欺者。
?。?）山陽：郡名。治昌邑（在今山東金鄉(xiāng)西北）。（2）廷尉：官名。掌刑獄。九卿之一。（3）讞（yán）：議罪。（4）耳剽：猶耳學(xué)。憑耳聞而得。（5）人事：謂人情事理。（6）覆意：再行臆斷。
久之，遷后將軍，與紅陽侯立相善（1）。立有罪就國，有司奏立黨友，博坐免。后歲余，哀帝即位，以博名臣，召見，起家復(fù)為光祿大夫，遷為京兆尹（2），數(shù)月超為大司空（3）。
?。?）立：王立。（2）京兆尹：官名。長安以東為其轄區(qū)，職掌相當(dāng)于郡太守。治所在長安。（3）大司空：官名。西漢晚期改御史大夫?yàn)榇笏究铡?br/>
初，漢興襲秦官，置丞相、御史大夫、太尉。至武帝罷太尉，始置大司馬以冠將軍之號，非有印緩官屬也。及成帝時，何武為九卿（1），建言“古者民樸事約（2），國之輔佐必得賢圣，然猶則天三光，備三公官，各有分（份）職。今未俗之弊，政事煩多，宰相之材不能及古，而丞相獨(dú)兼三公之事。所以久廢而不治也。宜建三公官，定卿大夫之任，分職授政，以考功效?！逼浜笊弦詥枎煱膊顝堄?，禹以為然。時曲陽侯王根為大司馬票（驃）騎將軍，而何武為御史大夫。于是上賜曲陽侯根大司馬印綬，置官屬，罷票（驃）騎將軍官，以御史大夫何武為大司空，封列侯，皆增奉（俸）如丞相，以備三公官焉。議者多以為古今異制，漢自天子之號下至佐史皆不同于古，而獨(dú)改三公，職事難分明，無益于治亂。是時御史府吏舍百余區(qū)井水皆竭；又其府中列柏樹，常有野鳥數(shù)千棲宿其上，晨去暮來，號曰“朝夕鳥”，鳥去不來者數(shù)月，長老異之。后二歲余，朱博為大司空，奏言“帝王之道不必相襲，各繇（由）時務(wù)。高皇帝以圣德受命，建立鴻業(yè)，置御史大夫，位次丞相，典正法度，以職相參，總領(lǐng)百官，上下相監(jiān)臨，歷載二百年，天下安寧。今更為大司空，與丞相同位，未獲嘉祐。故事，選郡國守相高第為中二千石，選中二千石為御史大夫，任職者為丞相，位次有序，所以遵圣德，重國相也。今中二千石未更御史大夫而為丞相（3），權(quán)輕，非所以重國政也。臣愚以為大司空官可罷，復(fù)置御史大夫，遵奉舊制。臣愿盡力，以御史大夫?yàn)榘倭怕?。”哀帝從之，乃更拜博為御史大夫。會大司馬喜免，以陽安侯丁明為大司馬衛(wèi)將軍，置官屬（4），大司馬冠號如故事。后四歲，哀帝遂改丞相為大司徒，復(fù)置大司空、大司馬焉。
?。?）何武：本書卷八十六有其傳。（2）約：少也。（3）更：經(jīng)歷。（4）置：”罷”字之誤（吳恂說）。
初，何武為大司空，又與丞相方進(jìn)共奏言：“古選諸侯賢者以為州伯，《書》曰‘咨十有二牧（1）’，所以廣聰明，燭幽隱也。今部刺史居牧伯之位，秉一州之統(tǒng)，選第大吏，所薦位高至九卿，所惡立退，任重職大?！洞呵铩分x，用貴治賤（2），不以卑臨尊。刺史位下大夫，而臨二千石，輕重不相準(zhǔn)，失位次之序，臣請罷刺史，更置州牧，以應(yīng)古制。”奏可。及博奏復(fù)御史大夫官，又奏言：“漢家至德溥（普）大，字內(nèi)萬里，立置郡縣。部刺史奉使典州，督察郡國，吏民安寧，故事居部九歲舉為守相，其有異材功效著者輒登擢，秩卑而賞厚，咸勸功樂進(jìn)（3）。前丞相方進(jìn)奏罷刺史，更置州牧，秩真二千石，位次九卿。九卿缺，以高弟（第）補(bǔ)，其中材則茍自守而已，恐功效陵夷（4），好軌（宄）不禁。臣請罷州牧，置刺史如故?！弊嗫?。
?。?）“咨十有二牧”：見《書·虞書·舜典》。咨（zì）：征詢，商量。（2）用貴治賤：語見《谷梁傳》昭公四年。（3）勸功：謂自勸勉而立功。（4）陵夷：逐漸廢替。
博為人廉儉，不好酒色游宴。自微賤至富貴，食不重味，案上不過三杯。夜寢早起，妻希見其面。有一女，無男。然好樂士大夫，為郡守九卿，賓客滿門，欲仕宦者薦舉之，欲報仇怨者解劍以帶之。其趨事待士如是，博以此自立，然終用敗。
初，哀帝祖母定陶太后欲求稱尊號（1），太后從弟高武侯傅喜為大司馬，與丞相孔光、大司空師丹共持正議?？奏l(xiāng)侯傅晏亦太后從弟，諂諛欲順指（旨），會博新征用力京兆尹，與交結(jié)，謀成尊號，以廣孝道。繇（由）是師丹先免，博代為大司空。數(shù)燕（宴）見奏封事（2），言“丞相光志在自守，不能憂國；大司馬喜至尊至親，阿黨大臣，無益政治?！鄙纤炝T喜遣就國，免光為庶人，以博代光為丞相，封陽鄉(xiāng)侯（3），食邑二千戶。博上書讓曰：“故事封丞相不滿千戶，而獨(dú)臣過制，誠慚懼，愿還千戶?！鄙显S焉。傅太后怨傅喜不已，使孔鄉(xiāng)侯晏風(fēng)（諷）丞相，令奏免喜侯。博受詔，與御史大夫趙玄議，玄言“事已前決，得無不宜（4）？”博曰：“已許孔鄉(xiāng)侯有指（旨）。匹夫相要，尚相得死（5），何況至尊？博唯有死耳！”玄即許可。博惡獨(dú)斥奏喜，以故大司空氾鄉(xiāng)侯何武前亦坐過免就國，事與喜相似，即并奏：“喜、武前在位，皆無益于治，雖已退免，爵土之封非所當(dāng)?shù)靡?。請皆免為庶人?！鄙现堤蟪Ｔ瓜?，疑博、玄承指（旨），即召玄詣尚書問狀。玄辭服，有詔左將軍彭宣與中朝者雜問（6）。