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婉轉(zhuǎn)嬌啼西園月黑燈紅酒綠萬壽風(fēng)清卻說楊士奇在書房里聽得外面震天地一聲響，慌忙趕到前廳來看，卻是打倒了中門，一群的家人往四下里亂奔，外面兩個人直打入來。士奇看見，忙喝令家人們住手，一面向那兩人招呼。接著兩人的背后，又走進(jìn)一個人來，大笑著說道：“楊先生真好自在，咱們倒來驚擾你了！”這時廳上燈燭輝明，士奇從燈光中看出說話那人的面貌，不覺大吃一驚，要待上前行禮，那人一把抱住士奇的右手笑道：“咱們自己人，用不著客套的?！笔科鏁猓愿兰胰藗儼汛箝T關(guān)起來，又令將門外聚集的閑人驅(qū)散了。目適才相府里的仆人鳴鑼，附近的居民疑是盜警，所以紛紛地趕來。

　　正要幫著動手，忽見士奇親自出來，把家人喝住，大家弄得莫名其妙，就是府中的仆人也一個個面面相覷，只得勸散眾人，將中門收拾好了，各自走散。士奇邀三人到了里面，向說話的那個人叩頭請安。原來三人之中，兩個是伴駕武官：一名是張英，一叫呂成；還有一個便是當(dāng)今的宣宗皇帝。當(dāng)時士奇頓首說道：“陛下是萬乘之尊，怎地深夜輕出？”宣宗笑道：“太平時世，朕效法宋太祖訪趙普的故事，有甚要緊。”士奇忙謝道：“陛下有太祖之圣，只是臣無趙普之才就是了?！闭f著，令家人排上酒宴，君臣四人談笑對飲，直吃到三更，宣宗才帶醉回宮。

　　一路上由張英、呂成扶持著，進(jìn)了西苑門，走到浮香榭的前面，忽聽得有女子聲音在那里哭泣。宣宗乘著酒興，命那張英、呂成退去，自己便輕輕地躡進(jìn)浮香榭的東軒，那哭聲越覺清楚，好似就在寶月閣里。又聽著一個女子的說話，卻在那里勸慰。那女子一頭哭，口里嗚嗚咽咽地說道：“她現(xiàn)在做了皇后，就這般地威風(fēng)起來，只請問她那個皇后是怎樣得來的。倘沒這個假太子，怕也不見得這般容易。”

　　旁邊勸慰的女子忙把手掩住她的口道：“你不要這般地胡說，皇后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她一時生氣，不管是什么人，連皇上也要讓她三分，何況是你了。”那女子忍住了淚，恨恨地說道：“俺偏不怕她，看俺性發(fā)時，把那件事替她在宮前宮后宣傳一下子，看她拿俺怎樣，看她有甚臉兒做皇后。”那勸慰的女子聽了，只冷笑幾聲，竟自去了。

　　宣宗在外面聽得明白，從窗隙里望進(jìn)去，燈光下認(rèn)得那啼哭的女子是孫皇后孫貴妃冊立宮里的宮侍小娥。宣宗因聽得假太子三個字，心上起了一種狐疑，想去盤問她的究竟，便咳嗽了一聲，放重著腳步走進(jìn)寶月閣來，自有閣中的內(nèi)監(jiān)出來接駕。

　　那小娥不及走避，也雜眾人里面跪接。宣宗令太監(jiān)等一齊退出閣外，單攜了小娥的手，同進(jìn)寶月閣的西廂。

　　那里是兩楹偏舍，綠竹映窗，明月入簾，平時是宣宗午酣的所在地，地方非常地清幽，宣宗御題匾額，叫做“綠云清芬”。那小娥隨著宣宗到了“綠云清芬”里面，芳心中又喜又驚。

　　看宣宗坐下了，小娥重又行禮起身，很小心地侍立在一邊。只見宣宗滿臉堆笑地問道：“你這才和誰斗氣？好好地說出來，決不罪你?！毙《鸪粤艘惑@，不由地懷著鬼胎，戰(zhàn)兢兢地答道：“婢子不曾和誰斗氣?！毙谛Φ溃骸澳悴灰[瞞，還是老實說的為是。方才你不在寶月閣啼哭嗎？朕已親耳朵聽得了，不必狡賴吧！”

　　小娥聽說，一味地推諉。

　　宣宗盤她不出，頓時變下臉來帶怒喝道：“你若不肯實講，朕便叫侍衛(wèi)打死你。”

