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本傳敘述淮南王劉長及其三子為王的順逆興廢的事跡。劉長是劉邦少子，文帝劉恒之弟，被封為淮南王后，驕恣不法，被文帝貶徙巴蜀，死于道。文帝為洗刷殺弟的名聲，乃分淮南王國為三，封劉長三子為王：劉安為淮南王，劉勃為衡山王（后徙為濟(jì)北王），劉賜為廬江王（后徙為衡山王）。至武帝時(shí)，劉安、劉賜反對(duì)“削藩”。合謀反漢，被誅。《漢書》與《史記》都如實(shí)傳之，“驕蹇，數(shù)不奉法”是全篇綱領(lǐng)。司馬遷和班固批判淮南王”不務(wù)遵藩臣職，以承輔天子”，是站在漢朝立場指責(zé)諸侯；其論謀亂原因是“俗薄”、“荊楚剽勇輕悍，好作亂”，似乎膚淺，尚未觸及關(guān)鍵。傳中所記文帝徙死劉長，民歌譏之曰：“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春。兄弟二人，不相容！”有力地揭明權(quán)利之爭勝過骨肉之情，乃人世的現(xiàn)實(shí)與罪惡。
&淮南厲王長，高帝少子也。其母故趙王張敖美人。高帝八年，從東垣過趙（1），趙王獻(xiàn)美人，厲王母也，幸，有身（2）。趙王不敢內(nèi)（納）宮（3），為筑外宮舍之（4）。及貫高等謀反事覺（5），并逮治王，盡捕王母兄弟美人，系之河內(nèi)（6）。厲王母亦系，告吏曰：“日得幸上（7），有子?！崩粢月劊?），上方怒趙，未及理厲王母。厲王母弟趙兼因辟陽侯言呂后（9），呂后妒，不肯白（10），辟陽侯不強(qiáng)爭。厲王母已生厲王，恚，即自殺。吏奉厲王詣上，上悔（11），令呂后母之，而葬其母真定（12）。真定，厲王母家縣也。
?。?）東垣：縣名。在今河北石家莊市東北。趙：趙王國，都于邯鄲（在今河北邯鄲市）。（2）有身：懷了孕。（3）納宮：納于宮中。（4）舍：居住。（5）貫高等謀反事：詳見本書《張耳傳》。（6）系：拘囚。河內(nèi)：郡名。治懷縣（在今河南武陟縣西南）。（7）日：謂往日。上：指高帝。（8）以聞：以此上報(bào)。（9）辟陽侯：審食其，呂后之寵臣。（10）白：報(bào)告。（11）悔：后悔不理其母。（12）真定：縣名。在今河北石家莊市東北。
十一年，淮南王布反（1），上自將擊滅布，即立子長為淮南王。王早失母，常附呂后，孝惠、呂后時(shí)以故得幸無患，然常心怨辟陽侯，不敢發(fā)。及孝文初即位，自以為最親（2），驕蹇（3），數(shù)不奉法。上寬赦之。三年，入朝，甚橫。從上入苑獵，與上同輦，常謂上“大兄”。厲王有材力，力扛鼎（4），乃往請(qǐng)辟陽侯。辟陽侯出見之，即自袖金椎椎之（5），命從者刑之（6）。馳詣闕下，肉袒而謝曰：“臣母不當(dāng)坐趙時(shí)事，辟陽侯力能得之呂后，不爭，罪一也。趙王如意子母無罪，呂后殺之，辟陽侯不爭，罪二也。呂后王諸呂，欲以危劉氏，辟陽侯不爭，罪三也。臣謹(jǐn)為天下誅賊，報(bào)母之仇，伏闕下請(qǐng)罪?！蔽牡蹅渲荆?），為親故不治，赦之。
?。?）淮南王布：黥布?；茨贤鯂加趬鄞海ń癜不諌劭h）。（2）自以為最親：此時(shí)高帝之子只有劉恒、劉長二人見在。（3）蹇（jiǎn）：拐腳，比喻不順。（4）扛：舉也。（5）椎：椎擊。（6）到也。（7）傷：憐憫之意。
當(dāng)是時(shí)，自薄太后及太子諸大臣皆憚厲王（1）。厲王以此歸國益恣，不用漢法，出入警蹕（2），稱制（3），自作法令，數(shù)上書不遜順。文帝重自切責(zé)之（4）。時(shí)帝舅薄昭為將軍，尊重，上令昭予厲王書諫數(shù)之（5）曰（6）：（1）薄太后：文帝劉恒之母。（2）警蹕：清道，戒嚴(yán)。（3）稱制：嚴(yán)然以天子身份發(fā)號(hào)施令。（4）重：難也。（5）諫數(shù)：規(guī)勸，責(zé)備。（6）曰：以下薄昭《與淮南王長書》。
竊聞大王剛直而勇，慈惠而厚，貞信多斷，是天以圣人之資奉大王也。甚盛，不可不察。今大王所行，不稱天資?；实鄢跫次?，易侯邑在淮南者（1），大王不肯。皇帝卒易之（2），使大王得三縣之實(shí)，甚厚。大王以未嘗與皇帝相見，求入朝見，未畢昆弟之歡（3），而殺列侯以自為名（4）?；实鄄皇估襞c其間（5），赦大王，甚厚。漢法，二千石缺（6），輒言漢補(bǔ)，大王逐漢所置，而請(qǐng)自置相、二千石。皇帝委天下正法而許大王（7），甚厚。大王欲屬（囑）國為布衣（8），守冢真定?；实鄄辉S，使大王毋失南面之尊（9），甚厚。大王宜日夜奉法度，修貢職，以稱皇帝之厚德，今乃輕言恣行，以負(fù)謗于天下，甚非計(jì)也。
?。?）易侯邑在淮南者：言侯邑在淮南者，更易以它郡。（2）卒：終于。（3）畢：盡也。（4）以自為名：謂自居為親殺仇之名。（5）不使吏與其間：謂不令吏干與治其事。（6）二千石：古代官吏俸祿的等級(jí)，這里是指諸侯王國俸祿二千石的官員。（7）委：曲也。（8）囑國：言托國于人。（9）毋失：不失。南面之尊：指王位。
夫大王以千里為宅居，以萬民為臣妾，此高皇帝之厚德也。高帝蒙霜露，沫風(fēng)雨，赴矢石，野戰(zhàn)攻城，身被創(chuàng)痍（1），以為子孫成萬世之業(yè)，艱難?？嗌跻印４笸醪凰枷鹊壑y苦，日夜怵惕（2），修身正行，養(yǎng)犧牲（3），豐潔粢盛（4），奉祭祀，以無忘先帝之功德，而欲屬（囑）國為布衣，甚過。且夫貪讓國土之名，輕廢先帝之業(yè)，不可以言孝。父為之基，而不能守，不賢。不求守長陵（5），而求之真定（6），先母后父，不誼（義）。數(shù)逆天子之令，不順。言節(jié)行以高兄（7），無禮。幸臣有罪，大者立斷（8），小者肉刑，不仁。貴布衣一劍之任，賤王侯之位，不知（智）。不好學(xué)問大道，觸情妄行（9），不祥。此八者，危亡之路也，而大王行之。棄南面之位，奮諸、賁之勇（10）。常出入危亡之路，臣之所見，高皇帝之神必不廟食于大王之手，明白。
（1）創(chuàng)痍：創(chuàng)傷。（2）怵惕（chùtì）：恐懼警惕。（3）犧牲：古時(shí)祭祀用牲的通稱。（4）粢盛（zīchéng）：古時(shí)盛在祭器內(nèi)以供祭禮的谷物。（5）長陵：漢高帝之陵。（6）真定：指淮南王長生母葬處。（7）言節(jié)行以高兄：自炫名節(jié)異行，用此矜高于兄（文帝劉恒）。（8）斷：謂斬。（9）觸情：任意。（10）諸、賁：專諸、孟賁，古時(shí)二位勇士。
昔者，周公誅管叔，放蔡叔，以安周（1）；齊桓殺其弟，以反（返）國（2）；秦始皇殺兩弟，遷其母，以安秦（3）；頃王亡代，高帝奪之國，以便事（4）；濟(jì)北舉兵，皇帝誅之，以安漢（5）。故周、齊行之于古，秦、漢用之于今，大王不察古今之所以安國便事，而欲經(jīng)親戚之意望于太上（6），不可得也。亡之諸侯，游宦事人，及舍匿者（7），論皆有法（8）。其在王所，吏主者坐（9）。今諸侯子為吏者（10），御史主（11）；為軍吏者，中尉主（12）；客出入殿門者，衛(wèi)尉大行主（13）；諸從蠻夷來歸誼（義）及以無名數(shù)自占者（14），內(nèi)史縣令主（15）。相欲委下吏（16），無與（預(yù)）其禍，不可得也。王若不改，漢系大王邸，論相以下（17），為之奈何？夫墮父大業(yè)（18），退為布衣所哀（19），幸臣皆伏法而誅，為天下笑，以羞先帝之德（20），甚為大王不取也。
（1）周公安周：周武王死后，成王年幼，由周公（名旦，武王之弟）攝政，管叔與蔡叔（二人皆武王之弟）不服，和武庚一起叛亂。周公平定叛亂，殺死管叔，放逐蔡叔，使周王朝安定。（2）齊桓返國：齊桓公（姜姓，名小白）在齊君無知被弒后，與其兄公子糾爭權(quán)，先隊(duì)莒國返回齊國，自立為齊君，并威脅魯國，使其殺了公子糾。公子糾乃小白之兄，言“弟”者乃諱。（3）秦始皇安秦：秦始皇之母與嫪?dú)彼酵ǎ卸?。秦始皇發(fā)覺此事，殺了嫪?dú)迸c二弟，遷其母于咸陽宮。（4）頃王亡代等句：頃王（漢高帝劉邦之兄仲）在匈奴入侵代王國時(shí)，失守而逃至京師。高帝奪其國，貶為郃陽侯。（5）濟(jì)北舉兵等句：濟(jì)北王（劉興居）與大臣共誅諸呂，自以為功大，而怨封賞太薄，謀反，被文帝所鎮(zhèn)壓。（6）太上：指天子。（7）容匿：容止而藏匿。（8）論皆有法：言判罪皆有法可循。（9）其在王所，吏主者坐：此統(tǒng)指王國而言，下文舉漢法以明之。其在王所：言罪人逃匿在王所。吏主者坐，言主要官吏坐其罪。（10）諸侯子為吏：謂諸侯國之人人為漢吏。