宣等劾奏：“博宰相，玄上卿，晏以外親封位特進(jìn)，股肱大臣，上所信任，不思竭誠奉公，務(wù)廣恩化，為百寮（僚）先，皆知喜、武前已蒙恩詔決，事更三赦（7），博執(zhí)左道，虧損上恩，以結(jié)信貴戚，背君鄉(xiāng)（向）臣，傾亂政治，奸人之雄，附下罔上，為臣不忠不道；玄知博所言非法，枉義附從，大不敬；晏與博議免喜，失禮不敬。臣請詔謁者召博、玄、晏詣廷尉詔獄?！敝圃唬骸皩④?、中二千石、二千石、諸大夫、博士、議郎議?！庇覍④姰赐人氖娜艘詾椤叭缧妊裕稍S。”諫大夫龔勝等十四人以為（8）“《春秋》之義，奸以事君（9），常刑不舍（10）。魯大夫叔孫僑如欲顓（專）公室，譖其族兄季孫行父于晉，晉執(zhí)囚行父以亂魯國，《春秋》重而書之（11）。今晏放命圮族（12），干亂朝政，要大臣以罔上（13），本造計謀，職為亂階（14），宜與博、玄同罪，罪皆不道?！鄙蠝p玄死罪三等，削晏戶四分之一，假謁者節(jié)召丞相詣廷尉詔獄。博自殺，國除。
?。?）定陶太后：即定陶傅太后。（2）宴見：趁閑進(jìn)見皇帝。（3）陽鄉(xiāng)：《表》作“楊鄉(xiāng)”。（4）得無不宜：是否不當(dāng)。（5）尚相得死：當(dāng)作“尚得相死”（王念孫說）。（6）彭宣：本書卷七十一有傳。（7）更：經(jīng)過。（8）龔勝：本卷七十二有傳。（9）奸以事君：語見《左傳》襄公二十六年。（10）舍：置也。（11）叔孫僑如譖季孫行父之史事，詳見《左傳》成公十六年。叔孫僑如：即叔孫宣伯。春秋時魯國大夫。季孫行父：即季文子。宣伯之族兄。楊樹達(dá)曰：“晏與喜為兄弟，故以僑如、行父事為比。”（12）放命：放棄教令。圮（pǐ）族：毀其族類。（13）要（yāo）：要挾。
?。?4）職：主也。
初，博以御史為丞相，封陽鄉(xiāng)侯，玄以少府為御史大夫，并拜于前殿，延登受策，有音如鐘聲。語在《五行志》。
贊曰：薛宣、朱博皆起佐史，歷位以登宰相。宣所在而治，為世吏師，及居大位，以苛察失名（1），器誠有極也（2）。博馳騁進(jìn)取，不思道德，已亡（無）可言（3），又見孝成之世委任大臣，假借用權(quán)（4）。世主已更（5），好惡異前，復(fù)附丁、傅，稱順孔鄉(xiāng)（6）。事發(fā)冗詰，遂陷誣罔，辭窮情得，仰藥飲鴆（7）?？鬃釉唬骸熬靡釉眨芍性p也（8）！”博亦然哉！
?。?）苛：細(xì)也。（2）極：謂一定的限度。（3）已無可言：謂已不足道。（4）假借用權(quán)：意謂玩弄權(quán)術(shù)。（5）更：改也。（6）稱順：茍合之意?？奏l(xiāng)：孔鄉(xiāng)侯傅晏。（7）仰藥：仰頭飲藥。（8）“久矣哉”二句：見《論語·子罕篇》。由：子路，孔子弟子。
薛宣字贛君，東海郯人也（1）。少為廷尉書佐、都船獄史（2）。后以大司農(nóng)斗食屬（3），察廉（4），補(bǔ)不其丞（5）?，樞按笫刳w貢行縣（6），見宣，甚說（悅）其能。從宣歷行屬縣（7），還至府，令妻子與相見，戒曰：“贛君至丞相，我兩子亦中丞相史。”察宣廉，遷樂浪都尉丞（8）。幽州刺史舉茂材（9），為宛句令（10）。大將軍王鳳聞其能，薦宣為長安令，治果有名，以明習(xí)文法詔補(bǔ)御史中丞。
?。?）東海：郡名。治郯縣（在今山東郯城西北）。郯：即郯縣。（2）都船獄史：都船獄令的椽屬。漢有都船令，屬中尉。漢中都官獄三十六所，《漢舊儀》對于有詔獄者，便稱某某獄令，對都船令也稱都船獄今。（3）斗食：漢代卑微的吏員。屬：為大司農(nóng)之屬。（4）察：察舉。廉：漢代選舉官吏的科目之一。（5）不其（ji）：縣名。在今山東即墨西南。丞：官名。位在縣令長、尉之下。（6）瑯邪：郡名。治東武（今山東諸城）。不其縣，屬漢瑯邪郡。（7）從宣：謂讓宣隨隊。（8）樂浪：郡名。治朝鮮（在今朝鮮平壤南）。樂浪都尉丞：樂浪都尉的屬官。（9）幽州：漢十二刺史部之一。地約當(dāng)今遼寧、河北東北部、內(nèi)蒙占東南一部分及朝鮮北部。（10）宛句：縣名?！兜乩碇尽纷鳌霸┚洹?。在今山東荷澤西南。（11）御史中丞：官名。屬御史大夫。
是時，成帝初即位，宣為中丞，執(zhí)法殿中，外總部刺史，上疏曰：“陛下至德仁厚，哀閔（憫）元元，躬有日仄（側(cè)）之勞（1），而亡（無）佚（逸）豫之樂，允執(zhí)圣道（2），刑罰惟中，然而嘉氣尚凝（3），陰陽不和，是臣下未稱，而圣化獨(dú)有不洽者也（4）。臣竊伏思其一端，殆吏多苛政，政教煩碎，大率咎在部刺史，或不循守條職，舉錯（措）各以其意，多與（預(yù)）郡縣事（5），至開私門，聽讒佞，以求吏民過失，譴呵及細(xì)微，責(zé)義不量力（6）?？たh相迫促，亦內(nèi)相刻，流至眾庶。是故鄉(xiāng)黨闕（缺）于嘉賓之歡，九族忘其親親之恩，飲食周急之厚彌衰，送往勞來之禮不行。夫人道不通，則陰陰否鬲（隔）（7），和氣不興，未必不由此也?！对姟吩疲骸裰У?，乾餱以愆（8）?！烧Z曰：‘苛政不親，煩苦傷恩?！酱淌纷嗍聲r，宜明申敕，使昭然知本朝之要務(wù)。臣愚不知治道，唯明主察焉?！鄙霞渭{之。
?。?）日側(cè)之勞：謂過中午，還抽不出時間吃飯。（2）允：信也。（3）凝：謂不通。（4）獨(dú)：疑“猶”字之誤（王先謙說）。（5）預(yù)：干預(yù)。（6）責(zé)義不量力：意謂求備于人。（7）否：閉也。（8）“民之失德，乾餱以愆”：見《詩經(jīng)·小雅·伐木》。意謂因一點(diǎn)吃飯小事而失和。乾餱：即干糧。愆（qiān）：過失。
