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回 頑雨癡云深宮敗露 靈丹妙藥毒水流傳

西太后艷史演義 作者:李伯通


  那懿妃正待出房來會榮祿,不料老佛爺在炕上,咳嗽起來,心底著慌,忙轉(zhuǎn)過身子,捏手捏腳地趕至炕前。原來慈禧并不曾睡醒,不過夢中痰糊,咳嗽一聲,那李蓮英搖一搖手說:“咱在這里,你可去去就來?!避插眠@句話,才放心大膽地出去。榮祿笑嘻嘻地伸手握著懿妃的手,低低叫聲:“卿卿,咱們還在那間屋子里坐坐何如?”懿妃并不則聲,只是連連點頭,隨著榮仲華走入旁廂的屋里,忙忙將窗椎子放下。里邊陳設(shè)齊整,也設(shè)了一座炕床,桌椅物件,都是海梅安著螺鈿,精致異常。諸位,那一男一女,混入一間屋子,請問有什么事干?

  這時又是秋涼天氣,龍須八尺,錦褥一方,鴛枕橫排,羅帷低嚴,有時是笑言格格,有時是嬌喘微微。正在儂情歡洽,郎意溫存,不提防窗格里透進一道跟光,窗紗上閃著一個人影。榮祿還疑猜李蓮英跟來,偷眼瞧他倆動靜,到底懿妃眼快,瞧出是個女人家影子。原來一帶窗扇有玻璃的,用窗帷遮住,沒玻璃的,卻糊著透亮的碧紗。諸位想想,這薄如蟬翼的碧紗,通光照亮,里面戲句,全被外面瞧破。要是懿妃靈活的,最好不提不問,揚揚的咳嗽一聲,或者外面的人站不住腳,也就知趣走了,偏偏她一點才情沒有,嘴里不由地嚷著:“是誰?”這一句話方才出口,外面的人也就高聲答應(yīng)說:“是我。我是從東太后那邊來的?!避插?dāng)時一聽,不由得心頭小鹿撞個不停,那榮祿渾身也是寒毛站班。這事從哪里說起,早不來,遲不來,偏是峽雨才收,朵云忽隆,聽這聲音,分明是東宮那邊七格格了。

