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賢志

聞之：善志者述而不作，序事者實而不華。是以史遷之記，詳于秦、漢，班生之書，備乎哀、平，皆以世及事邇，可得而言也。西州自奉圣晉后，俊偉倜儻之士，或修德敷讓，行止從時，或播功立事，羽儀上京，策勛王府，甄名史錄，侔于先賢。會遇喪亂軋構(gòu)，華夏顛墜，典籍多缺。族祖武平府君愍其若斯，乃操簡援翰，拾其遺闕。然但言三蜀，巴、漢未列；又務(wù)在舉善，不必珍異。揆之《耆舊》，竹素宜闡。今更撰次損益，足銘后觀者凡二十人，綴之斯篇。雖行故墜沒，大較舉其一隅。

衛(wèi)尉、散騎常侍文立廣休

散騎穆穆，誠感圣君。

西河太守柳隱休然

西河烈烈，秉義居貞。

漢嘉太守司馬勝之興先

漢嘉克讓，謙德之倫。

郫令、州主簿常勖修業(yè)

郫君謇諤，自固身。

江陽太守何隨季業(yè)

江陽皎皎，命世清淳。

梓潼太守王化伯遠

梓潼矜矜，在險能平。

太子中庶子陳壽承祚

庶子稽古，遷固并聲。

漢中太守李宓令伯

漢中曄，才蓋群生。

犍為太守杜軫超宗

犍為，友于令。

給事中任熙伯遠

給事溫恭，尚德蔑榮。

中書郎王長文德俊

中書淵識，寶道韜明。

大長秋壽良文淑

長秋忠肅，明允篤誠。

大司農(nóng)、西城公何攀惠興

司農(nóng)運籌，思侔良、平。

少府、成都威侯李毅允剛

少府果壯，文武是經(jīng)。

衡陽內(nèi)史楊岐之

衡陽固節(jié)，隱然不傾。

尚書、三州都費立建熙

尚書準繩，古之遺直。

湘東太守常騫季慎

湘東愛，仁以接物。

武平太守常寬泰恭

武平，冰清玉嶷。

揚烈將軍、梓潼內(nèi)史譙登慎明

（闕）

江陽太守侯馥世明

（闕）

文立，字廣休，巴郡臨江人也。少游蜀太學，治《毛詩》、《三禮》，兼通群書。州刺史費命為從事，入為尚書郎，復(fù)辟大將軍東曹掾，稍遷尚書。蜀并于魏，梁州建，首為別駕從事。咸熙元年，舉秀才，除郎中。晉武帝方欲懷納梁、益，引致俊彥，泰始二年，拜立濟陰太守。武帝立太子，以司徒李胤為太傅，齊王驃騎為少傅，選立為中庶子。立上疏曰：“伏惟皇太子春秋美茂，盛德日新，始建幼志，誕陟大繇，猶朝日初暉，良寶耀璞。侍從之臣，宜簡俊，妙選賢彥，使視觀則睹禮容棣棣之則，聽納當受嘉話駭耳之言，靜應(yīng)道軌，動有所采，佐清初陽，緝熙天光。其任至重，圣王詳擇，誠非糞朽能可堪任。臣聞之，人臣之道，量力受命，其所不諧，得以誠聞?！钡蹐笤唬骸肮湃朔Q：與田蘇游，非舊德乎？”立上：故蜀大官及盡忠死事者子孫，雖仕郡國，或有不才，同之齊民為劇。又上：諸葛亮、蔣琬、費等子孫流徙中畿，宜見敘用，一則以慰巴、蜀民之心，其次傾東吳士人之望。事皆施行。

十年，詔曰：“太子中庶子立忠貞清實，有思理器干。前在濟陰，政事修明；后事東宮，盡輔導(dǎo)之節(jié)。昔光武平隴、蜀，皆收其才秀，所以援濟殊方，伸敘幽滯也。其以立為散騎常侍。”累辭，不許。上疏曰：“臣子之心，愿從疏以求昵；凡在人情，貪從幽以致明。斯實物性，賢愚所同，臣者何人，能無此懷？誠自審量，邊荒遺燼，犬馬老甚，非左右機納之器。臣雖至愚，處之何顏！”詔曰：“常伯之職，簡才而授，何謙虛也？”

立自內(nèi)侍，獻可替否，多所補納。甄致二州人士，銓衡平當，為士彥所宗。故蜀尚書犍為程瓊雅有德望，素與立至厚。武帝聞其名，以問立。立對曰：“臣至知其人，但年垂八十，稟性謙退，無復(fù)當時之望，不以上聞耳?！杯偮勚?，曰：“廣休可謂不黨矣，故吾善夫人也?！蔽鹘绔I馬，帝問立：“馬何如？”對曰：“乞問太仆?！钡勖可破涔?。遷衛(wèi)尉，猶兼都職。中朝服其賢雅，為時名卿。連上表年老，乞求解替還桑梓，帝不聽。咸寧末卒。帝緣立有懷舊性，乃送葬于蜀，使者護喪事，郡縣修墳塋，當時榮之。

初，安樂思公世子早沒，次子宜嗣，而思公立所愛者。立亟諫之，不納。及愛子立，驕暴，二州人士皆欲表廢。立止之曰：“彼自暴其一門，不及百姓，當以先公，故得爾也?！焙蟀矘饭鶃y無道，何攀與上庸太守王崇、涪陵太守張寅為書諫責，稱“當思立言”。凡立章奏集為十篇，詩、賦、論、頌亦數(shù)十篇。

同郡毛楚、楊宗皆有德美，楚柯，宗武陵太守。

柳隱，字休然，蜀郡成都人也。少與同郡杜禎、柳伸并知名。隱直誠篤亮，交友居厚，達于從政。數(shù)從大將軍姜維征伐，臨事設(shè)計，當敵陷陣，勇略冠軍。為牙門將、巴郡太守、騎都尉，遷漢中黃金圍督。景耀六年，魏鎮(zhèn)西將軍鍾會伐蜀，入漢川，圍戍多下，惟隱堅壁不動。會別將攻之，不能克。后主既降，以手令敕隱，乃詣會。晉文帝聞而義之。咸熙元年，內(nèi)移河東，拜議郎。武帝踐祚，以為西河太守。在官三年，以年老去官，乞骸還蜀。卒于家，時年八十。長子充，連道令。次子初，舉秀才。