宣數(shù)言政事便宜，舉奏部刺史郡國二千石，所貶退稱進(jìn)（1），白黑分明，繇（由）是知名。出為臨淮太守（2），政教大行。會陳留郡有大賊廢亂（3），上徙宣為陳留太守。盜賊禁止，吏民敬其威信。入守左馮翊（4），滿歲稱職為真。
（1）稱：舉也。（2）臨淮：郡名。治徐縣（在今江蘇泗洪南）。（3）陳留郡：郡名。治陳留（在今河南開封東南）。廢亂：謂政教不行。（4）守：暫時任職。左馮翊（píngyì）：官名。職掌相當(dāng)于郡太守。治所在長安。
始高陵令楊湛、棟陽令謝游皆貪猾不遜（1），持郡短長，前二千石數(shù)案不能競（2）。及宣視事，詣府謁，宣設(shè)酒飯與相對，接待甚備。已而陰求其罪臧（贓），具得所受取。宣察湛有改節(jié)敬宣之效，乃手自牒書（3），條其奸臧（贓），封與湛曰：“吏民條言君如牒，或議以為疑于主守盜（4）。馮翊敬重令，又念十金法重（5），不忍相暴章。故密以手書相曉，欲君自圖進(jìn)退，可復(fù)伸眉于后（6）。即無其事，復(fù)封還記（7），得為君分明之。”湛自知罪臧（贓）皆應(yīng)記，而宣辭語溫潤，無傷害意。湛即時解印緩付吏，為記謝宣，終無怨言。而櫟陽令游自以大儒有名，輕宣。宣獨(dú)移書顯責(zé)之曰：“告櫟陽令，吏民言令治行煩苛，適（謫）罰作使千人以上；賊取錢財數(shù)十萬（8），給為非法（9）；賣買聽任富吏，賈（價）數(shù)不可知。證驗(yàn)以明白，欲遣吏考案，恐負(fù)舉者，恥辱儒術(shù)，故使椽平鐫令（10）?？鬃釉唬骸惲土?，不能者止（11）?！钤斔贾秸{(diào)守（12）?！庇蔚孟?，亦解印綬去。
（1）高陵：縣名。今陜西高陵。櫟陽：縣名。在今陜西富平東南。（2）案：查究。竟：謂窮竟其事。（3）牒書：書于簡牒。（4）主守盜：謂主管者盜竊公家財物。（5）十金法重：漢律，科吏贓至十金，即死罪。（6）伸眉：言無憂。伸眉于后：意謂以后還可做官。（7）記：指與楊湛書。（8）賊：當(dāng)作“賦”（王念孫說）。（9）給為非法：言供給非法之用。（10）鐫令：曉告；命令。（11）“陳力就列”二句：見《論語·季氏篇》。意謂量力而為官，不能則退。（12）方調(diào)守：言欲派人去任職。
又頻陽縣北當(dāng)上郡、西河（1），為數(shù)郡湊，多盜賊。其令平陵薛恭本縣孝音（2），功次稍遷，未嘗治民，職不辦。而粟邑縣?。?），辟（僻）在山中，民謹(jǐn)樸易治。令巨鹿尹賞久郡用事吏（4），為樓煩長（5），舉茂材，遷在粟。宣即以令奏賞與恭換縣（6）。二人視事數(shù)月，而兩縣皆治。宣因移書勞勉之曰：“昔孟公綽優(yōu)于趙魏而不宜滕薛（7），故或以德顯，或以功舉，‘君子之道，焉可憮也（8）！’屬縣各有賢君，馮翊垂拱蒙成。愿勉所職，卒功業(yè)?！?br/>
（1）頻陽：縣名。在今陜西富平東北。上郡、西河：皆郡名。上群治膚施（在今陜西榆林東南）。西河治平定（在今內(nèi)蒙古準(zhǔn)格爾旗西南）。（2）平陵：縣名。在今陜西咸陽市西北。孝：漢代選舉官吏科目之一。（3）粟邑：縣名。在今陜西白水縣西北。（4）巨鹿：郡名。治巨鹿（在今河北平鄉(xiāng)西南）。尹賞：《酷吏傳》有其傳。（5）樓煩：縣名。今山西寧武縣。（6）換縣：猶今對調(diào)。（7）孟公綽：春秋時魯國大夫。趙、魏：春秋時晉國兩卿族。滕、薛：春秋時兩小國。（8）“君子之道”二句：見《論語·子張篇》。憮：當(dāng)作“誣”。
宣得郡中吏民罪名。輒召告其縣長吏，使自行罰。曉曰：“府所以不自發(fā)舉者，不欲代縣治，奪賢令長名也?！遍L吏莫不喜懼，免冠謝宣歸恩受戒者。
宣為吏賞罰明，用法平而必行，所居皆有條教可紀(jì)，多仁恕愛利（1）。池陽令舉廉吏獄掾王立（2），府未及召，聞立受囚家錢。宣責(zé)讓縣，縣案驗(yàn)獄掾，乃其妻獨(dú)受系者錢萬六千，受之再宿，獄掾?qū)嵅恢＾驊M恐自殺。宣聞之，移書池陽曰：“縣所舉廉吏獄掾王立，家私受賕（3），而立不知，殺身以自明。立誠廉士，甚可閔（憫）惜！其以府決曹掾書立之柩（4），以顯其魂。府掾史素與立相知者，皆予送葬。”
?。?）愛利：愛人而利之。（2）池陽：縣名。在今陜西涇陽西北。廉吏：謂察事之吏。（3）賕（qiú）：賄賂。（4）書：指書明旌。
及日至休吏（1），賊曹掾張扶獨(dú)不肯休，坐曹治事。宣出教曰：“蓋禮貴和，人道尚通。日至，吏以令休，所繇（由）來久。曹雖有公職事，家亦望私恩意。掾宜從眾，歸對妻子，設(shè)酒肴，請鄰里，壹關(guān)相樂（2），斯亦可矣！”扶慚愧。官屬善之。
?。?）日至休吏：冬至、夏至之日，官吏休假。（2）壹關(guān)：各說不一。
有解作“壺矢”，謂以矢投壺取樂（應(yīng)劭說）。或謂“關(guān)”，古“笑”字，謂一為歡笑（顏師古說）。似以后者為是。
宣為人好威儀，進(jìn)止雍容，甚可觀也。性密靜有思（1），思省吏職，求其便安。下至財用筆研，皆為設(shè)方略，利用而省費(fèi)（2）。吏民稱之，郡中清靜。遷為少府（3），共張（供帳）職辦。