  前書不敘明七格格是慈安的侄女嗎,這日因奉著慈安懿旨,有一件緊要事體,來同慈禧商量,進得宮來,早有宮監(jiān)說明:“老佛爺正在打盹,你且停歇再來?!?,七格格一想,如果其趕回東宮,來往道子甚長,慈安又急等回話,不如找間屋子坐坐。向來東西旁廂,是宮禁女眷歇息之所,她因見這間屋窗帷放著,里面必然有人,立足窗外,聽出些男女聲音,很為詫異,隔著碧紗窗格一瞧,瞧出唐伯虎、仇十洲活畫的春宮秘戲,不由得飽讀一番,不忍釋手。這里讀著,哪知驚動了畫里鴛鴦,圖中鶼鰈,那懿妃嚷著,她便應(yīng)著,這叫做無心捉奸,比著水滸上武松、石秀,還來得湊巧。冤家路窄,無可回旋,七格格得了這種把鼻,忙微微地冷笑說:“現(xiàn)在宮禁里糟了,青天白日,竟出些牛鬼蛇神?!币蛑钢鴥蓚€宮監(jiān)說:“皇上家給俸你們,難道是替不男不女的巡更嗎?”可憐榮祿、懿妃在屋子里聽著,也不敢出來認話。卻好慧妃從外面進來,瞧出情形,忙忙拿話支開,勸其不必認真。七格格冷笑說:“天下事可不認真,這宮禁里藏著男人,再不認真,什么忘八雜種,一淘兒都要進來了,那還成個體統(tǒng)嗎!”這里七格格發(fā)話,里面老佛爺已一覺睡醒,忙問是誰在外胡叫,李蓮英趕著出來,曉得榮祿、懿妃兩個事情破露,忙說:“誰在這里大驚小叫,有話到老佛爺面前再講!”又指著兩個宮監(jiān)說:“你們這些吃熟飯,不管事的東西,停歇瞧我給你們一頓皮鞭。”說著說著,轉(zhuǎn)身進內(nèi)。七格格此時不再多言,忙跟著李蓮英來見慈禧,當(dāng)將慈安派她前來酌意思,及所商要件,先行講明,然后便提到榮祿同懿妃廝混一起。慈禧不待講完,故作驚訝說:“這事奇了,這宮禁之中,何容男女混雜!”忙招呼李蓮英說:“你快替我把兩個不要面孔的東西傳來!”不消一刻,榮祿同懿妃到了,兩下跪在地下,只是碰頭。慈禧故意喝說:“你倆在一起,究竟有甚勾當(dāng)?”懿妃只是泣哭,轉(zhuǎn)是榮祿硬著膽子,忙說:“奴才是因有要事,面見太后,只因太后困覺,一時未敢驚動,故爾找間屋子歇息,不料那屋內(nèi)已有懿妃坐著,奴才便唐突了些,這個……”慈禧忙搶著說:“這個尊卑不分,男女無別,那還成個體統(tǒng)嗎,你雖是我的內(nèi)侄,我卻不能容忍。左右,還不替我叉他出去!”宮監(jiān)一聲答應(yīng),仍是用從前叉那金俊生辦法,把榮祿衣翎辮發(fā)一揪,推推搡搡的,早已叉出宮門。慈禧見榮祿走了,忙指懿妃說:“非是我同你作對,今日是冤家路窄,你要洗你干凈身子,還該求求七格格,替你在東太后那邊講些好話?!边@時慧妃早隨著進來,站立一旁,忙笑向七格格說:“姐姐,自古講的好,得罷手肘須罷手,得饒人處且饒人,不看金剛看佛面,咱們面子小,千萬總看老佛爺個金面罷了。

  ”當(dāng)下七格格無話可答,只得剪斷岔枝說:“東太后本意叫妹子到這邊問話的,如今既得了老佛爺懿旨,這時是不能耽擱的了?!闭f罷便向慈禧告辭,慈禧也就客客氣氣地站起身來,忙招呼慧妃相送出宮。

  這里慈禧同慧妃曲盡殷勤,原指望一天云雨,從此消散,哪知七格格是不能容忍的,一者東西兩宮,已成水火,兩邊搬是搬非,在所不免,難得今日得了這種真憑確據(jù),豈有不傳做笑談的?二者七格格也是個寡居,大凡守節(jié)的人,對于不貞的婦女,痛恨刺骨,而況孝哲后一條性命,是慈禧活活坑送的。

  這懿妃是慈禧的心腹,榮祿又是慈禧至親,在七格格心里,以為捺倒榮祿、懿妃,便丟了慈禧的架子,便可替孝哲后掙一分氣,報一點不平,所以回到東宮,見著慈安,交代過正文,便將那些尷尬的話,一五一十說了。慈安只是搖頭咂嘴地說:“該死!丑殺!”也不提著辦法。七格格說:“為今之計,咱們且去同恭親王計議?!贝劝舱f聲:“也好?!碑?dāng)下七格格更不轉(zhuǎn)致,便趕緊坐乘轎子,去會恭親王。卻好昌壽公主也在恭邸,兩人先談笑一會,然后同見恭王,把來意備細講了一遍。恭王冷笑說:“我早知那混濁宮闈,不男不女的做些勾當(dāng),什么戲班子,串出串進,已盡不成話說。如今既有這種真憑實據(jù),那一雙狗男女,忘八無恥,我是容他不得!”當(dāng)時招呼個心腹內(nèi)—監(jiān),叫他趕請師傅翁同和過來。諸位,這恭王何以獨請翁同和,其中卻有個緣故。原來光緒帝有兩位師傅,一是孫毓汶,一是翁同和。但姓孫的與李鴻藻一黨,這黨內(nèi)卻羅致許多人物,什么潘祖蔭呀,張之洞呀,張佩綸呀,黃體芳呀,陳寶琛呀,劉恩溥呀,鄧承修呀,王先謙呀,還有個宗室寶廷,推李鴻藻做個黨首,其名叫做清流黨。這清流黨議論風(fēng)生,專門地指疵摘瑕,聞風(fēng)即雨,一點點事體,鬧得翻空樓閣,平地波瀾,仗著李鴻藻是慈禧的紅人,慈禧對于這班清流黨,也就言聽計從,沽名釣譽。其實那一班人,所爭執(zhí)的,所彈劾的,都是些細微末節(jié),試問對于立儲問題,對于宮闈濁亂,閹宦弄權(quán),這種絕大關(guān)節(jié),有誰提及?姓翁的是位狀元宰相,學(xué)問是好的,不過少些經(jīng)濟,然與孫毓汶意見不投,從系統(tǒng)上分別,孫毓汶附和李鴻藻,卻是慈禧一黨,翁同和聯(lián)合恭親王,卻是慈安一黨。

