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本傳敘述酈食其、陸賈、朱建、婁敬、叔孫通等的事跡。這是一篇漢初智辯之士的類傳。酈食其憑三寸之舌，為漢王說齊，收齊七十余城，因此而被齊烹。陸賈兩次為使者，遠(yuǎn)去南越，說服南越王尉佗臣屬漢朝。朱建與陸賈友善，曾勸諫黯布不要叛漢，為漢高帝所諒解。劉敬是個(gè)平民，關(guān)心國家大事，曾向漢高帝劉邦獻(xiàn)建都關(guān)中、與匈奴和親、徙山東豪杰于關(guān)中等策，均被采納而施行，因功賜姓劉。叔孫通本為奏朝博士，毫不迂腐而是“希世”之儒，乘時(shí)趨勢(shì)，為漢高帝制定朝廷禮儀制度。他們都為漢朝的興建和鞏固貢獻(xiàn)了智力，故名垂于史?！妒酚洝穼⑨B生、陸賈（朱建附）與婁敬、叔孫通分立二傳，《漢書》合傳之，都給以一定的歷史地位和評(píng)價(jià)。司馬遷評(píng)“三代之際，非一士之智”，班固言“帝王之功非一士之略”，都意味深長，至今仍有警世價(jià)值。
&酈食其（1），陳留高陽人也（2）。好讀書，家貧落魄（3），無衣食業(yè)。為里監(jiān)門，然吏縣中賢豪不敢役，皆謂之狂生。
?。?）食其（yìjī）：即食箕，其名有希望一生豐衣足食之義。（2）陳留：縣名。在今河南開封市東南。高陽：小邑名。屬陳留縣，在今河南杞縣西南。（3）落魄：窮困，不得意。
及陳勝、項(xiàng)梁等起，諸將詢地過高陽者數(shù)十人（1），食其聞其將皆握（齷）齪好荷（苛）禮自用（2），不能聽大度之言，食其乃自匿。后聞沛公略地陳留郊，沛公麾下騎士適食其里中子，沛公時(shí)時(shí)間邑中賢豪。騎士歸，食其見，謂曰：“吾聞沛公嫚（慢）易人（3），有大略，此真我所愿從游，莫為我先（4）。若見沛公，謂曰‘臣里中有酈生，年六十余，長八尺，人皆謂之狂生’，自謂我非狂?！彬T士曰：“沛公不喜儒，諸客冠儒冠來者，沛公輒解其冠，溺其中（5）。與人言，常大罵。未可以儒生說也。”食其曰：“第言之（6）。”騎士從容言食其所戒者（7）。
（1）徇地：猶略地。（2）握齪：同“齷齪”。器量狹窄?？粒杭?xì)也。（3）陵：傲慢。易：輕視。（4）先：介紹之意。（5）溺：同“尿”，小便。（6）第：但也。（7）戒：告誡。
沛公至高陽傳舍（1），使人召食其。食其至，入謁，沛公方踞床令兩女子洗（2），而見食其。食其入，即長揖不拜，曰：“足下欲助秦攻諸侯乎？欲率諸侯破秦乎？”沛公罵曰：“豎儒（3）！夫天下同苦秦久矣，故諸侯相率攻秦，何謂助秦？”食其曰：“必欲聚徒合義兵誅無道秦，不宜踞見長者?！庇谑桥婀z洗（4），起衣（5），延食其上坐，謝之。食其因言六國從衡（縱橫）時(shí)。沛公喜，賜食其食，問曰：“計(jì)安出？”食其曰：“足下起瓦合之卒（6），收散亂之兵，不滿萬人，欲以徑入強(qiáng)秦，此所謂探虎口者也。夫陳留，天下之沖，四通五達(dá)之郊也，今其城中又多積粟。臣知其令（7），今請(qǐng)使，令下足下（8）。即不聽，足下舉兵攻之，臣為內(nèi)應(yīng)?！庇谑乔彩称渫?，沛公引兵隨之，遂下陳留。號(hào)食其為廣野君。
?。?）傳舍：客館，猶今之招待所。（2）踞床：坐在床邊。洗：洗足。（3）豎儒：賤儒之意。（4）輟：中止。（5）起衣：謂起身整衣。（6）瓦合：猶言烏合。（7）知其令：謂與縣令相知。（8）下：歸降之意。
食其言弟商（1），使將數(shù)千人從沛公西南略地（2）。食其常為說客，馳使諸侯。
?。?）商：酈商，本書有其傳。（2）西南：謂往西南。
漢三年秋，項(xiàng)羽擊漢，拔滎陽（1），漢兵遁保鞏（2）。楚人聞韓信破趙（3），彭越數(shù)反梁地（4），則分兵救之。韓信方東擊齊，漢王數(shù)困滎陽、成皋（5），計(jì)欲捐成皋以東，屯鞏、洛以距（拒）楚（6）。食其因曰：“臣聞之，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事不可成。王者以民為天，而民以食為天。夫敖倉（7），天下轉(zhuǎn)輸久矣，臣聞其下乃有臧（藏）粟甚多。楚人拔滎陽，不堅(jiān)守敖倉，乃引而東，令嫡（謫）卒分守成皋（8），此乃天所以資漢。方今楚易取而漢反卻（9），自奪便（10），臣竊以為過矣。且兩雄不俱立，楚漢久相持不決，百姓騷動(dòng)，海內(nèi)搖蕩，農(nóng)夫釋耒，紅女下機(jī)（11），天下之心未有所定也。愿足下急復(fù)進(jìn)兵，收取滎陽，據(jù)敖庾之粟（12），塞成皋之險(xiǎn)，杜太行之道（13），距（拒）飛狐之口（14），守白馬之津（15），以示諸侯形制之勢(shì)（16），則天下知所歸矣。方今燕、趙已定（17），唯齊未下（18）。今田廣據(jù)千里之齊，田間將二十萬之眾軍于歷城（19），諸田宗強(qiáng)，負(fù)海岱（20），阻河濟(jì)（21），南近楚，齊人多變?cè)p，足下雖遣數(shù)十萬師，未可以歲月破也（22）。臣請(qǐng)得奉明詔說齊王使為漢而稱東藩（23）。”上曰：“善。”
?。?）滎陽：縣名。在今河南滎陽縣。（2）鞏：縣名。在今河南鞏縣西南。（3）趙：指趙王國。（4）梁地：指今河南省東部地區(qū)。（5）成皋：縣名。在今河南滎陽縣西北。（6）洛：洛陽。在今河南洛陽市東北。（7）敖倉：秦朝所建的大糧倉，在今河南滎陽縣東北的敖山上。（8）謫卒：有罪被謫的戍卒。（9）卻：退卻。（10）自奪便：謂自己剝奪（即放棄）了便利。（11）紅女：工女。下機(jī)：謂不織布。（12）敖庾：即敖倉。（13）太行：太行山。在今冀、晉、豫三省交界處。（14）狐之口：飛狐口，關(guān)隘名。在今河北蔚縣東南。（15）白馬之津：白馬津，黃河渡口名。在今河南滑縣東北。（16）形制：謂占據(jù)形勝之地，以制服他人。（17）燕：指燕王國。（18）齊：指齊王國。（19）田間：劉攽以為是“田解”。歷城：縣名。在今山東濟(jì)南市。（20）負(fù)海岱：背靠大海和泰山。（21）阻河濟(jì)：憑借黃河與濟(jì)水。（22）歲月：意謂一年半載。（23）東藩：東方的屬國。
乃從其畫（1），復(fù)守敖倉（2），而使食其說齊王，曰：“王知天下之所歸乎！”曰：“不知也?！痹唬骸爸煜轮鶜w，則齊國可得而有也；若不知天下之所歸，即齊國未可保也。”齊王曰：“天下何歸？”食其曰：“天下歸漢?！饼R王曰：“先生何以言之？”曰：“漢王與項(xiàng)王戮力西面擊秦（3），約先入咸陽者王之（4），項(xiàng)王背約不與，而王之漢中（5）。項(xiàng)王遷殺義帝（6），漢王起蜀漢之兵擊三秦（7），出關(guān)而責(zé)義帝之負(fù)處（8），收天下之兵，立諸侯之后。降城即以侯其將，得賂則以分其士，與天下同其利，豪英賢材皆樂為之用。諸侯之兵四面而至，蜀漢之粟方船而下（9）。項(xiàng)王有背約之名，殺義帝之負(fù)；于人之功無所記，于人之罪無所忘（10）；戰(zhàn)勝而不得其賞，拔城而不得其封；非項(xiàng)氏莫得用事（11）；為人刻印，玩而不能授（12）；攻城得賂，積財(cái)而不能賞。天下畔（叛）之，賢材怨之，而莫為之用。故天下之上歸于漢王，可坐而策也（13）。夫漢王發(fā)蜀漢，定三秦；涉西河之外（14），援上黨之兵（15）；下井陘（16），誅成安君（17）；破北魏（18），舉三十二城：此黃帝之兵，非人之力，天之福也。今已據(jù)敖庾之粟，塞成■之險(xiǎn)，守白馬之津，杜太行之厄，距（拒）飛狐之口，天下后服者先亡矣。王疾下漢王，齊國社稷可得而保也；不下漢王，危亡可立而待也?！碧飶V以為然，乃聽食其，罷歷下兵守戰(zhàn)備，與食其日縱酒（19）。
（1）畫：策劃。（2）守：圍也。（3）戮力：并力。西面：西向。（4）咸陽：秦朝國都，在今陜西咸陽市東北。（5）漢中：郡名。治南鄭（在今陜西漢中市）。（6）遷殺義帝：見本書《項(xiàng)羽傳》。（7）蜀漢：蜀郡與漢中郡。蜀郡，治成都（今四川成都市）。三秦：指關(guān)中地區(qū)。（8）責(zé)：?jiǎn)栆病＃?）方船：并船，極言船多。（10）于人之功無所記等句：言項(xiàng)羽吝爵賞而念舊惡。（11）非項(xiàng)氏莫得用事：言項(xiàng)羽任人唯親。（12）為人刻印，玩而不能授：言玩惜侯印而不肯封人。（13）可坐而策：謂形勢(shì)顯而易見。（14）西河：指山西省與陜西省之間南北流向的一段黃河。西河之外：指河?xùn)|。（15）援：引也。上黨：郡名。治長子（今山西長治縣西南）。上黨之兵：指原魏豹之兵。（16）井陘：山口名。在今河北井陘縣。（17）成安君：陳余。（18）北魏：指魏豹。魏豹占據(jù)之地，為戰(zhàn)國魏國北部地區(qū)，故稱“北魏”。（19）日縱酒：日日放縱而飲酒。
韓信聞食其馮（憑）軾下齊七十余城（1），乃夜度（渡）兵平原襲齊（2）。齊王田廣聞漢兵至，以為食其賣己（3），乃亨（烹）食其，引兵走。
?。?）憑軾：伏在車箱前端橫木上，這里指乘車。（2）平原：指平原津，黃河渡口名。在今山東平原縣西南。（3）食其賣己：意謂酈食其與韓信勾結(jié)而愚弄自己。
漢十二年，曲周侯酈商以丞相將兵擊黥布，有功。高祖舉功臣（1），思食其。食其子疥數(shù)將兵，上以其父故，封疥為高梁侯（2）。后更食武陽，卒，子遂嗣（3）。三世，侯平有罪（4），國除。
?。?）舉：分封。（2）高梁：邑名。在今山西臨汾市東北。（3）更食武陽，卒，子遂：李慈銘以為“陽卒子”三字衍?！妒酚洝纷鳌案澄渌臁薄Ｎ渌欤阂孛?。在今河北武強(qiáng)縣西北。（4）平有罪：據(jù)《功臣表》，平坐詐衡王取金免。
陸賈，楚人也（1）。以客從高祖定天下，名有口辯（2），居左右，常使諸侯。
?。?）楚：楚地。而不明何郡縣。（2）名有口辯：以口辯而聞名。
時(shí)中國初定，尉佗平南越（1），因王之。高祖使賈賜佗印為南越王。賈至，尉佗嶻結(jié)（椎髻）箕踞見賈（2）。賈因說佗曰：“足下中國人（3），親戚昆弟墳?zāi)乖谡娑ǎ?）。今足下反天性，棄冠帶，欲以區(qū)區(qū)之越與天子抗衡為敵國（5），禍且及身矣。夫秦失其正（6），諸侯豪桀（杰）并起，唯漢王先入關(guān)，據(jù)咸陽。項(xiàng)籍背約，自立為西楚霸王，諸侯皆屬，可謂至強(qiáng)矣。然漢王起巴蜀，鞭笞天下，劫諸侯，遂誅項(xiàng)羽。五年之間，海內(nèi)平定，此非人力，天之所建也。天子聞君王王南越，而不助天下誅暴逆，將相欲移兵而誅王，天子憐百姓新勞苦。且休之，遣臣授君王印，剖符通使。君王宜郊迎（7），北面稱臣，乃欲以新造未集之越屈強(qiáng)于此（8）。漢誠聞之，掘燒君王先人冢墓，夷種宗族（9），使一偏將將十萬眾臨越，即越殺王降漢，如反覆手耳（10）?！?br/>
