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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老佛爺溜出厚載門 小朝廷寄頓西安省

西太后艷史演義 作者:李伯通


  原來當(dāng)時反對義和團,因而丟去腦袋的,卻有五人。在那剛毅、趙舒翹提倡義和拳個當(dāng)兒,卻是立山、許景澄、袁昶,三位首先抗議,由慈禧大大的申斥,后來義和拳戕殺德使克林德,闖出潑天大禍,還不算數(shù),端王、莊王還要求太后電諭各省,凡是有教堂的所在,有洋人的蹤跡,一律驅(qū)逐。軍機章京徐用儀、聯(lián)沅,知朝廷一律持蠻,不可理諭,寧犧牲個人身命,不能破壞大局,當(dāng)與袁昶、許景澄密議,遂將電碼“驅(qū)逐”字樣,改為“保護”字樣,雖由膽大,實具苦心。當(dāng)時內(nèi)地洋人,能夠保全生命財產(chǎn),后來同洋人議和,能夠有轉(zhuǎn)圜地步,其原因還根據(jù)于此。立山在這義和拳肆行劫殺的當(dāng)兒,又暗保洋人出京,接濟洋人食物,種種舉動,無非顧全邦交,維持大局。

  哪知這些事跡,總被端王、莊王、剛毅、趙舒翹查察出來,不由分說,一面派虎神營,將立山、聯(lián)沅、袁昶、許景澄、徐用儀,立即捉拿,一面奏明慈禧,說這五個人擅改詔旨,私通外國,的確系漢奸。慈禧卻也大動其氣,當(dāng)發(fā)交刑部嚴(yán)訊。榮祿得著這個消息,趕見太后,跪地碰頭,替五人懇情,慈禧大為感動,傳諭刑部,暫且拘禁。不到半日,端王、莊王、剛毅、趙舒翹又暴躁進宮,要求慈禧火速正法,現(xiàn)在京內(nèi)漢奸盡多,如不砍去這五人腦袋,萬一拳民解體,大家不負責(zé)任。慈禧被這起強硬言詞封住,論她平日的剛明果斷,沒有一事受人挾制,無如這回是心亂如麻,說了聲“你們定要如此,就是如此?!?br/>
  只這一句,可憐五顆頭顱,已不能接續(xù)。及至八國聯(lián)軍,興師問罪,一班義和團被打得花瓜胡茄,接著四路兵隊,又是大敗虧輸,慈禧一肚子懊悔,一腔子煩惱,無可發(fā)泄。

  這日聽得洋兵去京不遠,趕緊開了緊急會議。先將端王、莊王、剛毅、趙舒翹痛罵一頓,然后提起立山、聯(lián)沅、袁昶、許景澄、徐用儀,主見不錯,只恨咱一時糊涂,將黑作白,誤是為非。這時四個壞蛋,不敢搶辯,轉(zhuǎn)是那桐、徐桐,請?zhí)蠡噬戏抡障特S帝的故事,仍避熱河。慈禧未及答話,轉(zhuǎn)是榮祿說:“外人舉動,是很文明的,兩宮不必離京,趕召各省督撫,勤王的勤王,入衛(wèi)的入衛(wèi),然后派一二位有威望的重臣,出面議和?!贝褥f:“勤王入衛(wèi)的召旨,前已飛電各省,此時遠水救不著近火,議和一事。恐無把握。我的意思,是同皇上暫避西路,這京城里是紛如亂絲,我瞧你很有膽識,你既相信洋人文明,應(yīng)該怎樣辦理,就怎樣辦理。載漪、載勛兩人,學(xué)識很差,程度不夠,但虎神營尚歸他倆統(tǒng)帶,那一班神頭鬼臉的拳民,非得他倆彈壓,還恐有別的岔枝?!闭f罷,將兩眼瞧著剛毅、趙舒翹說:“你們兩個,還是離京,還是在京?”兩個碰頭齊說:“自然保護兩宮?!碑?dāng)下議定各散,到得夜靜,慈禧便招呼李蓮英,擄掇一切,揀那最緊要,最貴重的,大箱小籠,就此捆扎;一面趕傳光緒帝過來,一面又傳齊隆裕后及妃嬪宮女。通同換上粗舊衣裳。慈禧梳個漢人鬏髻,穿著老藍布的衣裙,腳下?lián)Q了大腳鞋子,簡直同鄉(xiāng)間老嫗一般;皇上又換了一件藍布大衫。此時是七月中旬,天氣初涼,一夜忙個不停,到得四更將盡,黑魆魆的天,泛出魚肚白色,從仁壽殿發(fā)腳。

