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補(bǔ)注

楚辭卷第一 離騷經(jīng)第一
王逸序
班固《離騷贊序》
劉勰《辨騷》
楚辭卷第二 九歌第二
東皇太一
云中君
湘君
湘夫人
大司命
少司命
東君
河伯
山鬼
國殤
禮魂
楚辭卷第三 天問第三
楚辭卷第四 九章第四
惜誦
涉江
哀郢
抽思
懷沙
思美人
惜往日
橘頌
悲回風(fēng)
楚辭卷第五 遠(yuǎn)游第五
楚辭卷第六 卜居第六
楚辭卷第七 漁父第七
楚辭卷第八 九辯第八
楚辭卷第九 招魂第九
楚辭卷第十 大招第十
楚辭卷第十一 惜誓第十一
楚辭卷第十二 招隱士第十二
楚辭卷第十三 七諫第十三
初放
沈江
怨世
怨思
自悲
哀命
謬諫
楚辭卷第十四 哀時(shí)命第十四
楚辭卷第十五 九懷第十五
匡機(jī)
通路
?？?
昭世
尊嘉
蓄英
思忠
陶壅
株昭
楚辭卷第十六 九嘆第十六
逢紛
離世
怨思
遠(yuǎn)逝
惜賢
憂苦
愍命
思古
遠(yuǎn)游
楚辭卷第十七 九思第十七
逢尤
怨上
疾世
憫上
遭厄
悼亂
傷時(shí)
哀歲
守志

楚辭卷第一
　　隋唐書《志》有皇甫遵訓(xùn)《參解楚辭》七卷、郭璞注十卷、宋處士諸葛《楚辭音》一卷、劉香《草木蟲魚疏》二卷、孟奧音一卷、徐邈音一卷。始漢武帝命淮南王安為《離騷傳》，其書今亡。按《屈原傳》云：“《國風(fēng)》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矣?！庇衷唬骸跋s蛻于濁穢，以浮游塵埃之外，不獲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推此志，雖與日月爭光可也?！卑嗝蠄?jiān)、劉勰皆以為淮南王語，豈太史公取其語以作傳乎？漢宣帝時(shí)，九江被公能為楚詞。隋有僧道騫者善讀之，能為楚聲，音韻清切。至唐，傳楚辭者，皆祖騫公之音。
　離騷經(jīng)章句第一　　　離騷
　　校書郎臣王逸上
　　　曲阿洪興祖補(bǔ)注

　　　《離騷經(jīng)》者，屈原之所作也。屈原與楚同姓，仕于懷王，為三閭大夫。三閭之職，掌王族三姓，曰昭、屈、景。《戰(zhàn)國策》：楚有昭奚恤?！对托兆搿吩疲呵?，楚公族羋姓之后。楚武王子瑕食采于屈，因氏焉。屈重、屈蕩、屈建、屈平，并其后。又云：景，羋姓。楚有景差。漢徙大族昭、屈、景三姓于關(guān)中。屈原序其譜屬，率其賢良，以厲國士。入則與王圖議政事，決定嫌疑；出則監(jiān)察群下，應(yīng)對諸侯。謀行職修，王甚珍之。同列大夫上官、靳尚妒害其能，共譖毀之?！妒酚洝吩唬荷瞎俅蠓蚺c之同列。又曰：用事臣靳尚。王乃疏屈原。疏，一作逐。屈原執(zhí)履忠貞而被讒□，一作邪。憂心煩亂，不知所愬，乃作《離騷經(jīng)》。離，別也。騷，愁也。經(jīng)，徑也。言己放逐離別，中心愁思，猶依道徑，一云陳直徑，一云陳道徑。以風(fēng)諫君也。太史公曰：離騷者，猶離憂也。班孟堅(jiān)曰：離，猶遭也，明己遭憂作辭也。顏師古云：憂動曰騷。余按：古人引《離騷》未有言“經(jīng)”者，蓋后世之士祖述其詞，尊之為經(jīng)耳，非屈原意也。逸說非是。故上述唐、虞、三后之制，下序桀、紂、羿、澆之?dāng)?，冀君覺悟，反于正道而還己也。是時(shí)，秦昭王使張儀譎詐懷王，令絕齊交；又使誘楚，請與俱會武關(guān)，遂脅一作□。與俱歸，拘留不遣，卒客死于秦?！妒酚洝吩唬呵郊冉I，其后秦欲伐齊，齊與楚從親，惠王患之，乃令張儀詳去秦，厚幣委質(zhì)事楚。詳與佯同。又曰：秦昭王與楚婚，欲與懷王會。屈平曰：“秦，虎狼之國，不可信，不如無行?！睉淹踝湫?。入武關(guān)，秦伏兵絕其后，因留懷王。然則使張儀譎詐懷王，令絕齊者，乃惠王，非昭王也。其子襄王，復(fù)用讒言，遷屈原于江南。《
史記》曰：懷王長子頃襄王立，令尹子蘭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頃襄王，王怒而遷之。屈原放在草野，草，一作山。復(fù)作《九章》，援天引圣，以自證明，終不見省。不忍以清白久居濁世，遂赴汨淵自沈而死。《前漢．地理志》：長沙有羅縣?！肚G州記》曰：縣北帶汨水，水源出豫章艾縣界，西流注湘。沿湘西北，去縣三十里，名為屈潭，屈原自沈處。汨，音覓?！峨x騷》之文，依《詩》取興，引類譬諭，故善鳥香草，以配忠貞；惡禽臭物，以比讒佞；靈脩美人，以媲于君；媲，配也，匹詣切。宓妃佚女，以譬賢臣；虬龍鸞鳳，以讬君子；飄風(fēng)云霓，飄，一作飆。 以為小人。其詞溫而雅，其義皎而朗。一作明。凡百君子，莫不慕其清高，嘉其文采，哀其不遇，而愍其志焉。愍，一作閔。魏文帝《典論》云：優(yōu)游按衍，屈原尚之，窮侈極妙，相如之長也。然原據(jù)讬譬喻其意，周旋綽有余度，長卿、子云不能及。宋子京云：《離騷》為詞賦之祖，后人為之，如至方不能加矩，至圓不能過規(guī)矣。

　　帝高陽之苗裔兮，德合天地稱帝。苗，胤也。裔，末也。高陽，顓頊有天下之號也?！兜巯怠吩唬侯呿溔⒂隍v隍氏女而生老僮，是為楚先。其后熊繹事周成王，封為楚子，居于丹陽。周幽王時(shí)，生若敖，奄征南海，北至江、漢。其孫武王求尊爵于周，周不與，遂僭號稱王。始都于郢，是時(shí)生子瑕，受屈為客卿，因以為氏。屈原自道本與君共祖，俱出顓頊胤末之子孫，是恩深而義厚也。朕皇考曰伯庸。朕，我也?；?，美也。父死稱考?！对姟吩唬杭扔伊铱肌２?，字也。屈原言我父伯庸，體有美德，以忠輔楚，世有令名，以及于己。攝提貞于孟陬兮，太歲在寅曰攝提格。孟，始也。貞，正也。于，于也。正月為陬。惟庚寅吾以降。庚寅，日也。降，下也?！缎⒔?jīng)》曰：故親生之膝下。寅為陽正，故男始生而立于寅。庚為陰正，故女始生而立于庚。言己以太歲在寅，正月始春，庚寅之日，下母之體而生，得陰陽之正中也?；视[揆余初度兮，皇，皇考也。覽，觀也。揆，度也。初，始也。覽，一作鑒。一本“余”下有“于”字。五臣云：我父鑒度我初生之法度。肇錫余以嘉名。肇，始也。錫，賜也。嘉，善也。言父伯庸觀我始生年時(shí)，度其日月，皆合天地之正中，故賜我以美善之名也。名余曰正則兮，正，平也。