?。?1）御史主：言以御史（專主糾察）為主。（12）中尉主：言以中尉（掌京師治安，兼主北軍）為主。（13）衛(wèi)尉大行主：言以衛(wèi)尉（掌管宮門警衛(wèi)，主南軍）、大行（掌民族事務(wù)）為主。（14）無名數(shù)：未曾登記入名冊(cè)。自占：自報(bào)。（15）內(nèi)史縣令主：以內(nèi)史（掌治京師）、縣令（縣之長官）為主。（16）相：互相。委下來：言將罪責(zé)推委給下級(jí)官吏。（17）相：指諸侯王相。（18）墮：毀也。
?。?9）退：反而。哀：哀憐。（20）羞：辱也。
宜急改操易行，上書謝罪，曰：“臣不幸早失先帝，少孤，呂氏之世，未嘗忘死。陛下即位，臣估思德驕盈，行多不軌（1）。追念罪過，恐懼，伏地待誅不敢起?！被实勐勚叵?。大王昆弟歡欣于上，群臣皆得延壽于下；上下得宜，海內(nèi)常安。愿孰（熟）計(jì)而疾行之。行之有疑（2），禍如發(fā)矢（3），不可追已（4）。
?。?）不軌：不法。（2）行之有疑：意謂遲疑不決。（3）發(fā)矢：比喻快速，（4）不可追：謂后悔莫及。
王得書不說（悅）。六年，令男子但等七十人與棘蒲侯柴武太子奇謀，以輦車四十乘反谷口（1），令人使閩越、匈奴。事覺，治之，乃使使召淮南王。
?。?）輦車：馬駕的大車。谷口：縣名。在今陜西禮泉縣東北。
王至長安，丞相張蒼，典客馮敬行御史大夫事（1），與宗正、廷尉雜奏（2）：“長廢先帝法，不聽天子詔，居處無度，為黃屋蓋擬天子（3），擅為法令，不用漢法。及所置吏，以其郎中春為丞相，收聚漢諸侯人及有罪亡者，匿與居，為治家室，賜與財(cái)物爵祿田宅，爵或至關(guān)內(nèi)侯，奉以二千石所當(dāng)?shù)茫?）。大夫但、士伍開章等七十人與棘蒲侯太子奇謀反（5），欲以危宗廟社稷，謀使閩越及匈奴發(fā)其兵。事覺，長安尉奇等往捕開章，長匿不予，與故中尉簡忌謀，殺以閉口（6），為棺槨衣衾，葬之肥陵（7），謾吏曰‘不知安在’（8）。又陽（佯）聚土，樹表其上曰‘開章死，葬此下’（9）。及長身自賊殺無罪者一人：令吏論殺無罪者六人；為亡命棄市詐捕命者以除罪（10），擅罪人，無告劾系治城旦以上十四人（11）；赦免罪人死罪十八人，城旦春以下五十八人（12）；賜人爵關(guān)內(nèi)侯以下九十四人。前日長病，陛下心憂之，使使者賜棗脯，長不肯見拜使者。南海民處廬江界中者反（13），淮南吏卒擊之。陛下遣使者帛資五十匹（14），以賜吏卒勞苦者。長不欲受賜，謾曰‘無勞苦者’。南海王織上書獻(xiàn)壁帛皇帝（15），忌擅燔其書，（16）不以聞。吏請(qǐng)召治忌，長不遣，謾曰‘忌病’。長所犯不軌，當(dāng)棄市，臣請(qǐng)論如法（17）?！?br/>
（1）典客：官名。掌接待少數(shù)民族等事，后改名大行令、大鴻臚。（2）宗正：官名。掌皇族事務(wù)。廷尉：官名。掌刑獄。（3）黃屋蓋：以黃絹制的車蓋，當(dāng)時(shí)為皇帝專用。（4）奉以二千石所當(dāng)?shù)茫骸妒酚洝纷鳌胺钜远划?dāng)?shù)茫杂袨檎摺?，謂以所不當(dāng)?shù)弥旱摻o予有罪亡者，企圖妄為。文義較明。（5）大夫：爵名，第五級(jí)。但：人名。（6）閉口：滅口之意。（7）肥陵：邑名。在今安徽六安縣東北。（8）謾：欺騙。（9）樹表：立牌。（10）為亡命棄市詐捕命者以除罪：意謂包庇亡命當(dāng)棄市者，而詐捕他人以頂替。（11）城旦：秦漢的一種刑罰，四歲刑，白日御寇，夜間筑城。《史記》作“城旦春”。這里脫一“春”字。（12）舂：漢代的一種徒刑。如人有罪當(dāng)刑，不預(yù)外徭，但舂作米。（3）南海：郡名。治番禺（今廣東廣州市）。廬江：郡名。治舒縣，在今安徽廬江西南。（14）五十匹：《史記》作“五千匹”，是也。（15）南海王織：南海王，名織。（16）忌：簡忌。（17）論如法：依法判罪。
制曰（1）：“朕不忍置（致）法于王，其與列侯吏二千石議（2）?！绷泻罾舳紜氲人氖俗h（3），皆曰：“宜論如法。”制曰：“其赦長死罪，廢勿王?！庇兴咀啵骸罢?qǐng)?zhí)幨駠?yán)道邛郵（4），遣其子、子母從居（5），縣為筑蓋家室，皆日三食，給薪菜鹽炊食器席藤（6）?！敝圃唬骸笆抽L，給肉日五斤，酒二斗。令故美人材（才）人得幸者十人從居?！庇谑潜M誅所與謀者。乃遣長，載以輜車（7），令縣次傳（8）。
（1）制：皇帝之命。（2）二千石：這里指九卿。九卿秩皆中二千石。（3）嬰：時(shí)為大仆的汝陰侯夏侯嬰。（4）蜀：郡名。治成都（今四川成都市）。嚴(yán)道：縣名。今四川榮經(jīng)縣。邛郵：驛名。在今四川榮經(jīng)縣西南。（5）子母：指所生子之姬妾。（6）飲食器：釜、碗等。（7）輜車：古代有帷蓋的車子，可用作臥車。（8）縣次傳：謂經(jīng)過之縣提供驛傳。
爰盎諫曰（1）：“上素驕淮南王，不為置嚴(yán)相傅（2），以故至此。且淮南王為人剛，今暴摧折之，臣恐其逢霧露病死，陛下有殺弟之名，奈何！”上曰：“吾特苦之耳，令復(fù)之（3）。”淮南王謂侍者曰：“誰謂乃公勇者（4）？吾以驕不聞過（5），故至此?！蹦瞬皇扯?。縣傳者不敢發(fā)車封（6）。至雍（7），雍令發(fā)之，以死聞。上悲哭，謂爰盎曰：“吾不從公言，卒亡淮南王?！卑辉唬骸盎茨贤醪豢赡魏危?），愿陛下自寬。”上曰：“為之奈何？”曰：“獨(dú)斬丞相、御史以謝天下乃可?！鄙霞戳钬┫唷⒂反T縣傳淮南王不發(fā)封饋侍者，皆棄市。乃以列侯葬淮南王于雍；置守冢三十家。
?。?）爰盎：本書有其傳。（2）傅：謂輔導(dǎo)。（3）復(fù)之：追還他。（4）乃公：你老子。（5）以驕不聞過：因驕傲而不聞過失。（6）發(fā)：啟也。車封：檻車有封。（7）雍：縣名。在今陜西鳳翔縣南。（8）不可余何：猶言無可奈何。
孝文八年，憐淮南王，王有子四人，年皆七八歲，乃封子安為阜陵侯，子勃為安陽侯，子賜為陽周侯，子良為東城侯。
十二年，民有作歌歌淮南王曰：“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春。兄弟二人，不相容（1）！”上聞之曰：“昔堯舜放逐骨肉（2），周公殺管蔡（3），天下稱圣，不以私害公。天下豈以為我貪淮南地邪？”乃徙城陽王王淮南故地（4），而追尊溢淮南王為厲王。置園如諸侯儀。
（1）“一尺市，尚可縫”等句：此民歌意謂，一尺布可縫而共衣，一斗粟可春而共食，然天下之廣大，兄弟二人卻不相容。（2）堯舜放逐骨肉：相傳堯舜與其所放逐的鯀、共工乃同姓，故云“骨肉”。（3）周公殺管蔡：周公與管叔、蔡叔，皆周武王之子，乃兄弟。（4）城陽王：劉喜，齊悼惠王劉肥之孫，城陽景王劉章之子。
十六年，上憐淮南王廢法不軌，自使失國早夭，乃徙淮南王喜復(fù)王故城陽，而立厲王三子王淮南故地，三分之：阜陵侯安為淮南王（1），安陽侯勃為衡山王（2），陽周侯賜為廬江王（3）。東城候良前薨，無后。
?。?）淮南王：都于壽春（今安徽壽縣）。（2）衡山王：都于邾縣（在今湖北黃岡北。（3）廬江王：都于舒縣（在今安徽廬江縣西南）。
孝景三年，吳楚七國反，吳使者至淮南，（淮南）王欲發(fā)兵應(yīng)之，其相曰：“王必欲應(yīng)吳，臣愿為將?！蓖跄藢伲▏冢┲?。相已將兵，因城守，不聽王而為漢。漢亦使曲城侯將兵救淮南（2），淮南以故得完。吳使者至廬江，廬江王不應(yīng)，而往來使越；至衡山，衡山王堅(jiān)守?zé)o二心。孝景四年，吳楚已破，衡山王朝，上以為貞信，乃勞苦之曰（2）：“南方卑濕?！贬阃跬跤跐?jì)北以褒之。及薨，遂賜謚為貞王。廬江王以邊越（3），數(shù)使使相交，徙為衡山王，王江北（4）。
（1）曲城侯：姓蟲，名捷。見《功臣表》。 （2）窮苦：慰勞。（3）邊越：言邊界與越接壤。（4）江北：長江以北。
淮南王安為人好書，鼓琴，不喜弋獵狗馬馳騁，亦欲以行陰德拊循百姓，流名譽(yù)。招致賓客方術(shù)之士數(shù)千人，作為《內(nèi)書》二十一篇，《外書》甚眾（1），又有《中篇》八卷，言神仙黃白之術(shù)（2），亦二十余萬言。時(shí)武帝方好藝文，以安屬為諸父，辯博善為文辭，甚尊重之。每為報(bào)書及賜（3），常召司馬相如等視草乃遣（4）。初，安入朝，獻(xiàn)所作《內(nèi)篇》，新出，上愛秘之，使為《離騷傳》（5），旦受詔，日食時(shí)上。又獻(xiàn)《頌德》及《長安都國頌》。每宴見，談?wù)f得失及方技賦頌，昏莫（暮）然后罷。
（1）《內(nèi)書》、《外書》：《藝文志》雜家《淮南內(nèi)》二十一篇，《外》三十三篇；又，詩賦有《淮南王》八十二篇，《群臣賦》四十四篇，《淮南詩歌》四篇；天文有《淮南雜子星》十九卷。（2）黃白：謂黃金、白銀。（3）賜：賜書。（4）草：指草槁。（5）作《離騷傳》：淮南王安作《離騷傳》，見于王逸《楚辭章句序》，及《隋書經(jīng)籍志序》。