  偏生在這個當(dāng)兒,珍妃從冷宮得信出來,忙雙手抱著皇上說:“請御駕不能出京!要以宗社國家為重,兩宮一走,京師根本動搖,列祖列宗的天下,不能輕輕的讓給外人!”珍妃這一席話,還沒講完,早是慈禧嚷罵著:“賤婦!這時有你講的話嗎!

  ”忙掉過頭來,向李蓮英說:“快快替我結(jié)果她!”可恨殺才個蓮英,仿佛兇虎一般,趕過來揪著這珍妃頭發(fā)。光緒帝瞧了,拖救不得,只得跪在慈禧面前,碰頭求饒。慈禧伸手把皇上一搡說:“這種敗國亡家的潑婦,結(jié)果了,給大家做個榜樣!”

  話沒講完,那李蓮英已將珍妃推入殿前一座大井,又叫幾個內(nèi)監(jiān),搬些石塊磕下。這里結(jié)果珍妃,正欲發(fā)行,那剛毅、趙舒翹,還帶上個王文韶,已氣喘吁吁趕來。慈禧瞧著王文韶,忙嘆說:“你這一把偌大年紀(jì),還要趕來做甚?”文韶忙跪地碰頭說:“老臣受兩宮厚恩,不得不愿效犬馬?!贝褥f:“你跟去也好。但是咱們前往山西,一路坐的車輛,你可趕緊換匹馬,沒路趕來。”文韶答應(yīng)幾聲是,隨即退出不提。

  單講慈禧帶領(lǐng)皇帝皇后,及一眾妃嬪,還有個大阿哥,忙忙出了厚載門,早有三四十輛大車,在門前伺候。慈禧坐了一掛,叫李蓮英掛沿;光緒帝坐了一掛,叫大阿哥掛沿;其余車輛,總是三人或四人共坐。諸位想想,一班龍章鳳姿,金裝玉裹的皇族,頓時做了逃荒落難的平民,那蕪?fù)滐?,滹沱豆粥,是從盛旺處走,此卻從衰敗處走,古今境遇,又各自不同了。