杜禎，字文然，柳伸，字雅厚，州牧諸葛亮辟為從事。禎，符節(jié)令、梁益二州都。伸，度支、漢嘉、巴東太守。禎子珍，字伯重，略陽護軍。大同后并舉秀才。珍子，字景文。伸子純，字偉叔，有名德干器，舉秀才，巴郡、宜都、建平太守，西夷、長水校尉，巴東監(jiān)軍。

司馬勝之，字興先，廣漢綿竹人也。學通《毛詩》，治《三禮》。清尚虛素，性澹不事榮利。初為郡功曹，甚善紀綱之體。州辟從事，進尚書左選郎，徙秘書郎。時蜀國州書佐望與郡功曹參選，而從事侔臺郎；特重察舉，雖位經(jīng)朝要，還為秀孝，亦為郡端右。景耀末，郡請察孝廉。大同后，梁州辟別駕從事，舉秀才，歷廣都、繁令，政理尤異。以清秀征為散騎侍郎，以宗室禮之。終以疾辭去職。即家拜漢嘉太守，候迎盈門，固讓，不之官。閑居清靜，謙卑自牧，常言：“世人不務(wù)求道德而汲汲于爵祿。若吾者，可少以為有馀榮矣。”訓化鄉(xiāng)閭，以恭敬為先。年六十五卒于家。子尊、賢、佐，皆有令德。

常勖，字修業(yè)，蜀郡江原人也。祖父原，柯、永昌太守。父，高廟令。從父閎，漢中、廣漢太守。勖少與閎子忌齊名，安貧樂道，志篤墳典。治《毛詩》、《尚書》，涉洽群籍，多所通覽。州命辟從事，入為光祿郎中、主事，又為尚書左選郎，郡請迎為功曹。時州將董軍政，置從事，職典刑獄。以勖清亮，復(fù)為督軍，治訟平當。還察孝廉，除郫令，為政簡而不煩。魏征西將軍鄧艾伐蜀，破諸葛瞻于綿竹，威振西土。諸縣長吏或望風降下，或委官奔走，勖獨率吏民固城拒守。后主檄令，乃詣艾，故郫谷帛全完。刺史袁邵嘉勖志節(jié)，辟為主簿。勖善儀容翔集，動為表觀，言論壯烈，州里重之。然交友惟賢，不交下己者，愛之恩猶不足。邵征，還家，道卒。

忌字茂通，蜀謁者、黃門侍郎。喪親，以至孝聞。察孝廉為郎，使吳稱職。歷長水參軍、什邡、雒令。大同后，刺史邵坐治城被征。忌詣洛陳訴：“遠國初附，君民始結(jié)，不宜改易?！庇直恚骸靶拗纬浅?，居安思危，邊將常職。”事皆中情。晉文帝時為相國，辟忌舍人。武帝踐祚，拜騎都尉，除河內(nèi)令。州名為難治，忌挫折豪勢，風教大興。縣有奸嫂殺兄者，群黨蔽匿，前令莫得，忌皆窮治。入為州都。方議為郡守，會卒。忌為人信道任數(shù)，不從下人，故為貴勢所不善。是以作詩著論，先攻己短；臨喪與樂，歡哀俱至，為士類所稱。

忌友人廣漢段宗仲亦有學行，蜀時官與忌比。袁邵辟為主簿，與忌共理郡事，文帝善之。梁州辟別駕從事，舉秀才。稍遷，官至云南、建寧太守。

何隨，字季業(yè)，蜀郡郫人也，漢司空武后。世有名德，征聘入官。隨治《韓詩》、《歐陽尚書》，研精文緯，通星歷?？っΣ?，州辟從事，光祿郎中、主事，除安漢令。蜀亡，去官。時巴土饑荒，所在無谷，送吏行，乏，輒取道側(cè)民芋。隨以綿系其處，使足所取直。民視芋見綿，相語曰：“聞何安漢清廉，行過，從者無糧，必能爾耳?！睂⒕d追還之，終不受。因為語曰：“安漢吏取糧，令為之償?！辈煨⒘４笸?，臺召，不詣；除河間王郎中令，不就。居貧固儉，衣弊蔬食，晝躬耕耨，夕修講諷。鄉(xiāng)族饋及禮厚皆不納，目不視色，口不語利。著《譚言》十篇，論道德仁讓。嘗有屠牽豬過隨門，豬索斷，失之，強認溷中豬。隨便牽豬與之。屠人出門，尋得其所失豬，謝隨，還豬，遂以乞之。隨家養(yǎng)竹園，人盜其筍。隨偶行見之，恐盜者覺怖，走竹中，傷其手足，挈屐徐步而歸。其仁如此。太康中，即家拜江陽太守，民思其政。年七十一卒官。后州鄉(xiāng)人言議平當者，皆相謂“何江陽”；至于汶山夷有正直廉讓者，亦號“夷中何江陽”。杜景文、何興仁皆為作傳。

長子觀，字巨忠，清公淑慎，知名州里。察孝廉，西都、南安令，平西長史。張昌作亂荊州，從黨西上，郡守無不望風降下，至江陽。平西將軍羅尚表為安遠護軍，討賊，平殄。除巴郡太守。朝議欲以為寧州刺史，會病卒。次子游，治中從事。