（1）有思：謂能動腦筋。（2）利用：便于使用。省費(fèi)：節(jié)省開支。（3）少府：官名。掌山海他澤收入和皇室手工業(yè)制造，為皇帝的私府。
月余，御史大夫于永卒，谷永上疏曰（1）：“帝王之德莫大于知人，知人則百僚任職，天工不曠（2）。故皋陶曰（3）：‘知人則哲，能官入（4）?！反蠓騼?nèi)承本朝之風(fēng)化，外佐丞相統(tǒng)理天下，任重職大，非庸材所能堪。今當(dāng)選于群卿，以充其缺。得其人則萬姓欣喜，百僚說（悅）服；不得其人則大職墮（5），王功不興。虞帝之明，在此一舉，可不至詳！竊見少府宣，材茂行潔，達(dá)于從政（6），前為御史中丞，執(zhí)憲轂下（7），不吐剛?cè)闳幔?），舉錯（措）時當(dāng)；出守臨淮、陳留，二郡稱治，為左馮翊，崇教養(yǎng)善，威德并行，眾職修理，奸軌（宄）絕息，辭訟者歷年不至丞相府，赦后余盜賊十分三輔之一（9）。功效卓爾，自左內(nèi)史初置以來未嘗有也（10）。孔子曰：‘如有所譽(yù)，其有所試（11）?！伎児φn，簡在兩府（12），不敢過稱以奸（干）欺誣之罪（13）。臣聞賢材莫大于治人，宣已有效。其法律任廷尉有余，經(jīng)術(shù)文雅足以謀王體，斷國論；身兼數(shù)器，有‘退食自公，之節(jié)（14）。宣無私黨游說之助，臣恐陛下忽于《羔羊》之詩，舍公實(shí)之臣，任華虛之譽(yù)，是用越職，陳宣行能，唯陛下留神考察?！鄙先恢?，遂以宣為御史大夫。
?。?）谷永：本書卷八十五有其傳。（2）工：謂官。曠：空也。（3）皋陶（aāoyáo）：人名。也稱咎繇。傳說中虞舜時的刑官。（4）“知人則哲”二句：見《尚書·虞書·皋陶謨》。哲：智也。（5）墮：毀也?，▂ì）棄也。
?。?）達(dá)：通也。（7）轂下：言天子輦轂之下。（8）不吐剛?cè)闳幔褐^平正。（9）余盜賊十分三輔之一：言三輔只剩盜賊十分之一。（10）左內(nèi)史：即左馮翊。（11）“如有所譽(yù)”二句：見《論語·衛(wèi)靈公篇》。言如稱譽(yù)其人必先試之以事。（12）簡：牒也。（13）過稱：妄譽(yù)。干：犯也。（14）“退食自公”：《詩·召南·羔羊》詩句。公：指衙門。
數(shù)月，代張禹為丞相（1），封高陽侯，食邑千戶。宣除趙貢兩子為史。貢者，趙廣僅之兄子也，為吏亦有能名。宣為相，府辭訟例不滿萬錢不為移書（2），后皆遵用薛侯故事。然官屬譏其煩碎無大體，不稱賢也。時天子好儒雅，宣經(jīng)術(shù)又淺（3），上亦輕焉。
?。?）為丞相：薛宣于鴻嘉元年（前20）正月為御史大夫，四月為丞相。（2）府辭訟例不滿萬錢不為移書：謂相府理訟例納錢貨，納不滿萬錢則不移交文書（即不為辦案）。（3）宣經(jīng)術(shù)義淺：薛宣本不師受經(jīng)術(shù)（見《翟方進(jìn)傳》）。
久之，廣漢郡盜賊群起（1），丞相御史遣掾史逐捕不能克。上乃拜河?xùn)|都尉趙護(hù)為廣漢太守（2），以軍法從事。數(shù)月，斬其渠帥鄭躬，降者數(shù)千人，乃平。會邛成太后崩（3），喪事倉卒（猝），吏賦斂以趨辦（4）。其后上聞之，以過丞相御史（5），遂策免宣曰：“君為丞相，出入六年，忠孝之行，率先百僚，朕無聞焉。朕既不明，變異數(shù)見（現(xiàn)），歲比不登，倉廩空虛，百姓饑饉，流離道路，疾疫死者以萬數(shù)，人至相食，盜賊并興，群職曠廢，是朕之不德而股肽不良也。乃者廣漢群盜橫恣，殘賊吏民，朕惻然傷之，數(shù)以問君，君對輒不如其實(shí)。西州鬲（隔）絕；幾不為郡。三輔賦斂無度，酷吏并（傍）緣為奸，侵?jǐn)_百姓，詔君案驗(yàn)，復(fù)無欲得事實(shí)之意。九卿以下，咸承風(fēng)指（諷旨），同時陷于謾欺之辜，咎由君焉！有司法君領(lǐng)職解嫚（懈慢）（6），開謾欺之路，傷薄風(fēng)化，無以帥（率）示四方。不忍致君于理，其上丞相高陽侯印緩，罷歸。”
?。?）廣漢郡：郡名。其治在今四川金堂東。（2）河?xùn)|：郡名。治安邑（在今山西夏縣西北）。（3）邛成太后：即宣帝王皇后。（4）趨（cù）：急促。（5）過：責(zé)也。（6）法：劾也。
初，宣為丞相，而翟方進(jìn)為司直（1）。宣知方進(jìn)名儒，有宰相器，深結(jié)厚焉。后方進(jìn)竟代為丞相，思宣舊恩，宣免后二歲，薦宣明習(xí)文法，練國制度（2），前所坐過薄，可復(fù)進(jìn)用。上征宣，復(fù)爵高陽侯，加寵特進(jìn)，位次師安昌侯（3），給事中，視尚書事。宣復(fù)尊重。任政數(shù)年，后坐善定陵侯淳于長罷就第（4）。
?。?）翟方進(jìn)：本書卷八十四有傳。司直：官名。丞相的屬官。（2）練：熟練。（3）師安昌侯：指張禹，張禹為成帝師，故稱“師安昌侯”。本書卷八十一有其傳。（4）淳于長：《佞幸傳》有其傳。
初，宣有兩弟，明、修。明至南陽太守（1）。修歷郡守、京兆尹、少府，善交接，得州里之稱。后母常從修居官。宣為丞相時，修為臨淄令（2），宣迎后母，修不遣。后母病死，修去官持服。宣謂修三年服少能行之者，兄弟相駁不可（3），修遂竟服（4），繇（由）是兄弟不和。
?。?）南陽：郡名。治宛縣（今河南南陽市）。（2）臨淄：縣名。在今山東淄博市東北。（3）相駁：言互相矛盾。（4）竟服：終三年喪服。