  這日恭王請同和過來,把七格格在慈禧宮內(nèi)所見所聞,略述一遍。姓翁的嘆了一口氣說:“這還了得!這種宮廷淫濁,國史貽羞,我再不言,還有誰人敢言嗎?”當(dāng)下就在恭王邸內(nèi),取出紙張,提起筆來,切切實實起了折稿,遞給恭王瞧了。恭王連稱“用得……。”翁同和就辭別回家,當(dāng)晚繕好,趁著早朝,遞入軍機。不必交代。這里七格格趕著回宮,面復(fù)慈安,靜候外間動靜,到了第二日,翁同和的折子果然入內(nèi),但姓翁的也是位軍機領(lǐng)袖,自家遞的折子,例應(yīng)回避。李鴻藻打開一看,嚇得舌頭伸出來,縮不進去,欲待退還,又無此條例,欲待進呈慈安,必然開罪慈禧,想了又想,只好溜入慈禧那邊,把折中情節(jié)說明,請示辦理。慈禧此時好生難受,暗想:“宮內(nèi)的秘密,外臣如何得知?且昨日發(fā)生的事情,今日便有了參案,這分明七格格回宮告訴慈安,慈安又授意恭王,由恭王轉(zhuǎn)出翁同和來,同我這邊搗蛋!”當(dāng)將銀牙一挫說:“不犧牲一兩個男女,不足湔洗我這里的斑點,與其讓人下手,落了人家圈套,不如我自行勾當(dāng),見得我光明正大,一點無私?!泵ν铠櫾灏言鬯鱽?,提起朱筆,便在折尾批著:“宮禁森嚴,何容外臣攔入,步兵統(tǒng)領(lǐng)榮祿,雖系內(nèi)親,究屬不避嫌疑,著即革職,永不敘用,欽此?!边@道旨意批出,隨將榮祿、懿妃兩個招呼過來說:“非是我同你們一些情分不留,但東邊事情同我為難,我如屈情礙面,反給人做了把鼻。

  ”榮祿無話可說,轉(zhuǎn)是懿妃哭哭啼啼,慈禧發(fā)急說:“誰叫你做賊的手腳不能干凈。算了……,不要惹我嘔氣了?!避插犃诉@話,知哭也無益,揩揩眼淚,轉(zhuǎn)著回自家宮院。畢竟,婦人家肚腸子是狹窄的,想到自己私情,被人揭破,顏面無存,與其撐在人前,立在人后,被人指指搠搠的,倒不如尋個自盡,一了百清。主意拿定,便解下那灑花汗巾,結(jié)成個圈扣。唉唉!