則，法也。字余曰靈均。靈，神也。均，調(diào)也。言正平可法則者，莫過于天；養(yǎng)物均調(diào)者，莫神于地。高平曰原，故父伯庸名我為平以法天，字我為原以法地。言己上能安君，下能養(yǎng)民也。《禮》曰：子生三月，父親名之，既冠而字之。名所以正形體、定心意也；字者所以崇仁義、序長幼也。夫人非名不榮，非字不彰，故子生，父思善應(yīng)而名字之，以表其德、觀其志也。五臣云：靈，善也。均亦平也。言能正法則，善平理。字雖朋友之職，亦父命也。紛吾既有此內(nèi)美兮，紛，盛貌。五臣曰：內(nèi)美，謂忠貞。又重之以脩能。 脩，遠(yuǎn)也。言己之生，內(nèi)含天地之美氣，又重有絕遠(yuǎn)之能，與眾異也。言謀足以安社稷，智足以解國患，威能制強(qiáng)御，仁能懷遠(yuǎn)人也。扈江離與辟芷兮，扈，被也。楚人名被為扈。江離、芷，皆香草名。辟，幽也。芷幽而香?！段倪x》離作蘺。五臣云：扈，披也。紉秋蘭以為佩。紉，索也。蘭，香草也，秋而芳。佩，飾也，所以象德。故行清潔者佩芳，德仁明者佩玉，能解結(jié)者佩觿，能決疑者佩玦，故孔子無所不佩也。言己脩身清潔，乃取江離、辟芷，以為衣被；紉索秋蘭，以為佩飾；博采眾善，以自約束也。汩余若將不及兮，汩，去貌，疾若水流也。不，一作弗?？帜隁q之不吾與。言我念年命汩然流去，誠欲輔君，心中汲汲，常若不及。又恐年歲忽過，不與我相待，而身老耄也。朝搴阰之木蘭兮，搴，取也。阰，山名。夕攬洲之宿莽。攬，采也。水中可居者曰洲。草冬生不死者，楚人名曰宿莽。言己旦起升山采木蘭，上事太陽，承天度也；夕入洲澤采取宿莽，下奉太陰，順地?cái)?shù)也。動以神祇自敕誨也。木蘭去皮不死，宿莽遇冬不枯，以喻讒人雖欲困己，己受天性，終不可變易也。攬，一作□，一作□。洲，一作中洲。日月忽其不淹兮，淹，久也。忽，《釋文》作曶。春與秋其代序。代，更也。序，次也。言日月晝夜常行，忽然不久。春往秋來，以次相代。言天時(shí)易過，人年易老也。惟草木之零落兮，零、落，皆墮也，草曰零，木曰落。零，一作苓?？置廊酥t暮。遲，晚也。美人，謂懷王也。人君服飾美好，故言美人也。言天時(shí)運(yùn)轉(zhuǎn)，春生秋殺，草木零落，歲復(fù)盡矣。而君不建立道德，舉賢用能，則年老耄晚暮，而功不成，事不遂也。不撫壯而棄穢兮，年德盛曰壯。棄，去也。穢，行之惡也，以喻讒邪。百草為稼穡之穢，讒佞亦為忠直之害也。《文選》無“不”字。五臣云：撫，持也。言持盛壯之年，廢棄道德，用讒邪之言，為穢惡之行。何不改此度？改，更也。言愿令君甫及年德盛壯之時(shí)，脩明政教，棄去讒佞，無令害賢，改此惑誤之度，脩先王之法也。甫及，一作撫及，一作務(wù)及。《文選》云：何不改其此度。一云“何不改乎此度也”。五臣云：何不早改此法度，以從忠正之言。乘騏驥以馳騁兮，騏驥，駿馬也，以喻賢智。言乘駿馬，一日可致千里。以言任賢智，則可成于治也。乘，一作□，《文選》作策。馳，一作駝。來吾道夫先路。言己如得任用，將驅(qū)先行，愿來隨我，遂為君導(dǎo)入圣王之道也?！段倪x》作“
導(dǎo)夫先路”。一本句末有“也”字。五臣云：言君能任賢人，我得申展，則導(dǎo)引入先王之道路。

　　昔三后之純粹兮，后，君也。謂禹、湯、文王也。至美曰純，齊同曰粹。固眾芳之所在。眾芳，諭群賢。言往古夏禹、殷湯、周之文王，所以能純美其德而有圣明之稱者，皆舉用眾賢，使居顯職，故道化興而萬國寧也。五臣云：三王所以有純美之德，以眾賢所在故也。雜申椒與菌桂兮，申，重也。椒，香木也。其芳小，重之乃香。菌，薰也。葉曰蕙，根曰薰。五臣云：雜，非一也。申，用也。椒、菌桂皆香木。豈維紉夫蕙茞？紉，索也。蕙、茞，皆香草，以諭賢者。言禹、湯、文王，雖有圣德，猶雜用眾賢，以致于治，非獨(dú)索蕙茞，任一人也。故堯有禹、咎繇、伯夷、朱虎、伯益、夔，殷有伊尹、傅說，周有呂、旦、散宜、召、畢，是雜用眾芳之效也。彼堯舜之耿介兮，堯、舜，圣德之王也。耿，光也。介，大也。既遵道而得路。遵，循也。路，正也。堯、舜所以有光大圣明之稱者，以循用天地之道，舉賢任能，使得萬事之正也。夫先三后者，據(jù)近以及遠(yuǎn)，明道德同也。五臣云：循用大道。何桀紂之猖披兮，桀、紂，夏、殷失位之君。猖披，衣不帶之貌。猖，一作昌，《釋文》作倡。披，一作被。五臣云：昌披，謂亂也。夫唯捷徑以窘步。捷，疾也。徑，邪道也。窘，急也。言桀、紂愚惑，違背天道，施行惶遽，衣不及帶，欲涉邪徑，急疾為治，故身觸陷阱，至于滅亡，以法戒君也。唯，一作維。五臣云：言桀、紂苦人使亂，用捷疾邪徑急步而理之。惟夫黨人之偷樂兮，黨，朋也?！墩撜Z》曰：朋而不黨。偷，茍且也。一無“ 夫”字。路幽昧以險(xiǎn)隘。路，道也。幽昧，不明也。險(xiǎn)隘，諭傾危。言己念彼讒人相與朋黨，嫉妒忠直，茍且偷樂，不知君道不明，國將傾危，以及其身也。豈余身之憚殃兮，憚，難也。殃，咎也。一無“身”字?？只瘦浿?dāng)】?。皇，君也。輿，君之所乘，以喻國也。績，功也。言我欲諫爭者，非難身之被殃咎也，但恐君國傾危，以敗先王之功。五臣云：言我所以不難殃咎諫爭者，恐君行事之失。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踵，繼也。武，跡也?！对姟吩唬郝牡畚涿綮АＱ约杭庇甲呦群?，以輔翼君者，冀及先王之德，繼續(xù)其跡而廣其基也。奔走先后，四輔之職也。《詩》曰：予聿有奔走，予聿有先后。是之謂也。忽，一作急。荃不察余之中情兮，荃，香草，以諭君也。人君被服芬香，故以香草為諭。惡數(shù)指斥尊者，故變言荃也。察，一作揆。中，一作忠。 反信讒而齌怒。齌，疾也。言懷王不徐徐察我忠信之情，反信讒言而疾怒己也。齌，一作齊。余固知謇謇之為患兮，謇謇，忠貞貌也。《易》曰：王臣謇謇，匪躬之故。忍而不能舍也。舍，止也。言己知忠言謇謇諫君之過，必為身患，然中心不能自止而不言也?！段脑贰窡o“而”字。一本“忍”上有“余”字，一無“ 也”字。五臣云：恐君之?dāng)?，故忍此禍患而不能止。指九天以為正兮，指，語也。九天，謂中央八方也。正，平也。五臣云：九，陽數(shù)，謂天也。夫唯靈脩之故也。靈，神也。脩，遠(yuǎn)也。能神明遠(yuǎn)見者，君德也，故以諭君。言己將陳忠策，內(nèi)慮之心，上指九天，告語神明，使平正之，唯用懷王之故，欲自盡也。唯，一作惟。一無“也”字。五臣云：靈脩，言有神明長久之道者，君德也。言我指九天，欲為君行正平之道，而君不用我，故將欲自盡。曰黃昏以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初既與余成言兮，初，始也。成，平也。言，猶議也。后悔遁而有他。 遁，隱也。言懷王始信任己，與我平議國政，后用讒言，中道悔恨，隱匿其情，而有他志也。遁，一作遯。他，一作佗。五臣云：悔，改；遯，移也。改移本情，而有他志。余既不難夫離別兮，近曰離，遠(yuǎn)曰別。一無“夫”字。傷靈脩之?dāng)?shù)化。化，變也。言我竭忠見過，非難與君離別也。傷念君信用讒言，志數(shù)變易，無常操也。五臣云：傷，惜也。