  不提兩宮西行,且講京里聽說慈禧帶著皇上逃走,這一亂非同小可,還虧榮祿遇事鎮(zhèn)靜,抵備洋人入京,辦理議和的手續(xù)。剛毅、趙舒翹又走了,弄得端王載漪、莊王載勛,摸著辮子,只是撓癢;什么禮王呀、懷塔布呀、文年呀、啟秀呀、那桐呀,仿佛熱鍋灶上螞蟻,團團亂轉(zhuǎn);倒是徐桐、崇綺兩個學(xué)究,拿定主意,抵備一死報國。這時一班牛鬼蛇神的師兄師弟,還帶領(lǐng)些拳童,亂亂轟轟的圍繞著端邸莊邸,需索銀錢。端王、莊王,只是打躬作揖,沒有法想。師兄師弟們,耍著鋼刀,領(lǐng)著拳童,一路呼哨出城,說:“我們且殺洋鬼子去。”恰恰碰著張德誠、韓以禮兩個大師兄,彼此商定主意,一路廝鬧到山西。原來李來中、張鸞由前敵打敗,早同兩個活舅子張彪張豹,一起趕往山西,去找毓賢。打從太行山腳下經(jīng)過,有一處山勢險惡,樹木叢雜,仿佛像個獅形,趕到山下一望,里面是黑魆魆,不知怎樣的深淺。正在躊躇,卻好樹林子里有兩個樵夫,持斧砍柴。李來中忙招呼張彪捉他倆過來,問了一問,才知道這山叫做黑風(fēng)山。來牛猛然的觸起機來,暗想:“我當(dāng)初到川,尋訪師父石達開,第一個偈語,說著紅燈照,如今我的渾家,就叫紅燈照,那是應(yīng)驗的了;第二個偈語,講什么黑風(fēng)山下有一洞;能容十萬八千眾,正不知黑風(fēng)山在什么地方,如今天假之緣,竟會趕到這里,竟會找到個黑風(fēng)山,我們是不必走了,就在這山里屯聚人馬,靜候時機?!碑?dāng)下招呼一班拳徒,就此駐扎。不上幾日,張德誠韓以禮又帶領(lǐng)人眾,遠遠的從山外經(jīng)過,被張豹瞧見,趕著飛馬過去,把兩個大師兄招呼過來,兩起拳民,聚在一起。諸位,這座黑風(fēng)山雖系險惡,究竟有來路,并無出路,照孫吳的兵法講來,叫做死地,又叫做絕地。后來和議已成,到處搜尋拳匪,早被馮國璋、段祺瑞得了消息,出其不意,掩其無備,用開花大炮轟山,把這李來中、張鸞、張彪、張豹、張德誠、韓以禮,總算是一鼓聚殲。太平天國的種子,義和團的余部,這才鏟絕根株,做書的不再費第二起筆墨,就此交代,了結(jié)一重公案。

  單講八國聯(lián)軍,由瓦德西總帥指揮,節(jié)節(jié)進攻,勢如破竹,看看包圍京城,沒有一兵一卒抵擋。這是什么緣故?須知當(dāng)日大局,是個北戰(zhàn)南和,北邊全靠著一班拳民及四路的兵隊,此時已打得落花流水;南邊雖奉到朝廷勤王入衛(wèi)的急電,只有江蘇巡撫鹿傳齡,帶領(lǐng)著二千綠營兵隊進京,尚在中途逗留,其余如兩湖總督張之洞,兩江總督劉坤一,山東巡撫袁世凱,早瞧準(zhǔn)了北京必致破亡,義和團必靠不住,于是往來電商,各保疆土,只是一兵不發(fā),以待和議之成。袁世凱尤利害不過,當(dāng)下懸出賞格,如有人捉住拳民一名,賞錢二百串,所以直省拳民,預(yù)備南下,統(tǒng)通被袁世凱派兵,在黃河口截住。比如京師首善之區(qū),此時倒視同化外,便宜了八國聯(lián)軍,前無阻擋,后無襲擊,輕輕地得了一座北京。但是日本人再刁尖不過,再促狹不過,他一起兵隊,不忙別處,首先占據(jù)頤和園。諸位想想,這頤和園是個什么地方,天下的精華,聚積在京師,而京師的精華,又聚積在頤和園,什么奇珍異寶,黃金白銀,洋鈿鈔票,不可計數(shù)。日軍這一抄擄,可憐將慈禧一輩子經(jīng)營,總弄得一掃精光,帶上李蓮英也有若干積蓄,總被東方小鬼搜括無遣。據(jù)說盡其所有,分著三等,上等的提歸國有,中的等由軍官受用,下等的分給兵士。不講別的,單是那馬蹄金,大大小小的裝載著三十三船,這一次聯(lián)軍入京,算是日本人發(fā)了一筆大大財香,后由各國交涉,僅僅拿出一百萬銀子,大家攤派,此是后話。