隨時同郡繁令張崇清廉推讓，見稱當時。

王化，字伯遠，廣漢妻阝人，漢將作大匠王堂后也。祖父商，字文表，州牧劉璋時為蜀太守，有懿德高名，在《耆舊傳》。父彭，字仲，巴郡太守?；值芩娜?，少有令望?；巍睹姟?、《三禮》、《春秋公羊傳》?？っΣ?，州辟從事，光祿郎中、主事，尚書郎，除閬中令。為政清靜。察孝廉。大同后，端右?？げ煨⒘?，為樂涫令。縣近邊塞，值胡虜反，化率吏民積谷堅守。虜斷道重圍，孤絕七年。伺虜?shù)《?，出軍討之，民得野掠。大軍至，虜退。以功封關(guān)內(nèi)侯。遷朱提太守，撫和殊俗，得夷、晉歡心。轉(zhuǎn)任梓潼，復(fù)有稱績。為人嚴重，言論方雅，臧否允衷，州里服其誠亮。年七十二卒官。

弟振，字仲遠，亦有德望。廣都令，巴東太守。叔弟岱，字季遠。恪居官次，歷廣陽、作唐令，早亡。

少弟崇，字幼遠。學業(yè)淵博，雅性洪粹。蜀時東觀郎。大同后，梁州辟別駕，舉秀才，尚書郎。與壽良、李宓、陳壽、李驤、杜烈同入京洛，為二州標俊。五子情好未必能終，惟崇獨以寬和無所彼此。著《蜀書》及詩、賦之屬數(shù)十篇。其書與陳壽頗不同。官至上庸、蜀郡太守。

陳壽，字承祚，巴西安漢人也。少受學于散騎常侍譙周，治《尚書》、《三傳》，銳精《史》、《漢》。聰警敏識，屬文富艷。初應(yīng)州命，衛(wèi)將軍主簿，東觀、秘書郎，散騎、黃門侍郎。大同后，察孝廉，為本郡中正。

益部自建武后，蜀郡鄭伯邑、太尉趙彥信及漢中陳申伯、祝元靈、廣漢王文表皆以博學洽聞，作巴、蜀《耆舊傳》。壽以為不足經(jīng)遠，乃并巴、漢，撰為《益部耆舊傳》十篇。散騎常侍文立表呈其傳，武帝善之。再為著作郎。吳平后，壽乃鳩合三國史，著魏、吳、蜀三書六十五篇，號《三國志》。又著《古國志》五十篇，品藻典雅。中書監(jiān)荀勖、令張華深愛之，以班固、史遷不足方也。出為平陽侯相。華又表令次定諸葛亮故事，集為二十四篇。時壽良亦集，故頗不同。復(fù)入為著作。鎮(zhèn)南將軍杜預(yù)表為散騎侍郎，詔曰：“昨用蜀人壽良具員，且可以為侍御史?！鄙稀豆偎菊摗菲咂?，依據(jù)典故，議所因革。又上《釋諱》、《廣國論》。華表令兼中書郎，而壽《魏志》有失勖意，勖不欲其處內(nèi)，表為長廣太守。遵繼母遺令，不附葬，以是見譏。數(shù)歲，除太子中庶子。太子轉(zhuǎn)徙后。再兼散騎常侍?；莸壑^司空張華曰：“壽才宜真，不足久兼也?！比A表欲登九卿，會受誅，忠賢排擯，壽遂卒洛下。位望不充其才，當時冤之。

兄子符，字長信，亦有文才，繼壽著作佐郎，上廉令。符弟蒞，字叔度，梁州別駕，驃騎將軍齊王辟掾，卒洛下。蒞從弟階，字達之，州主簿，察孝廉，褒中令，永昌西部都尉，建寧、興古太守。皆辭章粲麗，馳名當世。凡壽所述作二百馀篇，符、蒞、階各數(shù)十篇。二州先達及華夏文士多為作傳，大較如此。

時梓潼李驤叔龍亦雋逸器，知名當世。舉秀才，尚書郎，拜建平太守，以疾辭不就，意在州里。除廣漢太守。初與壽齊望，又相昵友，后與壽情好攜隙，還相誣攻，有識以是短之。亦有列傳。

李宓，字令伯，犍為武陽人也。祖父光，朱提太守。父早亡，母何更行，見養(yǎng)祖母。治《春秋左傳》，博覽五經(jīng)，多所通涉。機警辨捷，辭義響起。事祖母以孝聞，其侍疾則泣涕側(cè)息，日夜不解帶，膳飲湯藥，必過目嘗口。本郡禮命，不應(yīng)。州辟從事，尚書郎，大將軍主簿，太子洗馬。奉使聘吳。吳主問蜀馬多少，對曰：“官用有馀，民間自足?！眳侵髋c群臣論道義，謂“寧為人弟”。宓曰：“愿為人兄?！眳侵髟唬骸昂我詾樾?？”宓曰“為兄供養(yǎng)之日長?！眳侵骷叭撼挤Q之。

大同后，征西將軍鄧艾聞其名，請為主簿，及書招欲與相見，皆不往。以祖母年老，心在色養(yǎng)，拒州郡之命，獨講學，立旌授生。武帝立太子，征為洗馬。詔書累下，郡縣相逼。于是宓上疏曰：“臣以險釁，夙遭閔兇，生孩六月，慈父見背，行年四歲，舅奪母志。祖母劉愍臣孤弱，躬見撫養(yǎng)。臣少多疾病，九歲不行，零丁孤苦，至于成立。既無伯叔，終鮮兄弟，門衰祚薄，晚有兒息。外無期功強近之親，內(nèi)無應(yīng)門五尺之童，煢煢孑立，形影相吊。而劉早嬰疾病，常在床蓐，臣侍湯藥，未孕尷離。逮圣朝，沐浴清化，前太守臣逵察臣孝廉，后刺史臣榮舉臣秀才。臣以供養(yǎng)無主，辭不赴命。詔書特下，拜臣郎中；尋蒙國恩，除臣洗馬。猥以微賤，當侍東宮，非臣隕首所能上報。臣具表聞，辭不就職。詔書切峻，責臣逋慢；郡縣逼迫，催臣上道；州司臨門，急于星火。臣欲奉詔奔馳，則劉病日篤，茍順私情，則告訴不許，臣之進退，實為狼狽。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猶蒙矜愍，況臣狐苦，特為尤甚。且臣少仕偽朝，歷職郎署，本圖宦達，不矜名節(jié)。今臣亡國賤俘，至微至陋，猥蒙拔擢，寵命優(yōu)渥，豈敢盤桓，有所希冀？但以劉日薄西山，氣息奄奄，人命危淺，朝不臣夕。臣無祖母，無以至今日；祖母無臣，亦無以終余年。母孫二人，更相為命，是以區(qū)區(qū)不敢廢遠。臣今年四十有四，祖母劉今年九十有六，是臣盡節(jié)于陛下之日長，報養(yǎng)劉之日短也。烏鳥私情，愿氣終養(yǎng)。臣之辛苦，非徒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見明知，皇天后土，實所共鑒。愿陛下矜愍愚誠，聽臣微志，庶劉僥幸，保卒余年。臣生當隕首，死當結(jié)草。臣不勝犬馬怖懼之情！”武帝覽之，曰：“宓不空有名也！”嘉其誠款，賜奴婢二人。下郡縣供其祖母奉膳。