　　小娥嚇得啼哭起來道：“婢子受了皇后的責(zé)打，不過自己怨恨自己，不曾敢說誹謗的話。”宣宗冷笑一聲道：“你說什么做了皇后，假太子不假太子的，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小娥知道隔墻有耳，真?zhèn)€給他聽得了，諒也瞞不到底，便索性直說道：“那可不干婢子的事，都是趙總管一個人干的?！庇谑菍O貴妃當(dāng)初怎樣謀奪中宮，怎樣和趙總管商議，孫貴妃怎樣地設(shè)計，后來生下了女兒，怎樣地她令王太監(jiān)運出去，趙總管怎樣地抱了男孩進(jìn)宮，怎樣地拿孩子放在木盤里，從御溝中浮進(jìn)來的，又說自己去撈起那個孩子，乘夜抱進(jìn)孫貴妃宮里，便是現(xiàn)在的太子。余下的事，都一概不知道了。

　　宣宗不聽猶可，聽了這一片話，不禁無名火起，直透頂門。

　　面上卻裝著笑容，仍攜著小娥的手走出“綠水清芬”，經(jīng)過寶月閣的西廂，宣宗四面望了望，見內(nèi)監(jiān)都躲在南軒下打盹，宣宗忽問小娥道：“你啼哭時勸你的是誰？”小娥道：“那也是孫娘娘宮中的侍女香兒。”宣宗說道：“她也知道這件事嗎？”小娥答道：“香兒只幫著接一接木盤罷了?！毙邳c頭微笑道：“你話不打謊嗎？如其果然不差，將來必定重重地封賞你?！毙《鹈蛳轮x恩，宣宗一把拖住她的玉臂，仰望著天說道：“今天的月色，怎么昏黑得很？”小娥也昂著脖子瞧看著，不提防宣宗飛起一腳，正踢在小娥的小肚子上，但聽得哎呀的一聲，裊裊婷婷的一位姑娘兒，經(jīng)得起這一靴腳的么，自然是香消玉殞了。

　　那南軒里的太監(jiān)，都被小娥的慘叫聲驚覺，便和那值日的侍衛(wèi)飛般地趕到寶月閣里，見皇上獨立在西廂的空場上，慌得他們忙過來見駕，因要緊向前，不曾留心到地上，腳下給小娥的尸體一絆，為首的兩個太監(jiān)先跌倒下去，后面的一群好似放木排般地，人絆人也絆倒了。宣宗眼看著他們，心里忍不住地好笑。那一班太監(jiān)和值日的侍衛(wèi)深怕見責(zé)，七手八腳地爬起來請罪，也顧不得地上睡著的人。宣宗并不動怒，只微笑著指著小娥的尸首道：“那宮人想是急病，忽然地死了，你們趕緊把尸身移去了?！碧O(jiān)侍衛(wèi)們聽說，才敢回頭去看，見直挺挺地躺著一個宮女，大家才想著剛才的跌交，還是給那宮女絆倒的。

　　當(dāng)下由為首的太監(jiān)指揮著，把小娥的死尸舁著，往千秋鑒中自去盛殮了。四個值日的侍衛(wèi)也仍退回南軒。

　　這里宣宗閑立了一會，慢慢地踱回原路，轉(zhuǎn)到清涼殿中，便令內(nèi)侍傳進(jìn)司禮監(jiān)趙忠來，宣宗也屏去了侍監(jiān)，勃然大怒道：“朕倒信任了你，你卻干得好事?！壁w忠想回答時，宣宗又喝道：“孫貴妃的那事發(fā)覺了，你可知道嗎？”趙忠聽了，好像冷水澆頭，到底是老奸巨滑，他心里雖寒，神色依舊很鎮(zhèn)定地說道：“陛下所說的是什么事？奴才一點也不明白?！毙诶淅涞氐溃骸澳阕约鹤龅氖码y道就會忘了嗎？”說著去殿上抽下一口龍泉，親自來砍趙忠，嚇得趙忠面如土色，在階下不住地叩頭道：“這事是孫娘娘的主意，奴才不過代覓了一個孩子進(jìn)宮，化去四十兩銀子，也是孫娘娘拿出來給與楊村農(nóng)家的，現(xiàn)還有見證在那里。”