?。?）尉佗平南越：詳見本書《南粵傳》。（2）椎髻：束發(fā)于頂，其形如椎?；幔荷炱鋬赡_而坐，其狀如箕。是為不敬之態(tài)。（3）中國：指中原。（4）真定：縣名。在今河北石家莊市東北。（5）區(qū)區(qū)：小貌?？购猓簩?duì)抗。（6）正：政也。（7）郊迎：出郊迎接。（8）新造未集：剛剛建立，尚不穩(wěn)定。屈強(qiáng)：同“倔強(qiáng)”。（9）夷：剷平，誅滅。（10）反覆手：謂易如反掌。
于是佗乃蹶然起坐（1），謝賈曰：“居蠻夷中久，殊失禮義。”因問賈曰：“我孰與蕭何、曹參、韓信賢（2）？”賈曰：“王似賢也?！睆?fù)問曰：“我孰與皇帝賢？”賈曰：“皇帝起豐沛，討暴秦，誅強(qiáng)楚，為天下興利除害，繼五帝二王之業(yè)，統(tǒng)天下，理中國。中國之人以億計(jì)，地方萬里，居天下之膏腴，人眾車輿，萬物殷富，政由一家，自天地剖判未始有也（3）。今王眾不過數(shù)萬，皆蠻夷，崎嶇山海間，譬如漢一郡，王何乃比于漢！”佗大笑曰：“吾不起中國，故王此。使我居中國，何遽不若漢？”乃大說（悅）賈，留與飲數(shù)月。曰：“越中無足與語，至生來，令我日聞所不聞?！辟n賈橐中裝直（值）千金（4），它送亦千金。賈卒拜佗為南越王，令稱臣奉漢約。歸報(bào)，高帝大說（悅），拜賈為太中大夫（5）。
?。?）蹶然：驚起之貌，（2）與：如也。（3）剖判：言開辟。（4）橐（tuó）：口袋。橐中裝：口袋中的禮物。（5）太中大夫：官名。掌議論，屬郎中令。
賈時(shí)時(shí)前說稱《詩》《書》。高帝罵之曰：“乃公居馬上得之（1），安事《詩》《書》（2）！”賈曰：“馬上得之，寧可以馬上治乎（3）？且湯武逆取而以順守之（4），文武并用，長久之術(shù)也。昔者吳王夫差、智伯極武而亡（5）；秦任刑法不變，卒滅趙氏（6）。鄉(xiāng)（向）使秦以并天下，行仁義，法先圣，陛下安得而有之？”高帝不懌（7），有慚色，謂賈曰：“試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及古成敗之國?！辟Z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嘗不稱善，左右呼萬歲，稱其書曰《新語》（8）。
（1）乃公：你老子。居馬上得之：得以武力奪得天下。（2）安事：何必求教。（3）寧：難道。（4）逆取而以順守：謂以武力打天下而以仁義治天下。（5）吳王夫差：春秋末年吳國國君，曾打敗越國，耀兵中原，后被越王勾踐所滅。智伯：春秋末年晉國“六卿”之一，先與趙氏等并力滅范氏和中行氏，后欲滅趙氏未成，乃被趙氏所滅。（6）卒滅趙氏：終于使秦滅亡。趙氏：相傳秦之先造父，有功于周穆王，封之趙城，由此一姓趙氏。（7）懌（yì）：悅。（8）《新語》：《漢書·藝文志》儒家著錄《陸賈》二十三篇。今有題陸賈撰《新語》二卷、十二篇，其書崇王黜霸，歸于修身?；蛞蔀橐劳兄?。
孝惠時(shí)，呂太后用事，欲王諸呂，畏大臣及有口者（1）。賈自度不能爭(zhēng)之，乃病免。以好畤田地善（2），往家焉。有五男，乃出所使越橐中裝，賣千金，分其子，子二百金，令為生產(chǎn)。賈常乘安車駟馬，從歌鼓瑟侍者十人（3），寶劍直（值）百金，謂其子曰：“與女（汝）約：過女（汝），女（汝）給人馬酒食極欲，十日而更（4）。所死家，得寶劍車騎侍從者。一歲中以往來過它客（5），率不過再過（6），數(shù)擊鮮（7），毋久溷女（汝）為也（8）?！?br/>
?。?）有口者：謂辯士。（2）好畤：縣名。在今陜西乾縣東。（3）侍者：美女或奴婢。（4）更：輪換。（5）過它客：謂到其他人家作客。（6）再過：經(jīng)過兩次。（7）數(shù)擊鮮：意謂多備新鮮魚肉。擊：謂宰殺。鮮：指新鮮食物，如鮮魚、鮮肉。（8）毋久溷汝為：不會(huì)長久煩擾你的。
呂太后時(shí)，王諸呂，諸呂擅權(quán)，欲劫少主（1），危劉氏（2），右丞相陳平患之，力不能爭(zhēng)，恐禍及己。平常燕（宴）居深念（3）。賈往，不請(qǐng)（4），直入坐，陳平方念，不見賈（5）。賈曰：“何念深也？”平曰：“生揣我何念（6）？”賈曰：“足下位為上相（7），食三萬戶侯（8），可謂極富貴無欲矣。然有憂念，不過患諸呂、少主耳?！标惼皆唬骸叭?，為之奈何？”賈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將相和，則士豫附（9）；士豫附，天下雖有變，則權(quán)不分。權(quán)不分，為社稷計(jì)，在兩君掌握耳。臣常欲謂太尉絳侯（10），絳侯與我戲（11），易吾言（12）。君何不交歡太尉，深相結(jié)？”為陳平畫呂氏數(shù)事（13）。平用其計(jì)，乃以五百金為絳侯壽（14），厚具樂飲太尉（15），太尉亦報(bào)如之（16）。兩人深相結(jié)，呂氏謀益壞。陳平乃以奴婢百人，車馬五十乘，錢五百萬，遺賈為食飲費(fèi)。賈以此游漢廷公卿間，名聲籍甚（17）。及誅呂氏，立孝文，賈頗有力。
（1）劫：挾制。少主：少帝。（2）危：危害。劉氏：指劉家皇權(quán)。（3）宴居：閑居。念：考慮。（4）不請(qǐng)：謂未經(jīng)報(bào)請(qǐng)。（5）不見：謂未發(fā)覺。（6）揣：猜測(cè)。（7）上相：當(dāng)時(shí)設(shè)左右二相，世俗尚右，陳平為右相，故稱其“上相”。（8）食三萬戶侯：陳平封為曲逆侯。曲逆縣，秦時(shí)三萬戶，經(jīng)秦末之亂，漢初僅五千余戶。此云三萬戶，實(shí)是夸張之說。（9）豫附：樂于歸附。（10）絳侯：周勃。當(dāng)時(shí)為太尉。（11）戲：戲狎。（12）易：輕視。（13）畫呂氏數(shù)事：策劃對(duì)付呂氏的幾個(gè)方法。（14）為絳侯壽：謂給周勃祝壽送禮。（15）厚具：謂豐盛的酒筵。（16）亦報(bào)如之：也以同樣的禮數(shù)回敬之。（17）籍甚：意謂很盛。
孝文即位，欲使人之南越，丞相平乃言賈為太中大夫，往使尉佗，去黃屋稱制（1），令比諸侯（2），皆如意指（旨）。語在《南越傳》。陸生竟以壽終。
?。?）去黃屋稱制：意謂取消天子的擺場(chǎng)與稱號(hào)。黃屋：黃色車蓋，天子之儀。稱制：指以天子身份發(fā)號(hào)施令。（2）比諸侯：與諸侯王地位相等。
朱建，楚人也。故嘗為淮南王黥布相，有罪去，后復(fù)事布。布欲反時(shí)，問建，建諫止之。布不聽，聽梁父侯（1），遂反。漢既誅布，聞建諫之，高祖賜建號(hào)平原君，家徙長安。
?。?）梁父：縣名。在今山東泰安市東南。
為人辯有口，刻謙剛直，行不茍合，義不取容。辟陽侯行不正（1），得幸呂太后，欲知建（2），建不肯見。及建母死，貧未有以發(fā)喪（3），方假堯服具（4）。陸賈素與建善，乃見辟陽侯，賀曰：“平原君母死?！北訇柡钤唬骸捌皆杆?，何乃賀我？”陸生曰：“前日君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義不知君，以其母故。今其母死，君誠厚送喪，則彼為君死矣。”辟陽侯乃奉百金裞（5），列侯貴人以辟陽侯故，往賻凡五百金（6）。
?。?）辟陽侯：審食其。呂后的寵幸者。（2）欲知：欲與相知。（3）發(fā)表：舉行喪事。（4）假貣：借貸。服具：指辦喪事中的服飾、供具等。（5）裞（shuì）：饋贈(zèng)死者的衣被。（6）賻（fù）：以財(cái)物助人辦喪事。
久之，人或毀辟陽侯，惠帝大怒，下吏，欲誅之。太后慚，不可言（1）。大臣多害辟陽侯行，欲遂誅之。辟陽侯困急，使人欲見建。建辭曰：“獄急，不敢見君?！苯饲笠娦⒒菪页奸b籍孺（2），說曰：“君所以得幸帝，天下莫不聞。今辟陽侯幸太后而下吏，道路皆言君讒，欲殺之。今日辟陽侯誅，旦日太后含怒，亦誅君。君何不肉袒為辟陽侯言帝（3）？帝聽君出辟陽侯，太后大歡。兩主俱幸君，君富貴益倍矣?！庇谑情b籍孺大恐，從其計(jì)，言帝，帝果出辟陽侯。辟陽侯之囚，欲見建，建不見，辟陽侯以為背之（4），大怒。及其成功出之，大驚。
?。?）不可言：意謂礙難自言之。（2）閎籍孺：“籍”字衍。閎孺，惠帝之寵臣。（3）肉袒：脫袖露肩，以示請(qǐng)罪。（4）背：背叛。
呂太后崩，大臣誅諸呂，辟陽侯與諸呂至深，卒不誅。計(jì)畫所以全者，皆陸生、平原君之力也。
孝文時(shí)，淮南厲王殺辟陽侯（1），以黨諸呂故。孝文聞其客朱建為其策，使吏捕欲治。聞吏至門，建欲自殺。諸子及吏皆曰：“事未可知，何自殺為？”建曰：“我死禍絕，不及乃身矣（2）?！彼熳詣q。文帝聞而惜之，曰：“吾無殺建意也?！蹦苏倨渥樱轂橹写蠓颍?）。使匈奴，單于無禮，罵單于，遂死匈奴中。
?。?）淮南厲王殺辟陽侯：詳見《淮南王傳》。（2）乃：汝。（3）中大夫：官名。掌議論，屬郎中令。
婁敬，齊人也（1）。漢五年，戍隴西（2），過洛陽（3），高帝在焉，敬脫輓（挽）輅（4），見齊人虞將軍曰：“臣愿見上言便宜?！庇輰④娪c鮮衣（5），敬曰：“臣衣帛，衣帛見，衣褐，衣褐見（6），不敢易衣?！庇輰④娙胙陨希险僖姡n食。
?。?）齊：齊地。在今山東省東部及北部，（2）隴西：郡名。治狄道（今甘肅臨洮縣）。（3）洛陽：縣名。在今河南洛陽市東北。（4）挽輅（lì）：拉車的橫木。輅，綁在車轅以備人牽拉的橫木。（5）鮮衣：華麗的衣服。（6）褐（hè）：粗制短衣，古時(shí)貧賤人所穿。