  那圈兒外邊還有生機,圈兒內(nèi)便成死路了,這一條好端端的性命,不是坑送在榮祿手里嗎!那榮祿回去,自然是心驚肉跳,到得晚間,才閉著眼,便見個婷婷娜娜一位旗裝的婆子,頸項上套著汗巾,仿佛是那懿妃。心中一嚇,嘴里嚷著:“有鬼?!痹缡撬睦掀?,踅過身來,大大給他一記耳光子說:“你講什么?”榮祿這才精神一提,不見形影。到得次日,早是慈禧那邊報信過來,叫他趕忙交代,不必逗留。這一起事情,算是懿妃含羞自盡。榮祿闖禍丟官,從此賦閑了七八年,才得個開復(fù),那是后話。

  卻說慈安同七格格在宮里等候消息,不見動靜,后來打聽懿妃身死,榮祿革職,才知道翁同和的折子,已經(jīng)發(fā)生效力。

  當(dāng)下慈安便對七格格說:“如今這起案子,是由那邊辦了。但是西后眼中無人,凡事并不同我商量計較,我終日價睡在鼓里,將來被人暗算,還不知道呢。”七格格說:“兩宮訓(xùn)政,一樣平權(quán)。她能降她的手諭,我們難道不能下我們的懿旨嗎?現(xiàn)在恭親王負氣家居,不問朝政。不妨由這里下道懿旨,叫奕訢趕入軍機,維持朝局。奕訢到得軍機,我們不有個靠背嗎?”當(dāng)下慈安點首,忙提起朱筆,寫了一道手諭,起復(fù)恭親王奕訢,仍入軍機辦事。但奕訢重入軍機。東宮慈安是非常寵任,西宮慈禧又格外仇視。前次翁同和奏參榮祿,波及懿妃,那一種結(jié)毒在心,還一些不曾消釋。何況恭親王又趁此入了軍機,豈不是火上加油,益發(fā)激怒嗎?當(dāng)下慈禧便時蓮英說:“孩子,現(xiàn)在老娘是勢成騎虎,不得不下些辣手了。你要幫助我想想方法。

  ”蓮英一笑說:“孩兒卻有兩個師父,一位是雍和宮的喇嘛;一位是白云觀的道士。兩個法術(shù)高深,那喇嘛有魘咒的靈符,咒人立時死,斷然是不得活的。道士有靈丹妙藥,百出其奇。

  有種丸藥,吃了能迷失心志,有種能縮短身材,有種能叫閹官變做好人,有種能叫壯夫化為天閹。最厲害的,能叫人無疾而終,一點痛苦沒有?!贝褥φf:“從你進宮以來,也不曾聽說有甚師父,如何這會冒出一僧一道,豈不是信口胡謅嗎?”

  蓮英忙著急說:“孩兒講誑,就叫那天雷劈腦!不瞞娘說,這兩個師父,是新近結(jié)拜的。孩兒為著娘的悶氣多派心腹四處物色那奇才異能,兩個月頭里,有人介紹這喇嘛道士,先后約定個所在,我就溜去,分別同他倆會了。因他倆總有點奇異,我所以多多送他倆金銀,拜他倆為師。那道士姓周,名鶴年,就住在西山白云觀,那嘛喇名叫道行,原住在熱河雍和宮?,F(xiàn)在卻寄居城東大佛寺。我想道行的神咒,是不肯輕易傳授的,引他進宮,不無惹人注目,獨有周鶴年的丹丸藥水,可以索取些前來試驗,娘的意思以為如何?”慈禧點著頭說:“你明日就去,務(wù)必盡其所有,各色均勻些過來,以備應(yīng)用。”不消說得,次早李蓮英即往會周道士,大瓶小瓶,攜帶著許多回來,一種種的上面都有標名,并如何試驗方法,通同交代清楚。慈禧得了這許多秘密的玩意兒,先試驗?zāi)情幑僮冏龊萌耍@一種作用,同上回丁寶楨誤吞的那幾粒丸藥,卻差仿不多;其次便要試驗?zāi)强s短身材的藥水,當(dāng)下心中一想:“且把劉承恩那個忘八雜種喚來,做個試驗品?!敝T位,這劉太監(jiān),不是慈禧從前的紅人嗎?無如有了崔長禮,姓劉的已是下臺,有了安得海,姓崔的已漸慚冷落,有了李英蓮,那安得海且夠不著這個天字一號的分兒。長江后浪催前浪,世界新人壓舊人,但就失時倒運的兩個崔、劉太監(jiān)比較,姓崔的還服務(wù)小心,慈禧還不曾膩煩,獨有劉承恩恃著往日的舊歡,以為老佛爺總不能忘卻前情,人前背后的,不無信口地胡訾。慈禧最犯忌的是搗她穴眼,今日得了這種藥品,忙喊他過來說:“孩子,娘今日給你點甜頭。