  當(dāng)下瓦德西帶領(lǐng)大隊入京,駐扎大內(nèi),他的辦事處,卻在鸞儀殿,先行延見在京的王公大臣。那禮王、端王、莊王、慶王、懷塔布,早已趕著出京,借保護兩宮為名,什么虎神營,也跟著去了;文年、啟秀、那桐,是躲避不面;徐桐是仰藥而死,崇綺是懸梁自盡而死,兩位系大阿哥師傅,雖說是腦筋太舊,倒還明白那以身殉國之義,在一般滿漢大臣中,要算是鐵中錚錚,庸中佼佼的了。惟有榮祿,這時方寸不亂,以一人周旋聯(lián)軍之間,對于瓦德西尤為聯(lián)絡(luò)感情,處處以邦交為前提,以議和為目標(biāo)。這時瓦德西倒發(fā)生出兩種趣史,第一件是要收羅人才。他想在中國行個考試典禮,當(dāng)由一班無聊的京官,紛紛建議,有的請他開科取士,有的請他廷試點元。諸位,不記得天王洪秀全攻破南京,便依丞相林鳳祥、何震川的計劃,先行開科取士,廷試點元嗎?大凡人生得志,無不是為所欲為。

  在洪秀全的心里,以為不開科取土,不成個新造的國都;在瓦德西的主張,以為不考試論才,不足顯外國的威風(fēng),跌中國的架子。照這樣看來,那一班文人墨客,稍有天良的,是不來投名報考了,無如在京的翰林舉貢,一時窮得要死,好在瓦德西并非開科取士。他同一位部曹丁衡甫商量,用金臺書院,采取課士名目,分超等特等壹等,拿出五萬洋錢,交姓丁的辦理,姓丁的倒賺了三萬。

  到了考試這日,瓦德西升堂,點名散卷。好熱鬧??!考先兒人山人海,擁擠不開。記得文題是以不教民戰(zhàn),是為棄之。

  詩題是飛旆入秦中。諸位考先兒,只知銀子是白的,眼珠是黑的,不顧跌辱國體,喪心病狂,一個個字斟句酌,工楷謄清交卷,由丁衡甫評定甲乙,分別等次,送交瓦德西。這瓦德西如何懂得中國八股文、試帖詩?不過拿著書呆子開味罷了。

  第二件是結(jié)識一個姘婦。說來奇怪,在前中國出使德意志的,名叫洪镕,是蘇州人氏,他有個愛妾,叫做傅彩云,原是青樓中人,又叫做賽金花。這賽金花原從洪镕出使,偏偏在使館后樓,瞧著瓦德西從樓下經(jīng)過,彼此媚眼傳情,由家人金福牽引,遂結(jié)不解之緣。后來洪镕回到中國,賽金花自然是跟著進京,洪镕去世,賽金花不安于室,仍干那風(fēng)月生涯。如今瓦德西做著聯(lián)軍統(tǒng)帥,耀武揚威入京,賽金花打聽實在是自家的恩客,忙著改換男裝,騎匹馬,趕至大內(nèi),見著護衛(wèi)的洋兵,便下馬遞過一張卡片,上寫前駐德公使夫人洪狀元。諸位,須知這洪狀元三字,卻含有兩種解法,一者她的故夫洪镕,原是個一甲一名狀元;二者她本人,迭經(jīng)上海北京兩處嫖界選舉,也是個花榜狀元,論這賽金花,要算是個雙科狀元。這洪狀元的卡片既投進去,瓦德西是夢想不到,一迭連聲請見。彼此既見了面,先行握手禮,后行接吻禮,后行抱腰禮。原來賽金花也會操德語,會寫德文,一個是久曠鰥魚,一個是戀群鴛鳥,當(dāng)下瓦德西便不放賽金花回去,巫山云雨,重理舊歡,密室鸞膠,再圓好夢。京城里一班滿漢官僚,知道賽金花有這種門路,無不蠅營狗茍,竭力拉攏。這時賽金花抬高到三十三天,便是當(dāng)時當(dāng)?shù)赖臉s祿,也不免同她接近,以為將來議和的作用。但有一層,瓦德西駐扎京城,卻不止一年半載,在下且撂過一邊。

  如今要講慈禧同光緒帝出京以后,趕到山西,那巡撫毓賢,已被一般義和團,糾擾得不成日月。這時山西是種什么情景?