　　余既滋蘭之九畹兮，滋，蒔也。十二畝曰畹，或曰田之長為畹也。五臣云：滋，益也。《釋文》作□，音栽。又樹蕙之百畝。樹，種也。二百四十步為畝。言己雖見放流，猶種蒔眾香，修行仁義，勤身自勉，朝暮不倦也。五臣云：蘭蕙喻行，言我雖被斥逐，脩行彌多?！夺屛摹罚寒€作□。畦留夷與揭車兮，畦，共呼種之名。留夷，香草也。揭車，亦芳草，一名□輿。五十畝為畦也。揭，一作藒。《文選》作□荑、擖車。雜杜衡與芳芷。杜衡、芳芷，皆香草也。言己積累眾善，以自潔飾，復(fù)植留夷、杜衡，雜以芳芷，芬香益暢，德行彌盛也。衡，一作蘅。冀枝葉之峻茂兮， 冀，幸也。峻，長也?！段倪x》作葰。五臣云：茂盛貌，音俊。愿俟時(shí)乎吾將刈。刈，獲也。草曰刈，谷曰獲。言己種植眾芳，幸其枝葉茂長，實(shí)核成熟，愿待天時(shí)，吾將獲取收藏，而饗其功也。以言君亦宜蓄養(yǎng)眾賢，以時(shí)進(jìn)用，而待仰其治也?！段倪x》俟作俊。雖萎絕其亦何傷兮，萎，病也。絕，落也。哀眾芳之蕪穢。言己所種芳草，當(dāng)刈未刈，蚤有霜雪，枝葉雖蚤萎病絕落，何能傷于我乎？哀惜眾芳摧折，枝葉蕪穢而不成也。以言己脩行忠信，冀君任用，而遂斥棄，則使眾賢志士失其所也。五臣云：言我積行，為讒邪所害見逐，亦猶植芳草為霜露所傷而落。雖如是，于我亦何能傷，但恐眾賢志士，見而蕪穢不自脩也。眾皆競進(jìn)以貪婪兮，競，并也。愛財(cái)曰貪，愛食曰婪。以，一作而。憑不猒乎求索。憑，滿也。楚人名滿曰憑。言在位之人，無有清潔之志，皆并進(jìn)取，貪婪于財(cái)利，中心雖滿，猶復(fù)求索，不知猒飽也。憑，一作憑。羌內(nèi)恕己以量人兮，羌，楚人語詞也。猶言卿何為也。以心揆心為恕。量，度也。各興心而嫉妒。興，生也。害賢為嫉，害色為妒。言在位之臣，心皆貪婪，內(nèi)以其志恕度他人，謂與己不同，則各生嫉妒之心，推棄清潔，使不得用也。故《外傳》曰：太山之鴟，鳴嚇鴛雛。此之謂也。興心，《文選》誤作與心。五臣云：貪婪之人，乃內(nèi)恕于己，以量度它人，謂與己同貪。若否，則各生嫉妒之心，讒譖之，使不得進(jìn)用。忽馳騖以追逐兮，五臣云：忽，急也。馳，一作駝。非余心之所急。言眾人所以馳騖惶遽者，爭追逐權(quán)貴，求財(cái)利也，故非我心之所急。眾人急于財(cái)利，我獨(dú)急于仁義也。老冉冉其將至兮，七十曰老。冉冉，行貌。五臣云：冉冉，漸漸也?？置懨涣?。立，成也。言人年命冉冉而行，我之衰老，將以來至，恐脩身建德，而功不成名不立也?！墩撜Z》曰：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屈原建志清白，貪流名于后世也。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墜，墮也。夕餐秋菊之落英。英，華也。言己旦飲香木之墜露，吸正陽之津液；暮食芳菊之落華，吞正陰之精蕊，動以香凈，自潤澤也。餐，一作□。五臣云：取其香潔以合己之德。茍余情其信姱以練要兮，茍，誠也。練，□也。五臣云：茍，且；姱，大；練，擇也。且信大擇道要而行。長顑頷亦何傷？顑頷，不飽貌。言己飲食清潔，誠欲使我形貌信而美好，中心簡練，而合于道要，雖長顑頷，饑而不飽，亦何所傷病也。何者？眾人茍欲飽于財(cái)利，己獨(dú)欲飽于仁義也。攬木根以結(jié)茞兮，攬，持也。根以喻本?！段倪x》攬作掔。貫薜荔之落蕊。貫，累也。薜荔，香草也，緣木而生。蕊，實(shí)也。累香草之實(shí)，執(zhí)持忠信貌也。言己施行，常攬木引堅(jiān)，據(jù)持根本，又貫累香草之實(shí)，執(zhí)持忠信，不為華飾之行也。五臣云：貫，拾也。蕊，花心也。言我持木之本，佩結(jié)香草，拾其花心，以表己之忠信。矯菌桂以紉蕙兮， 矯，直也。五臣云：矯，舉也。舉此香木以自比。索胡繩之纚纚。胡繩，香草也。纚纚，索好貌。言己行雖據(jù)履根本，猶復(fù)矯直菌桂芬香之性，紉索胡繩，令之澤好，以善自約束，終無懈倦也。謇吾法夫前脩兮，非世俗之所服。言我忠信謇謇者，乃上法前世遠(yuǎn)賢，固非今時(shí)俗人之所服行也。一云：謇，難也。言己服飾雖為難法，我仿前賢以自修潔，非本今世俗人之所服佩?！段倪x》謇作蹇，世作時(shí)。五臣云：蹇，難也。前修，謂前代修習(xí)道德之人。服，用也。言我所以遭難者，吾法前修道德之人，故不為代俗所用。雖不周于今之人兮，周，合也。愿依彭咸之遺則。彭咸，殷賢大夫，諫其君不聽，自投水而死。遺，余也。則，法也。言己所行忠信，雖不合于今之世，愿依古之賢者彭咸余法，以自率厲也。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艱，難也。言己自傷所行不合于世，將效彭咸沈身于淵，乃太息長悲，哀念萬民受命而生，遭遇多難，以隕其身。申生雉經(jīng)，子胥沈江，是謂多難也。五臣云：太息掩涕，哀此萬姓，遭輕薄之俗，而多屯難。余雖好脩姱以鞿羈兮，鞿羈，以馬自喻。韁在口曰鞿，革絡(luò)頭曰羈，言為人所系累也。五臣云：言我雖習(xí)前人之大道，而為讒人所銜勒。謇朝誶而夕替。誶，諫也?！对姟吩唬赫r予不顧。替，廢也。言己雖有絕遠(yuǎn)之智，姱好之姿，然以為讒人所鞿羈而系累矣。故朝諫謇謇于君，夕暮而身廢棄也。既替余以蕙纕兮，纕，佩帶也。又申之以攬茞。又，復(fù)也。