安初入朝，雅善太尉武安侯（1），武安侯迎之霸上（2），與語曰：“方今上無太子，王親高皇帝孫，行仁義，天下莫不聞。宮車一日晏駕（3），非王尚誰立者！”淮南王大喜，厚遺武安侯寶賂。其群臣賓客，江淮間多輕?。?），以厲王遷死感激安（5）。建元六年，彗星見，淮南王心怪之。或說王曰：“先吳軍時(shí)（6），彗星出，長數(shù)尺，然尚流血千里。今慧星竟天，天下兵當(dāng)大起?！蓖跣囊詾樯蠠o太子，天下有變，諸侯并爭，愈益治攻戰(zhàn)具，積金錢賂遺郡國（7）。游士妄作妖言阿諛王，王喜，多賜予之。
（1）太尉武安侯：田蚡。本書有其傳。（2）霸上：地名。在今陜西西安市東。（3）晏駕：古代對(duì)帝王死亡的諱稱。（4）江淮間多：楊樹達(dá)以為“多”在“江淮間”之上，此誤倒。言之有理。（5）感激安：意謂挑唆與鼓動(dòng)淮南王安，使為叛逆。（6）時(shí)：《史記》作“起時(shí)”。此脫一“起”字。（7）賂遺郡國：謂收買郡守與諸侯。
王有女陵，慧有口（1）。王愛陵，多予金錢，為中诇長安（2），約結(jié)上左右（3）。元朔二年（4），上賜淮南王幾杖，不朝。后荼愛幸（5），生子遷為太子，取皇太后外孫修成君女為太子妃（6）。王謀為反具，畏太子妃知而內(nèi)泄事，乃與太子謀，令詐不愛，三月不同席。王陽（佯）怒太子，閉使與妃同內(nèi)（7），終不近妃。妃求去，王乃上書謝歸之。后荼、太子遷及女陵擅國權(quán)，奪民田宅，妄致系人。
?。?）口：口辯。（2）诇（xiòng）：偵察；刺探。（3）上左右：指皇帝的近臣。（4）二年：《史記》作“三年”。（5）后荼：淮南王之后，名荼。（6）皇太后：指武帝之母王太后。修成君：王太后先適金氏所生之女。（7）內(nèi)：內(nèi)房。
太子學(xué)用劍，自以為人莫及，聞郎中雷被巧（1），召與戲。被一再辭讓，誤中太子（2）。太子怒，被恐。此時(shí)有欲從軍者輒詣長安，被即愿奮擊匈奴。太子數(shù)惡被（3），王使郎中令斥免，欲以禁后（4）。元朔五年，被遂亡之長安，上書自明。事下廷尉、河南。河南治（5），逮淮南太子。王、王后計(jì)欲毋遣太子，遂發(fā)兵。計(jì)未定，猶與（豫）十余日。會(huì)有詔即訊太子（6），淮南相怒壽春丞留太子逮不遣（7），劾不敬（8）。王請(qǐng)相（9），相不聽。王使人上書告相，事下廷尉治。從（蹤）跡連王（10），王使人候司（伺）（11）。漢公卿請(qǐng)逮捕治王，王恐，欲發(fā)兵。太子遷謀曰：“漢使即逮王，令人衣衛(wèi)士衣，持戟居王旁，有非是者，即刺殺之，臣亦使人刺殺淮南中尉，乃舉兵，未晚也。”是時(shí)上不許公卿，而遣漢中尉宏即訊驗(yàn)王（12）。王視漢中尉顏色和，問斥雷被事耳，自度無何（13），不發(fā)。中尉還，以聞。公卿治者曰：“淮南王安雍（壅）閼求奮擊匈奴者雷被等（14），格明詔（15），當(dāng)棄市?！痹t不許，請(qǐng)廢勿王，上不許。請(qǐng)削五縣，可二縣（16）。使中尉宏赦其罪，罰以削地。中尉入淮南界，宣言赦王，王初聞公卿請(qǐng)誅之，未知得削地，聞漢使來，恐其捕之，乃與太子謀如前計(jì)，中尉至，即賀王，王以故不發(fā)。其后自傷曰：“吾行仁義見削地，寡人甚恥之?！睘榉粗\益甚（17）。諸使者道長安來（18），為妄言，言上無男（19），即喜；言漢廷治，有男，即怒，以為妄言，非也。
（1）巧：謂善于用劍。（2）中（zhòng）：謂擊中。（3）惡被：謂譖毀雷被于王。（4）禁后：使后人不敢效法。（5）河南治：陳直說，漢代山東有大獄，往往在河南就近治問。治詔獄者系河南部尉。（6）即訊太子：謂就淮南審問太子（不逮詣河南）。（7）留太子逮不遣：謂壓下逮捕文書而不遣迭太子。（8）劾不敬：謂奏劾壽春丞犯了大不敬之罪。（9）請(qǐng)相：謂向相求情。（10）連：牽連。（11）候伺：謂使人入京刺探其事。（12）宏：段宏。參考本書《汲黯傳》。（13）無何：謂無其它什么罪。（14）壅閼：謂阻止。（15）格：《史記》作“廢格”，是也。廢格：謂擱置不行。（16）可：批準(zhǔn)之意。
（17）為反謀：言打算反叛。（18）道：從也。（19）言上無男：《史記》作“言上無男，漢不治”。這里脫“漢不治”三字。（20）非：言不真實(shí)。
日夜與左吳等按輿地圖（1），部署兵所從入。王曰：“上無太子，宮車即晏駕，大臣必征膠東王（2）.不即常山王（3），諸侯并爭，吾可以無備乎！且吾高帝孫.親行仁義，陛下遇我厚，吾能忍之；萬世之后（4），吾寧能北面事豎子乎（5）！”
?。?）輿地圖：即地圖。（2）膠東王：指膠東王劉寄，景帝之子。（3）常山王：指常山王劉舜，亦景帝之子。（4）萬世：古代對(duì)帝王死亡的諱稱。（5）北面：謂朝見，稱臣。
王有孽子不害（1），最長，王不愛，后、太子皆不以為子兄?jǐn)?shù)（2）。不害子建，材高有氣，常怨望太子不省其父（3）。時(shí)諸侯皆得分子弟為侯（4），淮南王有兩子，一子為太子，而建父不得為侯。陰結(jié)交（5），欲害太子，以其父代之，太子知之，數(shù)捕系笞建，建具知太子之欲謀殺漢中尉，即使所善壽春嚴(yán)正上書天子曰（6）：“毒藥苦口利病，忠言逆耳利行。今淮南王孫建材能高，淮南王后荼、荼子遷常疾害建。建父不害無罪，擅數(shù)系，欲殺之。今建在，可征問，具知淮南王陰事。”書既聞，上以其事下廷尉、河南治。是歲元朔六年也（7）。故辟陽侯孫審卿善丞相公孫弘（8），怨淮南厲王殺其大父（9），陰求淮南事而構(gòu)之于弘。弘乃疑淮南有畔（叛）逆計(jì)，深探其獄（10）。河南治建，辭引太子及黨與。
?。?）孽子：庶子。（2）后、太子皆不以為子兄?jǐn)?shù)：后不以其為子、太子不以其為兄之親數(shù)。（3）不省其父：意渭不承認(rèn)其父為兄輩。（4）諸侯皆得分子弟為侯：諸侯王以國邑分封子弟為侯。（5）陰結(jié)交：私自與外人交通為援。（6）嚴(yán)正：即莊正。班固以漢明帝諱改莊為嚴(yán)。（7）元朔六年：即公元前123年。（8）辟陽侯：審食其。公孫弘：本書有其傳。（9）大父：祖父，指審食其。（10）深探：謂追根究底。
初，王數(shù)以舉兵謀問伍被（1），被常諫之，以吳楚七國為效（2）。王引陳勝、吳廣，被復(fù)言形勢(shì)不同，必?cái)⊥?。及建見治，王恐國陰事泄，欲發(fā)，復(fù)問被，被為言發(fā)兵權(quán)變。語在《被傳》。于是王銳欲發(fā)（3），乃令官奴入宮中，作皇帝璽，丞相、御史大夫、將軍、吏中二千石、都官令、丞印，及旁近郡太守、都尉印，漢使節(jié)法冠（4）。欲如伍被計(jì)，使人為（偽）得罪而西（5），事大將軍、丞相；一日發(fā)兵（6），即刺大將軍衛(wèi)青（7），而說丞相弘下之，如發(fā)蒙耳（8）。欲發(fā)國中兵，恐相、二千石不聽，王乃與伍被謀，為失火宮中，相、二千石救火，因殺之。又欲令人衣求盜衣（9），持羽檄從南方來（10），呼言曰“南越兵入”，欲因以發(fā)兵。乃使人之廬江、會(huì)稽為求盜（11），未決。
?。?）伍被：本書有其傳。效：征驗(yàn)。（3）銳：銳意，專心一意。（4）法冠：御史冠。（5）偽：詐也。西：謂西向京師。（6）發(fā)兵：指淮南王發(fā)兵。（7）衛(wèi)青：本書有其傳。（8）發(fā)蒙：如發(fā)去物上之蒙而取物，比喻輕而易舉。（9）求盜：指掌逐捕盜賊之卒。漢代亭長所部有求盜卒。（10）羽檄：緊急的征兵文書。（11）廬江：郡國名。治舒縣（在今安徽廬江縣西南）。會(huì)稽：郡名。治吳縣（今江蘇蘇州市）。
廷尉以建辭連太子遷聞，上遣廷尉監(jiān)與淮南中尉逮捕太子（1）。至，淮南王聞，與太子謀召相、二千石，欲殺而發(fā)兵。召相，相至；內(nèi)史以出為解（2）。中尉曰（3）：“臣受詔使，不得見王?！蓖跄瞠?dú)殺相而內(nèi)史、中尉不來，無益也，即罷相（4）。計(jì)猶與（豫）未決。太子念所坐者謀殺漢中尉，所與謀殺者己死，以為口絕，乃謂王曰：“群臣可用者皆前系，今無足當(dāng)舉事者。王以非時(shí)發(fā)，恐無功，臣愿會(huì)逮（5）。”王亦愈（偷）欲休（6），即許太子。太子自刑（7），不殊（8）。伍被自詣吏，具告與淮南王謀反。吏因捕太子、王后，圍王宮，盡捕王賓客在國中者，索得反具以聞（9）。上下公卿治，所連引與淮南王謀反列侯、二千石、豪桀（杰）數(shù)千人，皆以罪輕重受誅。