已而問敬，敬說曰：“陛下都洛陽，豈欲與周室比隆哉（1）？”上曰：“然?！本丛唬骸氨菹氯√煜屡c周異。周之先自后稷（2），堯封之邰（3），積德累善十余世。公劉避桀居豳（4）。大（太）王以狄伐故，去豳，杖馬箠去居岐（5），國人爭(zhēng)歸之。及文王為西伯（6），斷虞芮訟（7），始受命，呂望、伯夷自海濱來歸之（8），武王伐紂（9），不期而會(huì)孟津上八百諸侯（10），遂滅殷（11）。成王即位（12），周公之屬傅相焉（13），乃營成周都洛（14），以為此天下中，諸侯四方納貢職（15），道里鈞矣，有德則易以王，無德則易以亡。凡居此者，欲令務(wù)以德致人，不欲阻險(xiǎn)，令后世驕奢以虐民也。及周之衰，分而為二（16），天下莫朝周，周不能制。非德薄，形勢(shì)弱也。今陛下起豐沛（17），收卒三千人，以之徑往，卷蜀漢，（18）定三秦（19），與項(xiàng)籍戰(zhàn)滎陽（20），大戰(zhàn)七十，小戰(zhàn)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腦涂地（21），父子暴骸中野，不可勝數(shù)，哭泣之聲不絕，傷夷（痍）者未起（22），而欲比隆成康之時(shí)（23），臣竊以為不侔矣（24）。且夫秦地被山帶河（25），四塞以為固（26），卒（猝）然有急（27），百萬之眾可具。因秦之故，資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謂天府（28）。陛下入關(guān)而都之（29），山東雖亂（30），秦故地可全而有也。夫與人斗，不扼其亢（吭）（31），拊其背，未能全勝。今陛下入關(guān)而都，按秦之故，此亦扼天下之亢（吭）而拊其背也?！?br/>
?。?）周室：周王朝。周平王東遷，都于洛邑（即洛陽）。（2）后稷：古代周族的始祖，名棄，善耕稼，相傳在堯舜時(shí)為農(nóng)官，教民耕種。（3）堯：陶唐氏，名放勛，史稱唐堯。邰（tái）：古邑名。在今陜西武功縣西南。（4）公劉：古代周族祖先，相傳為后稷的曾孫，夏朝末年率領(lǐng)周族遷徙于豳（bin，今陜西彬縣東北），墾荒定居。
（5）大王：即太王，名古公亶（dǎn）父，相傳為周文王的祖父。因受戎、狄威逼，他率領(lǐng)周族由豳遷到岐山下的周，建邑，設(shè)官，改舊俗，務(wù)農(nóng)業(yè)，使周族逐漸強(qiáng)盛。扶馬箠：執(zhí)馬鞭。（6）文王：姓姬，名昌，商朝末年周族領(lǐng)袖。為西伯（西方諸侯之長）。建豐邑（今陜西西安市西南）為國都。（7）斷虞芮訟：虞、芮，皆周文王時(shí)所立諸侯國，姬姓，虞地在今山西平陸縣北，芮地在今陜西大荔縣境，兩國爭(zhēng)田，文王為其調(diào)解，并使之歸附于周。（8）呂望：姜姓，呂氏，名尚，一名牙。號(hào)太公望，俗稱姜太公。輔佐武王滅商，封于齊。伯夷：商朝末年孤竹君長子，孤竹君死后，他與弟互相讓位，后投奔于周。（9）武王：周王朝建立者，姓姬，名發(fā)。聯(lián)合諸侯，經(jīng)牧野（在今河南汲縣北）之戰(zhàn)，滅商，興周，都于鎬。紂：商紂王。（10）孟津：古代黃河渡口名。在今河南孟津縣東北。相傳周武王在此盟會(huì)八百諸侯，然后渡河滅商。（11）殷：即商。因盤庚遷都于殷（今河南安陽小屯村）。故商也稱殷。（12）成王：西周國王，姓姬，名誦。武王之子。（13）周公：姓姬，名旦，武王之子，采邑在周，輔佐成王，消滅叛亂，營建洛邑，制禮作樂。（14）成周都洛：周公以洛邑為東都，分筑王城（在今洛陽市西）與成周城（在今洛陽市東），周平王自鎬京遷都于衛(wèi)城，周敬王自王城遷都于成周城。（15）貢職：亦稱貢賦，指土貢與賦稅。（16）二：這里是指東周君、西周君。（17）豐：邑名。在今江蘇豐縣。沛：縣名。在今江蘇沛縣。（18）蜀：郡名。治成都（今四川成都市）。漢：指漢中郡，治南鄭（今陜西漢中市東）。（19）三秦：指關(guān)中地區(qū)。（20）滎陽：縣名。在今河南滎陽縣。（21）肝腦涂地：形容慘死。
?。?2）傷痍：創(chuàng)傷。（23）成康：周成王、周康王，其時(shí)“明德慎罰”，矛盾緩和，史稱“成康之治”。（23）侔（móu）：相等。（24）秦地：這里指關(guān)中地區(qū)。被山帶河：倚靠華山，瀕臨黃河。（25）四塞：四面有關(guān)塞。（26）猝然：突然，忽然。（27）天府：謂條件優(yōu)越、物產(chǎn)豐富之地。（28）關(guān)：指函谷關(guān)，在今河南靈寶縣東北。（29）山東：指崤山或華山以東的廣大地區(qū)。（30）吭（hāng）：咽喉。比喻要害處。
高帝問群臣，群臣皆山東人，爭(zhēng)言周王數(shù)百年（1），秦二世則亡，不如都周（2）。上疑未能決。及留侯明言入關(guān)便（3），即日駕西都關(guān)中（4）。
?。?）王（wàng）：統(tǒng)治天下。（2）周：指洛陽。（3）留侯：張良。（4）駕：這里指皇帝出行的車馬，并用為皇帝的代稱。
于是上曰：“本言都秦地者婁敬，婁者劉也?！辟n姓劉氏（1），拜為郎中（2），號(hào)曰奉春君。
（1）賜姓：古代帝王常以己姓賞賜功臣，以示恩寵。（2）郎中：官名。侍從帝王，屬郎中令。
漢七年，韓王信反，高帝自往擊。至?xí)x陽（1），聞信與匈奴欲擊漢，上大怒，使人使匈奴。匈奴匿其壯士肥牛馬，徒見其老弱及贏畜。使者十輩來，皆言匈奴易擊。上使劉敬復(fù)往使匈奴，還報(bào)曰：“兩國相擊，此宜夸矜見（現(xiàn)）所長。今臣往，徒見贏胔老弱（2），此必欲見（現(xiàn)）短，伏奇兵以爭(zhēng)利。愚以為匈奴不可擊也。”是時(shí)漢兵以逾句注（3），三十余萬眾，兵已業(yè)行。上怒，罵敬曰：“齊虜（4）！以舌得官（5），乃今妄言沮吾軍（6）?！毙迪稻磸V武（7）。遂往，至平城（8），匈奴果出奇兵圍高帝白登（9），七日然后得解。高帝至廣武赦敬，曰：“吾不用公言，以困平城。吾已斬先使十輩言可擊者矣?！蹦朔饩炊簦瑸殛P(guān)內(nèi)侯，號(hào)建信君。
（1）晉陽：縣名。在今山西太原市西南。（2）胔（zì）：瘦。（3）句注：山名。在今山西代縣西北。（4）虜：奴隸。對(duì)人之蔑稱。（5）舌：謂饒舌。（6）沮：阻止。（7）械系：以桎梏拘囚起來。廣武：縣名。在今山西代縣西南。（8）平城：縣名。在今山西大同市東北。（9）白登：山名。在今山西大同市東北。
高帝罷平城歸，韓王信亡入胡。當(dāng)是時(shí)，冒頓單于兵強(qiáng)（1），控弦四十萬騎（2），數(shù)苦北邊。上患之，問敬。敬曰：“天下初定，士卒罷（疲）于兵革，未可以武服也。冒頓殺父代立，妻群母，以力為威，未可以仁義說也。獨(dú)可以計(jì)久遠(yuǎn)子孫為臣耳，然陛下恐不能為。”上曰：“誠可，何為不能！顧為奈何（3）？”敬曰：“陛下誠能以適（嫡）長公主妻單于，厚奉遺之，彼知漢女送厚，蠻夷必慕，以為閼氏（4），生子必為太子，代單于。何者？貪漢重幣。陛下以歲時(shí)漢所余彼所鮮數(shù)問遺（5），使辯士風(fēng)（諷）諭以禮節(jié)。冒頓在，固為子婿；死，外孫為單于。豈曾聞孫敢與大父亢（抗）禮哉（6）？可毋戰(zhàn)以漸臣也。若陛下不能遣長公主，而令宗室及后宮詐稱公主，彼亦知不肯貴近，無益也?！备叩墼唬骸吧啤！庇查L公主。呂后泣曰：“妾唯以一太子、一女（7），奈何棄之匈奴！”上竟不能遣長公主，而取家人子為公主（8），妻單于。使敬往結(jié)和親約。
（1）冒頓（mòdú）單（chán）于：公元前二世紀(jì)匈奴族君主，加強(qiáng)軍事，消滅鄰國，促使匈奴強(qiáng)大。（2）控弦：謂引弓。（3）顧：但也。（4）閼氏（（yāzhī）：匈奴單于妻的稱號(hào)，相當(dāng)于漢帝之后。（5）鮮（xiǎn）：少也。問遺（wèi）：贈(zèng)送。（6）大父：祖父，外祖父?？苟Y：彼此以平等之禮相待。（7）以：此也。太子：劉盈，后為帝（惠帝）。一女：指魯元公主。（8）家人子：漢制，良家女子被選入宮尚無職號(hào)者之稱?！缎倥珎鳌分^此次“奉家室女”。
敬從匈奴來，因言“匈奴河南白羊、樓煩王（1），去長安近者七百里（2），輕騎一日一夕可以至。秦中新破（3），少民，地肥饒，可益實(shí)。夫諸侯初起時(shí)，非齊諸田，楚昭、屈、景莫與。今陛下雖都關(guān)中，實(shí)少人。北近胡寇，東有六國強(qiáng)族，一日有變，陛下亦未得安枕而臥也。臣愿陛下徙齊諸田（4），楚昭、屈、景（5），燕、趙、韓、魏后（6），及豪桀（杰）名家，且實(shí)關(guān)中（7）。無事，可以備胡，諸侯有變，亦足率以東伐。此強(qiáng)本弱末之術(shù)也（8）?！鄙显唬骸吧啤！蹦耸箘⒕瘁闼躁P(guān)中十余萬口（9）。
（1）河南：指今內(nèi)蒙古河套一帶。白羊：匈奴族的一部。樓煩：古族名。先秦時(shí)活動(dòng)于晉北、陜北及內(nèi)蒙古南部等地區(qū)，后被匈奴征服。（2）長安：漢朝國都，在今陜西西安市北。（3）秦中：指關(guān)中。（4）齊諸田：戰(zhàn)國時(shí)齊國王族姓田。諸田，據(jù)田氏各支。（5）楚昭、屈、景：先秦時(shí)楚國王族本姓熊，昭、屈、景是楚王族之三支。（6）燕、趙、韓、魏：指戰(zhàn)國時(shí)燕、趙、韓、魏等各國王族。后：后裔。（7）實(shí)：謂遷來充實(shí)。（8）本：指漢朝廷。末：指地方勢(shì)力。（9）所言：指劉敬所言及的六國貴族的后裔。
叔孫通，薛人也（1）。秦時(shí)以文學(xué)征，待詔博士（2）。數(shù)歲，陳勝起，二世召博士諸儒生問曰：“楚戍卒攻蘄入陳（3），于公何如？”博士諸生三十余人前曰：“人臣無將（4），將則反，罪死無赦。愿陛下急發(fā)兵擊之?！倍琅魃?）。通前曰：“諸生言皆非。夫天下為一家，毀郡縣城，鑠其兵（6），示天下弗復(fù)用。且明主在上，法令具于下，吏人人奉職，四方輻輳（7），安有反者！此特群盜鼠竊狗盜（8），何足置齒牙間哉（9）？鄖守尉今捕誅，何足憂？”二世喜，盡問諸生，諸生或言反，或言盜。于是二世令御史按諸生言反者下吏（10），非所宜言（11）。諸生言盜者皆罷之。乃賜通帛二十匹，衣一襲（12），拜為博士。通已出，反（返）舍，諸生曰：“生何言之諛也（13）？”通曰：“公不知，我?guī)撞幻饣⒖?！”乃亡去之薛，薛已降楚矣?br/>
?。?）薛：縣名。在今山東膝縣南。（2）待詔：等候詔命。博士：秦及漢初備位顧問，保管書籍。（3）蘄（qí）：縣名。在今安徽宿縣東南。陳：縣名。在今河南淮陽縣。（4）將：謂蓄意叛亂。（5）作色：謂變了臉色。（6）鑠（shuò）：熔化。兵：武器。（7）輻輳（còu）：言車輻湊集于轂，比喻各地服從朝廷。（8）鼠竊狗盜：謂小偷小摸。（9）何足置齒牙間：猶言何足掛齒。（10）下吏：交付法吏處治。（11）非所宜言：意謂所言不當(dāng)。（12）一襲：一件。（13）諛（yú）：謅媚。