言君所以廢棄己者，以余帶佩眾香，行以忠正之故也。然猶復(fù)重引芳茞，以自結(jié)束，執(zhí)志彌篤也。一云：又申之□茞。五臣云：申，重也。攬，持也。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恨也。言己履行忠信，執(zhí)守清白，亦我中心之所美善也。雖以見過支解九死，終不悔恨。五臣云：九，數(shù)之極也。以此遇害，雖九死無一生，未足悔恨。怨靈脩之浩蕩兮，上政迷亂則下怨，父行?；髣t子恨。靈脩，謂懷王也。浩猶浩浩，蕩猶蕩蕩，無思慮貌也?！对姟吩唬鹤又庂狻＝K不察夫民心。言己所以怨恨于懷王者，以其用心浩蕩，驕敖放恣，無有思慮，終不省察萬民善惡之心，故朱紫相亂，國將傾危也。夫君不思慮，則忠臣被誅；忠臣被誅，則風(fēng)俗怨而生逆暴，故民心不可不熟察之也。民，一作人。五臣云：浩蕩，法度壞貌。言我怨君法度廢壞，終不察眾人悲苦。眾女嫉余之蛾眉兮，眾女，謂眾臣。女，陰也，無專擅之義，猶君動而臣隨也，故以喻臣。蛾眉，好貌。蛾，一作娥。謠諑謂余以善淫。謠，謂毀也。諑，猶譖也。淫，邪也。言眾女嫉妒蛾眉美好之人，譖而毀之，謂之美而淫，不可信也；猶眾臣嫉妒忠正，言己淫邪不可任也。以，一作之。五臣云：讒邪之人，謂我善為淫亂。固時(shí)俗之工巧兮，偭規(guī)矩而改錯(cuò)。偭，背也。圓曰規(guī)，方曰矩。改，更也。錯(cuò)，置也。言今世之工，才知強(qiáng)巧，背去規(guī)矩，更造方圓，必失堅(jiān)固、敗材木也。以言佞臣巧于言語，背違先圣之法，以意妄造，必亂政治、危君國也。五臣云：規(guī)矩，法則也。背繩墨以追曲兮，追，猶隨也。繩墨，所以正曲直。競周容以為度。周，合也。度，法也。言百工不循繩墨之直道，隨從曲木，屋必傾危而不可居也。以言人臣不脩仁義之道，背棄忠直，隨從枉佞，茍合于世，以求容媚，以為常法，身必傾危而被刑戮也。忳郁邑余侘傺兮，忳，憂貌。侘傺，失志貌。侘，猶堂堂，立貌也。傺，住也，楚人名住曰傺。邑，一作悒。一本注云：忳，自念貌。五臣云：忳郁，憂思貌。悒，不安也。吾獨(dú)窮困乎此時(shí)也。言我所以忳忳而憂，中心郁邑，悵然住立而失志者，以不能隨從世俗，屈求容媚，故獨(dú)為時(shí)人所窮困。憂，一作自念。一無“也”字。 寧溘死以流亡兮，溘，猶奄也。以，一作而。奄，一作晻。下注同。余不忍為此態(tài)也。言我寧奄然而死，形體流亡，不忍以中正之性，為邪淫之態(tài)。一無“也”字。鷙鳥之不群兮，鷙，執(zhí)也。謂能執(zhí)伏眾鳥，鷹鹯之類也，以喻中正。自前世而固然。言鷙鳥執(zhí)志剛厲，特處不群，以言忠正之士，亦執(zhí)分守節(jié)，不隨俗人，自前世固然，非獨(dú)于今，比干、伯夷是也。李善《文選》世作代。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異道而相安。言何所有圜鑿受方枘而能合者？誰有異道而相安耶？言忠佞不相為謀也。圜，一作圓。周，一作同。一云方鑿受圓枘。屈心而抑志兮，抑，案也。忍尤而攘詬。尤，過也。攘，除也。詬，恥也。言己所以能屈案心志，含忍罪過而不去者，欲以除去恥辱，誅讒佞之人，如孔子誅少正卯也?！夺屛摹吩嵶鳌酢７灏滓运乐辟?，固前圣之所厚。言士有伏清白之志，以死忠直之節(jié)者，固乃前世圣王之所厚哀也。故武王伐紂，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閭也。

　　悔相道之不察兮，悔，恨也。相，視也。察，審也。延佇乎吾將反。延，長也。佇，立貌?！对姟吩唬簛辛⒁云?。言己自悔恨，相視事君之道不明審，當(dāng)若比干伏節(jié)死義，（當(dāng)原作察，據(jù)《文選》李善注引及翻宋本改。）故長立而望，將欲還反，終己之志也?；仉捃囈詮?fù)路兮，回，旋也。路，道也?；兀蛔骰?。及行迷之未遠(yuǎn)。 迷，誤也。言乃旋我之車，以反故道，及己迷誤欲去之路，尚未甚遠(yuǎn)也。同姓無相去之義，故屈原遵道行義，欲還歸也。步余馬于蘭皋兮，步，徐行也。澤曲曰皋，《詩》云：鶴鳴于九皋。馳椒丘且焉止息。土高四墮曰椒丘。言己欲還，則徐步我之馬于芳澤之中，以觀聽?wèi)淹酢Ｋ祚Y高丘而止息，以須君命也。馳，一作駝。五臣云：椒丘，丘上有椒也。行息依蘭椒，不忘芳香以自潔也。進(jìn)不入以離尤兮，退將復(fù)脩吾初服。退，去也。言己誠欲遂進(jìn)，竭其忠誠，君不肯納，恐重遇禍，故將復(fù)去，脩吾初始清潔之服也。一無“復(fù)”字。五臣云：尤，過也。制芰荷以為衣兮，制，裁也。芰，□也，秦人曰薢茩。荷，芙蕖也?！?芙蓉以為裳。芙蓉，蓮華也。上曰衣，下曰裳。言己進(jìn)不見納，猶復(fù)裁制芰荷，集合芙蓉，以為衣裳，被服愈潔，脩善益明?！酰蛔骷２晃嶂湟嘁奄猓堄嗲槠湫欧肌Ｎ宄荚疲貉跃恢?，我亦將止。然我情實(shí)美。高余冠之岌岌兮，岌岌，高貌。長余佩之陸離。陸離，猶嵾嵯，眾貌也。言己懷德不用，復(fù)高我之冠，長我之佩，尊其威儀，整其服飾，以異于眾也。芳與澤其雜糅兮，芳，德之臭也?！兑住吩唬浩涑羧缣m。澤，質(zhì)之潤也。玉堅(jiān)而有潤澤。糅，雜也。唯昭質(zhì)其猶未虧。唯，獨(dú)也。昭，明也。虧，歇也。言我外有芬芳之德，內(nèi)有玉澤之質(zhì)，二美雜會，兼在于己，而不得施用，故獨(dú)保明其身，無有虧歇而已。所謂道行則兼善天下，不用則獨(dú)善其身。虧，一作□，其字從兮。五臣云：唯獨(dú)守其明潔之質(zhì)，猶未為自虧損也。忽反顧以游目兮， 忽，疾貌。游，一作游。將往觀乎四荒?；?，遠(yuǎn)也。言己欲進(jìn)忠信，以輔事君，而不見省，故忽然反顧而去，將遂游目往觀四荒之外，以求賢君也。五臣云：觀四荒之外，以求知己者。佩繽紛其繁飾兮，繽紛，盛貌。繁，眾也。芳菲菲其彌章。菲菲，猶勃勃。芬，香貌也。章，明也。言己雖欲之四方荒遠(yuǎn)，猶整飾儀容，佩玉繽紛而眾盛，忠信勃勃而愈明，終不以遠(yuǎn)故改其行。五臣云：佩忠信芳香之行，彌加明潔。民生各有所樂兮，余獨(dú)好脩以為常。言萬民稟天命而生，各有所樂，或樂諂佞，或樂貪淫，我獨(dú)好脩正直以為常行也?！?