?。?）上遣廷尉監(jiān)與淮南中尉：《史記》作“上遣廷尉監(jiān)，因拜淮南中尉”?？梢娀茨现形灸藵h之廷尉監(jiān)。這里的“與”乃“為”之誤。（2）以出為解：意謂推托已出。解：推托之意。（3）中尉：即皇帝所遣廷尉監(jiān)為淮南中尉者。（4）罷相：遣退相。（5）會(huì)逮：謂應(yīng)逮書而往。（6）愈：與“偷”通。偷欲休：楊樹達(dá)說，猶言姑欲休，茍欲休。（7）自刑：自剄。（8）不殊：謂身首不絕。（9）索：搜也。
衡山王賜，淮南王弟，當(dāng)坐收。有司請(qǐng)逮捕衡山王，上曰：“諸侯各以其國為本，不當(dāng)相坐。與諸侯王列侯議?！壁w王彭祖、列侯讓等四十三人皆曰（1）：“淮南王安大逆無道，謀反明白，當(dāng)伏誅?！蹦z西王端議曰：“安廢法度，行邪辟（僻），有詐偽心，以亂天下，營（熒）惑百姓，背畔（叛）宗廟，妄作妖言?！洞呵铩吩弧嘉銓?，將而誅（2）?！沧镏馗蓪?，謀反形已定。臣端所見其書印圖及它逆亡（無）道事驗(yàn)明白，當(dāng)伏法。論國吏二百石以上及比者（3），宗窒近幸臣不在法中者，不能相教，皆當(dāng)免（4），削爵為士伍，毋得官為吏（5）。其非吏，它贖死金二斤八兩（6），以章安之罪（7），使天下明知臣子之道，毋敢復(fù)有邪僻背畔（叛）之意。”丞相弘、廷尉湯等以聞（8），上使宗正以符節(jié)治王。未至，安自刑殺。后、太子諸所與謀皆收夷。國除為九江郡。
?。?）讓：王先慎疑為“襄”，乃平陽侯曹參之玄孫。（2）臣毋將，將而誅：《公羊傳·莊三十一年昭元年》云：“君親無將，將而誅焉?！睂ⅲ褐^蓄意叛亂。（3）論：定罪。國吏：指淮南王國的官吏。二百石以上及比者：謂真二百石及秩比二百石以上者。（4）免：罷免。（5）官：《史記》作“宦”。（6）它：其他非官吏之人。（7）章：明也。（8）丞相弘：公孫弘。廷尉湯：張湯，本書有其傳。（9）夷：謂誅滅之。
衡山王賜，后乘舒生于三人，長男爽為太子，次女無采，少男孝。姬徐來生子男女四人，美人厥姬生子二人?；茨?、衡山相責(zé)望禮節(jié)，間不相能（1）。衡山王聞淮南王作為畔（叛）逆具，亦心結(jié)賓客以應(yīng)之，恐為所并（2）。
?。?）間不相能：謂相互有矛盾。（2）并：吞并。
元光六年入朝，謁者衛(wèi)慶有方術(shù)（1），欲上書事天子，王怒，故劾慶死罪（2），強(qiáng)榜服之（3）。內(nèi)史以為非是（4），卻其獄（5）。王使人上書告內(nèi)吏，內(nèi)史治（6），言王不直。又?jǐn)?shù)侵奪人田，壞人冢以為田。有司請(qǐng)逮治衡山王，上不許，為置吏二百石以上（7）。衡山王以此恚，與奚慈、張廣昌謀，求能為兵法候星氣者，日夜縱臾王謀反事（8）。
?。?）謁者：官名。掌傳達(dá)。（2）故：故意，存心。（3）榜：擊也。榜服之：謂擊之，迫使其自服死罪。（4）內(nèi)史：衡山王國的內(nèi)史，掌治國民。
?。?）卻：退也。（6）治：謂被治。 （7）為置吏二百石以上：如淳曰：《漢儀注》吏四百石已下自除國中。今以王之惡，天子皆為置。（8）縱臾：慫恿。
后乘舒死，立徐來為后，厥姬俱幸。兩人相妒，厥姬乃惡徐來于太子（1），曰“徐來使婢蠱殺太子母（2）?！碧有脑剐靵?。徐來兄至衡山，太子與飲，以刃刑傷之。后以此怨太子，數(shù)惡之于王。女弟無采嫁（3），棄歸（4），與客奸。太子數(shù)以數(shù)讓之（5），無采怒，不與太子通。后聞之，即善遇無采及孝。孝少失母，附后，后以計(jì)愛之（6），與共毀太子，王以故數(shù)系笞太子。元朔四年中（7），人有賊傷后假母者（8），王疑太子使人傷之，笞太子。后王病，太子時(shí)稱病不侍。孝、無采惡太子：“實(shí)不病，自言，有喜色?！蓖跤谑谴笈?，欲廢太子而立弟孝。后知王決廢太子，又欲并廢孝。后有侍者善舞，王幸之，后欲令與孝亂以污之，欲并廢二子而以己子廣代之。太子知之，念后數(shù)惡已無已時(shí)（9），欲與亂以止其口。后飲太子，太子前為壽（10），因據(jù)后股求與臥。后怒，以告王。王乃召，欲縛笞之。太子知王常欲廢己而立孝，乃謂王曰：“孝與王御者奸，無采與奴奸，王強(qiáng)食（11），請(qǐng)上書（12）?！奔幢惩跞?。王使人止之，莫能禁，王乃自追捕太子。太子妄惡言，王械系宮中。
?。?）惡：謂讒毀之。（2）盅殺：以毒藥害人。（3）女弟：妹，指太子之妹。（4）棄歸：為夫所棄而歸。（5）數(shù)以數(shù)讓之：前一“數(shù)”，音shuò，屢次。后一“數(shù)”，音shǔ，列舉罪狀。讓：責(zé)備。（6）計(jì)：心計(jì)；別有用心之意。（7）元朔四年：即公元前125年。（8）假母：繼母。（9）念：考慮。無已時(shí)：無休止之時(shí)；沒完沒了。（10）為壽：祝酒。（11）強(qiáng)食：猶言努力加餐。（12）請(qǐng)上書：謂欲上書揭發(fā)孝、無采等奸亂事。
孝日益以親幸。王奇孝材能，乃佩之王印，號(hào)曰將軍，令居外家，多給金錢，招致賓客。賓客來者，微知淮南、衡山有逆計(jì)，皆將養(yǎng)勸之（1）。王乃使孝客江都人枚赫、陳喜作車鍛矢（2），刻天子璽，將、相、軍吏印。王日夜求壯士如周丘等（3），數(shù)稱引吳楚反時(shí)計(jì)畫約束。衡山王非敢效淮南王求即天子位，畏淮南起并其國，以為淮南已西，發(fā)兵定江淮間而有之，望如是。
?。?）將養(yǎng)：猶言將息。將養(yǎng)勸之：言助長其邪逆，且慫恿之。（2）鍛矢：陳直疑“鍭矢”之誤字。《爾雅·釋器》云，“金鏃剪羽謂之鍭”。（3）周丘：不邳人，詳見本書《吳王濞傳》。
元朔五年秋（1），當(dāng)朝，六年，過淮南（2）。淮南王乃昆弟語（3），除前隙，約束反具（4）。衡山王即上書謝病，上賜不朝。乃使人上書請(qǐng)廢太子爽，立孝為太子。爽聞，即使所善白嬴之長安上書，言衡山王與子謀逆，言孝作兵車鍛矢（5），與王御者奸。至長安未及上書，即吏捕嬴，以淮南事系。王聞之，恐其言國陰事，即上書告太子，以為不道。事下沛郡治（6）。元狩元年冬（7），有司求捕與淮南王謀反者，得陳喜于孝家。吏劾孝首匿喜（8）。孝以為陳喜雅數(shù)與王計(jì)反（9），恐其發(fā)之，聞律先自告除其罪（10），又疑太子使白嬴上書發(fā)其事，即先自告所與謀反者枚赫、陳喜等。廷尉治，事驗(yàn)，請(qǐng)逮捕衡山王治。上曰：“勿捕。”遣中尉安、大行息即問王（11），王具以情實(shí)對(duì)。吏皆圍王宮守之。中尉、大行還，以聞。公卿請(qǐng)遣宗正、大行與沛郡雜治王。王聞，即：自殺。孝先自告反，告除其罪（12）。孝坐與王御婢奸，及后徐來坐蠱前后乘舒，及太子爽坐告王父不孝，皆棄市。諸坐與王謀反者皆誅。國除為郡（13）。
?。?）元朔五年：前124年。下文“六年”，前123年。（2）過淮南：經(jīng)過淮南王國。（3）昆弟語：兄弟間親愛之言。（4）約束反具：共同契約制造叛亂用的武器。（5）鍛矢：疑為“鍭矢”。（7）元狩元年：前122年。（8）首匿：為首而藏匿。（9）雅：常也。（10）律告自告除其罪：漢律規(guī)定，事先坦白交代，免除其罪。（11）中尉安：中尉司馬安。大行息：大行李息。參考本書《公卿表》。（12）告：《史記》無此字。顧炎武以為衍文。
（13）郡：名衡山郡。
濟(jì)北貞王勃者，景帝四年徒。徙二年，因前王衡山，凡十四年薨（1）。子式王胡嗣（2），五十四年薨。子寬嗣。十二年（3），寬坐與父式王后光、姬孝兒奸，悖人倫（4），又祠祭祝詛上，有司請(qǐng)誅。上遣大鴻臚利召王（5），王以刃自剄死。國除為北安縣（6），屬泰山郡。
?。?）十四年：據(jù)《表》，為衡山王十二年，徙濟(jì)北一年，薨。當(dāng)作十三年。（2）式王：《表》作“成王”，《史表》作“武”。形近致誤未知孰是。（3）十二年：《表》“十一年”。自天漢四年至后元二年（前97—87）為十一年。（4）悖：亂也。（5）大鴻臚：官名。原名典客，景帝時(shí)改名大行令，武帝以后稱大鴻臚。原掌接待少數(shù)民族等事，后漸變?yōu)橘澫宥Y儀之官。利：據(jù)《公卿表》，后元二年為大鴻臚者是田廣明，無利其人。（6）北安縣：錢大聽曰：《地理志》泰山郡無北安縣，惟盧縣注云“濟(jì)北王都”，疑“北安”為“盧”之誤；或初名北安，而后改盧也。
贊曰：《詩》云“戎狄是膺，荊舒是懲（1）”，信哉是言也！淮南、衡山親為骨肉，疆土千里，列在諸侯，不務(wù)遵蕃（藩）臣職，以丞輔天于，而（專）懷邪辟（僻）之計(jì)，謀為畔（叛）逆，仍父子再亡國（2），各不終其身。此非獨(dú)王也，亦其俗薄，臣下漸靡（摩）使然（3）。夫荊楚剽輕，好作亂，乃自古記之矣。