久之，哀帝初即位，博士申成給事中，亦東海人也，毀宣不供養(yǎng)行喪服，薄于骨肉，前以不忠孝免，不宜復(fù)列封侯在朝省。宣子況為右曹侍郎（1），數(shù)聞其語，賕客楊明，欲令創(chuàng)咸面目（2），使不居位，會司隸缺（3），況恐成為之，遂令明遮研咸宮門外，斷鼻唇，身八創(chuàng)。
?。?）右曹：加官。受理尚書事。侍郎：官名。漢代郎官之一。（2）創(chuàng)（chuāng）：傷也。作動詞。創(chuàng)面目：漢制，面目被創(chuàng)，不能做官。（3）司隸：官名，掌糾察京師百官及所轄附近各郡，相當(dāng)于州刺史。
事下有司，御史中丞眾等奏：“況朝臣，父故宰相，再封列侯，不相敕丞（承）化（1），而骨肉相疑，疑咸受修言以謗毀宣。咸所言皆宣行跡，眾人所共見，公家所宜聞。況知咸給事中，恐為司隸舉奏宣，而公令明等迫切宮闕，要遮創(chuàng)戮近臣于大道人眾中，欲以鬲（隔）塞聰明，杜絕論議之端。桀黠無所畏忌，萬眾喧嘩，流聞四方，不與凡民忿怒爭斗者同。臣聞敬近臣，為近主也。禮，下公門，式（軾）路馬（2），君畜產(chǎn)且猶敬之。《春秋》之義，意惡功遂（3），不免于誅，上浸之源不可長也（4）。況首為惡，明手傷，功意俱惡（5），皆大不敬，明當(dāng)以重論，及況皆棄市?！蓖⑽局币詾椋?）“律曰‘斗以刃傷人，完為城旦，其賊加罪一等，與（預(yù)）謀者同罪?！t書無以詆欺成罪。傳曰：‘遇人不以義而見疻者（7），與痏人之罪鉤（均）（8），惡不直也?！毯裆菩?，而數(shù)稱宣惡，流聞不義，不可謂直。況以故傷咸，計謀已定，后聞置司隸，因前謀而趣（趨）明，非以恐成為司隸故造謀也。本爭私變。雖于掖門外傷咸道中，與凡民爭斗無異。殺人者死，傷人者刑，古今之通道，三代所不易也?？鬃釉唬骸匾舱?。’名不正，則至于刑罰不中；刑罰不中，而民無所錯（措）手足。今以況為首惡，明手傷為大不敬，公私無差?！洞呵铩分x，原心定罪（9）。原況以父見謗發(fā)忿怒，無它大惡。加詆欺，輯（集）小過成大辟，陷死刑，違明詔，恐非法意，不可施行。圣王不以怒增刑。明當(dāng)以賊傷人不直，況與謀者皆爵減完為城旦（10）?！鄙弦詥柟渥h臣。丞相孔光、大司空師丹以中丞議是，自將軍以下至博士議郎皆是廷尉。況竟減罪一等，徙敦煌（11）。宣坐免為庶人，歸故里，卒于家。
（1）敕：傷也。（2）下公門，式（軾）路馬：謂過公門則下車，見路馬天子、諸侯所乘路車之馬）則撫軾，以示崇敬。（3）意惡功遂：思想壞而功成。（4）浸：近也。（5）功意：動手傷人為功，使人行兇為意。（6）直：“真”之誤?！豆Τ急怼吠⑽君嬚?。（7）疻（zhǐ）：毆傷。（8）痏（wěi）：毆人成創(chuàng)而有瘢的?；蛞詾椤隘_”本作“疻”，上下相應(yīng)（王念孫說）。（9）原心：意謂追究思想根源?！洞呵锓甭丁ぞA篇》云：“《春秋》之聽獄也，必本其事而原其志。志邪者不待成，首惡者罪特重，本直者其論輕?！保?0）爵減完為城旦：以其身有爵位，而減罪完為城旦。（11）敦煌：郡名。治敦煌（在今甘肅敦煌西）。
宣子惠亦至二千石。始惠為彭城令（1），宣從臨淮遷至陳留，過其縣，橋梁郵亭不修。宣心知惠不能。留彭城數(shù)日，案行舍中，處置什器（2），觀視園菜，終不問惠以吏事?；葑灾慰h不稱宣意，遣門下掾送宣至陳留，令掾進(jìn)見，自從其所問宣不教戒惠吏職之意（3）。宣笑曰：“吏道以法令為師，可問而知。及能與不能，自有資材，何可學(xué)也？”眾人傳稱，以宣言為然。
（1）彭城：縣名，在江蘇涂州市。（2）什器：指資生服用之器具。（3）自從其所問：言由己自動發(fā)問。
初，宣后封為侯時（1），妻死，而敬武長公主寡居（2），上令宣尚焉。及宣免歸故郡，公主留京。后宣卒，主上書愿還宣葬延陵（3），奏可。況私從敦煌歸長安，會赦，因留與主私亂。哀帝外家丁、傅貴，主附事之，而疏王氏，元始中（4），莽自尊為安漢公，主又出言非莽。而況與呂寬相善，及寬事覺時（5），莽并治況，發(fā)揚(yáng)其罪，使使者以太皇太后詔賜主藥（6）。主怒曰：“劉氏孤弱，王氏擅朝，排擠宗室，且嫂何與（預(yù)）取妹披抉其閨門而殺之（7）？”使者迫守主，遂飲藥死。況梟首于市。白太后云主暴病薨。太后欲臨其喪，莽固爭（諍），乃止（8）。
?。?）后：當(dāng)作“復(fù)”（楊樹達(dá)說）。（2）敬武長公主：宣帝之女。本嫁營平侯趙欽，欽己死，無子。（3）主：指敬武公上。（4）元始：漢平帝年號，共五年（公元1——5）。（5）（呂）寬事：詳見《王莽傳》。（6）太皇太后：元后王政君。（7）嫂：指元后。妹：指敬武公主。兩人為姑嫂關(guān)系。預(yù)：干預(yù)。披：發(fā)也。抉：挑也。（8）莽固爭（諍）：王莽阻止元后臨喪，是擔(dān)心矯詔賜藥之事敗露。周壽昌指出，所謂敬武公主與子薛況淫亂，乃王莽誣蔑之詞。
朱博字子元，杜陵人也。家貧，少時給事縣為亭長，好客少年（1），捕搏敢行（2）。稍遷為功曹，伉俠好交（3），隨從士大夫，不避風(fēng)雨。是時，前將軍望之子蕭育、御史大夫萬年子陳咸以公卿子著材知名（4），博皆友之矣。時諸陵縣屬太常，博以太常掾察廉（5），補(bǔ)安陵丞（6）。后去官入京兆（7），歷曹史列掾，出為督郵書掾，所部職辦，郡中稱之。