文選》民作人。脩，一作循。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余心之可懲。懲，艾也。言己好脩忠信，以為常行，雖獲罪支解，志猶不艾也。豈，一作非。《文選》可作何。五臣云：言我執(zhí)忠貞之心，雖遭支解，亦不能變，于我心更何所懼。懲，懼也。

　　女媭之嬋媛兮，女媭，屈原姊也。嬋媛，猶牽引也，一作撣援。申申其詈予。申申，重也。言女媭見己施行不與眾合，以見放流，故來牽引數(shù)怒，重詈我也。詈，一作罵。予，一作余。五臣云：牽引古事，而罵詈我。曰鯀婞直以亡身兮，曰，女媭詞也。鯀，堯臣也?！?
帝系》曰：顓頊后五世而生鯀。婞，很也。鯀，亦作鯀，一作□?！?
文選》亡作方。終然夭乎羽之野。蚤死曰夭。言堯使鯀治洪水，婞很自用，不順堯命，乃殛之羽山，死于中野。女媭比屈原于鯀，不順君意，亦將遇害也。夭，一作夭。一云：羽山之野。汝何博謇而好脩兮，紛獨(dú)有此姱節(jié)。女媭數(shù)諫屈原，言汝何為獨(dú)博采往古，好脩謇謇，有此姱異之節(jié)，不與眾同，而見憎惡于世也?！段倪x》作蹇。五臣云：汝何博采古道，于蹇難之世，好脩直節(jié)，獨(dú)為姱大之行。薋菉葹以盈室兮，薋，蒺藜也。菉，王芻也。葹，枲耳也?！对姟吩唬撼咚F。又曰：終朝采菉。三者皆惡草，以喻讒佞盈滿于側(cè)者也。判獨(dú)離而不服。判，別也。女媭言眾人皆佩薋、菉、枲耳，為讒佞之行，滿于朝廷，而獲富貴，汝獨(dú)服蘭蕙，守忠直，判然離別，不與眾同，故斥棄也。眾不可戶說兮，孰云察余之中情。屈原外困群佞，內(nèi)被姊詈，知世莫識，言己之心志所執(zhí)，不可戶說人告，誰當(dāng)察我中情之善否也。世并舉而好朋兮，朋，黨也。夫何煢獨(dú)而不予聽。煢，孤也?！?
詩》曰：哀此煢獨(dú)。言世俗之人，皆行佞偽，相與朋黨，并相薦舉。忠直之士，孤煢特獨(dú)，何肯聽用我言，而納受之也。煢，一作□。予，一作余。依前圣以節(jié)中兮，節(jié)，度?！段倪x》以作之。喟憑心而歷玆。喟，嘆也。歷，數(shù)也。言己所言，皆依前世圣人之法，節(jié)其中和，喟然舒憤懣之心，歷數(shù)前世成敗之道，而為此詞也。憑，一作憑，一作馮。五臣云：中，得也。歷，行也。憑，滿也。言我依前代圣賢節(jié)度，而不得用，故嘆息憤懣，而行澤畔矣。濟(jì)沅湘以南征兮，濟(jì)，渡也。沅、湘，水名。征，行也。就重華而敶詞：重華，舜名也?！?
帝系》曰：瞽叟生重華，是為帝舜，葬于九疑山，在沅、湘之南。言己依圣王法而行，不容于世，故欲渡沅、湘之水南行，就舜敶詞自說，稽疑圣帝，冀聞秘要，以自開悟也。一作陳辭。啟《九辯》與《九歌》兮，啟，禹子也?！毒呸q》、《九歌》，禹樂也。言禹平治水土，以有天下，啟能承先志，纘敘其業(yè)，育養(yǎng)品類，故九州之物，皆可辯數(shù)，九功之德，皆有次序，而可歌也?！蹲笫蟼鳌吩唬毫?，謂之九功。九功之德，皆可歌也，謂之《九歌》。水、火、金、木、土、谷，謂之六府；正德、利用、厚生，謂之三事。夏康娛以自縱。夏康，啟子太康也。娛，樂也?？v，放也。不顧難以圖后兮，五子用失乎家巷。圖，謀也。言太康不遵禹、啟之樂，而更作淫聲，放縱情欲，以自娛樂，不顧患難，不謀后世，卒以失國，兄弟五人，家居閭巷，失尊位也。《尚書序》曰：太康失國，昆弟五人，須于洛汭，作《五子之歌》，此佚篇也。巷，一作居。羿淫游以佚畋兮，羿，諸侯也。畋，獵也，一作田。又好射夫封狐。封狐，大狐也。言羿為諸侯，荒淫游戲，以佚畋獵，又射殺大狐，犯天之孽，以亡其國也。固亂流其鮮終兮，鮮，少也。固，一誤作國。鮮，一作 □。浞又貪夫厥家。浞，寒浞，羿相也。婦謂之家。言羿因夏衰亂，代之為政，娛樂畋獵，不恤民事，信任寒浞，使為國相。浞行媚于內(nèi)，施賂于外，樹之詐慝而專其權(quán)勢。羿畋將歸，使家臣逢蒙射而殺之，貪取其家，以為己妻。羿以亂得政，身即滅亡，故言鮮終。澆身被服強(qiáng)圉兮，澆，寒浞子也。強(qiáng)圉，多力也。澆，一作奡。一云被于彊?quán)??？v欲而不忍?？v，放也。言浞取羿妻而生澆，彊梁多力，縱放其情，不忍其欲，以殺夏后相也。一本“欲”下有“殺”字。日康娛而自忘兮，康，安也。而，一作以。厥首用夫顛隕。首，頭也。自上下曰顛。隕，墜也。言澆既滅殺夏后相，安居無憂，日作淫樂，忘其過惡，卒為相子少康所誅，其頭顛隕而墜地。自此以上，羿、澆、寒浞之事，皆見于《左氏傳》。夫，一作以。一無“夫”字。夏桀之常違兮，桀，夏之亡王也。五臣云：言常背天違道。乃遂焉而逢殃。殃，咎也。言夏桀上偝于天道，下逆于人理，乃遂以逢殃咎，終為殷湯所誅滅。后辛之菹醢兮，后，君也。辛，殷之亡王紂名也。藏菜曰菹，肉醬曰醢。菹，一作菹。五臣云：菹醢，肉醬也。殷宗用而不長。言紂為無道，殺比干，醢梅伯。武王杖黃鉞，行天罰，殷宗遂絕，不得長久也。而，一作之。湯禹儼而祗敬兮，儼，畏也。祗，敬也。儼，一作嚴(yán)。周論道而莫差。周，周家也。差，過也。言殷湯、夏禹、周之文王，受命之君，皆畏天敬賢，論議道德，無有過差，故能獲夫神人之助，子孫蒙其福佑也。五臣云：湯、禹、周文，皆儼肅祗敬，論議道德，無有差殊，故得永年。