  一座英國大教堂,是起火燒了;所有傳教的洋人,不男不女,無老無幼的殺了;店鋪子里只要有一件洋貨,人穿的衣裳只要有一件是洋布,無不焚燒的焚燒,毀壞的毀壞。到處皆是拳民,不得錢用,同毓賢要錢;不得飯吃,同毓賢要飯。毓賢所有點宦囊,總被拳民掏空了。拳民一日多是一日,每日三番五起,同毓賢噪聒不休,到得京城已破,山西這邊拳民,也立腳不??;大家便改變了強盜行為,明日張膽地殺人放火。卻好兩宮的車駕,已趕到山西,無千上萬的拳民,便圍繞過來。此時禮王、慶王、端王、莊王、懷塔布,已帶領(lǐng)些虎神營,趕來保衛(wèi),什么董福祥、馬玉昆,也率領(lǐng)敗殘兵隊到了,接著是大學(xué)士王文韶,江蘇巡撫鹿傳齡,追蹤而至。毓賢忙著供應(yīng),一面攔阻拳民,不準(zhǔn)向行在廝鬧,忙在署內(nèi),取出二三十只衣箱,所有單袷皮棉,聽其分??;一面入見慈禧。這時慈禧對于毓賢,真是哭笑不得,將嗔責(zé)他提倡義和團,那扶清滅洋,是多數(shù)人贊成,一個卻怪不得一個;將獎掖他辦事忠勇,無如大局已是糜爛,京城已破,斷不能忍心害理的,把罪魁認(rèn)做功首。想了一會方說:“你的官聲很好,你的辦事,實在不錯,但是現(xiàn)在八國聯(lián)軍,打破京城,榮祿日前有密奏前來,將來國際交涉,懲辦禍?zhǔn)?,你是?shù)一數(shù)二,不能幸免的。咱現(xiàn)在想個善處的方法,諸如載漪、載勛、剛毅、趙舒翹,以及你一個,總是要暫行免職的,你們一干人忠心報國,叫個事到其間;不得不然。只要過了這個楞兒,那用人行政,權(quán)在朝廷,我所信用的人,還是要信用的,大家且忍著這口氣再說。”毓賢聽了,只是跪地碰頭。

  當(dāng)下慈禧又兜兜搭搭地問些山西狀況。毓賢開動話箱,把自己如何督飭,拳民如何效忠,教堂如何燒得干干凈凈,,洋人如何殺得一個不留,連洋狗洋貓,總是剝皮抽筋。其時大阿哥在旁聽了,手舞足蹈,不由得解下所佩鋼刀,沙啷啷搖動起來,嘴里還嚷著說:“這一柄快刀,不是你打給我的嗎?”原來毓賢由山東調(diào)京的時會,因大阿哥喜習(xí)拳耍刀,特送給一柄純鋼快刀過來。大阿哥是當(dāng)貴不離其身,這時聽毓賢講了許多,不覺發(fā)起狂熱,也不顧慈禧尚在面前,頓時就耍起刀來。慈禧忙著大喝說:“我瞧你又要松皮?!贝蟀⒏缫粐槪挥傻秒S手落肩。慈禧忙說:“你要這刀,帶著無用,不如還交給毓賢,他到了實逼處此的地步,他還有個結(jié)果。”諸位想想,慈禧這句結(jié)果的話,分明授意毓賢,是叫他趁這個當(dāng)兒,不必貪戀什么,早早尋條死路。哪知毓賢不能會意,他以為慈禧開頭;方溫言慰藉,哪有一霎時便紅黑變臉。當(dāng)由大阿哥將一柄刀遞過,毓賢只好收回,慈禧也沒有別的吩咐,就此退出。那一班義和拳民,方找尋端王、莊王,鬧著要銀要米,端王、莊王忙出面說:“兄弟們,趁早散罷!現(xiàn)在老佛爺厭煩咱們,咱們早晚都做著革職人員,你們再鬧,老佛爺是一定翻了,沿路扈從的,還有許多兵隊,當(dāng)真格殺起來,把你們扶清滅洋,一片好心,反埋沒掉了??熳呖熳?!”當(dāng)下拳民見沒有著項,由幾位無名的師兄,把大刀一起,頓時一哄而散。