?。?）好客少年：渭好結(jié)交少年以為賓客。（2）捕搏敢行，言追捕擊搏無所避。（3）伉俠：剛直仗義。（4）蕭育：《蕭望之傳》附其傳。陳咸：《陳萬年傳》附其傳。（5）太常掾：太常的掾?qū)佟＃?）安陵：縣名。在今陜西咸陽市東北。（7）京兆：京兆尹。
而陳咸為御史中丞，坐漏泄省中語下獄。博去吏（1），間步至廷尉中（2），候伺咸事。咸掠治困篤，博詐得為醫(yī)人獄，得見咸，具知其所坐罪。博出獄，又變姓名，為咸驗(yàn)（3），治數(shù)百，卒免咸死罪。咸得論出，而博以此顯名，為郡功曹（4）。
（1）去吏：離職。（2）間步：伺間步行。（3）驗(yàn)：驗(yàn)證。（4）功曹：官名。漢州郡佐史。掌管記錄考查官吏功績。
久之，成帝即位，大將軍王鳳秉政，奏請陳咸為長史（1）。咸薦蕭育、朱博除莫（幕）府屬，鳳甚奇之，舉博櫟陽令（2），徙云陽、平陵二縣（3），以高弟（第）入為長安令。京師治理，遷冀州刺史（4）。
?。?）長史：官名。漢三公及將軍府各有長史。此指大將軍長史。（2）櫟陽：縣名。在今陜西富平東南。（3）云陽：縣名。在今陜西淳化西北。（4）冀州：漢十三刺史部之一。地約當(dāng)今河北省中南部及河南、山東部分地區(qū)。
博本武吏，不更文法（1），及為刺史行部，吏民數(shù)百人遮道自言，官寺盡滿。從事白請且留此縣錄見諸自言者，事畢乃發(fā)，欲以觀試博，博心知之，告外趣駕。既白駕辦，博出就車見自言者，使從事明敕告吏民：“欲言縣丞尉者，刺史不察黃綬（2），各自詣郡。欲言二千石墨綬長吏者（3），使者行部還，詣治所（4）。其民為吏所冤，及言盜賊辭訟事，各使屬（囑）其部從事?！辈v車決遣，四五百人皆罷去，如神。吏民大驚，不意博應(yīng)事變乃至于此。后博徐問，果老從事教民聚會。博殺此吏，州郡畏博威嚴(yán)。徒為并州刺史、護(hù)漕都尉（5），遷瑯邪太守。
?。?）更：經(jīng)歷。（2）黃綬：縣之丞、尉，皆小官，黃綬。（3）二千石：指郡太守?！豆浔怼吩疲褐缺攘偈陨?，皆銅印黑綬。（4）治所：指刺史治所。西漢冀州刺史治所在鄗縣（在今河北高邑東南）。（5）并州：漢十三刺史部之一。地當(dāng)今山西省及內(nèi)蒙古部分地區(qū)。護(hù)漕都尉：官名。掌護(hù)衛(wèi)漕運(yùn)。
齊郡舒緩養(yǎng)名，博新視事，右曹掾史皆移病臥（1）。博問其故，對言“惶恐（2）！故事二千石新到，輒遣吏存問致意，乃敢起就職。”博奮髯抵幾曰（3）：“觀齊兒欲以此為俗邪！”乃召見諸曹史書佐縣大吏，選視其可用者，出教置之（4），皆斥罷諸病吏，白中走出府門?？ぶ写篌@。頃之，門下掾貢遂耆老大儒，教授數(shù)百人，拜起舒遲。博出教主簿：“貢老生不習(xí)吏禮，主簿且教拜起，閑（嫻）習(xí)乃止。”又敕功曹：“官屬多褒衣大袑（5），不中節(jié)度，自今掾史衣皆令去地三寸。”博尤不愛諸生，所至郡輒罷去議曹，曰：“豈可復(fù)置謀曹邪！”文學(xué)儒吏時有奏記稱說云云，博見謂曰：“如太守漢吏，奉三尺律令以從事耳，亡（無）奈生所言圣人道何也（6）！且侍此道歸，堯舜君出，為陳說之。”其折逆人如此。視事數(shù)年，大改其俗，椽史禮節(jié)如楚、趙吏。
?。?）移病臥：移書言在家躺著養(yǎng)病。（2）惶恐：這是官場下級對上級答對的套話。（3）祗：當(dāng)作“抵”。側(cè)擊（楊樹達(dá)說）。（4）置之：指新安排職務(wù)。（5）袑（shào）：褲的上半部，即褲襠。大袑：大褲襠。（6）如太守漢吏三句：意謂太守是漢吏，只奉漢法令，不用圣人之道。
博治郡，常令屬縣各用其豪桀（杰）以為大吏，文武從宜（1）?？h有劇賊及它非常，博輒移書以詭責(zé)之。其盡力有效，必加厚賞；懷詐不稱（2），誅罰輒行，以是豪強(qiáng)懾服，姑幕縣有群輩八人報仇廷中（3），皆不得。長吏自系書言府（4），賊曹掾史自白請至姑幕。事留不出。功曹諸掾即皆自白，復(fù)不出。于是府丞詣閣，博乃見丞掾曰：“以為縣自有長吏，府未嘗與（預(yù)）也（5），丞椽謂府當(dāng)與（預(yù)）之邪？”閣下書佐入，博口占檄文曰：“府告姑幕令丞：言賊發(fā)不得，有書（6）。檄到，令丞就職，游徼王卿力有余（7），如律令（8）！”王卿得敕惶怖，親屬失色。晝夜馳騖，十余日間捕得五人。博復(fù)移書曰：“王卿憂公甚效！檄到，赍伐閱詣府（9）。部掾以下亦可用，漸盡其余矣（10）?！逼洳俪窒?，皆此類也。
?。?）從宜：意謂因材任用。（2）稱：謂稱職。（3）姑幕縣：縣名。在今山東諸城西北。（4）長吏自系書言府：長吏自系書言府以待罪。（5）嘗：疑為“當(dāng)”之誤，與下句“當(dāng)頂”二字相應(yīng)（李慈銘說）。（6）有書：指縣長吏來書。（7）游徼：吏名。職主捕盜賊。王卿：“卿”為泛尊之稱（陳直說）。（8）如律令：指對檄文之語，當(dāng)視如律令，不可違（吳恂說）。（9）伐閱：記功簿。（10）其余：指尚未捕獲的三人。
以高弟（第）入守左馮翊，滿歲為真。其治左馮翊，文理聰明殊不及薛宣，而多武譎，網(wǎng)絡(luò)張設(shè)，少愛利（1），敢誅殺。然亦縱舍（2），時有大貸（3），下吏以此為盡力。