  ”忙取過一只玻璃杯子,和些藥水,遞給承恩說:“你且吃了,再舒服不過再樂意不過?!背卸鞑桓疫`拗,雙手端起杯子,不管酸甜苦辣一飲而盡,慈禧笑哈哈的說,叫過兩名宮監(jiān),把承恩扶到一間屋內(nèi),躺在一個炕上,用一條海虎絨毯子將他周身蓋好,將門插起。一會工夫,卻好慧妃過來,賜坐未定,慈禧笑說:“咱們今日有種新鮮戲法,做出來倒很有意味的,不知應(yīng)手是不應(yīng)手,稱可同兩個孩子們,到那間屋子里瞧瞧?!被坼恢屠?,由兩個太監(jiān)領(lǐng)去,還有宮女們瞧熱鬧的,一起跟隨過去,將門一推,只見一張炕床上,蓋一條?;⒔q?;坼φf:“那戲法一定在毯子底下?!眱蓚€太監(jiān)上前,把毯子一掀,好生奇怪,那五尺多長的劉承恩,竟變做一尺八寸的小娃子,身段不動,氣息全無。大家不免大驚小怪的起來,這時老佛爺也就到了,忙笑了一笑說:“咱們這種玩意兒,奇是不奇,怪是不怪?”慧妃欲待詰問,慈禧忙把臉色一沉說:“你們有朝觸了我的惱怒,瞧這姓劉的,就是大家榜樣!”這句話一說,哪個還敢開口?諸位,藥品是一種種的試驗,如今慈禧又想起翁同和那個厭物,忙取出一瓶藥水,招呼崔長禮過來,同他咬個耳朵,叫他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崔長禮似有難色,慈禧登時把眉頭一鄒說:“這種不傷性命的玩意兒,你都不肯做,叫你拿刀殺人,又待怎么!”長禮見佛爺動怒,忙說:“我去。

  ”于是帶個小瓶藥水,竟跑到上書房來,找著個幼小的宮監(jiān),同他附耳,不知嘰嘰咕咕講些什么,隨在腰里掏出一大錠銀子,給他買果子吃。小監(jiān)兒見錢眼開,卻值光緒帝在上書房讀書,翁師傅按課講授,在那送茶的當(dāng)兒,小監(jiān)做些手腳,茶里和點藥水,不知不覺,翁師傅呷了兩口。光緒帝也就呷了兩口。諸位,君臣兩個呷了這兩口茶不打緊,一位是狀元宰相,終抱伯道之悲,一位是一朝天子,竟少生人之樂,不曾下著蠶室,居然同受腐刑。外人不知道的,都疑猜君臣兩個,生成天閹,不會生男育女,哪知其中還有這種大大情節(jié)。當(dāng)下有人問我,這光緒帝是慈禧的愛繼,不能因愛成仇,反下了這種毒手。要曉得慈禧過繼這光緒帝,不過用他做個幌子,偏偏光緒帝又與慈禧不投,又同慈安聯(lián)合一氣,慈禧因忌慈安,所以連光緒帝一并葬送。在慈禧的心里,還以為不傷害他的性命,留他這金玉之軀,做個皇帝的代表,已是從寬待遇。那唐朝的金輪則天,曾把李姓子孫,誅戮殆盡,不下一種辣手,不能稱做牝雞司晨。