?。?）《詩》云云：引詩見《詩經(jīng)·魯頌·門閟宮》。戎狄：我國古代北方的兩個(gè)民族。膺：擊也。荊：楚國。舒：古代的一個(gè)小國名，在今安徽廬江縣。懲：罰也。（2）仍：頻也。（3）漸靡：同“漸摩”。漸，謂浸潤之。摩，謂砥礪之。
&淮南厲王長，高帝少子也。其母故趙王張敖美人。高帝八年，從東垣過趙（1），趙王獻(xiàn)美人，厲王母也，幸，有身（2）。趙王不敢內(nèi)（納）宮（3），為筑外宮舍之（4）。及貫高等謀反事覺（5），并逮治王，盡捕王母兄弟美人，系之河內(nèi)（6）。厲王母亦系，告吏曰：“日得幸上（7），有子?！崩粢月劊?），上方怒趙，未及理厲王母。厲王母弟趙兼因辟陽侯言呂后（9），呂后妒，不肯白（10），辟陽侯不強(qiáng)爭。厲王母已生厲王，恚，即自殺。吏奉厲王詣上，上悔（11），令呂后母之，而葬其母真定（12）。真定，厲王母家縣也。
?。?）東垣：縣名。在今河北石家莊市東北。趙：趙王國，都于邯鄲（在今河北邯鄲市）。（2）有身：懷了孕。（3）納宮：納于宮中。（4）舍：居住。（5）貫高等謀反事：詳見本書《張耳傳》。（6）系：拘囚。河內(nèi)：郡名。治懷縣（在今河南武陟縣西南）。（7）日：謂往日。上：指高帝。（8）以聞：以此上報(bào)。（9）辟陽侯：審食其，呂后之寵臣。（10）白：報(bào)告。（11）悔：后悔不理其母。（12）真定：縣名。在今河北石家莊市東北。
十一年，淮南王布反（1），上自將擊滅布，即立子長為淮南王。王早失母，常附呂后，孝惠、呂后時(shí)以故得幸無患，然常心怨辟陽侯，不敢發(fā)。及孝文初即位，自以為最親（2），驕蹇（3），數(shù)不奉法。上寬赦之。三年，入朝，甚橫。從上入苑獵，與上同輦，常謂上“大兄”。厲王有材力，力扛鼎（4），乃往請(qǐng)辟陽侯。辟陽侯出見之，即自袖金椎椎之（5），命從者刑之（6）。馳詣闕下，肉袒而謝曰：“臣母不當(dāng)坐趙時(shí)事，辟陽侯力能得之呂后，不爭，罪一也。趙王如意子母無罪，呂后殺之，辟陽侯不爭，罪二也。呂后王諸呂，欲以危劉氏，辟陽侯不爭，罪三也。臣謹(jǐn)為天下誅賊，報(bào)母之仇，伏闕下請(qǐng)罪?！蔽牡蹅渲荆?），為親故不治，赦之。
?。?）淮南王布：黥布?；茨贤鯂加趬鄞海ń癜不諌劭h）。（2）自以為最親：此時(shí)高帝之子只有劉恒、劉長二人見在。（3）蹇（jiǎn）：拐腳，比喻不順。（4）扛：舉也。（5）椎：椎擊。（6）到也。（7）傷：憐憫之意。
當(dāng)是時(shí)，自薄太后及太子諸大臣皆憚厲王（1）。厲王以此歸國益恣，不用漢法，出入警蹕（2），稱制（3），自作法令，數(shù)上書不遜順。文帝重自切責(zé)之（4）。時(shí)帝舅薄昭為將軍，尊重，上令昭予厲王書諫數(shù)之（5）曰（6）：（1）薄太后：文帝劉恒之母。（2）警蹕：清道，戒嚴(yán)。（3）稱制：嚴(yán)然以天子身份發(fā)號(hào)施令。（4）重：難也。（5）諫數(shù)：規(guī)勸，責(zé)備。（6）曰：以下薄昭《與淮南王長書》。
竊聞大王剛直而勇，慈惠而厚，貞信多斷，是天以圣人之資奉大王也。甚盛，不可不察。今大王所行，不稱天資?；实鄢跫次?，易侯邑在淮南者（1），大王不肯。皇帝卒易之（2），使大王得三縣之實(shí)，甚厚。大王以未嘗與皇帝相見，求入朝見，未畢昆弟之歡（3），而殺列侯以自為名（4）?；实鄄皇估襞c其間（5），赦大王，甚厚。漢法，二千石缺（6），輒言漢補(bǔ)，大王逐漢所置，而請(qǐng)自置相、二千石。皇帝委天下正法而許大王（7），甚厚。大王欲屬（囑）國為布衣（8），守冢真定?；实鄄辉S，使大王毋失南面之尊（9），甚厚。大王宜日夜奉法度，修貢職，以稱皇帝之厚德，今乃輕言恣行，以負(fù)謗于天下，甚非計(jì)也。
?。?）易侯邑在淮南者：言侯邑在淮南者，更易以它郡。（2）卒：終于。（3）畢：盡也。（4）以自為名：謂自居為親殺仇之名。（5）不使吏與其間：謂不令吏干與治其事。（6）二千石：古代官吏俸祿的等級(jí)，這里是指諸侯王國俸祿二千石的官員。（7）委：曲也。（8）囑國：言托國于人。（9）毋失：不失。南面之尊：指王位。
夫大王以千里為宅居，以萬民為臣妾，此高皇帝之厚德也。高帝蒙霜露，沫風(fēng)雨，赴矢石，野戰(zhàn)攻城，身被創(chuàng)痍（1），以為子孫成萬世之業(yè)，艱難?？嗌跻印４笸醪凰枷鹊壑y苦，日夜怵惕（2），修身正行，養(yǎng)犧牲（3），豐潔粢盛（4），奉祭祀，以無忘先帝之功德，而欲屬（囑）國為布衣，甚過。且夫貪讓國土之名，輕廢先帝之業(yè)，不可以言孝。父為之基，而不能守，不賢。不求守長陵（5），而求之真定（6），先母后父，不誼（義）。數(shù)逆天子之令，不順。言節(jié)行以高兄（7），無禮。幸臣有罪，大者立斷（8），小者肉刑，不仁。貴布衣一劍之任，賤王侯之位，不知（智）。不好學(xué)問大道，觸情妄行（9），不祥。此八者，危亡之路也，而大王行之。棄南面之位，奮諸、賁之勇（10）。常出入危亡之路，臣之所見，高皇帝之神必不廟食于大王之手，明白。
（1）創(chuàng)痍：創(chuàng)傷。（2）怵惕（chùtì）：恐懼警惕。（3）犧牲：古時(shí)祭祀用牲的通稱。（4）粢盛（zīchéng）：古時(shí)盛在祭器內(nèi)以供祭禮的谷物。（5）長陵：漢高帝之陵。（6）真定：指淮南王長生母葬處。（7）言節(jié)行以高兄：自炫名節(jié)異行，用此矜高于兄（文帝劉恒）。（8）斷：謂斬。（9）觸情：任意。（10）諸、賁：專諸、孟賁，古時(shí)二位勇士。
昔者，周公誅管叔，放蔡叔，以安周（1）；齊桓殺其弟，以反（返）國（2）；秦始皇殺兩弟，遷其母，以安秦（3）；頃王亡代，高帝奪之國，以便事（4）；濟(jì)北舉兵，皇帝誅之，以安漢（5）。故周、齊行之于古，秦、漢用之于今，大王不察古今之所以安國便事，而欲經(jīng)親戚之意望于太上（6），不可得也。亡之諸侯，游宦事人，及舍匿者（7），論皆有法（8）。其在王所，吏主者坐（9）。今諸侯子為吏者（10），御史主（11）；為軍吏者，中尉主（12）；客出入殿門者，衛(wèi)尉大行主（13）；諸從蠻夷來歸誼（義）及以無名數(shù)自占者（14），內(nèi)史縣令主（15）。相欲委下吏（16），無與（預(yù)）其禍，不可得也。王若不改，漢系大王邸，論相以下（17），為之奈何？夫墮父大業(yè)（18），退為布衣所哀（19），幸臣皆伏法而誅，為天下笑，以羞先帝之德（20），甚為大王不取也。
（1）周公安周：周武王死后，成王年幼，由周公（名旦，武王之弟）攝政，管叔與蔡叔（二人皆武王之弟）不服，和武庚一起叛亂。周公平定叛亂，殺死管叔，放逐蔡叔，使周王朝安定。（2）齊桓返國：齊桓公（姜姓，名小白）在齊君無知被弒后，與其兄公子糾爭權(quán)，先隊(duì)莒國返回齊國，自立為齊君，并威脅魯國，使其殺了公子糾。公子糾乃小白之兄，言“弟”者乃諱。（3）秦始皇安秦：秦始皇之母與嫪?dú)彼酵ǎ卸?。秦始皇發(fā)覺此事，殺了嫪?dú)迸c二弟，遷其母于咸陽宮。（4）頃王亡代等句：頃王（漢高帝劉邦之兄仲）在匈奴入侵代王國時(shí)，失守而逃至京師。高帝奪其國，貶為郃陽侯。（5）濟(jì)北舉兵等句：濟(jì)北王（劉興居）與大臣共誅諸呂，自以為功大，而怨封賞太薄，謀反，被文帝所鎮(zhèn)壓。（6）太上：指天子。（7）容匿：容止而藏匿。（8）論皆有法：言判罪皆有法可循。（9）其在王所，吏主者坐：此統(tǒng)指王國而言，下文舉漢法以明之。其在王所：言罪人逃匿在王所。吏主者坐，言主要官吏坐其罪。（10）諸侯子為吏：謂諸侯國之人人為漢吏。
?。?1）御史主：言以御史（專主糾察）為主。（12）中尉主：言以中尉（掌京師治安，兼主北軍）為主。（13）衛(wèi)尉大行主：言以衛(wèi)尉（掌管宮門警衛(wèi)，主南軍）、大行（掌民族事務(wù)）為主。（14）無名數(shù)：未曾登記入名冊(cè)。自占：自報(bào)。（15）內(nèi)史縣令主：以內(nèi)史（掌治京師）、縣令（縣之長官）為主。（16）相：互相。委下來：言將罪責(zé)推委給下級(jí)官吏。（17）相：指諸侯王相。（18）墮：毀也。
?。?9）退：反而。哀：哀憐。（20）羞：辱也。