　　宣宗見趙忠實供，那換太子的事是千真萬真了，不覺把牙恨得癢癢地道：“這都是你們幾個閹奴瞞著朕做的事，還去圖賴它什么。”于是喚過內(nèi)監(jiān)來，命錦衣衛(wèi)把趙忠?guī)?，并捕了王永，一并系在天牢里，再行發(fā)落。當(dāng)宣宗責(zé)問趙忠時，早有內(nèi)侍悄悄地去通知孫皇后。孫皇后聽說趙忠被譴，不知為著什么事，心里自然有些惴惴不安，一面又私囑那個內(nèi)侍再去細(xì)細(xì)地探聽了，立刻來報知。那里曉得內(nèi)侍才走，宣宗已進(jìn)宮來了。

　　這時孫皇后已遷居在西苑的寶鳳樓中，樓凡大小五楹，建筑十分華麗。在胡皇后未廢時，宣宗常常同著孫皇后來游西苑。孫后愛那寶鳳樓精致，便和宣宗說了，即日就搬過來。

　　宣宗其時對于孫皇后正在寵愛的當(dāng)兒，為了孫后住在寶鳳樓的緣故，御駕也時時臨幸。后來索性也駐蹕西苑，每天就在西苑的寶華殿上臨朝。待到退朝下來，便來和孫皇后并乘著鑾車同游各處。孫皇后還把這個假太子擁抱在膝上和他調(diào)笑。那假太子大約有些兒福分的，所以倒也活潑得很能討人歡喜。宣宗對著美后嬌子，覺得心滿意足，不免感想到太后身上里，究屬性關(guān)母子，便把張?zhí)笠步拥轿髟?，住在寧清官。只苦了那賢淑的胡皇后，冷清清地禁在深宮里參佛。偏偏天理昭彰，孫后換子奪嫡的事竟會泄漏出來。

　　當(dāng)下宣宗踱進(jìn)了寶鳳樓，孫皇后領(lǐng)著宮侍香兒忙來接駕。

　　宣宗不露聲色，把方才的事絕不提起。孫皇后見皇上顏色開霽，心先放了一半，便放出她平日狐媚的手段，竭力奉迎著宣宗；宣宗這番卻不比往時了，處處留神察看，覺孫后的待人色笑，處處是假的，又見她那種妖冶的形狀，和胡皇后的穩(wěn)重自持，兩下里相較起來，愈顯得佻蕩輕浮，正是同初寵孫后時，厭棄胡皇后一般景象了。那宮侍香兒進(jìn)上寶玉膏來，宣宗吃著問：“太子怎樣了？”孫后回說：“已和保姆睡去了?！毙邳c點頭，笑著對孫皇后道：“朕今夜覺著高興，和卿去太液池賞月去。”孫后笑道：“陛下記差了，今日是月晦，那里來的明月呢？”宣宗大笑道：“朕倒真?zhèn)€忘了，這樣就在澄淵亭上吧！”孫后不敢違拗，即傳諭出去，令在澄淵亭上設(shè)宴。

　　孫后一面重整鉛華，領(lǐng)了香兒，陪著宣宗到澄淵亭上來。

　　這個澄淵亭的地方，四圍是水，只有一條石梁橫跨著，下面的河流，由玉泉山引入，經(jīng)過太液池環(huán)繞皇城，再轉(zhuǎn)入溝渠，慢慢地流入海中。在亭上遠(yuǎn)遠(yuǎn)地望去，堤岸上一帶，綠柳成蔭，老槐盈盈，若在暑秀到亭上來游時，真是清風(fēng)裊裊，胸襟為暢。

　　但一過了夏天就不足玩了。那時恰交秋老冬初，金風(fēng)陣陣，玉露清寒，那澄亭上四面是水，比各處要差兩三個月天氣，宮里的宮人內(nèi)監(jiān)們早去躲在抱膝軒中了，誰到這種地方來吸西北風(fēng)。以是一至冬天，澄淵亭周圍半畝余的地方，竟鬼也沒有一個，連守亭的小監(jiān)知道皇上不會來游幸的了，偷懶往暖熱的所在去了。