及祖母卒，服終，徙尚書郎，為河內(nèi)溫令。敷德陳教，政化嚴明。太傅鉅平侯羊公薨，無子，帝令宗子為世子嗣之，不時赴喪。宓遣戶曹赍移推轂遣之。中山諸王每過溫縣，必責求供給，吏民患之。宓至，中山王構(gòu)蓉，征芻茭薪蒸。宓箋引“高祖過沛，賓禮老幼，桑梓之供，一無煩費。伏惟明王孝思惟則，動識先戒，本國望風，式歌且舞，誅求煩碎，所未聞命?！焙笾T王過，不敢煩溫縣。盜賊發(fā)河內(nèi)馀縣，不敢近溫，追賊者不敢經(jīng)界。隴西王司馬子舒深敬友之，而貴勢之家憚其公直。宓去官，為州大中正。性方亮，不曲意勢位者，失荀、張指，左遷漢中太守。諸王多以為冤。一年，去官。年六十四卒。

著《述理論》，論中和仁義、儒學道化之事，凡十篇。安東將軍胡羆與皇甫士安深善之。又與士安論夷、齊，及司馬文中、杜超宗、郄令先、文廣休等議論往返，言經(jīng)訓詁，眾人服其理趣。釋河內(nèi)趙子聲誄、詩、賦之屬二十馀篇。壽良、李驤與陳承祚相長短，宓公議其得失而切責之。常言：“吾獨立于世，顧景為疇，而不懼者，心無彼此于人故也?！?br />
宓六子，皆英挺秀逸，號曰“六龍”。長子賜，字宗碩，州別駕，舉秀才，汶山太守。少與東海王司馬元超友昵，每書詩往返，雅有新聲。少子興，字雋碩，太傅參軍。幼子盛碩，寧浦太守。

宓同時蜀郡高玩，字伯珍，少受學于太常杜瓊，術(shù)藝微妙，博聞強識，清尚簡素。少與宓齊名，官位相比。大同后，察孝廉，除曲陽令。單車之縣，移檄縣綱紀，不使遣迎。以明三才，征為太史令，送者亦不出界，朝廷稱之。方論大用，會卒。

杜軫，字超宗，蜀郡成都人也。父雄，字伯休，安漢、雒令。軫少師譙周，發(fā)明高經(jīng)于譙氏之門?？っ鼮楣Σ堋｀嚢绕剖?，被征。鍾會進成都，時太守南陽張府君不肯出官，軫進曰：“征西囚執(zhí)，鎮(zhèn)西在近，必有所遣。軍亂之際，交害無常，宜避正殿。”府君即出住下舍。會果遣參軍牽弘為太守，數(shù)百騎擐甲馳馬入郡。前驅(qū)問侯所在，云：“已出”。善之。弘復(fù)召為功曹。察孝廉，除建寧令，徙任山陽、新城、池陽，所在有治。入為尚書郎。每升降翔廊閣之下，威容可觀，中朝偉之。遷犍為太守，惠愛在民。還為州大中正。軫既才學兼該，而氣量倜儻，武帝雅識之。方用內(nèi)侍，會卒。時年五十八。

弟烈，字仲武。貞干敏識，平坦和粹，名譽侔軫。察孝廉，歷平康、牛な、南鄭、安陽令。王國建，首選為郎中令。遷衡陽太守。兄軫喪，自上求去官，以兄子幼弱，軫喪飄，欲扶將靈柩葬舊墳。武帝嘆惜軫能用未盡，而嘉烈弟意，轉(zhuǎn)拜，徙官犍為太守，又轉(zhuǎn)湘東。

少弟良，字幼倫，亦有當世局分。舉秀才，茶陵、新都令，王國郎中令，遷涪陵、建寧太守。兄弟并興，州里以為美譚。

軫二子：長子毗，字長基；少子秀，字彥穎。璋琬琰，世號“二鳳”。毗舉秀才，大將軍辟掾，太傅參軍，平東長史，尚書郎，稍遷鎮(zhèn)南軍司、益州刺史。秀，州主簿，早卒。

任熙，字伯遠，蜀郡成都人，漢大司農(nóng)任后也。世有德彥。父元，字秀明，犍為太守，執(zhí)金吾。熙治《毛詩》、《京易》，博通五經(jīng)。事親至孝，居喪毀瘠，為州鄉(xiāng)所稱。察孝廉，除南鄭令，以病去官。復(fù)授南鄭，不就。轉(zhuǎn)梓潼令，為政清凈。辭疾告歸，勤農(nóng)力穡，居室致給。循訓閨門，內(nèi)則可報。博愛，以謙恭接物，開門待賓，傾懷下士，客無長幼，必有供膳。清談游講，不妄失言，祗慎著聞。太康中，除越護軍，非其雅好，不往。征給事中。熙以侍臣日月左右，贊暉揚光，不可茍私，終以病辭。而蜀郡令每至官，為之修謁，歲致羊酒。即家拜朱提太守，固讓不之官。好述作，詩誄論難皆粲艷。年六十九，卒于家。