宜急改操易行，上書謝罪，曰：“臣不幸早失先帝，少孤，呂氏之世，未嘗忘死。陛下即位，臣估思德驕盈，行多不軌（1）。追念罪過，恐懼，伏地待誅不敢起?！被实勐勚叵?。大王昆弟歡欣于上，群臣皆得延壽于下；上下得宜，海內(nèi)常安。愿孰（熟）計(jì)而疾行之。行之有疑（2），禍如發(fā)矢（3），不可追已（4）。
?。?）不軌：不法。（2）行之有疑：意謂遲疑不決。（3）發(fā)矢：比喻快速，（4）不可追：謂后悔莫及。
王得書不說（悅）。六年，令男子但等七十人與棘蒲侯柴武太子奇謀，以輦車四十乘反谷口（1），令人使閩越、匈奴。事覺，治之，乃使使召淮南王。
?。?）輦車：馬駕的大車。谷口：縣名。在今陜西禮泉縣東北。
王至長安，丞相張蒼，典客馮敬行御史大夫事（1），與宗正、廷尉雜奏（2）：“長廢先帝法，不聽天子詔，居處無度，為黃屋蓋擬天子（3），擅為法令，不用漢法。及所置吏，以其郎中春為丞相，收聚漢諸侯人及有罪亡者，匿與居，為治家室，賜與財(cái)物爵祿田宅，爵或至關(guān)內(nèi)侯，奉以二千石所當(dāng)?shù)茫?）。大夫但、士伍開章等七十人與棘蒲侯太子奇謀反（5），欲以危宗廟社稷，謀使閩越及匈奴發(fā)其兵。事覺，長安尉奇等往捕開章，長匿不予，與故中尉簡忌謀，殺以閉口（6），為棺槨衣衾，葬之肥陵（7），謾吏曰‘不知安在’（8）。又陽（佯）聚土，樹表其上曰‘開章死，葬此下’（9）。及長身自賊殺無罪者一人：令吏論殺無罪者六人；為亡命棄市詐捕命者以除罪（10），擅罪人，無告劾系治城旦以上十四人（11）；赦免罪人死罪十八人，城旦春以下五十八人（12）；賜人爵關(guān)內(nèi)侯以下九十四人。前日長病，陛下心憂之，使使者賜棗脯，長不肯見拜使者。南海民處廬江界中者反（13），淮南吏卒擊之。陛下遣使者帛資五十匹（14），以賜吏卒勞苦者。長不欲受賜，謾曰‘無勞苦者’。南海王織上書獻(xiàn)壁帛皇帝（15），忌擅燔其書，（16）不以聞。吏請(qǐng)召治忌，長不遣，謾曰‘忌病’。長所犯不軌，當(dāng)棄市，臣請(qǐng)論如法（17）?！?br/>
（1）典客：官名。掌接待少數(shù)民族等事，后改名大行令、大鴻臚。（2）宗正：官名。掌皇族事務(wù)。廷尉：官名。掌刑獄。（3）黃屋蓋：以黃絹制的車蓋，當(dāng)時(shí)為皇帝專用。（4）奉以二千石所當(dāng)?shù)茫骸妒酚洝纷鳌胺钜远划?dāng)?shù)茫杂袨檎摺?，謂以所不當(dāng)?shù)弥旱摻o予有罪亡者，企圖妄為。文義較明。（5）大夫：爵名，第五級(jí)。但：人名。（6）閉口：滅口之意。（7）肥陵：邑名。在今安徽六安縣東北。（8）謾：欺騙。（9）樹表：立牌。（10）為亡命棄市詐捕命者以除罪：意謂包庇亡命當(dāng)棄市者，而詐捕他人以頂替。（11）城旦：秦漢的一種刑罰，四歲刑，白日御寇，夜間筑城。《史記》作“城旦春”。這里脫一“春”字。（12）舂：漢代的一種徒刑。如人有罪當(dāng)刑，不預(yù)外徭，但舂作米。（3）南海：郡名。治番禺（今廣東廣州市）。廬江：郡名。治舒縣，在今安徽廬江西南。（14）五十匹：《史記》作“五千匹”，是也。（15）南海王織：南海王，名織。（16）忌：簡忌。（17）論如法：依法判罪。
制曰（1）：“朕不忍置（致）法于王，其與列侯吏二千石議（2）?！绷泻罾舳紜氲人氖俗h（3），皆曰：“宜論如法。”制曰：“其赦長死罪，廢勿王?！庇兴咀啵骸罢?qǐng)?zhí)幨駠?yán)道邛郵（4），遣其子、子母從居（5），縣為筑蓋家室，皆日三食，給薪菜鹽炊食器席藤（6）?！敝圃唬骸笆抽L，給肉日五斤，酒二斗。令故美人材（才）人得幸者十人從居?！庇谑潜M誅所與謀者。乃遣長，載以輜車（7），令縣次傳（8）。
（1）制：皇帝之命。（2）二千石：這里指九卿。九卿秩皆中二千石。（3）嬰：時(shí)為大仆的汝陰侯夏侯嬰。（4）蜀：郡名。治成都（今四川成都市）。嚴(yán)道：縣名。今四川榮經(jīng)縣。邛郵：驛名。在今四川榮經(jīng)縣西南。（5）子母：指所生子之姬妾。（6）飲食器：釜、碗等。（7）輜車：古代有帷蓋的車子，可用作臥車。（8）縣次傳：謂經(jīng)過之縣提供驛傳。
爰盎諫曰（1）：“上素驕淮南王，不為置嚴(yán)相傅（2），以故至此。且淮南王為人剛，今暴摧折之，臣恐其逢霧露病死，陛下有殺弟之名，奈何！”上曰：“吾特苦之耳，令復(fù)之（3）。”淮南王謂侍者曰：“誰謂乃公勇者（4）？吾以驕不聞過（5），故至此?！蹦瞬皇扯?。縣傳者不敢發(fā)車封（6）。至雍（7），雍令發(fā)之，以死聞。上悲哭，謂爰盎曰：“吾不從公言，卒亡淮南王?！卑辉唬骸盎茨贤醪豢赡魏危?），愿陛下自寬。”上曰：“為之奈何？”曰：“獨(dú)斬丞相、御史以謝天下乃可?！鄙霞戳钬┫唷⒂反T縣傳淮南王不發(fā)封饋侍者，皆棄市。乃以列侯葬淮南王于雍；置守冢三十家。
?。?）爰盎：本書有其傳。（2）傅：謂輔導(dǎo)。（3）復(fù)之：追還他。（4）乃公：你老子。（5）以驕不聞過：因驕傲而不聞過失。（6）發(fā)：啟也。車封：檻車有封。（7）雍：縣名。在今陜西鳳翔縣南。（8）不可余何：猶言無可奈何。
孝文八年，憐淮南王，王有子四人，年皆七八歲，乃封子安為阜陵侯，子勃為安陽侯，子賜為陽周侯，子良為東城侯。
十二年，民有作歌歌淮南王曰：“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春。兄弟二人，不相容（1）！”上聞之曰：“昔堯舜放逐骨肉（2），周公殺管蔡（3），天下稱圣，不以私害公。天下豈以為我貪淮南地邪？”乃徙城陽王王淮南故地（4），而追尊溢淮南王為厲王。置園如諸侯儀。
（1）“一尺市，尚可縫”等句：此民歌意謂，一尺布可縫而共衣，一斗粟可春而共食，然天下之廣大，兄弟二人卻不相容。（2）堯舜放逐骨肉：相傳堯舜與其所放逐的鯀、共工乃同姓，故云“骨肉”。（3）周公殺管蔡：周公與管叔、蔡叔，皆周武王之子，乃兄弟。（4）城陽王：劉喜，齊悼惠王劉肥之孫，城陽景王劉章之子。
十六年，上憐淮南王廢法不軌，自使失國早夭，乃徙淮南王喜復(fù)王故城陽，而立厲王三子王淮南故地，三分之：阜陵侯安為淮南王（1），安陽侯勃為衡山王（2），陽周侯賜為廬江王（3）。東城候良前薨，無后。
?。?）淮南王：都于壽春（今安徽壽縣）。（2）衡山王：都于邾縣（在今湖北黃岡北。（3）廬江王：都于舒縣（在今安徽廬江縣西南）。
孝景三年，吳楚七國反，吳使者至淮南，（淮南）王欲發(fā)兵應(yīng)之，其相曰：“王必欲應(yīng)吳，臣愿為將?！蓖跄藢伲▏冢┲?。相已將兵，因城守，不聽王而為漢。漢亦使曲城侯將兵救淮南（2），淮南以故得完。吳使者至廬江，廬江王不應(yīng)，而往來使越；至衡山，衡山王堅(jiān)守?zé)o二心。孝景四年，吳楚已破，衡山王朝，上以為貞信，乃勞苦之曰（2）：“南方卑濕?！贬阃跬跤跐?jì)北以褒之。及薨，遂賜謚為貞王。廬江王以邊越（3），數(shù)使使相交，徙為衡山王，王江北（4）。
（1）曲城侯：姓蟲，名捷。見《功臣表》。 （2）窮苦：慰勞。（3）邊越：言邊界與越接壤。（4）江北：長江以北。
淮南王安為人好書，鼓琴，不喜弋獵狗馬馳騁，亦欲以行陰德拊循百姓，流名譽(yù)。招致賓客方術(shù)之士數(shù)千人，作為《內(nèi)書》二十一篇，《外書》甚眾（1），又有《中篇》八卷，言神仙黃白之術(shù)（2），亦二十余萬言。時(shí)武帝方好藝文，以安屬為諸父，辯博善為文辭，甚尊重之。每為報(bào)書及賜（3），常召司馬相如等視草乃遣（4）。初，安入朝，獻(xiàn)所作《內(nèi)篇》，新出，上愛秘之，使為《離騷傳》（5），旦受詔，日食時(shí)上。又獻(xiàn)《頌德》及《長安都國頌》。每宴見，談?wù)f得失及方技賦頌，昏莫（暮）然后罷。
（1）《內(nèi)書》、《外書》：《藝文志》雜家《淮南內(nèi)》二十一篇，《外》三十三篇；又，詩賦有《淮南王》八十二篇，《群臣賦》四十四篇，《淮南詩歌》四篇；天文有《淮南雜子星》十九卷。（2）黃白：謂黃金、白銀。（3）賜：賜書。（4）草：指草槁。（5）作《離騷傳》：淮南王安作《離騷傳》，見于王逸《楚辭章句序》，及《隋書經(jīng)籍志序》。
安初入朝，雅善太尉武安侯（1），武安侯迎之霸上（2），與語曰：“方今上無太子，王親高皇帝孫，行仁義，天下莫不聞。宮車一日晏駕（3），非王尚誰立者！”淮南王大喜，厚遺武安侯寶賂。其群臣賓客，江淮間多輕?。?），以厲王遷死感激安（5）。建元六年，彗星見，淮南王心怪之。或說王曰：“先吳軍時(shí)（6），彗星出，長數(shù)尺，然尚流血千里。今慧星竟天，天下兵當(dāng)大起?！蓖跣囊詾樯蠠o太子，天下有變，諸侯并爭，愈益治攻戰(zhàn)具，積金錢賂遺郡國（7）。游士妄作妖言阿諛王，王喜，多賜予之。