（1）少愛利：言仁愛而利人為少。（2）縱舍：放縱。（3）大貸：寬容于人。
長陵大姓尚方禁少時嘗盜人妻（1），見斫，創(chuàng)著其頰。府功曹受賂，白除禁調(diào)守尉（2）。博聞知，以它事召見，視其面，果有瘢。博辟左右問禁（3）：“是何等創(chuàng)也？”禁自知情得，叩頭服狀。博笑曰：“丈夫固時有是（4）。馮翊欲灑（洗）卿恥，抆拭用禁（5），能自效不（否）？”禁且喜且懼，對曰：“必死（6）！”博因敕禁：“毋得泄語，有便宜，輒記言?！币蛴H信之以為耳目。禁晨夜發(fā)起部中盜賊及它伏奸，有功效。博擢禁連守縣令。久之，召見功曹，閉閣數(shù)責(zé)以禁等事，與筆札使自記，“積受取一錢以上，無得有所匿。欺謾半言，斷頭矣！”功曹惶怖，具自疏奸臧（贓），大小不敢隱。博知其對以實(shí)，乃令就席，受敕自改而已。投刀使削所記，遣出就職。功曹后常戰(zhàn)栗，不敢磋跌（7），博遂成就之（8）。
?。?）長陵：縣名。在今陜西咸陽市東北。尚方禁：姓尚方，名禁。（2）白：報告；申請。除：任命。（3）辟（pì）：屏除。（1）有是：謂有這種情欲之事。（5）抆拭：揩，擦。禁：當(dāng)為“卿”（王念孫說）。（6）必死：言一定盡死力。（7）磋（cuō）跌：失足。比喻失誤。（8）成就：指拔擢。
遷為大司農(nóng)（1）。歲余，坐小法，左遷犍為太守（2）。先是南蠻若兒數(shù)為寇盜（3），博厚結(jié)其昆弟，使為反間，襲殺之，郡中清。
?。?）大司農(nóng)：官名。掌租稅錢谷鹽鐵和國家財政收支。九卿之一。（2）犍為：郡名。治僰道（在今四川宜賓西南）。（3）若兒：南方某少數(shù)民族的酋長。
徙為山陽太守（1），病免官。復(fù)征為光祿大夫，遷廷尉（2），職典決疑當(dāng)，讞平天下獄（3）。博恐為官屬所誣，視事，召見正監(jiān)典法掾史，謂曰：“廷尉本起于武吏，不通法律，幸有眾賢，亦何憂！然廷尉治郡斷獄以來且二十年，亦獨(dú)耳剽日久（4），三尺律令，人事出其中（5）。掾史試與正監(jiān)共撰前世決事吏議難知者數(shù)十事，持以問廷尉，得為諸君覆意之（6）?！闭O(jiān)以為博茍強(qiáng)，意未必能然，即共條白焉。博皆召掾史，并坐而問，為平處其輕重，十中八九。官屬咸服博之疏略，材過人也。每遷徙易官，所到輒出奇譎如此，以明示下為不可欺者。
?。?）山陽：郡名。治昌邑（在今山東金鄉(xiāng)西北）。（2）廷尉：官名。掌刑獄。九卿之一。（3）讞（yán）：議罪。（4）耳剽：猶耳學(xué)。憑耳聞而得。（5）人事：謂人情事理。（6）覆意：再行臆斷。
久之，遷后將軍，與紅陽侯立相善（1）。立有罪就國，有司奏立黨友，博坐免。后歲余，哀帝即位，以博名臣，召見，起家復(fù)為光祿大夫，遷為京兆尹（2），數(shù)月超為大司空（3）。
?。?）立：王立。（2）京兆尹：官名。長安以東為其轄區(qū)，職掌相當(dāng)于郡太守。治所在長安。（3）大司空：官名。西漢晚期改御史大夫?yàn)榇笏究铡?br/>
初，漢興襲秦官，置丞相、御史大夫、太尉。至武帝罷太尉，始置大司馬以冠將軍之號，非有印緩官屬也。及成帝時，何武為九卿（1），建言“古者民樸事約（2），國之輔佐必得賢圣，然猶則天三光，備三公官，各有分（份）職。今未俗之弊，政事煩多，宰相之材不能及古，而丞相獨(dú)兼三公之事。所以久廢而不治也。宜建三公官，定卿大夫之任，分職授政，以考功效?！逼浜笊弦詥枎煱膊顝堄?，禹以為然。時曲陽侯王根為大司馬票（驃）騎將軍，而何武為御史大夫。于是上賜曲陽侯根大司馬印綬，置官屬，罷票（驃）騎將軍官，以御史大夫何武為大司空，封列侯，皆增奉（俸）如丞相，以備三公官焉。議者多以為古今異制，漢自天子之號下至佐史皆不同于古，而獨(dú)改三公，職事難分明，無益于治亂。是時御史府吏舍百余區(qū)井水皆竭；又其府中列柏樹，常有野鳥數(shù)千棲宿其上，晨去暮來，號曰“朝夕鳥”，鳥去不來者數(shù)月，長老異之。后二歲余，朱博為大司空，奏言“帝王之道不必相襲，各繇（由）時務(wù)。高皇帝以圣德受命，建立鴻業(yè)，置御史大夫，位次丞相，典正法度，以職相參，總領(lǐng)百官，上下相監(jiān)臨，歷載二百年，天下安寧。今更為大司空，與丞相同位，未獲嘉祐。故事，選郡國守相高第為中二千石，選中二千石為御史大夫，任職者為丞相，位次有序，所以遵圣德，重國相也。今中二千石未更御史大夫而為丞相（3），權(quán)輕，非所以重國政也。臣愚以為大司空官可罷，復(fù)置御史大夫，遵奉舊制。臣愿盡力，以御史大夫?yàn)榘倭怕?。”哀帝從之，乃更拜博為御史大夫。會大司馬喜免，以陽安侯丁明為大司馬衛(wèi)將軍，置官屬（4），大司馬冠號如故事。后四歲，哀帝遂改丞相為大司徒，復(fù)置大司空、大司馬焉。
?。?）何武：本書卷八十六有其傳。（2）約：少也。（3）更：經(jīng)歷。（4）置：”罷”字之誤（吳恂說）。