子蕃，字憲祖，察孝廉，新都令、西夷司馬、涪陵太守。蕃子迪，字叔孤，少與巴西龔壯俱知名，而學業(yè)優(yōu)之，早歿。

熙同時犍為楊彭敬宗、弟逵訓宗，各以德行稱，同察孝廉。彭，比蘇令，甘露降其縣；逵，滇池令，殊俗懷其德。

王長文，字德俊，廣漢妻阝人也。父，字伯元，犍為太守。長文天姿聰警，高暢敏識，治五經(jīng)，博綜群籍。弱冠，州三辟書佐。丁時興衰，疾歸家。大同后，郡功曹，察孝廉，不就，遂陽愚。嘗絳衣絳帽，牽豬過市中乞，人與語，偽不聞。常騎牛周旋?？な爻踔粒勯T修敬，至閭，走出，請，終不還。刺史淮南胡羆辟從事祭酒，臥在治。羆出板舉秀才，長文陽發(fā)狂疾，步擔走出門。羆累遣教請還，終不顧。還家養(yǎng)母，獨講學。著《無名子》十二篇，依則《論語》。又著《通經(jīng)》四篇，亦有卦名，擬《易》、《玄》。以為《春秋》三《傳》傳經(jīng)不同，每生訟議，乃據(jù)經(jīng)摭傳，著《春秋三傳》十三篇。又撰《約禮記》，除煩舉要，凡十篇，皆行于時。

長文才鑒清妙，愛廣納，放蕩闊達，不以細宜廉介為意，亦不好臧否人物，故時人愛而敬之。以母欲祿養(yǎng)，咸寧中，領(lǐng)蜀郡太守。郫有孝子羅偶，事親至孝。二親將亡時，病，不能食肉，終身不食肉。郡察孝廉。長文追為立表以旌之。宰府辟，三司及撫軍大將軍王累辟，不詣。薨，以故州將軍，吊祭。元康初，試守江原令。縣收得盜馬賊及發(fā)冢賊，長文引見誘慰。時臘晦，皆遣歸家。獄先有系囚，亦遣之，謂曰：“教化不厚，使汝等如此，長吏之過也。蠟節(jié)慶祈，歸就汝上下，善相歡樂；過節(jié)來還，當為思他理?！比豪艋体?，爭請，不許。尋有赦令，無不感恩，所宥人輟不為惡，曰：“不敢負王君。”將喪去官，民思其政。大將軍梁王肜及諸府并辟，長文曰：“吾從其先命者?！彼鞈?yīng)肜招，為從事中郎。諸王公卿慕其名，咸與之交。賈氏之誅，從肜有功，封關(guān)內(nèi)侯，再為中書郎。愍懷太子死于許下，博士、中書論虞之禮。長文議：“虞祭宜還東宮，以繼太子者為主；配食于潁川府君。”皆施行。除洛陽令。長文見肜曰：“主者不庶幾，奏長文為洛陽令。”肜笑答曰：“卿乃不庶幾，非主者也?！惫剔o不拜。聞益州亂，以《通經(jīng)》筮，得“老蠶緣枯?！敝?，嘆曰：“桑無葉，蠶以卒也。吾蜀人殄于是矣?！卑菔窨ぬ?，暴疾卒。時年六十四。

長文時人蜀郡柳竺、任興亦博學著聞，俱為州別駕。竺在右職，公亮蹇蹇。刺史盛怒，欲殺人，群下請，不聽。竺乃懷縛徑入，頓幾上，乃極陳其刑理。刺史從謝還縛。皆早亡。

壽良，字文淑，蜀郡成都人也。父、祖二世，犍為太守。良少與犍為張征、費緝并知名。治《春秋》三傳，貫通五經(jīng)。澡身貞素。州從事，散騎、黃門侍郎。大同，郡主簿，上計吏。察孝不就。州辟主簿、治中、別駕，舉才行。刺史皇甫晏貢之三司，遂辟太宰。除霸城令、始平太守，治政著稱。從扶風轉(zhuǎn)秦國內(nèi)史。文立卒后，溫令李宓表武帝，言：“二州人士零頹，才彥凌遲，無復(fù)廁豫綱紀后進、慰寧遐外者。良公英特，二州之望，宜見超予，紹繼立后?！钡壅鳛辄S門侍郎，兼二州都、給事中、梁州刺史。遷散騎常侍、大長秋。卒，葬洛北芒山。

征字建興，張翼子也，篤志好學，官至廣漢太守。緝字文平，清檢有治干，舉秀才，歷城令、涪陵太守，遷譙內(nèi)史。

何攀，字惠興，蜀郡郫人，漢司空汜鄉(xiāng)侯武弟潁川太守顯后也。父包，字休楊，察舉秀孝，皆不行；除瑯琊王中尉，不就。攀兄弟五人皆知名。攀少夙成，奇姿卓逸。弱冠，郡主簿、上計吏，州辟從事。刺史皇甫晏稱攀“王佐才也”，以為主簿。泰始十年，喪母歸家。晏為牙門張弘等所害，攀操表徑詣洛訟釋，事得清。刺史王復(fù)辟主簿、別駕。

咸寧三年，被詔罷屯田兵，作船，為伐吳調(diào)。攀進曰：“今見佃兵但六百人，計作船六、七年，財可勝萬人，后者未成，前者已腐，無以輔成國意。宜輒召回休兵及諸郡武吏，并萬馀人造作，歲終可辨?！丙黾熬V紀疑輒召萬兵，欲先上須報。攀曰：“官家雖欲伐吳，疑者尚多，卒聞?wù)偃f兵，必不見聽；以佃兵作船，船不時成。當輒召，以速為機，設(shè)當見，功夫已成，勢不得止?！丙錾浦?。議欲入山裁船，動數(shù)百里，艱難。攀曰：“今冢墓多種松柏，當什四市取，以速為機?！丙鰫傊?，任攀典舟船器仗。