（1）太尉武安侯：田蚡。本書有其傳。（2）霸上：地名。在今陜西西安市東。（3）晏駕：古代對(duì)帝王死亡的諱稱。（4）江淮間多：楊樹達(dá)以為“多”在“江淮間”之上，此誤倒。言之有理。（5）感激安：意謂挑唆與鼓動(dòng)淮南王安，使為叛逆。（6）時(shí)：《史記》作“起時(shí)”。此脫一“起”字。（7）賂遺郡國：謂收買郡守與諸侯。
王有女陵，慧有口（1）。王愛陵，多予金錢，為中诇長安（2），約結(jié)上左右（3）。元朔二年（4），上賜淮南王幾杖，不朝。后荼愛幸（5），生子遷為太子，取皇太后外孫修成君女為太子妃（6）。王謀為反具，畏太子妃知而內(nèi)泄事，乃與太子謀，令詐不愛，三月不同席。王陽（佯）怒太子，閉使與妃同內(nèi)（7），終不近妃。妃求去，王乃上書謝歸之。后荼、太子遷及女陵擅國權(quán)，奪民田宅，妄致系人。
?。?）口：口辯。（2）诇（xiòng）：偵察；刺探。（3）上左右：指皇帝的近臣。（4）二年：《史記》作“三年”。（5）后荼：淮南王之后，名荼。（6）皇太后：指武帝之母王太后。修成君：王太后先適金氏所生之女。（7）內(nèi)：內(nèi)房。
太子學(xué)用劍，自以為人莫及，聞郎中雷被巧（1），召與戲。被一再辭讓，誤中太子（2）。太子怒，被恐。此時(shí)有欲從軍者輒詣長安，被即愿奮擊匈奴。太子數(shù)惡被（3），王使郎中令斥免，欲以禁后（4）。元朔五年，被遂亡之長安，上書自明。事下廷尉、河南。河南治（5），逮淮南太子。王、王后計(jì)欲毋遣太子，遂發(fā)兵。計(jì)未定，猶與（豫）十余日。會(huì)有詔即訊太子（6），淮南相怒壽春丞留太子逮不遣（7），劾不敬（8）。王請(qǐng)相（9），相不聽。王使人上書告相，事下廷尉治。從（蹤）跡連王（10），王使人候司（伺）（11）。漢公卿請(qǐng)逮捕治王，王恐，欲發(fā)兵。太子遷謀曰：“漢使即逮王，令人衣衛(wèi)士衣，持戟居王旁，有非是者，即刺殺之，臣亦使人刺殺淮南中尉，乃舉兵，未晚也。”是時(shí)上不許公卿，而遣漢中尉宏即訊驗(yàn)王（12）。王視漢中尉顏色和，問斥雷被事耳，自度無何（13），不發(fā)。中尉還，以聞。公卿治者曰：“淮南王安雍（壅）閼求奮擊匈奴者雷被等（14），格明詔（15），當(dāng)棄市?！痹t不許，請(qǐng)廢勿王，上不許。請(qǐng)削五縣，可二縣（16）。使中尉宏赦其罪，罰以削地。中尉入淮南界，宣言赦王，王初聞公卿請(qǐng)誅之，未知得削地，聞漢使來，恐其捕之，乃與太子謀如前計(jì)，中尉至，即賀王，王以故不發(fā)。其后自傷曰：“吾行仁義見削地，寡人甚恥之?！睘榉粗\益甚（17）。諸使者道長安來（18），為妄言，言上無男（19），即喜；言漢廷治，有男，即怒，以為妄言，非也。
（1）巧：謂善于用劍。（2）中（zhòng）：謂擊中。（3）惡被：謂譖毀雷被于王。（4）禁后：使后人不敢效法。（5）河南治：陳直說，漢代山東有大獄，往往在河南就近治問。治詔獄者系河南部尉。（6）即訊太子：謂就淮南審問太子（不逮詣河南）。（7）留太子逮不遣：謂壓下逮捕文書而不遣迭太子。（8）劾不敬：謂奏劾壽春丞犯了大不敬之罪。（9）請(qǐng)相：謂向相求情。（10）連：牽連。（11）候伺：謂使人入京刺探其事。（12）宏：段宏。參考本書《汲黯傳》。（13）無何：謂無其它什么罪。（14）壅閼：謂阻止。（15）格：《史記》作“廢格”，是也。廢格：謂擱置不行。（16）可：批準(zhǔn)之意。
（17）為反謀：言打算反叛。（18）道：從也。（19）言上無男：《史記》作“言上無男，漢不治”。這里脫“漢不治”三字。（20）非：言不真實(shí)。
日夜與左吳等按輿地圖（1），部署兵所從入。王曰：“上無太子，宮車即晏駕，大臣必征膠東王（2）.不即常山王（3），諸侯并爭，吾可以無備乎！且吾高帝孫.親行仁義，陛下遇我厚，吾能忍之；萬世之后（4），吾寧能北面事豎子乎（5）！”
?。?）輿地圖：即地圖。（2）膠東王：指膠東王劉寄，景帝之子。（3）常山王：指常山王劉舜，亦景帝之子。（4）萬世：古代對(duì)帝王死亡的諱稱。（5）北面：謂朝見，稱臣。
王有孽子不害（1），最長，王不愛，后、太子皆不以為子兄?jǐn)?shù)（2）。不害子建，材高有氣，常怨望太子不省其父（3）。時(shí)諸侯皆得分子弟為侯（4），淮南王有兩子，一子為太子，而建父不得為侯。陰結(jié)交（5），欲害太子，以其父代之，太子知之，數(shù)捕系笞建，建具知太子之欲謀殺漢中尉，即使所善壽春嚴(yán)正上書天子曰（6）：“毒藥苦口利病，忠言逆耳利行。今淮南王孫建材能高，淮南王后荼、荼子遷常疾害建。建父不害無罪，擅數(shù)系，欲殺之。今建在，可征問，具知淮南王陰事。”書既聞，上以其事下廷尉、河南治。是歲元朔六年也（7）。故辟陽侯孫審卿善丞相公孫弘（8），怨淮南厲王殺其大父（9），陰求淮南事而構(gòu)之于弘。弘乃疑淮南有畔（叛）逆計(jì)，深探其獄（10）。河南治建，辭引太子及黨與。
?。?）孽子：庶子。（2）后、太子皆不以為子兄?jǐn)?shù)：后不以其為子、太子不以其為兄之親數(shù)。（3）不省其父：意渭不承認(rèn)其父為兄輩。（4）諸侯皆得分子弟為侯：諸侯王以國邑分封子弟為侯。（5）陰結(jié)交：私自與外人交通為援。（6）嚴(yán)正：即莊正。班固以漢明帝諱改莊為嚴(yán)。（7）元朔六年：即公元前123年。（8）辟陽侯：審食其。公孫弘：本書有其傳。（9）大父：祖父，指審食其。（10）深探：謂追根究底。
初，王數(shù)以舉兵謀問伍被（1），被常諫之，以吳楚七國為效（2）。王引陳勝、吳廣，被復(fù)言形勢(shì)不同，必?cái)⊥?。及建見治，王恐國陰事泄，欲發(fā)，復(fù)問被，被為言發(fā)兵權(quán)變。語在《被傳》。于是王銳欲發(fā)（3），乃令官奴入宮中，作皇帝璽，丞相、御史大夫、將軍、吏中二千石、都官令、丞印，及旁近郡太守、都尉印，漢使節(jié)法冠（4）。欲如伍被計(jì)，使人為（偽）得罪而西（5），事大將軍、丞相；一日發(fā)兵（6），即刺大將軍衛(wèi)青（7），而說丞相弘下之，如發(fā)蒙耳（8）。欲發(fā)國中兵，恐相、二千石不聽，王乃與伍被謀，為失火宮中，相、二千石救火，因殺之。又欲令人衣求盜衣（9），持羽檄從南方來（10），呼言曰“南越兵入”，欲因以發(fā)兵。乃使人之廬江、會(huì)稽為求盜（11），未決。
?。?）伍被：本書有其傳。效：征驗(yàn)。（3）銳：銳意，專心一意。（4）法冠：御史冠。（5）偽：詐也。西：謂西向京師。（6）發(fā)兵：指淮南王發(fā)兵。（7）衛(wèi)青：本書有其傳。（8）發(fā)蒙：如發(fā)去物上之蒙而取物，比喻輕而易舉。（9）求盜：指掌逐捕盜賊之卒。漢代亭長所部有求盜卒。（10）羽檄：緊急的征兵文書。（11）廬江：郡國名。治舒縣（在今安徽廬江縣西南）。會(huì)稽：郡名。治吳縣（今江蘇蘇州市）。
廷尉以建辭連太子遷聞，上遣廷尉監(jiān)與淮南中尉逮捕太子（1）。至，淮南王聞，與太子謀召相、二千石，欲殺而發(fā)兵。召相，相至；內(nèi)史以出為解（2）。中尉曰（3）：“臣受詔使，不得見王?！蓖跄瞠?dú)殺相而內(nèi)史、中尉不來，無益也，即罷相（4）。計(jì)猶與（豫）未決。太子念所坐者謀殺漢中尉，所與謀殺者己死，以為口絕，乃謂王曰：“群臣可用者皆前系，今無足當(dāng)舉事者。王以非時(shí)發(fā)，恐無功，臣愿會(huì)逮（5）。”王亦愈（偷）欲休（6），即許太子。太子自刑（7），不殊（8）。伍被自詣吏，具告與淮南王謀反。吏因捕太子、王后，圍王宮，盡捕王賓客在國中者，索得反具以聞（9）。上下公卿治，所連引與淮南王謀反列侯、二千石、豪桀（杰）數(shù)千人，皆以罪輕重受誅。
?。?）上遣廷尉監(jiān)與淮南中尉：《史記》作“上遣廷尉監(jiān)，因拜淮南中尉”?？梢娀茨现形灸藵h之廷尉監(jiān)。這里的“與”乃“為”之誤。（2）以出為解：意謂推托已出。解：推托之意。（3）中尉：即皇帝所遣廷尉監(jiān)為淮南中尉者。（4）罷相：遣退相。（5）會(huì)逮：謂應(yīng)逮書而往。（6）愈：與“偷”通。偷欲休：楊樹達(dá)說，猶言姑欲休，茍欲休。（7）自刑：自剄。（8）不殊：謂身首不絕。（9）索：搜也。