及項(xiàng)梁之薛，通從之。敗定陶（1），從懷王（2）。懷王為義帝，徙長沙（3），通留事項(xiàng)王。漢二年，漢王從五諸侯入彭城（4），通降漢王。
（1）定陶：縣名。在今山東定陶縣西北。（2）懷王：秦末起義軍所立的楚懷王，后稱義帝。（3）長沙：郡國名。治臨湘（今湖南長沙市）。（4）從：使人從己（使動(dòng)用法）。五諸侯：指當(dāng)時(shí)從劉邦東向的常山王張耳、河南王申陽、韓王鄭昌、魏王豹，殷衛(wèi)司馬卬?；蚍褐赋獾牧鶉笠?。彭城：今江蘇徐州市。
通儒服（1），漢王憎之，乃變其服，服短衣，楚制（2）。漢王喜（3）。
?。?）儒服：穿著儒生服裝。（2）楚制：楚服的式樣。叔孫通改服，乃趨時(shí)尚。（3）漢王喜：劉邦為楚人，見叔孫通穿楚制短衣，故喜。
通之降漢，從弟子百余人（1），然無所進(jìn)（2），（專）言諸故群盜壯士進(jìn)之，弟子皆曰：“事先生數(shù)年，幸得從降漢，今不進(jìn)臣等，（專）言大猾（3），何也？”通乃謂曰：“漢王方蒙矢石爭(zhēng)天下（4），諸生寧能斗乎？故先言斬將搴旗之士（5）。諸生且待我，我不忘矣?！睗h王拜通為博士，號(hào)稷嗣君（6）。
?。?）從：謂跟從者。（2）進(jìn)：推薦。（3）大猾：非常狡猾之人。（4）蒙：冒犯。矢石：箭矢、礧石。（5）搴（qiān）：拔取。（6）稷嗣君：言叔孫通的德業(yè)足以繼蹤齊國稷下的風(fēng)流。
漢王已并天下，諸侯共尊為皇帝于定陶，通就其儀號(hào)（1）。高帝悉去秦儀法（2），為簡(jiǎn)易。群臣飲爭(zhēng)功，醉或妄呼，拔劍擊柱，上患之。通知上益饜（厭）之，說上曰：“夫儒者難與進(jìn)取，可與守成。臣愿征魯諸生（3），與臣弟子共起朝儀（4）?！备叩墼唬骸暗脽o難乎（5）？”通曰：“五帝異樂（6），三王不同禮（7）。禮者，因時(shí)世人情為之節(jié)文者也（8）。故夏、殷、周禮所因損益可知者（9），謂不相夏也（10）。臣愿頗采古禮與秦儀雜就之（11）。”上曰：“可試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為之?！?br/>
?。?）就：成也。制定。儀號(hào)：這里指禮儀制度。（2）秦儀法：《史記》作“秦苛儀法”。苛，煩瑣也。文義較明。儀法：禮儀規(guī)則。（3）魯：指先秦時(shí)魯國之地，在今山東省西南部。（4）朝儀：朝會(huì)的禮儀。（5）得無：猶言該不會(huì)。（6）五帝：各說不一。一般是指黃帝、顓頊、帝嚳、唐堯、虞舜。（7）三王：夏禹、商湯、周文王、武王。（8）節(jié)文：意謂規(guī)范與修飾。（9）夏、殷、同：即夏、商、周三個(gè)朝代。因損益：謂隨時(shí)而有所減少和增補(bǔ)。（10）復(fù)：重復(fù)。
?。?1）雜就：雜湊。
于是通使征魯諸生三十余人（1）。魯有兩生不肯行，曰：“公所事者且十主（2），皆面諛親貴。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傷者未起，又欲起禮樂。禮樂所由起，百年積德而后可興也。吾不忍為公所為。公所為不合古，吾不行。公往矣，毋污我！”通笑曰：“若真鄙儒（3），不知時(shí)變。”
?。?）使（shì）：奉合為使。（2）且：將近。十主：叔孫通曾事過秦始皇、秦二世、項(xiàng)梁、楚懷王、項(xiàng)羽、劉邦等，“十”乃舉成數(shù)。（3）若：你，你們。鄙儒：猶迂儒。
遂與所征三十人西（1），及上左右為學(xué)者與其弟子百余人為緜墓野外（2）。習(xí)之月余，通曰：“上可試觀?！鄙鲜剐卸Y，曰：“吾能為此?！蹦肆钊撼剂?xí)肄（3），會(huì)十月（4）。
?。?）西：西行。（2）左右：謂近臣。為學(xué)：謂素有學(xué)術(shù)修養(yǎng)。綿蕞：指演習(xí)朝會(huì)禮儀。古時(shí)以繩索圍圈出一塊演習(xí)之地稱綿，以茅草插排出尊卑位次稱募。（3）習(xí)肄（yì）：練習(xí)。（4）會(huì)：舉行朝會(huì)。十月：漢初沿用秦歷，以夏歷十月為歲首。
漢七年，長樂宮成（1），諸侯群臣朝十月。儀：先平明（2），謁者治禮（3），引以次入殿門，廷中陳車騎戍卒衛(wèi)官（4），設(shè)兵（5），張旗志（幟）。傳曰“趨”（6）。殿下郎中俠（挾）陛，陛數(shù)百人（7）。功臣列侯諸將軍軍吏以次陳西方，東鄉(xiāng)（向）；文官丞相以下陳東方，西鄉(xiāng)（向）。大行設(shè)九賓（8），臚句傳（9）。于是皇帝輦出房（10），百官執(zhí)戟傳警（11），引諸侯王以下至吏六百石以次奉賀（12）。自諸侯王以下莫不震恐肅敬。至禮畢，盡伏，置法酒（13）。諸侍坐殿上皆伏抑首（14），以尊卑次起上壽（15）。觴九行（16），謁者言“罷酒”。御史執(zhí)法舉不如儀者輒引去。竟朝置酒（17），無敢喧嘩失禮者。于是高帝曰：“吾乃今日知為皇帝之貴也?！卑萃榉畛＃?8），賜金五百斤。
（1）長樂宮：漢初將秦興樂宮改建而成，皇帝在此視朝；惠帝以后移朝于未央宮，長樂宮遂為太后居處。故址在今西安市西北郊。（2）先平明：平明之前。（3）謁者：官名。掌賓贊受事，屬郎中令。治禮：即治禮郎，漢初屬典客。（4）陳：排列。（5）兵：兵器。（6）趨：疾行，表示敬意。（7）陛：每陛。（8）大行：官名。漢初稱典客，后故稱大行，掌禮儀。九賓：九個(gè)傳達(dá)人員。賓，擯也。（9）臚（lá）句傳：自上傳告下為臚，自下傳告上為句。（10）輦：漢代指帝、后所乘之車，這里指乘輦。（11）傳警：傳聲而唱警（警戒）。（12）六百石（shí）：漢代官吏俸祿等級(jí)，這里作為官階代稱。（13）盡伏，置法酒：《史記》作“復(fù)置法酒”。禮畢當(dāng)復(fù)位，不可能“盡伏”，故知“盡”為衍字，“伏”乃“復(fù)”之誤。法酒：朝廷禮宴。（14）抑：屈，俯。（15）上壽：祝酒。（16）觴（shāng）：古代盛酒器。這里是敬酒之意。（17）竟朝：朝會(huì)至于禮畢。（18）奉常：官名。掌宗廟禮儀。后改稱太常。
通因進(jìn)曰（1）：“諸弟子儒生隨臣久矣，與共為儀，愿陛下官之（2）?！备叩巯ひ詾槔桑?）。通出，皆以五百金賜諸生。諸生乃喜曰：“叔孫生圣人，知當(dāng)世務(wù)?！?br/>
?。?）進(jìn)：進(jìn)言。（2）官之：任其為官。（3）郎：帝王侍從官的通稱。
九年，高帝徒通為太子太傅（1）。十二年，高帝欲以趙王如意易太子，通諫曰：“昔者晉獻(xiàn)公以驪姬故（2），廢太子，立奚齊，晉國亂者數(shù)十年，為天下笑。秦以不早定扶蘇（3），胡亥詐立，自使滅祀（4），此陛下所親見。今太子仁孝，天下皆聞之；呂后與陛下攻苦食啖（淡）（5），其可背哉！陛下必欲廢適（嫡）而立少，臣愿先伏誅，以頸血汗（污）地?！备叩墼唬骸肮T矣，吾待戲耳（6）?！蓖ㄔ唬骸疤犹煜卤?，本一搖天下震動(dòng)，奈何以天下戲！”高帝曰：“吾聽公?！奔吧现镁?，見留侯所招客從太子入見（7），上遂無易太子志矣。
?。?）太子太傅：官名。輔導(dǎo)太子。（2）晉獻(xiàn)公：春秋時(shí)晉國國君，因?qū)欝P姬而欲立其子奚齊，迫使太子申生自殺，放逐諸子，導(dǎo)致長期內(nèi)亂。（3）扶蘇：秦始皇長子。秦始皇生前未確定太子，死后，趙高與李斯合謀，偽造始皇詔書，命扶蘇自殺，而擁立胡亥。（4）滅祀（si）：滅絕后代。（5）攻苦食淡：經(jīng)歷苦難，飲食粗淡。（6）特：但，只。（7）留侯：張良?？停褐杆酿?br/>
高帝崩，孝惠即位，乃謂通曰：“先帝園陵寢廟（1），群臣莫習(xí)（2）?！贬阃榉畛?，定宗廟儀法。及稍定漢諸儀法，皆通所論著也?；莸蹫闁|朝長樂宮（3），及間往（4），數(shù)蹕煩民（5），作復(fù)道（6），方筑武庫南（7）。通奏事，因請(qǐng)閑（8），曰：“陛下何自筑復(fù)道高帝寢，衣冠月出游高廟？子孫奈何乘宗廟道上行哉（9）！”惠帝懼，曰：“急壞之（10）?！蓖ㄔ唬骸叭酥鳠o過舉（11）。今已作，百姓皆知之矣。愿陛下為原廟渭北（12），衣冠月出游之，益廣宗廟，大孝之本?！鄙夏嗽t有司立原廟。
?。?）園：帝王的墓地。陵：帝王的墳?zāi)?。寢：在宗廟的后部分，放置祖先衣冠。廟：祭祀祖先之廟，在宗廟的前部分。（2）習(xí)：熟習(xí)。（3）東朝長樂宮：當(dāng)時(shí)惠帝所居未央宮在長安故城西南隅，呂后所居長樂宮在長安故城東南隅，故稱朝長樂宮為東朝。（4）間（jiàn）往：非正式朝拜，而是平時(shí)謁見。（5）蹕（bì）：帝王出行時(shí)開路清道，禁止通行。（6）復(fù)道：亦稱間道，樓閣間架空的通道。（7）武庫：藏兵器的倉庫，屬未央宮的一部分。（8）請(qǐng)閑（jiàn）：請(qǐng)求閑暇之時(shí)，即要求個(gè)別談話。（9）衣冠月出游高廟等句：漢制，高帝衣冠藏于陵寢，每月初一持出衣冠備法駕游于廟，已而復(fù)之，名曰“游衣冠”。這是指出筑復(fù)道于宗廟道（即衣冠出游之道）上欠妥。
?。?0）急壞之：趕快拆除復(fù)道。（11）無過節(jié)：舉事不當(dāng)有過失。（12）原廟：正廟以外再立之廟。渭北：渭水北岸。
惠帝常出游離宮（1）。通曰：“古者有春嘗果（2），方今櫻桃孰（熟），可獻(xiàn)，愿陛下出，因取櫻桃獻(xiàn)宗廟?！鄙显S之。諸果獻(xiàn)由此興（3）。
（1）離宮：皇帝之正宮以外臨時(shí)居住的宮殿。（2）春嘗果：古代春季鮮果成熟時(shí)，帝王以其進(jìn)獻(xiàn)于宗廟之祭禮。（3）果獻(xiàn)：將鮮果獻(xiàn)于宗廟之祭禮。
贊曰：高祖以征伐定天下，而縉紳之徒騁其知（智）辯（1），并成大業(yè)（2）。語曰“廊廟之材非一木之枝，帝王之功非一士之略（3）”，信哉！劉敬脫挽（挽）輅而建金城之安（4），叔孫通舍枹鼓而立一王之儀（5），遇其時(shí)也。酈生自匿監(jiān)門，待主然后出，猶不免鼎鑊（6）。朱建始名謙直，既距（拒）辟陽（7），不終其節(jié)，亦以喪身。陸賈位止大夫，致仕諸呂（8），不受憂責(zé)，從容平、勃之間（9），附會(huì)將相以強(qiáng)社稷，身名俱榮，其最優(yōu)乎！