冬，遣攀使洛。攀曰：“圣人之功可成，使人信之不可必也。夫高祖之大略，猶未察于韓信、婁敬，因蕭何、子房而后用之。今建非常之功，或莫之信。羊公，使君同盟，國家所重，加曩日失策西陵，思有夙駕，宜與相聞，此一助也?！丙鲈唬骸昂蔚蚴遄樱嘧谠林畱n。君至洛，官家未有舉意，便前至襄陽與羊、宗論之?！迸始戎谅?，拜表獻策，因至荊州與刺史宗廷論，宗未許。乃見羊祜，累日共畫用兵之要。攀曰：“若令青、徐循海以趣京下，壽春、揚州直指秣陵，兗、豫逾淮并據(jù)桑浦，則武昌以東、會稽以西必然駭困。荊州、平南徑造夏口，巴東諸軍固守西陵，益、梁之眾浮江東下，封樂鄉(xiāng)，要巴丘，則武陵、零、桂、長沙、湘東從風而靡矣。但明信賞，首尾俱會，旌旗耀天，四面云合，乘勝席卷，傳檄南極，吳、會不盡平者，未之有也?！毖蜢锎髳偅毂碚埛?。尋征大司農(nóng)，至晉壽，詔以為龍驤將軍，除攀郎中，參軍事。攀頻奉使詣洛，時未婚，司空裴公奇其才，以女妻之。

五年秋，攀使在洛，安東將軍王渾表孫皓欲北上，邊戍警戒，朝議征須六年。攀上疏策皓必不敢出，宜因今戒嚴，掩取甚易。中書令張華命宿下舍，設(shè)諸難，攀皆通之。又言：“性在忠烈，受命必果，宜重其位號?！痹t書遷平東將軍，督二州事。

吳平，封關(guān)內(nèi)侯。入拜輔國，攀為司馬。上《論時務(wù)》五篇。除滎陽令，進廷尉平。有盜開城門下關(guān)者，法據(jù)大辟。攀駁之曰：“上關(guān)執(zhí)信之主，下關(guān)儲備之物。設(shè)有開上關(guān)，何以加刑？”遂減死。多所議讞。遷散騎侍郎。

太傅楊駿謀逆，請眾官。攀與侍中傅祗、侍郎王愷等往?；莸蹚某醅|、殿中中郎孟觀策，戒嚴，誅駿。外已匆匆，攀與祗逾墻得出侍天子。天子以為翊軍校尉，領(lǐng)熊渠兵，一戰(zhàn)斬駿，社稷用安。封西城公，邑萬戶。策曰：“于戲！在昔先王光濟厥世，罔不開國列土、建德表功也。故逆臣楊駿謀危社稷，構(gòu)兵，飛矢集于殿庭，白刃交于宮闈。攀受命奮討，兇逆速殄，忠烈果毅，朕甚嘉焉。今以魏興之西城為攀封國，錫茲玄社，苴以白茅，永為晉藩輔。往欽哉！敬乃有土，惠康黎元，無或以隳爾顯烈?！庇仲p絹萬匹，攀固辭，受五千匹。又錫拜弟逢平鄉(xiāng)侯，兄子夔關(guān)內(nèi)侯。遷宣城內(nèi)史，不就，轉(zhuǎn)東羌校尉。西虜寇邊，遣長史楊威討之。違攀指授，失利。征還，領(lǐng)越騎校尉。武庫災(zāi)，百官皆救火，攀獨以兵衛(wèi)宮，復(fù)賞絹五百匹。領(lǐng)河南尹，遷揚州刺史，假節(jié)。在職數(shù)年，德教敷宣。征虜將軍石崇表東南有兵氣，不宜用遠人，征拜大司農(nóng)，兼二州都。自表以被疾錯忘，不堪銓量人物，讓都職于任熙、費緝，不聽。遷兗州刺史，錫寶劍、赤舄，固辭不之官。時帝室政衰，多害忠直，又諸王迭起，好結(jié)黨徒。攀闔門治疾，不與世務(wù)。朝議欲以為公，會薨，時年五十七。天子愍悼，追贈司農(nóng)印綬，謚曰桓公。遺令敕世子務(wù)行恭儉，引荀公曾、諸葛德林為模范。子璋嗣。

李毅，字允剛，廣漢妻阝人也。祖父朝，字偉南，州別駕從事。父旦，字欽宗，光祿郎中、主事。毅少散達，不治素檢。年二十馀，乃詣郡文學受業(yè)，通《詩》、《禮》訓詁，為學主事。太守弘農(nóng)王臨學講試，問祭酒姬艷曰：“學中有可成進幾百人？”艷對曰：“可有百人?！丙雠唬骸巴诎税伲烧甙偃?，教少何為？”毅對曰：“如艷之言，明府之教，盛于孔氏，不為少也。”奇之，命為主簿。嘗夢得三口刀，云人以禾益之，手持不得，以問郡丞與掾吏，莫能知。毅對曰：“吉祥也。三刀者‘州’字；而‘益’之禾，持不得，‘禾’旁‘失’者‘秩’字。明府秩當至益州?！丙鲂υ唬骸叭缜溲?，當相以為秀才?！?br />
張弘殺益州刺史皇甫晏，誣表晏反。毅白曰：“皇甫侯起自諸生，位極方州，又當何求？且廣漢與成都密邇，而統(tǒng)梁州者，衿益州之領(lǐng)，須防若今日也。益州有禍，乃此郡之憂。加張弘小豎，眾所不與，宜時赴討。”欲先上后行，毅曰：“大夫出疆，茍利社稷，專之為賢，何況殺主賊！急，當不拘常宜?！丙鰪闹?，發(fā)兵與牙門滿泰等共討弘，斬之。詔書遷益州刺史，毅復(fù)為州主簿、別駕，舉秀才。

及伐吳，與何攀并為參軍。吳平，封關(guān)內(nèi)侯，除隴西護軍。以疾去官，徙繁令。遷云南太守。臨薨，上表。后武帝思勛，問毅所在。徙犍為，使持節(jié)、南夷校尉。