衡山王賜，淮南王弟，當(dāng)坐收。有司請(qǐng)逮捕衡山王，上曰：“諸侯各以其國為本，不當(dāng)相坐。與諸侯王列侯議?！壁w王彭祖、列侯讓等四十三人皆曰（1）：“淮南王安大逆無道，謀反明白，當(dāng)伏誅?！蹦z西王端議曰：“安廢法度，行邪辟（僻），有詐偽心，以亂天下，營（熒）惑百姓，背畔（叛）宗廟，妄作妖言?！洞呵铩吩弧嘉銓?，將而誅（2）?！沧镏馗蓪?，謀反形已定。臣端所見其書印圖及它逆亡（無）道事驗(yàn)明白，當(dāng)伏法。論國吏二百石以上及比者（3），宗窒近幸臣不在法中者，不能相教，皆當(dāng)免（4），削爵為士伍，毋得官為吏（5）。其非吏，它贖死金二斤八兩（6），以章安之罪（7），使天下明知臣子之道，毋敢復(fù)有邪僻背畔（叛）之意。”丞相弘、廷尉湯等以聞（8），上使宗正以符節(jié)治王。未至，安自刑殺。后、太子諸所與謀皆收夷。國除為九江郡。
?。?）讓：王先慎疑為“襄”，乃平陽侯曹參之玄孫。（2）臣毋將，將而誅：《公羊傳·莊三十一年昭元年》云：“君親無將，將而誅焉?！睂ⅲ褐^蓄意叛亂。（3）論：定罪。國吏：指淮南王國的官吏。二百石以上及比者：謂真二百石及秩比二百石以上者。（4）免：罷免。（5）官：《史記》作“宦”。（6）它：其他非官吏之人。（7）章：明也。（8）丞相弘：公孫弘。廷尉湯：張湯，本書有其傳。（9）夷：謂誅滅之。
衡山王賜，后乘舒生于三人，長男爽為太子，次女無采，少男孝。姬徐來生子男女四人，美人厥姬生子二人?；茨?、衡山相責(zé)望禮節(jié)，間不相能（1）。衡山王聞淮南王作為畔（叛）逆具，亦心結(jié)賓客以應(yīng)之，恐為所并（2）。
?。?）間不相能：謂相互有矛盾。（2）并：吞并。
元光六年入朝，謁者衛(wèi)慶有方術(shù)（1），欲上書事天子，王怒，故劾慶死罪（2），強(qiáng)榜服之（3）。內(nèi)史以為非是（4），卻其獄（5）。王使人上書告內(nèi)吏，內(nèi)史治（6），言王不直。又?jǐn)?shù)侵奪人田，壞人冢以為田。有司請(qǐng)逮治衡山王，上不許，為置吏二百石以上（7）。衡山王以此恚，與奚慈、張廣昌謀，求能為兵法候星氣者，日夜縱臾王謀反事（8）。
?。?）謁者：官名。掌傳達(dá)。（2）故：故意，存心。（3）榜：擊也。榜服之：謂擊之，迫使其自服死罪。（4）內(nèi)史：衡山王國的內(nèi)史，掌治國民。
?。?）卻：退也。（6）治：謂被治。 （7）為置吏二百石以上：如淳曰：《漢儀注》吏四百石已下自除國中。今以王之惡，天子皆為置。（8）縱臾：慫恿。
后乘舒死，立徐來為后，厥姬俱幸。兩人相妒，厥姬乃惡徐來于太子（1），曰“徐來使婢蠱殺太子母（2）?！碧有脑剐靵?。徐來兄至衡山，太子與飲，以刃刑傷之。后以此怨太子，數(shù)惡之于王。女弟無采嫁（3），棄歸（4），與客奸。太子數(shù)以數(shù)讓之（5），無采怒，不與太子通。后聞之，即善遇無采及孝。孝少失母，附后，后以計(jì)愛之（6），與共毀太子，王以故數(shù)系笞太子。元朔四年中（7），人有賊傷后假母者（8），王疑太子使人傷之，笞太子。后王病，太子時(shí)稱病不侍。孝、無采惡太子：“實(shí)不病，自言，有喜色?！蓖跤谑谴笈?，欲廢太子而立弟孝。后知王決廢太子，又欲并廢孝。后有侍者善舞，王幸之，后欲令與孝亂以污之，欲并廢二子而以己子廣代之。太子知之，念后數(shù)惡已無已時(shí)（9），欲與亂以止其口。后飲太子，太子前為壽（10），因據(jù)后股求與臥。后怒，以告王。王乃召，欲縛笞之。太子知王常欲廢己而立孝，乃謂王曰：“孝與王御者奸，無采與奴奸，王強(qiáng)食（11），請(qǐng)上書（12）?！奔幢惩跞?。王使人止之，莫能禁，王乃自追捕太子。太子妄惡言，王械系宮中。
?。?）惡：謂讒毀之。（2）盅殺：以毒藥害人。（3）女弟：妹，指太子之妹。（4）棄歸：為夫所棄而歸。（5）數(shù)以數(shù)讓之：前一“數(shù)”，音shuò，屢次。后一“數(shù)”，音shǔ，列舉罪狀。讓：責(zé)備。（6）計(jì)：心計(jì)；別有用心之意。（7）元朔四年：即公元前125年。（8）假母：繼母。（9）念：考慮。無已時(shí)：無休止之時(shí)；沒完沒了。（10）為壽：祝酒。（11）強(qiáng)食：猶言努力加餐。（12）請(qǐng)上書：謂欲上書揭發(fā)孝、無采等奸亂事。
孝日益以親幸。王奇孝材能，乃佩之王印，號(hào)曰將軍，令居外家，多給金錢，招致賓客。賓客來者，微知淮南、衡山有逆計(jì)，皆將養(yǎng)勸之（1）。王乃使孝客江都人枚赫、陳喜作車鍛矢（2），刻天子璽，將、相、軍吏印。王日夜求壯士如周丘等（3），數(shù)稱引吳楚反時(shí)計(jì)畫約束。衡山王非敢效淮南王求即天子位，畏淮南起并其國，以為淮南已西，發(fā)兵定江淮間而有之，望如是。
?。?）將養(yǎng)：猶言將息。將養(yǎng)勸之：言助長其邪逆，且慫恿之。（2）鍛矢：陳直疑“鍭矢”之誤字。《爾雅·釋器》云，“金鏃剪羽謂之鍭”。（3）周丘：不邳人，詳見本書《吳王濞傳》。
元朔五年秋（1），當(dāng)朝，六年，過淮南（2）。淮南王乃昆弟語（3），除前隙，約束反具（4）。衡山王即上書謝病，上賜不朝。乃使人上書請(qǐng)廢太子爽，立孝為太子。爽聞，即使所善白嬴之長安上書，言衡山王與子謀逆，言孝作兵車鍛矢（5），與王御者奸。至長安未及上書，即吏捕嬴，以淮南事系。王聞之，恐其言國陰事，即上書告太子，以為不道。事下沛郡治（6）。元狩元年冬（7），有司求捕與淮南王謀反者，得陳喜于孝家。吏劾孝首匿喜（8）。孝以為陳喜雅數(shù)與王計(jì)反（9），恐其發(fā)之，聞律先自告除其罪（10），又疑太子使白嬴上書發(fā)其事，即先自告所與謀反者枚赫、陳喜等。廷尉治，事驗(yàn)，請(qǐng)逮捕衡山王治。上曰：“勿捕。”遣中尉安、大行息即問王（11），王具以情實(shí)對(duì)。吏皆圍王宮守之。中尉、大行還，以聞。公卿請(qǐng)遣宗正、大行與沛郡雜治王。王聞，即：自殺。孝先自告反，告除其罪（12）。孝坐與王御婢奸，及后徐來坐蠱前后乘舒，及太子爽坐告王父不孝，皆棄市。諸坐與王謀反者皆誅。國除為郡（13）。
?。?）元朔五年：前124年。下文“六年”，前123年。（2）過淮南：經(jīng)過淮南王國。（3）昆弟語：兄弟間親愛之言。（4）約束反具：共同契約制造叛亂用的武器。（5）鍛矢：疑為“鍭矢”。（7）元狩元年：前122年。（8）首匿：為首而藏匿。（9）雅：常也。（10）律告自告除其罪：漢律規(guī)定，事先坦白交代，免除其罪。（11）中尉安：中尉司馬安。大行息：大行李息。參考本書《公卿表》。（12）告：《史記》無此字。顧炎武以為衍文。
（13）郡：名衡山郡。
濟(jì)北貞王勃者，景帝四年徒。徙二年，因前王衡山，凡十四年薨（1）。子式王胡嗣（2），五十四年薨。子寬嗣。十二年（3），寬坐與父式王后光、姬孝兒奸，悖人倫（4），又祠祭祝詛上，有司請(qǐng)誅。上遣大鴻臚利召王（5），王以刃自剄死。國除為北安縣（6），屬泰山郡。
?。?）十四年：據(jù)《表》，為衡山王十二年，徙濟(jì)北一年，薨。當(dāng)作十三年。（2）式王：《表》作“成王”，《史表》作“武”。形近致誤未知孰是。（3）十二年：《表》“十一年”。自天漢四年至后元二年（前97—87）為十一年。（4）悖：亂也。（5）大鴻臚：官名。原名典客，景帝時(shí)改名大行令，武帝以后稱大鴻臚。原掌接待少數(shù)民族等事，后漸變?yōu)橘澫宥Y儀之官。利：據(jù)《公卿表》，后元二年為大鴻臚者是田廣明，無利其人。（6）北安縣：錢大聽曰：《地理志》泰山郡無北安縣，惟盧縣注云“濟(jì)北王都”，疑“北安”為“盧”之誤；或初名北安，而后改盧也。
贊曰：《詩》云“戎狄是膺，荊舒是懲（1）”，信哉是言也！淮南、衡山親為骨肉，疆土千里，列在諸侯，不務(wù)遵蕃（藩）臣職，以丞輔天于，而（專）懷邪辟（僻）之計(jì)，謀為畔（叛）逆，仍父子再亡國（2），各不終其身。此非獨(dú)王也，亦其俗薄，臣下漸靡（摩）使然（3）。夫荊楚剽輕，好作亂，乃自古記之矣。
?。?）《詩》云云：引詩見《詩經(jīng)·魯頌·門閟宮》。戎狄：我國古代北方的兩個(gè)民族。膺：擊也。荊：楚國。舒：古代的一個(gè)小國名，在今安徽廬江縣。懲：罰也。（2）仍：頻也。（3）漸靡：同“漸摩”。漸，謂浸潤之。摩，謂砥礪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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