（1）縉紳：儒者之服。也作儒者的代稱。（2）大業(yè)：帝業(yè)。（3）語曰云云：引用古人、古書或欲語，而不文代出處，往往用“語曰”。引語本于《慎子》。（4）金城：以全為城，喻牢不可破。（5）舍枹（fū）鼓：謂戰(zhàn)事方休。舍，拋棄。枹：鼓槌。古代作戰(zhàn)，擊鼓進(jìn)軍；舍枹鼓，則罷戰(zhàn)事。（6）鼎鑊：言烹死。（7）辟陽：辟陽侯審食其。（8）致仕：退職歸休。（9）從容平、勃之間：謂在陳平與周勃之間調(diào)和矛盾。
&酈食其（1），陳留高陽人也（2）。好讀書，家貧落魄（3），無衣食業(yè)。為里監(jiān)門，然吏縣中賢豪不敢役，皆謂之狂生。
?。?）食其（yìjī）：即食箕，其名有希望一生豐衣足食之義。（2）陳留：縣名。在今河南開封市東南。高陽：小邑名。屬陳留縣，在今河南杞縣西南。（3）落魄：窮困，不得意。
及陳勝、項(xiàng)梁等起，諸將詢地過高陽者數(shù)十人（1），食其聞其將皆握（齷）齪好荷（苛）禮自用（2），不能聽大度之言，食其乃自匿。后聞沛公略地陳留郊，沛公麾下騎士適食其里中子，沛公時(shí)時(shí)間邑中賢豪。騎士歸，食其見，謂曰：“吾聞沛公嫚（慢）易人（3），有大略，此真我所愿從游，莫為我先（4）。若見沛公，謂曰‘臣里中有酈生，年六十余，長八尺，人皆謂之狂生’，自謂我非狂?！彬T士曰：“沛公不喜儒，諸客冠儒冠來者，沛公輒解其冠，溺其中（5）。與人言，常大罵。未可以儒生說也。”食其曰：“第言之（6）。”騎士從容言食其所戒者（7）。
（1）徇地：猶略地。（2）握齪：同“齷齪”。器量狹窄?？粒杭?xì)也。（3）陵：傲慢。易：輕視。（4）先：介紹之意。（5）溺：同“尿”，小便。（6）第：但也。（7）戒：告誡。
沛公至高陽傳舍（1），使人召食其。食其至，入謁，沛公方踞床令兩女子洗（2），而見食其。食其入，即長揖不拜，曰：“足下欲助秦攻諸侯乎？欲率諸侯破秦乎？”沛公罵曰：“豎儒（3）！夫天下同苦秦久矣，故諸侯相率攻秦，何謂助秦？”食其曰：“必欲聚徒合義兵誅無道秦，不宜踞見長者?！庇谑桥婀z洗（4），起衣（5），延食其上坐，謝之。食其因言六國從衡（縱橫）時(shí)。沛公喜，賜食其食，問曰：“計(jì)安出？”食其曰：“足下起瓦合之卒（6），收散亂之兵，不滿萬人，欲以徑入強(qiáng)秦，此所謂探虎口者也。夫陳留，天下之沖，四通五達(dá)之郊也，今其城中又多積粟。臣知其令（7），今請(qǐng)使，令下足下（8）。即不聽，足下舉兵攻之，臣為內(nèi)應(yīng)?！庇谑乔彩称渫?，沛公引兵隨之，遂下陳留。號(hào)食其為廣野君。
?。?）傳舍：客館，猶今之招待所。（2）踞床：坐在床邊。洗：洗足。（3）豎儒：賤儒之意。（4）輟：中止。（5）起衣：謂起身整衣。（6）瓦合：猶言烏合。（7）知其令：謂與縣令相知。（8）下：歸降之意。
食其言弟商（1），使將數(shù)千人從沛公西南略地（2）。食其常為說客，馳使諸侯。
?。?）商：酈商，本書有其傳。（2）西南：謂往西南。
漢三年秋，項(xiàng)羽擊漢，拔滎陽（1），漢兵遁保鞏（2）。楚人聞韓信破趙（3），彭越數(shù)反梁地（4），則分兵救之。韓信方東擊齊，漢王數(shù)困滎陽、成皋（5），計(jì)欲捐成皋以東，屯鞏、洛以距（拒）楚（6）。食其因曰：“臣聞之，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事不可成。王者以民為天，而民以食為天。夫敖倉（7），天下轉(zhuǎn)輸久矣，臣聞其下乃有臧（藏）粟甚多。楚人拔滎陽，不堅(jiān)守敖倉，乃引而東，令嫡（謫）卒分守成皋（8），此乃天所以資漢。方今楚易取而漢反卻（9），自奪便（10），臣竊以為過矣。且兩雄不俱立，楚漢久相持不決，百姓騷動(dòng)，海內(nèi)搖蕩，農(nóng)夫釋耒，紅女下機(jī)（11），天下之心未有所定也。愿足下急復(fù)進(jìn)兵，收取滎陽，據(jù)敖庾之粟（12），塞成皋之險(xiǎn)，杜太行之道（13），距（拒）飛狐之口（14），守白馬之津（15），以示諸侯形制之勢(shì)（16），則天下知所歸矣。方今燕、趙已定（17），唯齊未下（18）。今田廣據(jù)千里之齊，田間將二十萬之眾軍于歷城（19），諸田宗強(qiáng)，負(fù)海岱（20），阻河濟(jì)（21），南近楚，齊人多變?cè)p，足下雖遣數(shù)十萬師，未可以歲月破也（22）。臣請(qǐng)得奉明詔說齊王使為漢而稱東藩（23）。”上曰：“善。”
?。?）滎陽：縣名。在今河南滎陽縣。（2）鞏：縣名。在今河南鞏縣西南。（3）趙：指趙王國。（4）梁地：指今河南省東部地區(qū)。（5）成皋：縣名。在今河南滎陽縣西北。（6）洛：洛陽。在今河南洛陽市東北。（7）敖倉：秦朝所建的大糧倉，在今河南滎陽縣東北的敖山上。（8）謫卒：有罪被謫的戍卒。（9）卻：退卻。（10）自奪便：謂自己剝奪（即放棄）了便利。（11）紅女：工女。下機(jī)：謂不織布。（12）敖庾：即敖倉。（13）太行：太行山。在今冀、晉、豫三省交界處。（14）狐之口：飛狐口，關(guān)隘名。在今河北蔚縣東南。（15）白馬之津：白馬津，黃河渡口名。在今河南滑縣東北。（16）形制：謂占據(jù)形勝之地，以制服他人。（17）燕：指燕王國。（18）齊：指齊王國。（19）田間：劉攽以為是“田解”。歷城：縣名。在今山東濟(jì)南市。（20）負(fù)海岱：背靠大海和泰山。（21）阻河濟(jì)：憑借黃河與濟(jì)水。（22）歲月：意謂一年半載。（23）東藩：東方的屬國。
乃從其畫（1），復(fù)守敖倉（2），而使食其說齊王，曰：“王知天下之所歸乎！”曰：“不知也?！痹唬骸爸煜轮鶜w，則齊國可得而有也；若不知天下之所歸，即齊國未可保也。”齊王曰：“天下何歸？”食其曰：“天下歸漢?！饼R王曰：“先生何以言之？”曰：“漢王與項(xiàng)王戮力西面擊秦（3），約先入咸陽者王之（4），項(xiàng)王背約不與，而王之漢中（5）。項(xiàng)王遷殺義帝（6），漢王起蜀漢之兵擊三秦（7），出關(guān)而責(zé)義帝之負(fù)處（8），收天下之兵，立諸侯之后。降城即以侯其將，得賂則以分其士，與天下同其利，豪英賢材皆樂為之用。諸侯之兵四面而至，蜀漢之粟方船而下（9）。項(xiàng)王有背約之名，殺義帝之負(fù)；于人之功無所記，于人之罪無所忘（10）；戰(zhàn)勝而不得其賞，拔城而不得其封；非項(xiàng)氏莫得用事（11）；為人刻印，玩而不能授（12）；攻城得賂，積財(cái)而不能賞。天下畔（叛）之，賢材怨之，而莫為之用。故天下之上歸于漢王，可坐而策也（13）。夫漢王發(fā)蜀漢，定三秦；涉西河之外（14），援上黨之兵（15）；下井陘（16），誅成安君（17）；破北魏（18），舉三十二城：此黃帝之兵，非人之力，天之福也。今已據(jù)敖庾之粟，塞成■之險(xiǎn)，守白馬之津，杜太行之厄，距（拒）飛狐之口，天下后服者先亡矣。王疾下漢王，齊國社稷可得而保也；不下漢王，危亡可立而待也?！碧飶V以為然，乃聽食其，罷歷下兵守戰(zhàn)備，與食其日縱酒（19）。
（1）畫：策劃。（2）守：圍也。（3）戮力：并力。西面：西向。（4）咸陽：秦朝國都，在今陜西咸陽市東北。（5）漢中：郡名。治南鄭（在今陜西漢中市）。（6）遷殺義帝：見本書《項(xiàng)羽傳》。（7）蜀漢：蜀郡與漢中郡。蜀郡，治成都（今四川成都市）。三秦：指關(guān)中地區(qū)。（8）責(zé)：?jiǎn)栆病＃?）方船：并船，極言船多。（10）于人之功無所記等句：言項(xiàng)羽吝爵賞而念舊惡。（11）非項(xiàng)氏莫得用事：言項(xiàng)羽任人唯親。（12）為人刻印，玩而不能授：言玩惜侯印而不肯封人。（13）可坐而策：謂形勢(shì)顯而易見。（14）西河：指山西省與陜西省之間南北流向的一段黃河。西河之外：指河?xùn)|。（15）援：引也。上黨：郡名。治長子（今山西長治縣西南）。上黨之兵：指原魏豹之兵。（16）井陘：山口名。在今河北井陘縣。（17）成安君：陳余。（18）北魏：指魏豹。魏豹占據(jù)之地，為戰(zhàn)國魏國北部地區(qū)，故稱“北魏”。（19）日縱酒：日日放縱而飲酒。
韓信聞食其馮（憑）軾下齊七十余城（1），乃夜度（渡）兵平原襲齊（2）。齊王田廣聞漢兵至，以為食其賣己（3），乃亨（烹）食其，引兵走。
?。?）憑軾：伏在車箱前端橫木上，這里指乘車。（2）平原：指平原津，黃河渡口名。在今山東平原縣西南。（3）食其賣己：意謂酈食其與韓信勾結(jié)而愚弄自己。
漢十二年，曲周侯酈商以丞相將兵擊黥布，有功。高祖舉功臣（1），思食其。食其子疥數(shù)將兵，上以其父故，封疥為高梁侯（2）。后更食武陽，卒，子遂嗣（3）。三世，侯平有罪（4），國除。
?。?）舉：分封。（2）高梁：邑名。在今山西臨汾市東北。（3）更食武陽，卒，子遂：李慈銘以為“陽卒子”三字衍?！妒酚洝纷鳌案澄渌臁薄Ｎ渌欤阂孛?。在今河北武強(qiáng)縣西北。（4）平有罪：據(jù)《功臣表》，平坐詐衡王取金免。
陸賈，楚人也（1）。以客從高祖定天下，名有口辯（2），居左右，常使諸侯。
?。?）楚：楚地。而不明何郡縣。（2）名有口辯：以口辯而聞名。
時(shí)中國初定，尉佗平南越（1），因王之。高祖使賈賜佗印為南越王。賈至，尉佗嶻結(jié)（椎髻）箕踞見賈（2）。賈因說佗曰：“足下中國人（3），親戚昆弟墳?zāi)乖谡娑ǎ?）。今足下反天性，棄冠帶，欲以區(qū)區(qū)之越與天子抗衡為敵國（5），禍且及身矣。夫秦失其正（6），諸侯豪桀（杰）并起，唯漢王先入關(guān)，據(jù)咸陽。項(xiàng)籍背約，自立為西楚霸王，諸侯皆屬，可謂至強(qiáng)矣。然漢王起巴蜀，鞭笞天下，劫諸侯，遂誅項(xiàng)羽。五年之間，海內(nèi)平定，此非人力，天之所建也。天子聞君王王南越，而不助天下誅暴逆，將相欲移兵而誅王，天子憐百姓新勞苦。且休之，遣臣授君王印，剖符通使。君王宜郊迎（7），北面稱臣，乃欲以新造未集之越屈強(qiáng)于此（8）。漢誠聞之，掘燒君王先人冢墓，夷種宗族（9），使一偏將將十萬眾臨越，即越殺王降漢，如反覆手耳（10）?！?br/>
?。?）尉佗平南越：詳見本書《南粵傳》。（2）椎髻：束發(fā)于頂，其形如椎?；幔荷炱鋬赡_而坐，其狀如箕。是為不敬之態(tài)。（3）中國：指中原。（4）真定：縣名。在今河北石家莊市東北。（5）區(qū)區(qū)：小貌?？购猓簩?duì)抗。（6）正：政也。（7）郊迎：出郊迎接。（8）新造未集：剛剛建立，尚不穩(wěn)定。屈強(qiáng)：同“倔強(qiáng)”。（9）夷：剷平，誅滅。（10）反覆手：謂易如反掌。