　　這天晚上，宣宗皇帝卻揀這樣清冷的地方去設(shè)宴，不是明明作梗嗎？還有那些太監(jiān)宮人，見皇上駕臨，不好不去侍候著。

　　孫后同了宣宗到得澄淵亭前，孫后才上石梁，已連連打了兩個寒噤。宣宗回顧笑道：“你敢是怕冷嗎？快叫她們?nèi)ト※Z氅來御夜寒。”香兒應(yīng)聲去了，這里宮監(jiān)們?nèi)计疸y燈，擺上酒饌，宣宗和孫后對坐了，一杯杯地豪飲起來。不一刻香兒把鵝氅取來了。但見華光燦爛，五色繽紛。原來這襲鵝氅是朝鮮皇后的遺物，朝鮮要結(jié)好明朝，便把這襲鵝氅作了進(jìn)貢之物。講到鵝氅的好處，無論大寒天，只要披在身上，任你走到冰窖雪谷中去，也不覺一點兒寒冷。氅的上下完全是火鵝絨毛所織成，又溫軟又輕盈，里面還襯著一層的火浣布，四襟鑲著鮫紗，倘在月光下瞧時，光彩射開來，簡直是睜不開眼睛呢。據(jù)使臣說，照這樣的氅衣，全天下不過一件半。怎么有半件頭呢？因織那衣服的人，中年忽地死了，一件已完了工，一件只織就得一半，她一生為人，唯織這兩件氅衣，別人是續(xù)不下去的。朝鮮國王聽知，出三萬多銀子，把那一件半氅衣買來，整件地賜給皇后，剩下的半件國王便把來改作小衣。

　　到了嚴(yán)冬，朝中文武大臣，御了皮衣還嫌冷，國王卻只穿件薄薄的夾衣，覺得常常汗流滿頭。朝鮮的氣候本來和別處不同些，然而由此可知那鵝氅的寶貴了。這樣說來鵝氅實是件無價之寶，織氅衣的后人不肖，三萬多兩銀子便賣了。

　　至那朝鮮國王把這寶貝進(jìn)貢明朝，也有一個緣故，因國王的皇后世稱朝鮮第一美人，不幸夭亡，國王十分傷感，一見了皇后的遺物便要哭得死去活來。于是由朝臣設(shè)法，將皇后的遺物潛自移去，那件氅衣也是皇后的遺物，又是件寶貝。內(nèi)中有個大臣提議道：“皇后的遺物，留著徒給國王傷心，不如把氅衣充中國的貢物，也可以藉此結(jié)好明朝。”眾人聽了都十分贊成，當(dāng)即派了使臣，星夜進(jìn)貢明朝。宣宗看了，也知道它是一件寶物。別的不必說它，只瞧那氅衣的光芒射人，就可斷它不是件凡衣了。那時宣宗愛孫貴妃不過，便把這件氅衣賜與她。

　　這天，宣宗和孫后在淵亭上開筵，怕孫后涼，便吩咐那香兒去取來。其時孫后三杯下肚，臉泛桃花，額上已香汗盈盈，也不覺著寒冷了。只把氅衣往旁邊一摔，一面仍和宣宗飲酒談笑。宣宗漸漸地有了醉意，酒入腹中心事上頭，竟屏去了內(nèi)監(jiān)宮人，令那宮侍香兒去抱了那太子來。孫后忙阻攔道：“夜寒侵人，太子年稚，恐受不起這冷氣，還是不去抱吧！”宣宗帶醉笑道：“朕要抱他來，看看相貌和朕怎樣？”孫后聽了，頓覺刺著隱事，面色不禁有些改變。只得勉強說道：“那是陛下的龍種，自和陛下一般?！毙诶湫Φ溃骸澳桥挛幢匕?！”孫后見宣宗話說有異，方要拿言語話來支吾，忽見宣宗霍地立起身來道：“你說沒有月色，那不是月光嗎？”

　　說著走出澄淵亭外，孫后也跟了出來。宣宗乘她不備，提起來就是一腳，孫后一個翻身，撲通跌入河中去了。

　　可憐，似孫后那樣的嬌弱身體，跌在水里幾個翻身已是一命嗚呼了。待那香兒同了保姆來時，宣宗吩咐保姆仍把太子抱去，那香兒不見了孫后，正在詫異，宣宗猛然說道：“皇后在那里等著你，快去侍候。”香兒忙走出亭外。宣宗也照孫后的法子，將香兒一樣地踢下河去。這時夜靜更深，又是很冷靜的地方，孫后和香兒生生地淹死在河中，竟一個人不曾知道。宣宗見心事已了，叫內(nèi)侍上亭，收拾了杯盤之類，自己便帶醉去臨幸宮嬪去了。

　　第二天上，宮中不見了孫后和宮侍香兒、小娥，內(nèi)務(wù)總管姚正忙令宮中內(nèi)侍們向?qū)m內(nèi)四外查看，不一會千秋鑒的太監(jiān)來報，宮侍小娥倒斃在寶月閣，驗得身受致命重傷，現(xiàn)已收殮。