舉賢而授能兮， 一云舉賢才。循繩墨而不頗。頗，傾也。言三王選士，不遺幽陋，舉賢用能，不顧左右；行用先圣法度，無有傾失。故能綏萬國，安天下也。《易》曰：無平不頗也。五臣云：無有頗僻。循，一作脩。頗，一作陂。皇天無私阿兮，竊愛為私，所私為阿。一云所佑為阿。覽民德焉錯(cuò)輔。錯(cuò)，置也。輔，佐也。言皇天神明，無所私阿。觀萬民之中有道德者，因置以為君，使賢能輔佐，以成其志。故桀為無道，傳與湯；紂為淫虐，傳與文王。德，一作德?！段倪x》民作人。夫維圣哲以茂行兮，哲，智也。茂，盛也。茍得用此下土。茍，誠也。下土，謂天下也。言天下之所立者，獨(dú)有圣明之智，盛德之行，故得用事天下，而為萬民之主。瞻前而顧后兮，瞻，觀也。顧，視也。前謂禹、湯，后謂桀、紂。相觀民之計(jì)極。相，視也。計(jì)，謀也。極，窮也。言前觀湯、武之所以興，顧視桀、紂之所以亡，足以觀察萬民忠佞之謀，窮其真?zhèn)我病Ｃ?，一作人?夫孰非義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服，服事也。言世之人臣，誰有不行仁義，而可任用；誰有不行信善，而可服事者乎？言人非義則德不立，非善則行不成也。五臣云：服，用也。阽余身而危死兮，阽，猶危也?；蛟疲黑?，近也。言己盡忠，近于危殆。一本“死”下有“節(jié)”字。覽余初其猶未悔。言己正言危行，身將死亡，上觀初世伏節(jié)之賢士，我志所樂，終不悔恨也。五臣云：今觀我之初志，終竟行猶未為悔。不量鑿而正枘兮，量，度也。正，方也。枘所以充鑿。固前脩以菹醢。言工不量度其鑿，而方正其枘，則物不固而木破矣。臣不度君賢愚，竭其忠信，則被罪過，而身殆也。自前世脩名之人，以獲菹醢，龍逄、梅伯是也。菹，一作菹。五臣云：邪佞在前，忠賢何由能進(jìn)。曾歔欷余郁邑兮，曾，累也。歔欷，懼貌?；蛟唬喊曇病Ｓ粢?，憂也。曾，一作增。邑，一作悒。哀朕時(shí)之不當(dāng)。言我累息而懼、郁邑而憂者，自哀生不當(dāng)舉賢之時(shí)，而值菹醢之世也。攬茹蕙以掩涕兮，茹，柔耎也。攬，一作□，《文選》作掔。五臣云：茹，臭也。蕙，香草。以喻忠正之心。沾余襟之浪浪。 沾，濡也。衣眥謂之襟。浪浪，流貌也。言己自傷放在草澤，心悲泣下，沾濡我衣，浪浪而流，猶引取柔耎香草，以自掩拭，不以悲放失仁義之則也。

　　跪敷衽以陳辭兮，敷，布也。衽，衣前也。陳辭于重華，道羿、澆以下也。故下句云：發(fā)軔于蒼梧也。辭，一作詞。耿吾既得此中正；耿，明也。言己上睹禹、湯、文王脩德以興，下見羿、澆、桀、紂行惡以亡，中知龍逄、比干執(zhí)履忠直，身以菹醢。乃長跪布衽，俛首自念，仰訴于天，則中心曉明，得此中正之道，精合真人，神與化游。故設(shè)乘云駕龍，周歷天下，以慰己情，緩幽思也。五臣云：明我得此中正之道。駟玉虬以乘鹥兮，有角曰龍，無角曰虬。鹥，鳳皇別名也?！渡胶＝?jīng)》云：鹥身有五采，而文如鳳。鳳類也，以為車飾。虬，一作虬。乘，一作乘。鹥，一作翳。溘埃風(fēng)余上征。溘，猶掩也。埃，塵也。言我設(shè)往行游，將乘玉虬，駕鳳車，掩塵埃而上征，去離世俗，遠(yuǎn)群小也。朝發(fā)軔于蒼梧兮，軔，搘輪木也。蒼梧，舜所葬也。搘，一作支。夕余至乎縣圃；縣圃，神山，在昆侖之上。《淮南子》曰：昆侖縣圃，維絕，乃通天。言己朝發(fā)帝舜之居，夕至縣圃之上，受道圣王，而登神明之山。縣，一作懸。一無“絕”字。一本乃作絕。欲少留此靈瑣兮，靈以喻君?，?，門鏤也，文如連瑣，楚王之省合也。一云：靈，神之所在也?，?，門有青瑣也。言未得入門，故欲小住門外。瑣，一作璅。五臣云：瑣，門閣也。日忽忽其將暮。言己誠欲少留于君之省合，以須政教，日又忽去，時(shí)將欲暮，年歲且盡，言己衰老也。吾令羲和弭節(jié)兮，羲和，日御也。弭，按也。按節(jié)，徐步也。望崦嵫而勿迫。崦嵫，日所入山也，下有蒙水，水中有虞淵。迫，附也。言我恐日暮年老，道德不施，欲令日御按節(jié)徐行，望日所入之山，且勿附近，冀及盛時(shí)遇賢君也。勿，一作未。路曼曼其脩遠(yuǎn)兮，脩，長也?！夺屛摹仿髀Ｎ宄荚疲郝?，遠(yuǎn)貌。吾將上下而求索。言天地廣大，其路曼曼，遠(yuǎn)而且長，不可卒至，吾方上下左右，以求索賢人，與己合志者也。飲余馬于咸池兮，咸池，日浴處也?？傆噢\乎扶桑?？偅Y(jié)也。扶桑，日所拂木也?！痘茨献印吩唬喝粘鰷?，浴乎咸池，拂于扶桑，是謂晨明；登于扶桑，爰始將行，是謂朏明。言我乃往至東極之野，飲馬于咸池，與日俱浴。以潔己身；結(jié)我車轡于扶桑，以留日行，幸得不老，延年壽也。折若木以拂日兮，若木在昆侖西極，其華照下地。拂，擊也。一云蔽也。聊逍遙以相羊。聊，且也。逍遙、相羊，皆游也。言己總結(jié)日轡，恐不能制，年時(shí)卒過，故復(fù)轉(zhuǎn)之西極，折取若木，以拂擊日，使之還去，且相羊而游，以俟君命也?；蛑^拂，蔽也，以若木鄣蔽日，使不得過也。逍遙，一作須臾。羊，一作佯。前望舒使先驅(qū)兮，望舒，月御也。月體光明，以喻臣清白也。后飛廉使奔屬。飛廉，風(fēng)伯也。風(fēng)為號令，以喻君命。