  比如同治帝還是慈禧的親生,到得梅毒發(fā)生,尚且希冀他早死,何況抱來的兒子,有什么天性相關(guān)?能于死得一個,又抱一個,讓這老婆子穩(wěn)坐江山,大權(quán)在握,這才是她真正心理。

  這時內(nèi)魔的勢力,已經(jīng)膨脹到二十四分,然而不扳掉慈安,那是斷斷不肯歇手。記得這年是光緒六年,有個東陵祭祀。什么叫做東陵?便是咸豐帝的陵寢罷了。偏偏慈安同恭王研究這祭祀的儀節(jié),敘到行禮設(shè)坐,恭王拿出親房族長的牌子,便侃侃而談,說文宗皇帝在位時候,先后冊立兩后,那慈禧不過在妃嬪之列,如今行禮,正位應(yīng)設(shè)兩墊,要請?zhí)笤谟遥撈渥?,留為元后的位置,慈禧宜降處偏旁,那才是個道理。慈安說論禮應(yīng)該如此,但恐照禮施行,慈禧必起爭端。恭王作色說:“這是祖宗的家法,皇朝的定制,百官具瞻之地,哪能夠胡亂通融的!咱們一定這樣辦法,有話由我來扳駁?!碑?dāng)下計議已定,到得東陵祭祀的當(dāng)兒,恭王是個親房族長,首先到位,布置一切,其余親王、郡王、貝勒、貝子、八分公、黃帶子、紅帶子、一班宗室,不論近族遠支,陸續(xù)到位,最后慈安、慈禧兩宮法駕,并光緒帝的御輦,威威武武地齊至陵寢?;噬嫌谢噬舷?,兩宮有兩宮席次,慈禧瞧著開載的禮單,將元后慈安列入正位,自家的位置,移在旁廂,不覺怒從心起,忙問:“今日這禮典儀節(jié),誰人布置,誰人處理?”恭親王忙應(yīng)聲而出,說:“這是依照祖宗的家法,皇朝的定制,由老臣布置的處理的?!贝褥B連冷笑說:“好個祖宗家法,皇朝定制,我難道不是一朝國母嗎?”恭王說:“太后是今上的生母,在文宗顯皇帝御極的時會,卻非位正中宮,這祭祀大典,明足以對臣民,幽足以對神鬼,于位置是不能僭越的。”慈禧此時直氣得三尸暴躁,七竅生煙,臉上的顏色如白紙一般,不由得兩眼圓睜,雙眉倒豎,忙把銀牙一挫說:“好……,你們做成圈套,來捉弄我,憑著尊無二上的慈安太后,憑著皇上,憑你這族長,將我攆出陵寢,好是不好!”說著起身要走,轉(zhuǎn)是醇王奕譞、禮王世鐸,跪地碰頭,齊說:“請皇太后息怒?!边@時慈安也過意不去,忙招呼恭親王說:“禮須守經(jīng),事貴從權(quán),咱們將正位并設(shè)三墊,好按次行禮。”慈禧這才無話,然而今日這場舉動,算是當(dāng)眾羞辱,積忿在胸。恨毒越過越大,冤仇越結(jié)越深,細想起來第一次是咸豐帝留宿西宮,經(jīng)慈安頂著祖訓(xùn),要剝衣捆打;第二次是慈安入宮,撞著那戲班子的金俊生,弄得下不來臺;第三次是殺安得海,一個寵愛的心腹,被慈安和恭王拿定主張,依法辦了;第四是七格格挑撥是非,揭出榮祿、懿妃的真相,雖然不是慈安主動,要曉得翁同和具折奏參,也倚仗著慈安及恭王勢力;第五次便是這東陵祀典,分明拿名分問題,丟落慈禧的架子。你道慈禧惱是不惱,氣是不氣?她正在陰謀詭計,預(yù)備些丹丸藥水,施展那惡毒手段,對于舊寵的劉承恩,愛繼的光緒帝,帝師翁同和,尚且弓個不饒,何況二十多年的眼中釘,非拔去不能稱意。