于是佗乃蹶然起坐（1），謝賈曰：“居蠻夷中久，殊失禮義。”因問賈曰：“我孰與蕭何、曹參、韓信賢（2）？”賈曰：“王似賢也?！睆?fù)問曰：“我孰與皇帝賢？”賈曰：“皇帝起豐沛，討暴秦，誅強(qiáng)楚，為天下興利除害，繼五帝二王之業(yè)，統(tǒng)天下，理中國。中國之人以億計(jì)，地方萬里，居天下之膏腴，人眾車輿，萬物殷富，政由一家，自天地剖判未始有也（3）。今王眾不過數(shù)萬，皆蠻夷，崎嶇山海間，譬如漢一郡，王何乃比于漢！”佗大笑曰：“吾不起中國，故王此。使我居中國，何遽不若漢？”乃大說（悅）賈，留與飲數(shù)月。曰：“越中無足與語，至生來，令我日聞所不聞?！辟n賈橐中裝直（值）千金（4），它送亦千金。賈卒拜佗為南越王，令稱臣奉漢約。歸報(bào)，高帝大說（悅），拜賈為太中大夫（5）。
?。?）蹶然：驚起之貌，（2）與：如也。（3）剖判：言開辟。（4）橐（tuó）：口袋。橐中裝：口袋中的禮物。（5）太中大夫：官名。掌議論，屬郎中令。
賈時(shí)時(shí)前說稱《詩》《書》。高帝罵之曰：“乃公居馬上得之（1），安事《詩》《書》（2）！”賈曰：“馬上得之，寧可以馬上治乎（3）？且湯武逆取而以順守之（4），文武并用，長久之術(shù)也。昔者吳王夫差、智伯極武而亡（5）；秦任刑法不變，卒滅趙氏（6）。鄉(xiāng)（向）使秦以并天下，行仁義，法先圣，陛下安得而有之？”高帝不懌（7），有慚色，謂賈曰：“試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及古成敗之國?！辟Z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嘗不稱善，左右呼萬歲，稱其書曰《新語》（8）。
（1）乃公：你老子。居馬上得之：得以武力奪得天下。（2）安事：何必求教。（3）寧：難道。（4）逆取而以順守：謂以武力打天下而以仁義治天下。（5）吳王夫差：春秋末年吳國國君，曾打敗越國，耀兵中原，后被越王勾踐所滅。智伯：春秋末年晉國“六卿”之一，先與趙氏等并力滅范氏和中行氏，后欲滅趙氏未成，乃被趙氏所滅。（6）卒滅趙氏：終于使秦滅亡。趙氏：相傳秦之先造父，有功于周穆王，封之趙城，由此一姓趙氏。（7）懌（yì）：悅。（8）《新語》：《漢書·藝文志》儒家著錄《陸賈》二十三篇。今有題陸賈撰《新語》二卷、十二篇，其書崇王黜霸，歸于修身?；蛞蔀橐劳兄?。
孝惠時(shí)，呂太后用事，欲王諸呂，畏大臣及有口者（1）。賈自度不能爭(zhēng)之，乃病免。以好畤田地善（2），往家焉。有五男，乃出所使越橐中裝，賣千金，分其子，子二百金，令為生產(chǎn)。賈常乘安車駟馬，從歌鼓瑟侍者十人（3），寶劍直（值）百金，謂其子曰：“與女（汝）約：過女（汝），女（汝）給人馬酒食極欲，十日而更（4）。所死家，得寶劍車騎侍從者。一歲中以往來過它客（5），率不過再過（6），數(shù)擊鮮（7），毋久溷女（汝）為也（8）?！?br/>
?。?）有口者：謂辯士。（2）好畤：縣名。在今陜西乾縣東。（3）侍者：美女或奴婢。（4）更：輪換。（5）過它客：謂到其他人家作客。（6）再過：經(jīng)過兩次。（7）數(shù)擊鮮：意謂多備新鮮魚肉。擊：謂宰殺。鮮：指新鮮食物，如鮮魚、鮮肉。（8）毋久溷汝為：不會(huì)長久煩擾你的。
呂太后時(shí)，王諸呂，諸呂擅權(quán)，欲劫少主（1），危劉氏（2），右丞相陳平患之，力不能爭(zhēng)，恐禍及己。平常燕（宴）居深念（3）。賈往，不請(qǐng)（4），直入坐，陳平方念，不見賈（5）。賈曰：“何念深也？”平曰：“生揣我何念（6）？”賈曰：“足下位為上相（7），食三萬戶侯（8），可謂極富貴無欲矣。然有憂念，不過患諸呂、少主耳?！标惼皆唬骸叭?，為之奈何？”賈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將相和，則士豫附（9）；士豫附，天下雖有變，則權(quán)不分。權(quán)不分，為社稷計(jì)，在兩君掌握耳。臣常欲謂太尉絳侯（10），絳侯與我戲（11），易吾言（12）。君何不交歡太尉，深相結(jié)？”為陳平畫呂氏數(shù)事（13）。平用其計(jì)，乃以五百金為絳侯壽（14），厚具樂飲太尉（15），太尉亦報(bào)如之（16）。兩人深相結(jié)，呂氏謀益壞。陳平乃以奴婢百人，車馬五十乘，錢五百萬，遺賈為食飲費(fèi)。賈以此游漢廷公卿間，名聲籍甚（17）。及誅呂氏，立孝文，賈頗有力。
（1）劫：挾制。少主：少帝。（2）危：危害。劉氏：指劉家皇權(quán)。（3）宴居：閑居。念：考慮。（4）不請(qǐng)：謂未經(jīng)報(bào)請(qǐng)。（5）不見：謂未發(fā)覺。（6）揣：猜測(cè)。（7）上相：當(dāng)時(shí)設(shè)左右二相，世俗尚右，陳平為右相，故稱其“上相”。（8）食三萬戶侯：陳平封為曲逆侯。曲逆縣，秦時(shí)三萬戶，經(jīng)秦末之亂，漢初僅五千余戶。此云三萬戶，實(shí)是夸張之說。（9）豫附：樂于歸附。（10）絳侯：周勃。當(dāng)時(shí)為太尉。（11）戲：戲狎。（12）易：輕視。（13）畫呂氏數(shù)事：策劃對(duì)付呂氏的幾個(gè)方法。（14）為絳侯壽：謂給周勃祝壽送禮。（15）厚具：謂豐盛的酒筵。（16）亦報(bào)如之：也以同樣的禮數(shù)回敬之。（17）籍甚：意謂很盛。
孝文即位，欲使人之南越，丞相平乃言賈為太中大夫，往使尉佗，去黃屋稱制（1），令比諸侯（2），皆如意指（旨）。語在《南越傳》。陸生竟以壽終。
?。?）去黃屋稱制：意謂取消天子的擺場(chǎng)與稱號(hào)。黃屋：黃色車蓋，天子之儀。稱制：指以天子身份發(fā)號(hào)施令。（2）比諸侯：與諸侯王地位相等。
朱建，楚人也。故嘗為淮南王黥布相，有罪去，后復(fù)事布。布欲反時(shí)，問建，建諫止之。布不聽，聽梁父侯（1），遂反。漢既誅布，聞建諫之，高祖賜建號(hào)平原君，家徙長安。
?。?）梁父：縣名。在今山東泰安市東南。
為人辯有口，刻謙剛直，行不茍合，義不取容。辟陽侯行不正（1），得幸呂太后，欲知建（2），建不肯見。及建母死，貧未有以發(fā)喪（3），方假堯服具（4）。陸賈素與建善，乃見辟陽侯，賀曰：“平原君母死?！北訇柡钤唬骸捌皆杆?，何乃賀我？”陸生曰：“前日君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義不知君，以其母故。今其母死，君誠厚送喪，則彼為君死矣。”辟陽侯乃奉百金裞（5），列侯貴人以辟陽侯故，往賻凡五百金（6）。
?。?）辟陽侯：審食其。呂后的寵幸者。（2）欲知：欲與相知。（3）發(fā)表：舉行喪事。（4）假貣：借貸。服具：指辦喪事中的服飾、供具等。（5）裞（shuì）：饋贈(zèng)死者的衣被。（6）賻（fù）：以財(cái)物助人辦喪事。
久之，人或毀辟陽侯，惠帝大怒，下吏，欲誅之。太后慚，不可言（1）。大臣多害辟陽侯行，欲遂誅之。辟陽侯困急，使人欲見建。建辭曰：“獄急，不敢見君?！苯饲笠娦⒒菪页奸b籍孺（2），說曰：“君所以得幸帝，天下莫不聞。今辟陽侯幸太后而下吏，道路皆言君讒，欲殺之。今日辟陽侯誅，旦日太后含怒，亦誅君。君何不肉袒為辟陽侯言帝（3）？帝聽君出辟陽侯，太后大歡。兩主俱幸君，君富貴益倍矣?！庇谑情b籍孺大恐，從其計(jì)，言帝，帝果出辟陽侯。辟陽侯之囚，欲見建，建不見，辟陽侯以為背之（4），大怒。及其成功出之，大驚。
?。?）不可言：意謂礙難自言之。（2）閎籍孺：“籍”字衍。閎孺，惠帝之寵臣。（3）肉袒：脫袖露肩，以示請(qǐng)罪。（4）背：背叛。
呂太后崩，大臣誅諸呂，辟陽侯與諸呂至深，卒不誅。計(jì)畫所以全者，皆陸生、平原君之力也。
孝文時(shí)，淮南厲王殺辟陽侯（1），以黨諸呂故。孝文聞其客朱建為其策，使吏捕欲治。聞吏至門，建欲自殺。諸子及吏皆曰：“事未可知，何自殺為？”建曰：“我死禍絕，不及乃身矣（2）?！彼熳詣q。文帝聞而惜之，曰：“吾無殺建意也?！蹦苏倨渥樱轂橹写蠓颍?）。使匈奴，單于無禮，罵單于，遂死匈奴中。
?。?）淮南厲王殺辟陽侯：詳見《淮南王傳》。（2）乃：汝。（3）中大夫：官名。掌議論，屬郎中令。
婁敬，齊人也（1）。漢五年，戍隴西（2），過洛陽（3），高帝在焉，敬脫輓（挽）輅（4），見齊人虞將軍曰：“臣愿見上言便宜?！庇輰④娪c鮮衣（5），敬曰：“臣衣帛，衣帛見，衣褐，衣褐見（6），不敢易衣?！庇輰④娙胙陨希险僖姡n食。
?。?）齊：齊地。在今山東省東部及北部，（2）隴西：郡名。治狄道（今甘肅臨洮縣）。（3）洛陽：縣名。在今河南洛陽市東北。（4）挽輅（lì）：拉車的橫木。輅，綁在車轅以備人牽拉的橫木。（5）鮮衣：華麗的衣服。（6）褐（hè）：粗制短衣，古時(shí)貧賤人所穿。
已而問敬，敬說曰：“陛下都洛陽，豈欲與周室比隆哉（1）？”上曰：“然?！本丛唬骸氨菹氯√煜屡c周異。周之先自后稷（2），堯封之邰（3），積德累善十余世。公劉避桀居豳（4）。大（太）王以狄伐故，去豳，杖馬箠去居岐（5），國人爭(zhēng)歸之。及文王為西伯（6），斷虞芮訟（7），始受命，呂望、伯夷自海濱來歸之（8），武王伐紂（9），不期而會(huì)孟津上八百諸侯（10），遂滅殷（11）。成王即位（12），周公之屬傅相焉（13），乃營成周都洛（14），以為此天下中，諸侯四方納貢職（15），道里鈞矣，有德則易以王，無德則易以亡。凡居此者，欲令務(wù)以德致人，不欲阻險(xiǎn)，令后世驕奢以虐民也。及周之衰，分而為二（16），天下莫朝周，周不能制。非德薄，形勢(shì)弱也。今陛下起豐沛（17），收卒三千人，以之徑往，卷蜀漢，（18）定三秦（19），與項(xiàng)籍戰(zhàn)滎陽（20），大戰(zhàn)七十，小戰(zhàn)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腦涂地（21），父子暴骸中野，不可勝數(shù)，哭泣之聲不絕，傷夷（痍）者未起（22），而欲比隆成康之時(shí)（23），臣竊以為不侔矣（24）。且夫秦地被山帶河（25），四塞以為固（26），卒（猝）然有急（27），百萬之眾可具。因秦之故，資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謂天府（28）。陛下入關(guān)而都之（29），山東雖亂（30），秦故地可全而有也。夫與人斗，不扼其亢（吭）（31），拊其背，未能全勝。今陛下入關(guān)而都，按秦之故，此亦扼天下之亢（吭）而拊其背也?！?br/>