言己使清白之臣，如望舒先驅(qū)求賢，使風(fēng)伯奉君命于后，以告百姓?；蛟唬厚{乘龍?jiān)?，必假疾風(fēng)之力，使奔屬于后。鸞皇為余先戒兮，鸞，俊鳥也?；?，雌鳳也。以喻仁智之士。先，一作前。五臣云：鸞皇，靈鳥。雷師告余以未具。雷為諸侯，以興于君。言己使仁智之士，如鸞皇，先戒百官，將往適道，而君怠墮，告我嚴(yán)裝未具。余，一作我。吾令鳳鳥飛騰兮，繼之以日夜。言我使鳳鳥明智之士，飛行天下，以求同志，續(xù)以日夜，冀相逢遇也?！段倪x》云：吾令鳳皇飛騰兮，又繼之以日夜。飄風(fēng)屯其相離兮，回風(fēng)為飄。飄風(fēng)，無常之風(fēng)，以興邪惡之眾。屯其相離，言不與己和合也。帥云霓而來御。云霓，惡氣，以喻佞人。御，迎也。言己使鳳鳥往求同志之士，欲與俱共事君，反見邪惡之人，相與屯聚，謀欲離己。又遇佞人相帥來迎，欲使我變節(jié)以隨之也。帥，一作率。紛總總其離合兮，紛，盛多貌。總總，猶僔僔，聚貌。五臣云：紛，亂也。斑陸離其上下。斑，亂貌。陸離，分散也。言己游觀天下，但見俗人競為讒佞，僔僔相聚，乍離乍合，上下之義，斑然散亂，而不可知也。斑，一作班。吾令帝閽開關(guān)兮，帝，謂天帝。閽，主門者也。倚閶闔而望予。閶闔，天門也。言己求賢不得，疾讒惡佞，將上訴天帝，使閽人開關(guān)，又倚天門望而距我，使我不得入也。時(shí)曖曖其將罷兮，曖曖，昏昧貌。罷，極也。罷，一作疲。結(jié)幽蘭而延佇。言時(shí)世昏昧，無有明君，周行罷極，不遇賢士，故結(jié)芳草，長立有還意也。而，一作以。五臣云：結(jié)芳草自潔，長立而無趣向。世溷濁而不分兮，溷，亂也。濁，貪也。好蔽美而嫉妒。言時(shí)世君亂臣貪，不別善惡，好蔽美德，而嫉妒忠信也。五臣云：蔽，隱也。朝吾將濟(jì)于白水兮，濟(jì)，渡也?！痘茨献印费裕喊姿隼鲋?，飲之不死。于，一作乎。登閬風(fēng)而□馬。閬風(fēng)，山名，在昆侖之上。□，系也。言己見中國溷濁，則欲渡白水，登神山，屯車系馬，而留止也。白水潔凈，閬風(fēng)清明，言己脩清白之行，不懈怠也。□，一作紲。忽反顧以流涕兮，哀高丘之無女。楚有高丘之山。女以喻臣。言己雖去，意不能已，猶復(fù)顧念楚國無有賢臣，心為之悲而流涕也?；蛟疲焊咔?，閬風(fēng)山上也。無女，喻無與己同心也。舊說：高丘，楚地名也。五臣云：女，神女，喻忠臣。溘吾游此春宮兮，溘，奄也。春宮，東方青帝舍也。溘，一作壒。折瓊枝以繼佩。繼，續(xù)也。言己行游，奄然至于青帝之舍，觀萬物始生，皆出于仁義，復(fù)折瓊枝以續(xù)佩，守仁行義，志彌固也。 及榮華之未落兮，榮華，喻顏色。落，墮也。相下女之可詒。相，視也。詒，遺也。言己既脩行仁義，冀得同志，愿及年德盛時(shí)，顏貌未老，視天下賢人，將持玉帛而聘遺之，與俱事君也。詒，一作貽。吾令豐隆乘云兮，豐隆，云師，一曰雷師。下注同。乘，一作乘。求宓妃之所在。宓妃，神女，以喻隱士。言我令云師豐隆，乘云周行，求隱士清潔若宓妃者，欲與并心力也。宓，一作虙。五臣云：虙妃以喻賢臣。解佩纕以結(jié)言兮，纕，佩帶也。吾令蹇脩以為理。蹇脩，伏羲氏之臣也。理，分理也，述禮意也。言己既見宓妃，則解我佩帶之玉，以結(jié)言語，使古賢蹇脩而為媒理也。伏羲時(shí)敦樸，故使其臣也。五臣云：令蹇脩為媒，以通辭理。紛總總其離合兮，忽緯繣其難遷。緯繣，乖戾也。遷，徙也。言蹇脩既持其佩帶通言，而讒人復(fù)相聚毀敗，令其意一合一離，遂以乖戾而見距絕。言所居深僻，難遷徙也。夕歸次于窮石兮，次，舍也。再宿為信，過信為次?！痘茨献印费匀跛鲇诟F石，入于流沙也。朝濯發(fā)乎洧盤。洧盤，水名?！队泶髠鳌吩唬轰⒈P之水，出崦嵫之山。言宓妃體好清潔，暮即歸舍窮石之室，朝沐洧盤之水，遁世隱居，而不肯仕也。盤，一作槃。保厥美以驕傲兮，倨簡曰驕，侮慢曰傲。傲，一作敖。日康娛以淫游?？?，安也。言宓妃用志高遠(yuǎn)，保守美德，驕傲侮慢，日自娛樂以游戲自恣，無有事君之意也。五臣云：淫，久也。言隱居之人，日日安樂久游，無意以匡君。雖信美而無禮兮，來違棄而改求。違，去也。改，更也。言宓妃雖信有美德，驕傲無禮，不可與共事君。來復(fù)棄去，而更求賢也。棄，一作棄。覽相觀于四極兮，覽相，一作求覽。周流乎天余乃下。言我乃復(fù)往觀視四極，周流求賢，然后乃來下也。一云：周流天乎。一無“乎”字。望瑤臺之偃蹇兮，石次玉曰瑤?！对姟吩唬簣?bào)之以瓊瑤。偃蹇，高貌。見有娀之佚女。有娀，國名。佚，美也。謂帝嚳之妃，契母簡狄也。配圣帝，生賢子，以喻貞賢也。《詩》曰：有娀方將，帝立子生商?！秴问洗呵铩吩唬河袏皇嫌忻琅瑸橹吲_而飲食之。言己望見瑤臺高峻，睹有娀氏美女，思得與共事君也。佚，《釋文》作□。吾令鴆為媒兮，鴆，運(yùn)日也。羽有毒可殺人，以喻讒佞賊害人也。鴆告余以不好。言我使鴆鳥為媒，以求簡狄，其性讒賊，不可信用，還詐告我言不好也。五臣云：忠賢，讒佞所疾，故云不好。雄鳩之鳴逝兮，逝，往也?！夺屛摹沸圩鼬F。余猶惡其佻巧。佻，輕也。巧，利也。言又使雄鳩銜命而往，其性輕佻巧利，多語言而無要實(shí)，復(fù)不可信用也。五臣云：雄鳩多聲。