  不提拳民解散,單講兩宮在山西住了一個星期,早已耐煩不得,趕向陜西。出了偏頭關(guān),行不百里,早是陜西巡撫岑春煊,帶領(lǐng)大隊人馬,出境迎駕。這岑春煊,便是在前云貴總督岑毓英的三兒子,前次隨著父親,征剿滇回杜文秀,春煊很有點勞績,這時年紀(jì),已四十開外,為人很是精明強干。當(dāng)下見著慈禧光緒帝,便請兩宮,駐蹕西安,一面召集各路勤王,一面請趕派重臣議和,一誤不可再誤,好在秦中為歷代建都之所,天險重地,不怕洋人插翅,也不能飛來。太后同皇上,點一點首,不免慰勞一番,當(dāng)即按站趕到西安,不消說得,自然由岑春煊讓出撫署,做了行宮。好在西安的城池極大,房屋極多,一時重新布置,該修葺的修葺,該建筑助建筑。此時原扈從的是剛毅、趙舒翹,中路趕到的是禮王、慶王、端王、莊王、懷塔布及馬玉昆、董福祥、鹿傳齡、王文韶,還有宋慶、那桐,其余在京的尚書侍郎,正卿少卿,也就陸續(xù)的趕到,把個西安府,簡直做了小朝廷。但是剛毅因此次京城失陷,義和團不能得力,在寧壽宮會議的那天,又被慈禧破口罵句王八崽子,心里非常嘔氣,沿路又吃些辛苦,未了還給他個革職,在著山西,已是大寒大熱,發(fā)了背疽,起初是紅腫,以后是潰爛,不曾趕到西安;早已嗚呼送命。慈禧聽說剛毅死了,不免傷感,然禍?zhǔn)字杏炙廊ヒ蝗耍瑢碜h和,又省句口舌,倒也罷了。

  這個當(dāng)兒,各省的督撫提鎮(zhèn),無不飛折到陜,紛紛陳述意見:有的請從速議和的;有的請建都西安,然后著手恢復(fù)北京的;有的請兩宮奮起天威,先斬一班肇禍之人,以謝罪洋人的;還有請下詔罪己的。獨有兩湖總督張之洞,請改都湖北當(dāng)陽縣,一者取地方適中,二者取天子當(dāng)陽,重新日月,從此便萬子萬孫,基業(yè)不敝。慈禧瞧著這些奏折,當(dāng)下便招呼光緒帝過來,問問他的主見。好個光緒帝,此時以國家存亡為前提,不以個人恩仇為介意,想了一想,因?qū)Υ褥f,“這事還電召榮祿前來商議,兒臣瞧這班朝臣中,還算是榮祿心地明白。”慈禧一笑說:“你也道榮祿是個明白人,你的心地,也就很明白了。

  ”當(dāng)下更不怠慢,便招呼李蓮英,趕發(fā)了個急電。不消多日,榮祿奉詔,趕到西安,頓時兩宮召見,由榮祿先敘述些京城破后狀況。慈禧知道那頤和園被日軍占據(jù),所有數(shù)十年的積蓄,一輩子的私產(chǎn),通共便宜東方小鬼,心里著實懊惱,恨不借義和團的一柄一柄的鋼刀,將那日本人的頭,一顆一顆的切了,這才稱心,然而事已如此,沒有法想,只好強打精神,計劃那將來辦法。榮祿說:“這西安是不可久住的?,F(xiàn)在東西洋各國都城,沒有不占據(jù)重要海灣海峽,這西安深入山谷,不便交通,未可建都,如按照張之洞的議論,尤為書生之見,無當(dāng)事實。