　　又有西苑的內(nèi)監(jiān)來報道：“孫皇后和宮侍香兒，在澄淵亭前湖中浮著。”姚正聽說，不覺大驚道：“宮中出了大亂子了！”

　　于是七跌八撞地來奏知宣宗。宣宗故意驚道：“哪有這等事！”當(dāng)下命駕幸澄淵亭，親自去察勘了一遍，傳諭用貴妃禮殮了孫后，賜葬金山。宮侍香兒，送往千秋鑒收殮。一面吩咐姚正留心察訪兇手。這樣的一場大事，只輕輕地掩飾了過去。

　　那姚正等見皇上淡淡的，對于孫后投河的事不加根究，大家自然也懈怠下來。后來孫后的這件事始終成了疑案，這事暫且不提。

　　再說宣宗殺了孫后又恨那總管趙忠、內(nèi)監(jiān)王永，助著孫后作奸，便暗飭錦衣衛(wèi)赍了鴆酒到天牢中，把趙忠和王永毒死在獄中。是年的十一月里，是張?zhí)笪迨f壽。宣宗下諭，到萬壽的那天，群臣須一例錦衣入朝，并叩賀皇太后萬壽。群臣得了諭旨，自然格外地踴躍，文的由太師楊溥為首，武的是英國公張輔為首，各掏私囊去制些奇珍異玩，準(zhǔn)備萬壽的那天進(jìn)呈皇太后賞玩。

　　那時宣宗正在盛世，各國及海外附屬的島國也紛紛籌備進(jìn)貢的物件。在張皇太后萬壽的三天之前，京中著名使館巨驛，都被一班使臣占得滿坑滿谷。各國的貢車和各省文武官員貢獻(xiàn)壽儀的車兒絡(luò)繹道上，綿亙二百余里。到了張?zhí)笕f壽的正日，宣宗皇帝戴冕冠，衣袞龍袍，白圭朱舄，親赴太廟致祭列祖列宗。祭祀既畢，鑾駕儀衛(wèi)直進(jìn)東華門。一面命排起張?zhí)蟮膬x仗，龍旌、鳳幟、白旄、赤節(jié)、紅杖、青爐、金斧、銀鉞、立瓜、臥瓜、雉扇、曲蓋、黃傘、赤傘、方傘、紫蓋、骨朵、響節(jié)、團(tuán)扇、錦幡、儀刀、金吾仗、金節(jié)、小雉扇、大雉扇、日月旌、六龍旗、北斗七星旗、五行旗、壽龍白虎旗、朱雀玄武旗、八卦真武旗，御前衛(wèi)士、錦前衛(wèi)士、錦衣衛(wèi)、校衛(wèi)、侍衛(wèi)、御林軍、禁軍，白纛、大鉞、銀旄、女侍宮娥、繡衣衛(wèi)、金踏腳、金盂、金壺、金交椅、金水罐、金爐、金脂盒、金香盒、拂子、方扇、黃麾、戟、紗燈、弓弩、班劍、掌扇、方扇、天旌、地麾、錦幡、香柄、黃龍扇一對對地在前過去，后面是皇太后的鳳輿，張?zhí)蟠髦p鳳翔龍冠、金繡龍鳳錦披，穿著大袖龍鳳真紅繡袍、金龍霞帔，髻上龍鳳飾，金玉珠寶釧鐲，翡翠大珮，紅羅長裙，望上去真是威儀堂皇。張?zhí)蠖俗谳傊校樕衔⑽еθ?。又把輦上的珠簾高卷，自乾清門起駕，往東西華門游行了一周，由宣宗皇帝親自迎接太后的鳳輿，直上萬歲山受文武百官的朝賀。宣宗又替太后稱觴上壽，百官齊呼：“萬歲！”“皇太后萬壽無疆！”這時國外島國的使臣以及各省進(jìn)獻(xiàn)儀的官吏，紛紛呈獻(xiàn)貢物，什么真珠寶玩，玉石金銀，器具雜物，食品酒醴，種種奇花異樣，爭勝斗麗，說不盡的五光十色，叫人眼也看花了。

　　宣宗便奉著太后，登皇殿親檢壽儀。又傳諭文武大臣，在華蓋殿賜宴，又命楊溥等接待外邦使臣在交泰殿賜宴。各省來京貢儀和祝壽的官吏，著在寧安殿、仁壽殿、懷仁殿、育德殿等四處賜宴。張?zhí)笤诨蕵O殿上，目睹著許多奇珍異寶，只是嘻開著嘴，笑得合不攏來。不知這些壽儀怎樣安插，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