?。?）周室：周王朝。周平王東遷，都于洛邑（即洛陽）。（2）后稷：古代周族的始祖，名棄，善耕稼，相傳在堯舜時(shí)為農(nóng)官，教民耕種。（3）堯：陶唐氏，名放勛，史稱唐堯。邰（tái）：古邑名。在今陜西武功縣西南。（4）公劉：古代周族祖先，相傳為后稷的曾孫，夏朝末年率領(lǐng)周族遷徙于豳（bin，今陜西彬縣東北），墾荒定居。
（5）大王：即太王，名古公亶（dǎn）父，相傳為周文王的祖父。因受戎、狄威逼，他率領(lǐng)周族由豳遷到岐山下的周，建邑，設(shè)官，改舊俗，務(wù)農(nóng)業(yè)，使周族逐漸強(qiáng)盛。扶馬箠：執(zhí)馬鞭。（6）文王：姓姬，名昌，商朝末年周族領(lǐng)袖。為西伯（西方諸侯之長）。建豐邑（今陜西西安市西南）為國都。（7）斷虞芮訟：虞、芮，皆周文王時(shí)所立諸侯國，姬姓，虞地在今山西平陸縣北，芮地在今陜西大荔縣境，兩國爭(zhēng)田，文王為其調(diào)解，并使之歸附于周。（8）呂望：姜姓，呂氏，名尚，一名牙。號(hào)太公望，俗稱姜太公。輔佐武王滅商，封于齊。伯夷：商朝末年孤竹君長子，孤竹君死后，他與弟互相讓位，后投奔于周。（9）武王：周王朝建立者，姓姬，名發(fā)。聯(lián)合諸侯，經(jīng)牧野（在今河南汲縣北）之戰(zhàn)，滅商，興周，都于鎬。紂：商紂王。（10）孟津：古代黃河渡口名。在今河南孟津縣東北。相傳周武王在此盟會(huì)八百諸侯，然后渡河滅商。（11）殷：即商。因盤庚遷都于殷（今河南安陽小屯村）。故商也稱殷。（12）成王：西周國王，姓姬，名誦。武王之子。（13）周公：姓姬，名旦，武王之子，采邑在周，輔佐成王，消滅叛亂，營建洛邑，制禮作樂。（14）成周都洛：周公以洛邑為東都，分筑王城（在今洛陽市西）與成周城（在今洛陽市東），周平王自鎬京遷都于衛(wèi)城，周敬王自王城遷都于成周城。（15）貢職：亦稱貢賦，指土貢與賦稅。（16）二：這里是指東周君、西周君。（17）豐：邑名。在今江蘇豐縣。沛：縣名。在今江蘇沛縣。（18）蜀：郡名。治成都（今四川成都市）。漢：指漢中郡，治南鄭（今陜西漢中市東）。（19）三秦：指關(guān)中地區(qū)。（20）滎陽：縣名。在今河南滎陽縣。（21）肝腦涂地：形容慘死。
?。?2）傷痍：創(chuàng)傷。（23）成康：周成王、周康王，其時(shí)“明德慎罰”，矛盾緩和，史稱“成康之治”。（23）侔（móu）：相等。（24）秦地：這里指關(guān)中地區(qū)。被山帶河：倚靠華山，瀕臨黃河。（25）四塞：四面有關(guān)塞。（26）猝然：突然，忽然。（27）天府：謂條件優(yōu)越、物產(chǎn)豐富之地。（28）關(guān)：指函谷關(guān)，在今河南靈寶縣東北。（29）山東：指崤山或華山以東的廣大地區(qū)。（30）吭（hāng）：咽喉。比喻要害處。
高帝問群臣，群臣皆山東人，爭(zhēng)言周王數(shù)百年（1），秦二世則亡，不如都周（2）。上疑未能決。及留侯明言入關(guān)便（3），即日駕西都關(guān)中（4）。
?。?）王（wàng）：統(tǒng)治天下。（2）周：指洛陽。（3）留侯：張良。（4）駕：這里指皇帝出行的車馬，并用為皇帝的代稱。
于是上曰：“本言都秦地者婁敬，婁者劉也?！辟n姓劉氏（1），拜為郎中（2），號(hào)曰奉春君。
（1）賜姓：古代帝王常以己姓賞賜功臣，以示恩寵。（2）郎中：官名。侍從帝王，屬郎中令。
漢七年，韓王信反，高帝自往擊。至?xí)x陽（1），聞信與匈奴欲擊漢，上大怒，使人使匈奴。匈奴匿其壯士肥牛馬，徒見其老弱及贏畜。使者十輩來，皆言匈奴易擊。上使劉敬復(fù)往使匈奴，還報(bào)曰：“兩國相擊，此宜夸矜見（現(xiàn)）所長。今臣往，徒見贏胔老弱（2），此必欲見（現(xiàn)）短，伏奇兵以爭(zhēng)利。愚以為匈奴不可擊也。”是時(shí)漢兵以逾句注（3），三十余萬眾，兵已業(yè)行。上怒，罵敬曰：“齊虜（4）！以舌得官（5），乃今妄言沮吾軍（6）?！毙迪稻磸V武（7）。遂往，至平城（8），匈奴果出奇兵圍高帝白登（9），七日然后得解。高帝至廣武赦敬，曰：“吾不用公言，以困平城。吾已斬先使十輩言可擊者矣?！蹦朔饩炊簦瑸殛P(guān)內(nèi)侯，號(hào)建信君。
（1）晉陽：縣名。在今山西太原市西南。（2）胔（zì）：瘦。（3）句注：山名。在今山西代縣西北。（4）虜：奴隸。對(duì)人之蔑稱。（5）舌：謂饒舌。（6）沮：阻止。（7）械系：以桎梏拘囚起來。廣武：縣名。在今山西代縣西南。（8）平城：縣名。在今山西大同市東北。（9）白登：山名。在今山西大同市東北。
高帝罷平城歸，韓王信亡入胡。當(dāng)是時(shí)，冒頓單于兵強(qiáng)（1），控弦四十萬騎（2），數(shù)苦北邊。上患之，問敬。敬曰：“天下初定，士卒罷（疲）于兵革，未可以武服也。冒頓殺父代立，妻群母，以力為威，未可以仁義說也。獨(dú)可以計(jì)久遠(yuǎn)子孫為臣耳，然陛下恐不能為。”上曰：“誠可，何為不能！顧為奈何（3）？”敬曰：“陛下誠能以適（嫡）長公主妻單于，厚奉遺之，彼知漢女送厚，蠻夷必慕，以為閼氏（4），生子必為太子，代單于。何者？貪漢重幣。陛下以歲時(shí)漢所余彼所鮮數(shù)問遺（5），使辯士風(fēng)（諷）諭以禮節(jié)。冒頓在，固為子婿；死，外孫為單于。豈曾聞孫敢與大父亢（抗）禮哉（6）？可毋戰(zhàn)以漸臣也。若陛下不能遣長公主，而令宗室及后宮詐稱公主，彼亦知不肯貴近，無益也?！备叩墼唬骸吧啤！庇查L公主。呂后泣曰：“妾唯以一太子、一女（7），奈何棄之匈奴！”上竟不能遣長公主，而取家人子為公主（8），妻單于。使敬往結(jié)和親約。
（1）冒頓（mòdú）單（chán）于：公元前二世紀(jì)匈奴族君主，加強(qiáng)軍事，消滅鄰國，促使匈奴強(qiáng)大。（2）控弦：謂引弓。（3）顧：但也。（4）閼氏（（yāzhī）：匈奴單于妻的稱號(hào)，相當(dāng)于漢帝之后。（5）鮮（xiǎn）：少也。問遺（wèi）：贈(zèng)送。（6）大父：祖父，外祖父?？苟Y：彼此以平等之禮相待。（7）以：此也。太子：劉盈，后為帝（惠帝）。一女：指魯元公主。（8）家人子：漢制，良家女子被選入宮尚無職號(hào)者之稱?！缎倥珎鳌分^此次“奉家室女”。
敬從匈奴來，因言“匈奴河南白羊、樓煩王（1），去長安近者七百里（2），輕騎一日一夕可以至。秦中新破（3），少民，地肥饒，可益實(shí)。夫諸侯初起時(shí)，非齊諸田，楚昭、屈、景莫與。今陛下雖都關(guān)中，實(shí)少人。北近胡寇，東有六國強(qiáng)族，一日有變，陛下亦未得安枕而臥也。臣愿陛下徙齊諸田（4），楚昭、屈、景（5），燕、趙、韓、魏后（6），及豪桀（杰）名家，且實(shí)關(guān)中（7）。無事，可以備胡，諸侯有變，亦足率以東伐。此強(qiáng)本弱末之術(shù)也（8）?！鄙显唬骸吧啤！蹦耸箘⒕瘁闼躁P(guān)中十余萬口（9）。
（1）河南：指今內(nèi)蒙古河套一帶。白羊：匈奴族的一部。樓煩：古族名。先秦時(shí)活動(dòng)于晉北、陜北及內(nèi)蒙古南部等地區(qū)，后被匈奴征服。（2）長安：漢朝國都，在今陜西西安市北。（3）秦中：指關(guān)中。（4）齊諸田：戰(zhàn)國時(shí)齊國王族姓田。諸田，據(jù)田氏各支。（5）楚昭、屈、景：先秦時(shí)楚國王族本姓熊，昭、屈、景是楚王族之三支。（6）燕、趙、韓、魏：指戰(zhàn)國時(shí)燕、趙、韓、魏等各國王族。后：后裔。（7）實(shí)：謂遷來充實(shí)。（8）本：指漢朝廷。末：指地方勢(shì)力。（9）所言：指劉敬所言及的六國貴族的后裔。
叔孫通，薛人也（1）。秦時(shí)以文學(xué)征，待詔博士（2）。數(shù)歲，陳勝起，二世召博士諸儒生問曰：“楚戍卒攻蘄入陳（3），于公何如？”博士諸生三十余人前曰：“人臣無將（4），將則反，罪死無赦。愿陛下急發(fā)兵擊之?！倍琅魃?）。通前曰：“諸生言皆非。夫天下為一家，毀郡縣城，鑠其兵（6），示天下弗復(fù)用。且明主在上，法令具于下，吏人人奉職，四方輻輳（7），安有反者！此特群盜鼠竊狗盜（8），何足置齒牙間哉（9）？鄖守尉今捕誅，何足憂？”二世喜，盡問諸生，諸生或言反，或言盜。于是二世令御史按諸生言反者下吏（10），非所宜言（11）。諸生言盜者皆罷之。乃賜通帛二十匹，衣一襲（12），拜為博士。通已出，反（返）舍，諸生曰：“生何言之諛也（13）？”通曰：“公不知，我?guī)撞幻饣⒖?！”乃亡去之薛，薛已降楚矣?br/>
?。?）薛：縣名。在今山東膝縣南。（2）待詔：等候詔命。博士：秦及漢初備位顧問，保管書籍。（3）蘄（qí）：縣名。在今安徽宿縣東南。陳：縣名。在今河南淮陽縣。（4）將：謂蓄意叛亂。（5）作色：謂變了臉色。（6）鑠（shuò）：熔化。兵：武器。（7）輻輳（còu）：言車輻湊集于轂，比喻各地服從朝廷。（8）鼠竊狗盜：謂小偷小摸。（9）何足置齒牙間：猶言何足掛齒。（10）下吏：交付法吏處治。（11）非所宜言：意謂所言不當(dāng)。（12）一襲：一件。（13）諛（yú）：謅媚。
及項(xiàng)梁之薛，通從之。敗定陶（1），從懷王（2）。懷王為義帝，徙長沙（3），通留事項(xiàng)王。漢二年，漢王從五諸侯入彭城（4），通降漢王。
（1）定陶：縣名。在今山東定陶縣西北。（2）懷王：秦末起義軍所立的楚懷王，后稱義帝。（3）長沙：郡國名。治臨湘（今湖南長沙市）。（4）從：使人從己（使動(dòng)用法）。五諸侯：指當(dāng)時(shí)從劉邦東向的常山王張耳、河南王申陽、韓王鄭昌、魏王豹，殷衛(wèi)司馬卬?；蚍褐赋獾牧鶉笠?。彭城：今江蘇徐州市。
通儒服（1），漢王憎之，乃變其服，服短衣，楚制（2）。漢王喜（3）。