初，何武為大司空，又與丞相方進(jìn)共奏言：“古選諸侯賢者以為州伯，《書》曰‘咨十有二牧（1）’，所以廣聰明，燭幽隱也。今部刺史居牧伯之位，秉一州之統(tǒng)，選第大吏，所薦位高至九卿，所惡立退，任重職大?！洞呵铩分x，用貴治賤（2），不以卑臨尊。刺史位下大夫，而臨二千石，輕重不相準(zhǔn)，失位次之序，臣請罷刺史，更置州牧，以應(yīng)古制。”奏可。及博奏復(fù)御史大夫官，又奏言：“漢家至德溥（普）大，字內(nèi)萬里，立置郡縣。部刺史奉使典州，督察郡國，吏民安寧，故事居部九歲舉為守相，其有異材功效著者輒登擢，秩卑而賞厚，咸勸功樂進(jìn)（3）。前丞相方進(jìn)奏罷刺史，更置州牧，秩真二千石，位次九卿。九卿缺，以高弟（第）補(bǔ)，其中材則茍自守而已，恐功效陵夷（4），好軌（宄）不禁。臣請罷州牧，置刺史如故?！弊嗫?。
?。?）“咨十有二牧”：見《書·虞書·舜典》。咨（zì）：征詢，商量。（2）用貴治賤：語見《谷梁傳》昭公四年。（3）勸功：謂自勸勉而立功。（4）陵夷：逐漸廢替。
博為人廉儉，不好酒色游宴。自微賤至富貴，食不重味，案上不過三杯。夜寢早起，妻希見其面。有一女，無男。然好樂士大夫，為郡守九卿，賓客滿門，欲仕宦者薦舉之，欲報仇怨者解劍以帶之。其趨事待士如是，博以此自立，然終用敗。
初，哀帝祖母定陶太后欲求稱尊號（1），太后從弟高武侯傅喜為大司馬，與丞相孔光、大司空師丹共持正議?？奏l(xiāng)侯傅晏亦太后從弟，諂諛欲順指（旨），會博新征用力京兆尹，與交結(jié)，謀成尊號，以廣孝道。繇（由）是師丹先免，博代為大司空。數(shù)燕（宴）見奏封事（2），言“丞相光志在自守，不能憂國；大司馬喜至尊至親，阿黨大臣，無益政治?！鄙纤炝T喜遣就國，免光為庶人，以博代光為丞相，封陽鄉(xiāng)侯（3），食邑二千戶。博上書讓曰：“故事封丞相不滿千戶，而獨(dú)臣過制，誠慚懼，愿還千戶?！鄙显S焉。傅太后怨傅喜不已，使孔鄉(xiāng)侯晏風(fēng)（諷）丞相，令奏免喜侯。博受詔，與御史大夫趙玄議，玄言“事已前決，得無不宜（4）？”博曰：“已許孔鄉(xiāng)侯有指（旨）。匹夫相要，尚相得死（5），何況至尊？博唯有死耳！”玄即許可。博惡獨(dú)斥奏喜，以故大司空氾鄉(xiāng)侯何武前亦坐過免就國，事與喜相似，即并奏：“喜、武前在位，皆無益于治，雖已退免，爵土之封非所當(dāng)?shù)靡?。請皆免為庶人?！鄙现堤蟪Ｔ瓜?，疑博、玄承指（旨），即召玄詣尚書問狀。玄辭服，有詔左將軍彭宣與中朝者雜問（6）。宣等劾奏：“博宰相，玄上卿，晏以外親封位特進(jìn)，股肱大臣，上所信任，不思竭誠奉公，務(wù)廣恩化，為百寮（僚）先，皆知喜、武前已蒙恩詔決，事更三赦（7），博執(zhí)左道，虧損上恩，以結(jié)信貴戚，背君鄉(xiāng)（向）臣，傾亂政治，奸人之雄，附下罔上，為臣不忠不道；玄知博所言非法，枉義附從，大不敬；晏與博議免喜，失禮不敬。臣請詔謁者召博、玄、晏詣廷尉詔獄?！敝圃唬骸皩④?、中二千石、二千石、諸大夫、博士、議郎議?！庇覍④姰赐人氖娜艘詾椤叭缧妊裕稍S。”諫大夫龔勝等十四人以為（8）“《春秋》之義，奸以事君（9），常刑不舍（10）。魯大夫叔孫僑如欲顓（專）公室，譖其族兄季孫行父于晉，晉執(zhí)囚行父以亂魯國，《春秋》重而書之（11）。今晏放命圮族（12），干亂朝政，要大臣以罔上（13），本造計謀，職為亂階（14），宜與博、玄同罪，罪皆不道?！鄙蠝p玄死罪三等，削晏戶四分之一，假謁者節(jié)召丞相詣廷尉詔獄。博自殺，國除。
?。?）定陶太后：即定陶傅太后。（2）宴見：趁閑進(jìn)見皇帝。（3）陽鄉(xiāng)：《表》作“楊鄉(xiāng)”。（4）得無不宜：是否不當(dāng)。（5）尚相得死：當(dāng)作“尚得相死”（王念孫說）。（6）彭宣：本書卷七十一有傳。（7）更：經(jīng)過。（8）龔勝：本卷七十二有傳。（9）奸以事君：語見《左傳》襄公二十六年。（10）舍：置也。（11）叔孫僑如譖季孫行父之史事，詳見《左傳》成公十六年。叔孫僑如：即叔孫宣伯。春秋時魯國大夫。季孫行父：即季文子。宣伯之族兄。楊樹達(dá)曰：“晏與喜為兄弟，故以僑如、行父事為比。”（12）放命：放棄教令。圮（pǐ）族：毀其族類。（13）要（yāo）：要挾。
?。?4）職：主也。
初，博以御史為丞相，封陽鄉(xiāng)侯，玄以少府為御史大夫，并拜于前殿，延登受策，有音如鐘聲。語在《五行志》。
贊曰：薛宣、朱博皆起佐史，歷位以登宰相。宣所在而治，為世吏師，及居大位，以苛察失名（1），器誠有極也（2）。博馳騁進(jìn)取，不思道德，已亡（無）可言（3），又見孝成之世委任大臣，假借用權(quán)（4）。世主已更（5），好惡異前，復(fù)附丁、傅，稱順孔鄉(xiāng)（6）。事發(fā)冗詰，遂陷誣罔，辭窮情得，仰藥飲鴆（7）?？鬃釉唬骸熬靡釉眨芍性p也（8）！”博亦然哉！
?。?）苛：細(xì)也。（2）極：謂一定的限度。（3）已無可言：謂已不足道。（4）假借用權(quán)：意謂玩弄權(quán)術(shù)。（5）更：改也。（6）稱順：茍合之意?？奏l(xiāng)：孔鄉(xiāng)侯傅晏。（7）仰藥：仰頭飲藥。（8）“久矣哉”二句：見《論語·子罕篇》。由：子路，孔子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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