久之，建寧民毛詵、李與朱提民李猛共逐太守杜俊、雍約以叛，眾數(shù)萬。毅討破之，斬詵、猛首。走依五茶夷，夷亦叛。晉朝復(fù)置寧州，以毅為刺史，加龍驤將軍，封成都縣侯。夷遂大反，破沒郡縣，攻圍州城。中原亂而李雄寇蜀，救援不至，疾病，薨于窮城。懷帝嘉其忠節(jié)，追贈少府，謚曰威侯。毅性通博，居情雅厚，賑恤寒貧，篤于故舊，人咸愛歸之。但好談?wù){(diào)，德重猶少。

從弟，字叔平，修身砥礪名行，數(shù)諫毅宜自矜嚴。毅笑應(yīng)之，曰：“吾小來不治名素，終杖旄節(jié)，故可至九卿。卿清檢履道，卒不失成都令也?！睍r毅始受南夷，而為歷城令，果作成都，遷犍為太守，位官不及毅。

毅子釗，世秉儒學，有格望。以父任為謁者，除壽林侯相，不就，為尚書外兵郎。自表赴難。至柯，夷斷道，不得進，經(jīng)年。以寧州城中無谷，父疾病，未知吉兇，不食谷，惟茹草，迄至奔喪。官至朱提、越太守、西夷校尉。

毅女秀，漢嘉太守新都王載，有才智。父亡后，州文武推領(lǐng)州三年。

二州當元康中位至方州節(jié)將者：壽良、何攀及毅。永嘉中，巴張弈希祖為荊州刺史、南蠻、長水校尉；蜀郡張峻紹茂為監(jiān)南中八郡事、西夷校尉、持節(jié)。

楊，字岐之，犍為武陽人也。少好學志古，藻勵名行。州辟主簿、別駕，刺史王舉秀才，安漢、雒令，王國中尉。以選為尚書郎，遷汶山太守。值夷復(fù)讎，失殊俗和，徙授巴東，轉(zhuǎn)廣漢。永嘉初，進衡陽內(nèi)史。遇流民叛亂，攻沒長沙、湘東，輒救助。賊眾浸盛，遂破郡城，獲，欲以為主。不許。賊晝夜持守。候其小怠，夜急走，比覺，已去遠。收馀眾，軍重安。欲投湘州刺史荀眺，共圖進取。會眺降賊，孤軍固城。賊攻圍之，誓死不移，遂卒城中。時年六十九。帝為鎮(zhèn)東大將軍，嘉其忠節(jié)死義，遣使吊贈。策曰：“惟永嘉七年四月己未，使持節(jié)、都督揚、江、湘、交、廣五州諸軍事、鎮(zhèn)東大將軍瑯琊王睿謹遣板命前衡陽內(nèi)史楊君：忠肅貞固，守正不移，雖危逼，節(jié)義可嘉。不幸殞卒孤城，甚悼之。今列上尚書，贈靖紗南內(nèi)史。魂而有靈，嘉茲寵榮。嗚呼哀哉！”

同郡楊稷文曹，泰始初為交太守，平九真、郁林、日南四部，斬吳交州刺史劉峻、大將修則。武帝方授交州，會孫皓遣大將薛、陶璜十萬人攻稷。被攻八月，救援不至，眾寡不敵，遂為、璜所獲。囚稷，欲以送皓，稷毆血死。帝嘉其忠烈歿命，追贈交州刺史也。

費立，字建熙，犍為南安人也。父揖，字君讓，巴西太守。立學義沖邃，玄靜沈嘿。察孝廉，王國中尉。王年少，好輕行游觀。立常正色匡諫，及上疏風喻，辭義靡刂切，合箴規(guī)之體。出為成都令，縣名難治，立蒞之垂績。以性公亮，入為州大中正。除巴西太守，不就，轉(zhuǎn)梁、益、寧三州都，兼尚書。值大駕西幸長安，常與大臣居守在洛。加員外散騎常侍，封關(guān)內(nèi)侯。每準正三州人物，品格褒貶，帥意方規(guī)，無復(fù)疏親，莫不畏敬；然委曲者多恨其繩墨。數(shù)辭諸郡，意在河、泰、汝、潁。久之，朝議欲以為荊州。永嘉六年，與子并沒于胡寇。

立時，漢國呂淑字偉德，以清彥辟別駕，舉秀才，尚書郎、秦國內(nèi)史、長水校尉、員外常侍、梁州都督，與立同沒胡寇。

常騫，字季慎，蜀郡江原人也。祖父竺，字代文，南廣太守、侍中。父偉，字公然，閬中令。騫治《毛詩》、《三禮》，以清尚知名。州辟部從事、主簿?？ふ埞Σ埽煨⒘?，萍鄉(xiāng)令。以選為王國侍郎，出為綿竹令；國王歸之，復(fù)入為郎中令。從王起義有功，封關(guān)內(nèi)侯。遷魏郡太守，加材官將軍。以晉政衰，睹中原不靜，固辭去官。拜新都內(nèi)史。時蜀亂，民皆流在荊、湘，徙湘東太守，疾病，未拜，卒，年六十八。騫性泛愛，敦友宗族，當官修理，恕以撫物，好咨問，動必謙讓，州鄉(xiāng)以為儀范。

二州清官見述者，先有宜都太守犍為唐定義業(yè)、隴西太守巴西馮山休翊，而后騫云。

常寬，字泰恭，騫族弟，郫令勖弟子也。父廓，字敬業(yè)，以明經(jīng)著稱，早亡。闔門廣學。治《毛詩》、《三禮》、《春秋》、《尚書》，尤耽意大《易》，博涉《史》、《漢》，強識多聞。而謙虛清素，與俗殊務(wù)?？っΣ?，及察孝廉，不就。州辟主簿、別駕，舉刺史羅尚秀才，為侍御史，除繁令，隨民縣零陵。以舉將喪去官。湘州叛亂，乃南入交州。交州刺史陶咸表為長史，固辭不之職。雖流離交城，衣敝袍，冠皮冠，乘牛往來，獨鳩合經(jīng)籍，研精著述。依孟陽宗、盧師矩著《典言》五篇，撰《蜀后志》及《后賢傳》，續(xù)陳壽《耆舊》作《梁益篇》。元帝踐祚，嘉其德行潔白，拜武平太守，民悅其政。以榮貴非志，在官三年，去職。尋梁碩作亂，得免難。卒于交州。凡所著述詩、賦、論、議二十馀篇。