?。?）儒服：穿著儒生服裝。（2）楚制：楚服的式樣。叔孫通改服，乃趨時(shí)尚。（3）漢王喜：劉邦為楚人，見叔孫通穿楚制短衣，故喜。
通之降漢，從弟子百余人（1），然無所進(jìn)（2），（專）言諸故群盜壯士進(jìn)之，弟子皆曰：“事先生數(shù)年，幸得從降漢，今不進(jìn)臣等，（專）言大猾（3），何也？”通乃謂曰：“漢王方蒙矢石爭(zhēng)天下（4），諸生寧能斗乎？故先言斬將搴旗之士（5）。諸生且待我，我不忘矣?！睗h王拜通為博士，號(hào)稷嗣君（6）。
?。?）從：謂跟從者。（2）進(jìn)：推薦。（3）大猾：非常狡猾之人。（4）蒙：冒犯。矢石：箭矢、礧石。（5）搴（qiān）：拔取。（6）稷嗣君：言叔孫通的德業(yè)足以繼蹤齊國稷下的風(fēng)流。
漢王已并天下，諸侯共尊為皇帝于定陶，通就其儀號(hào)（1）。高帝悉去秦儀法（2），為簡(jiǎn)易。群臣飲爭(zhēng)功，醉或妄呼，拔劍擊柱，上患之。通知上益饜（厭）之，說上曰：“夫儒者難與進(jìn)取，可與守成。臣愿征魯諸生（3），與臣弟子共起朝儀（4）?！备叩墼唬骸暗脽o難乎（5）？”通曰：“五帝異樂（6），三王不同禮（7）。禮者，因時(shí)世人情為之節(jié)文者也（8）。故夏、殷、周禮所因損益可知者（9），謂不相夏也（10）。臣愿頗采古禮與秦儀雜就之（11）。”上曰：“可試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為之?！?br/>
?。?）就：成也。制定。儀號(hào)：這里指禮儀制度。（2）秦儀法：《史記》作“秦苛儀法”。苛，煩瑣也。文義較明。儀法：禮儀規(guī)則。（3）魯：指先秦時(shí)魯國之地，在今山東省西南部。（4）朝儀：朝會(huì)的禮儀。（5）得無：猶言該不會(huì)。（6）五帝：各說不一。一般是指黃帝、顓頊、帝嚳、唐堯、虞舜。（7）三王：夏禹、商湯、周文王、武王。（8）節(jié)文：意謂規(guī)范與修飾。（9）夏、殷、同：即夏、商、周三個(gè)朝代。因損益：謂隨時(shí)而有所減少和增補(bǔ)。（10）復(fù)：重復(fù)。
?。?1）雜就：雜湊。
于是通使征魯諸生三十余人（1）。魯有兩生不肯行，曰：“公所事者且十主（2），皆面諛親貴。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傷者未起，又欲起禮樂。禮樂所由起，百年積德而后可興也。吾不忍為公所為。公所為不合古，吾不行。公往矣，毋污我！”通笑曰：“若真鄙儒（3），不知時(shí)變。”
?。?）使（shì）：奉合為使。（2）且：將近。十主：叔孫通曾事過秦始皇、秦二世、項(xiàng)梁、楚懷王、項(xiàng)羽、劉邦等，“十”乃舉成數(shù)。（3）若：你，你們。鄙儒：猶迂儒。
遂與所征三十人西（1），及上左右為學(xué)者與其弟子百余人為緜墓野外（2）。習(xí)之月余，通曰：“上可試觀?！鄙鲜剐卸Y，曰：“吾能為此?！蹦肆钊撼剂?xí)肄（3），會(huì)十月（4）。
?。?）西：西行。（2）左右：謂近臣。為學(xué)：謂素有學(xué)術(shù)修養(yǎng)。綿蕞：指演習(xí)朝會(huì)禮儀。古時(shí)以繩索圍圈出一塊演習(xí)之地稱綿，以茅草插排出尊卑位次稱募。（3）習(xí)肄（yì）：練習(xí)。（4）會(huì)：舉行朝會(huì)。十月：漢初沿用秦歷，以夏歷十月為歲首。
漢七年，長樂宮成（1），諸侯群臣朝十月。儀：先平明（2），謁者治禮（3），引以次入殿門，廷中陳車騎戍卒衛(wèi)官（4），設(shè)兵（5），張旗志（幟）。傳曰“趨”（6）。殿下郎中俠（挾）陛，陛數(shù)百人（7）。功臣列侯諸將軍軍吏以次陳西方，東鄉(xiāng)（向）；文官丞相以下陳東方，西鄉(xiāng)（向）。大行設(shè)九賓（8），臚句傳（9）。于是皇帝輦出房（10），百官執(zhí)戟傳警（11），引諸侯王以下至吏六百石以次奉賀（12）。自諸侯王以下莫不震恐肅敬。至禮畢，盡伏，置法酒（13）。諸侍坐殿上皆伏抑首（14），以尊卑次起上壽（15）。觴九行（16），謁者言“罷酒”。御史執(zhí)法舉不如儀者輒引去。竟朝置酒（17），無敢喧嘩失禮者。于是高帝曰：“吾乃今日知為皇帝之貴也?！卑萃榉畛＃?8），賜金五百斤。
（1）長樂宮：漢初將秦興樂宮改建而成，皇帝在此視朝；惠帝以后移朝于未央宮，長樂宮遂為太后居處。故址在今西安市西北郊。（2）先平明：平明之前。（3）謁者：官名。掌賓贊受事，屬郎中令。治禮：即治禮郎，漢初屬典客。（4）陳：排列。（5）兵：兵器。（6）趨：疾行，表示敬意。（7）陛：每陛。（8）大行：官名。漢初稱典客，后故稱大行，掌禮儀。九賓：九個(gè)傳達(dá)人員。賓，擯也。（9）臚（lá）句傳：自上傳告下為臚，自下傳告上為句。（10）輦：漢代指帝、后所乘之車，這里指乘輦。（11）傳警：傳聲而唱警（警戒）。（12）六百石（shí）：漢代官吏俸祿等級(jí)，這里作為官階代稱。（13）盡伏，置法酒：《史記》作“復(fù)置法酒”。禮畢當(dāng)復(fù)位，不可能“盡伏”，故知“盡”為衍字，“伏”乃“復(fù)”之誤。法酒：朝廷禮宴。（14）抑：屈，俯。（15）上壽：祝酒。（16）觴（shāng）：古代盛酒器。這里是敬酒之意。（17）竟朝：朝會(huì)至于禮畢。（18）奉常：官名。掌宗廟禮儀。后改稱太常。
通因進(jìn)曰（1）：“諸弟子儒生隨臣久矣，與共為儀，愿陛下官之（2）?！备叩巯ひ詾槔桑?）。通出，皆以五百金賜諸生。諸生乃喜曰：“叔孫生圣人，知當(dāng)世務(wù)?！?br/>
?。?）進(jìn)：進(jìn)言。（2）官之：任其為官。（3）郎：帝王侍從官的通稱。
九年，高帝徒通為太子太傅（1）。十二年，高帝欲以趙王如意易太子，通諫曰：“昔者晉獻(xiàn)公以驪姬故（2），廢太子，立奚齊，晉國亂者數(shù)十年，為天下笑。秦以不早定扶蘇（3），胡亥詐立，自使滅祀（4），此陛下所親見。今太子仁孝，天下皆聞之；呂后與陛下攻苦食啖（淡）（5），其可背哉！陛下必欲廢適（嫡）而立少，臣愿先伏誅，以頸血汗（污）地?！备叩墼唬骸肮T矣，吾待戲耳（6）?！蓖ㄔ唬骸疤犹煜卤?，本一搖天下震動(dòng)，奈何以天下戲！”高帝曰：“吾聽公?！奔吧现镁?，見留侯所招客從太子入見（7），上遂無易太子志矣。
?。?）太子太傅：官名。輔導(dǎo)太子。（2）晉獻(xiàn)公：春秋時(shí)晉國國君，因?qū)欝P姬而欲立其子奚齊，迫使太子申生自殺，放逐諸子，導(dǎo)致長期內(nèi)亂。（3）扶蘇：秦始皇長子。秦始皇生前未確定太子，死后，趙高與李斯合謀，偽造始皇詔書，命扶蘇自殺，而擁立胡亥。（4）滅祀（si）：滅絕后代。（5）攻苦食淡：經(jīng)歷苦難，飲食粗淡。（6）特：但，只。（7）留侯：張良?？停褐杆酿?br/>
高帝崩，孝惠即位，乃謂通曰：“先帝園陵寢廟（1），群臣莫習(xí)（2）?！贬阃榉畛?，定宗廟儀法。及稍定漢諸儀法，皆通所論著也?；莸蹫闁|朝長樂宮（3），及間往（4），數(shù)蹕煩民（5），作復(fù)道（6），方筑武庫南（7）。通奏事，因請(qǐng)閑（8），曰：“陛下何自筑復(fù)道高帝寢，衣冠月出游高廟？子孫奈何乘宗廟道上行哉（9）！”惠帝懼，曰：“急壞之（10）?！蓖ㄔ唬骸叭酥鳠o過舉（11）。今已作，百姓皆知之矣。愿陛下為原廟渭北（12），衣冠月出游之，益廣宗廟，大孝之本?！鄙夏嗽t有司立原廟。
?。?）園：帝王的墓地。陵：帝王的墳?zāi)?。寢：在宗廟的后部分，放置祖先衣冠。廟：祭祀祖先之廟，在宗廟的前部分。（2）習(xí)：熟習(xí)。（3）東朝長樂宮：當(dāng)時(shí)惠帝所居未央宮在長安故城西南隅，呂后所居長樂宮在長安故城東南隅，故稱朝長樂宮為東朝。（4）間（jiàn）往：非正式朝拜，而是平時(shí)謁見。（5）蹕（bì）：帝王出行時(shí)開路清道，禁止通行。（6）復(fù)道：亦稱間道，樓閣間架空的通道。（7）武庫：藏兵器的倉庫，屬未央宮的一部分。（8）請(qǐng)閑（jiàn）：請(qǐng)求閑暇之時(shí)，即要求個(gè)別談話。（9）衣冠月出游高廟等句：漢制，高帝衣冠藏于陵寢，每月初一持出衣冠備法駕游于廟，已而復(fù)之，名曰“游衣冠”。這是指出筑復(fù)道于宗廟道（即衣冠出游之道）上欠妥。
?。?0）急壞之：趕快拆除復(fù)道。（11）無過節(jié)：舉事不當(dāng)有過失。（12）原廟：正廟以外再立之廟。渭北：渭水北岸。
惠帝常出游離宮（1）。通曰：“古者有春嘗果（2），方今櫻桃孰（熟），可獻(xiàn)，愿陛下出，因取櫻桃獻(xiàn)宗廟?！鄙显S之。諸果獻(xiàn)由此興（3）。
（1）離宮：皇帝之正宮以外臨時(shí)居住的宮殿。（2）春嘗果：古代春季鮮果成熟時(shí)，帝王以其進(jìn)獻(xiàn)于宗廟之祭禮。（3）果獻(xiàn)：將鮮果獻(xiàn)于宗廟之祭禮。
贊曰：高祖以征伐定天下，而縉紳之徒騁其知（智）辯（1），并成大業(yè)（2）。語曰“廊廟之材非一木之枝，帝王之功非一士之略（3）”，信哉！劉敬脫挽（挽）輅而建金城之安（4），叔孫通舍枹鼓而立一王之儀（5），遇其時(shí)也。酈生自匿監(jiān)門，待主然后出，猶不免鼎鑊（6）。朱建始名謙直，既距（拒）辟陽（7），不終其節(jié)，亦以喪身。陸賈位止大夫，致仕諸呂（8），不受憂責(zé)，從容平、勃之間（9），附會(huì)將相以強(qiáng)社稷，身名俱榮，其最優(yōu)乎！
（1）縉紳：儒者之服。也作儒者的代稱。（2）大業(yè)：帝業(yè)。（3）語曰云云：引用古人、古書或欲語，而不文代出處，往往用“語曰”。引語本于《慎子》。（4）金城：以全為城，喻牢不可破。（5）舍枹（fū）鼓：謂戰(zhàn)事方休。舍，拋棄。枹：鼓槌。古代作戰(zhàn)，擊鼓進(jìn)軍；舍枹鼓，則罷戰(zhàn)事。（6）鼎鑊：言烹死。（7）辟陽：辟陽侯審食其。（8）致仕：退職歸休。（9）從容平、勃之間：謂在陳平與周勃之間調(diào)和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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