  如今八國聯(lián)軍興問罪之師,不過是因義和團扶清滅洋,在這個題目中間,要找出幾個頭腦,現(xiàn)接駐德公使呂海寰,駐俄公使楊儒,駐英公使羅豐祿,駐美公使伍廷芳,駐法公使裕祥,駐日公使李盛鐸,先后電文到京。所開列的罪魁禍?zhǔn)祝谝皇抢畋?,第二是毓賢,第三剛毅,第四趙舒翹,第五董福祥,第六載漪,第七載勛,這七個人,非梟首示眾不可,朝廷如處決這七個人,續(xù)后和議,一定不難就緒。”其時大阿哥挨在旁邊,一聽要殺他的老子,便不顧朝儀,跳著腳嚷說:“豈有此理!

  咱們中國的王公大臣,難道聽?wèi){洋鬼子話,要砍哪個,便砍哪個嗎?”榮祿不及回言,早是慈禧把御案一拍說:“不但要砍你老子頭,還要砍你這顆小頭!左右,還不替我將他趲了出去!

  ”話言未了,早跑過兩個太監(jiān),將溥俊拖拉著下殿。這時慈禧才對榮祿說:“此后一切議和全權(quán),就由你做主便了。至于這七個人,如今已死去兩個,咱們總有個辦理。”榮祿又說:“那議和的事體,奴才絕不推辭,但必由朝廷另派兩位有體面的重臣,方覺妥當(dāng)?!贝褥c一點首說:“有了有了,一個仍派李鴻章,這人算是辦外交的老手;一個就派慶王奕劻,這奕劻在提倡義和團的當(dāng)兒,他倒是深穩(wěn)不露,叫他前去,必然于事有濟。”榮祿忙著碰頭說:“朝廷如派這兩個人議和,付以全權(quán),那是再妥當(dāng)沒有了?!庇嬜h已定,榮祿仍趕著回京。這里一道上諭,先宣示七個人的罪狀,除李秉衡剛毅已死不論外,那毓賢、趙舒翹立賜自盡;董福祥革職永不敘用;端王、莊王,革去王爵,永遠圈禁。又一道上諭:“立派慶王奕劻,兩廣督臣李鴻章,前充議和大臣,務(wù)期切實磋商,俾早就緒。欽此。

  ”這兩道旨意一下,自然是界辦的辦罪,革職的革職,圈禁的圈禁,奉命議和的,又趕著到京議和。但是慈禧非戲不樂,岑春煊是迎合懿旨,又招集些名角,在行宮里日夜演唱戲文,宮里既鑼鼓喧天,宮外亦復(fù)絲竹嘈雜,漸漸的小叫天,十三旦靈芝草,一班內(nèi)廷供奉人員,也趕著到了西安,把個枯寂的省城,又變做山川吐彩,草木生輝。李蓮英放出那賣差賣缺的手段,趁著渾濁濁的水,好伸手摸魚。

  從光緒二十六年八月,直鬧到二十七年的十一月,京城的和議,已大略就緒。各省督撫由袁世凱、劉坤一、張之洞領(lǐng)銜,合詞恭請兩宮回鑾。所議的條款,共有十二項,什么親派王公大臣,到各國謝罪,賠償兵費四百五十兆,毀大沽炮臺,及天津城,許各國駐兵在京城保護使館,通歸結(jié)在這一起議案,但原充議和全權(quán)大臣,一位是慶王奕劻,一位是傅相李鴻章,在這和議將成未成的時候,李鴻章卻生了變故,朝廷又改派了王文韶。諸位欲知李鴻章的變故,下回書中再細細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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