子長生，字彭祖，亦有學行。州主簿、資中令、治中從事。早亡。

時蜀郡太守巴西黃容，亦好述作，著《家訓》、《梁州巴紀》、《姓族》、《左傳鈔》凡數(shù)十篇。漢嘉太守蜀郡杜敬修亦著《蜀后志》，及志趙、李特叛亂之事，及《喪紀禮式》，后生有取焉。

譙登，字慎明，巴西西充國人，譙周孫也。伯父熙，察孝廉，本部大中正、沔奇陽令。叔父同，字彥紹，少知名，拒州郡之命，梁州刺史壽良與東羌校尉何攀貢之三司及大將軍幕府，為尚書郎，除錫令，亦有為作傳者。

登少以公亮義烈聞，郡命功曹，州辟主簿，別駕從事，領(lǐng)陰平太守?？の骞偎卮笮蘸郎?，侵凌羌、晉，登誅之，郡中皆肅。后以李特作亂，本郡沒寇，父為李雄巴西太守馬脫所殺，乃東詣鎮(zhèn)南劉公請兵。時中原亂，守公三年，不能得兵，表拜揚烈將軍、梓潼內(nèi)史，使合義募。登凡募巴、蜀流士得二千人。平西羅尚以退住巴郡，登從尚索益軍討雄，不得。乃往攻宕渠，斬脫，食其肝。巴西賊破，復(fù)詣尚求軍。尚參佐多以必無利。登憤恚，數(shù)凌折之，又加責于尚，尚但下之而已。會羅殺雄太尉李離，舉梓潼來降，登逕進涪城。雄自攻登，為登所破。而尚將張羅進屯犍為之合水；文碩殺雄太宰李國，以巴西降。羅遣軍掠廣漢，破雄叔父驤，虜其妻子，募人斫雄頭。賊以向困，而尚卒。參佐恨登之見矜侮，不供其軍食。益州刺史皮素至巴東，敕平西送故遣將張順、楊顯救登。至墊江，素遇害，順、顯還。雄知登乏食，遣驤致攻。兵窮士餓，誓死不退，眾亦餓死而無去者。永嘉五年，為驤所生得，輿登致雄。言辭慷慨，涕泣欷，無服降臣折情。雄乃殺之，囚其軍士，皆以為奴虜，畀兵士。而連陰雨百馀日，雄中以登為枉，而所領(lǐng)無辜，怒氣感天，下赦，出登軍士湮沒者。

初，尚之在成都也，與雄攻戰(zhàn)。郫令犍為張昕欽明每摧破雄，雄眾憚之；而救助不能并心，為雄所殺。雄常言：“羅尚將均如張昕輩，吾族早無遺矣。時牙門左汜亦有戰(zhàn)功，尚不能益其兵谷。汜恚恨，以母喪歸，尚累召不往。尚怒曰：“微左汜，當不滅賊乎？”遂殺之。雄聞汜死，大小相賀。

登同郡縣李高亦有武干，平吳時，與牙門將處前，獲孫皓，封縣侯。官至金城、雁門太守。

侯馥，字世明，江陽人也。察孝廉，平西參軍。平西羅尚薨后，巴郡亂，辟地入柯。寧州刺史王遜領(lǐng)平西將軍，復(fù)取為參軍。遜議欲遷柯太守謝恕為涪陵太守，出屯巴郡之把口；表馥為江陽太守，住江陽之氵比源，撫恤蠻獠，克復(fù)江陵，清通長江。雄征東大將軍李恭已在江陽。馥招降夷獠，修繕舟艦，為進取調(diào)。預(yù)白遜請軍，移恕俱出涪陵，不能自前。恭舉眾攻馥，眾寡不敵，為恭所破，生虜馥，送雄。雄下廷尉責，馥曰：“事君有死無貳，其次破家與國。今縱不死，又無益國，灰沒其分，守心而已，無他愿望。”雄必欲屈之，使馥同郡人張迎曉喻之。馥怒罵迎曰：”吾等國亡不能存，大難不能死，低眉海內(nèi)，何面目相見也！且王寧州，治亂才也，以吾有桑梓之恥，故遠上尚書，遣吾討賊。受命之日，實忘寢食。但裁船未辨，請軍未至，牽揣不及，為他所先。當滅身隕碎，以謝不及，冀上不負日月，下不愧王侯。吾豈茍生如卿兒女之人乎！”迎還白雄，雄義而赦之。時雄眾寇所獲犍為太守建寧魏紀，漢國太守梓潼文琰，巴郡太守巴西黃龕，涪陵太守巴西趙弼、永昌謝俊、柯文猛，皆區(qū)區(qū)稽顙，無如馥者。數(shù)年卒。

撰曰：文王多士，才不同用，孔門七十，科不一揆，百行殊涂，貴于一致。若斯諸子，或挺璋之質(zhì)，或苞瑚璉之器，或耽儒、墨之業(yè)，或韜王佐之略，潛則泥蟠，躍則龍飛，揮翮揚芳，流光遐紀。實西土之珍彥，圣晉之多士也。徒以生處限外，服膺日淺，負荷榮顯，未充其能。假使植干華宇，振條神區(qū)，德行自有長短，然三趙、兩李、張、何之軌，其有及之者乎！譙登、侯馥忠規(guī)奮烈，美志不遂，哀哉！

五公：司空何武司空趙戒太尉趙謙司徒趙溫司空張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