  當(dāng)下無話。在這東陵行過典禮,兩宮及皇上自然啟駕回宮,其余與祭人等,分別各回邸第。有話即長,無話即短,但這慈禧,一心一意要害慈安,急切尚不能得手。李蓮英求過師父幾次,那白云觀周道士說,我的靈丹妙藥,已通共交給與你,只要你相題行文,隨機應(yīng)變,何愁不達到目的?!蹦抢锏佬姓f:“我的魔咒法,是沒有不靈,但須把生人的年月日時開來,我才有個辦法?!鄙徲⒒貙m,告給慈禧,慈禧但知道慈安的生辰,那誕生的時間,卻摸不清楚,又不好去明問,只得耽擱下來。

  總之慈安這條性命,總穩(wěn)穩(wěn)的抓在慈禧手掌心里。蓮英也知道慈安死期將至,人前人后,稱呼慈安做死鬼,自己的架子越過越大,有人觸犯了他,輕則毆打辱罵,重則腦袋搬家,宮禁里不男不女的,總稱呼他做九千歲。偏偏這九千歲三個字,又被七格格聽見,當(dāng)下告知慈安。慈安尚不相信,當(dāng)招呼幾個宮監(jiān)過來問問,一個個齊說:“現(xiàn)在九千歲的威名,那還了得!外邊有個口氣,寧遇閻羅王,不遇九千歲;觸怒李蓮英,不死也定罪。瞧這九千歲狠是不狠?!贝劝矅@一口氣說:“原來如此?!?br/>
  記得光緒七年的三月初一,兩宮御殿坐朝已畢,退入后宮,慈安對慈禧說:“愚姐賦性憨直,有一句話卻容納不住?!贝褥枬玻骸敖憬阌猩踬n教,妹子當(dāng)?shù)米褚??!贝劝舱f:“不是別的,便是賢妹信用的太監(jiān)總管李蓮英,平日對于愚姐,固是大言不慚,現(xiàn)在聽說內(nèi)宮外宮,替他起個徽號叫做九千歲。

  這九千歲的稱呼在前明太監(jiān)里,有個魏忠賢,往近時太平天國里,有個楊秀清。愚姐瞧那姓魏的,姓楊的,都是巨奸太惡,敗國亡家,這種不美的稱呼,不料發(fā)現(xiàn)在這個時會,哼哼,那就講不下去了!”好個慈禧,忙忙陪笑說:“這事愚妹全不知道,這種稱呼,愚妹也不曾聽見,如果實有其事,那李蓮英還能存留作禁嗎!自古亂人家國的,總出于一班宦侍,所以本朝家法,內(nèi)監(jiān)不準出京,職銜不過四品。在前安得海鬧出那個岔枝,一個山東巡撫,便足制其死命,李蓮英豈無聞知,他還敢作威作福地自居九千歲,豈不是好好的腦袋,要想搬家嗎!無論有無其事,便這冒犯姐姐,惹起兩宮意見,這罪過已不能饒,容愚妹回去處治?!敝T位,慈禧這一片甜言蜜語,把個慈安說得點氣全無,反覺不好意思,忙說:“只要賢妹遇事留心,咱們兩宮毫無意見?!贝褥榧敝巧?,暗想:“她同同我攜手,我何不趁這個機會,就同她親熱?!币蛐φf:“后日是三月初三,算是上已節(jié),愚妹擬辦點清潔的小品糕果,把這里七格格和我的昌壽公主,一并齊集,談?wù)勶L(fēng)月,祓除不祥,姐姐意下,以為何如?”慈安答應(yīng)不迭地說:“我去?!敝灰蜻@一去,便生出驚天動地的奇文,鵲亂鴉飛的慘劇,未知后事,請閱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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