言使辯捷之士，往聘忠賢，我又惡其輕巧而不信。 心猶豫而狐疑兮，欲自適而不可。適，往也。言己令鴆為媒，其心讒賊，以善為惡；又使雄鳩銜命而往，多言無實(shí)。故中 心狐疑猶豫，意欲自往，禮又不可，女當(dāng)須媒，士必待介也。鳳皇既受詒兮，詒，一作詔。五臣云：詒，遺也。言我得賢人如鳳皇者。受遺玉帛，將行就聘?？指咝林任摇８咝?，帝嚳有天下號也?！兜巯怠吩唬焊咝潦蠟榈蹏?。帝嚳次妃有娀氏女生契。言己既得賢智之士若鳳皇，受禮遺將行，恐帝嚳已先我得娀簡狄也。遺，一作遣。五臣云：帝嚳，喻諸國賢君。欲遠(yuǎn)集而無所止兮，集，一作進(jìn)。聊浮游以逍遙。言己既求簡狄，復(fù)后高辛，欲遠(yuǎn)集它方，又無所之，故且游戲觀望以忘憂，用以自適也。及少康之未家兮，留有虞之二姚。少康，夏后相之子也。有虞，國名，姚姓，舜后也。昔寒浞使?jié)矚⑾暮笙啵倏堤颖加杏?，虞因妻以二女，而邑于綸，有田一成，有眾一旅，能布其德，以收夏眾，遂誅滅澆，復(fù)禹之舊績。屈原設(shè)至遠(yuǎn)方之外，博求眾賢，索宓妃則不肯見，求簡狄又后高辛，幸若少康留止有虞，而得二妃，以成顯功，是不欲遠(yuǎn)去之意也。理弱而媒拙兮，弱，劣也。拙，鈍也。五臣云：我欲留聘二姚，又恐道理弱于少康，而媒無巧辭。恐導(dǎo)言之不固。言己欲效少康，留而不去，又恐媒人弱鈍，達(dá)言于君不能堅(jiān)固，復(fù)使回移也。世溷濁而嫉賢兮，世，一作時(shí)。好蔽美而稱惡。稱，舉也。再言世溷濁者，懷、襄二世不明，故群下好蔽忠正之士，而舉邪惡之人。美，一作善。閨中既以邃遠(yuǎn)兮，小門謂之閨。邃，深也。一無“ 以”字。哲王又不寤。哲，智也。寤，覺也。言君處宮殿之中，其閨深遠(yuǎn)，忠言難通，指語不達(dá)，自明智之王，尚不能覺悟善惡之情，高宗殺孝己是也。何況不智之君，而多闇蔽，固其宜也。 懷朕情而不發(fā)兮，余焉能忍與此終古。言我懷忠信之情，不得發(fā)用，安能久與此闇亂之君，終古而居乎？意欲復(fù)去也。一本“忍”下有“而”字?！夺屛摹罚汗?，音故。

　　索藑茅以筳篿兮，索，取也。藑茅，靈草也。筳，小折竹也。楚人名結(jié)草折竹以卜曰篿。《文選》藑作瓊。五臣云：筳，竹筭也。命靈氛為余占之。靈氛，古明占吉兇者。言己欲去則無所集，欲止又不見用，憂懣不知所從，乃取神草竹筳，結(jié)而折之，以卜去留，使明智靈氛占其吉兇也。曰兩美其必合兮，孰信脩而慕之？靈氛言以忠臣而就明君，兩美必合，楚國誰能信明善惡，脩行忠直，欲相慕及者乎？己宜以時(shí)去也?！蹙胖葜┐筚?，豈唯是其有女？言我思念天下博大，豈獨(dú)楚國有臣而可止乎？□，古文思，亦作思。唯，一作惟。曰勉遠(yuǎn)逝而無狐疑兮，一無“狐”字。孰求美而釋女？五臣云：靈氛曰但勤力遠(yuǎn)去，誰有求忠臣而不擇取汝者也。何所獨(dú)無芳草兮，草，一作艸，舊作卉。爾何懷乎故宇？懷，思也。宇，居也。言何所獨(dú)無賢芳之君，何必思故居而不去也。此皆靈氛之詞。爾，一作爾。宇，一作宅。注同。世幽昧以昡曜兮，昡曜，惑亂貌。世，一作時(shí)。昡，一作眩。 孰云察余之善惡。屈原答靈氛曰：當(dāng)世之君，皆闇昧惑亂，不分善惡，誰當(dāng)察我之善情而用己乎？是難去之意也。善惡，一作中情?！段倪x》善，作美。民好惡其不同兮，民，一作人。惟此黨人其獨(dú)異。黨，鄉(xiāng)黨，謂楚國也。言天下萬民之所好惡，其性不同，此楚國尤獨(dú)異也。五臣云 ∶好，愛。惡，憎也。戶服艾以盈要兮，艾，白蒿也。盈，滿也?；蜓园欠疾菀病Ｒ幻_。謂幽蘭其不可佩。言楚國戶服白蒿，滿其要帶，以為芬芳，反謂幽蘭臭惡，為不可佩也。以言君親愛讒佞，憎遠(yuǎn)忠直，而不肯近也。其，一作兮，一作之。五臣云：言楚國皆好讒佞，謂忠正不可行于身也。 覽察草木其猶未得兮，察，視也。草，一作艸，一作卉。猶，一作獨(dú)。豈珵美之能當(dāng)？珵，美玉也?！断嘤駮费裕韩灤罅?，其耀自照。言時(shí)人無能知臧否，觀眾草尚不能別其香臭，豈當(dāng)知玉之美惡乎？以為草木易別于禽獸，禽獸易別于珠玉，珠玉易別于忠佞，知人最為難也。五臣云：豈能辨玉之臧否而當(dāng)之乎？玉喻忠直。蘇糞壤以充幃兮，蘇，取也。充，猶滿也。壤，土也。幃謂之□?！?，香囊也。以，一作以。謂申椒其不芳。言蘇糞土以滿香囊，佩而帶之，反謂申椒臭而不香，言近小人遠(yuǎn)君子也。欲從靈氛之吉占兮，心猶豫而狐疑。言己欲從靈氛勸去之吉占，則心中狐疑，念楚國也。巫咸將夕降兮，巫咸，古神巫也。當(dāng)殷中宗之世。降，下也。 懷椒糈而要之。椒，香物，所以降神。糈，精米，所以享神。言巫咸將夕從天上來下，愿懷椒糈要之，使占玆吉兇也。糈，俗作 □·百神翳其備降兮，九疑繽其并迎。翳，蔽也。繽，盛也。九疑，舜所葬也。言巫咸得己椒糈，則將百神蔽日來下；舜又使九疑之神，紛然來迎，知己之志也。疑，一作嶷?；守哓咂鋼P(yáng)靈兮，皇，皇天也。剡剡，光貌。告余以吉故。言皇天揚(yáng)其光靈，使百神告我，當(dāng)去就吉善也。五臣云：告我去當(dāng)吉。曰勉升降以上下兮，勉，強(qiáng)也。上謂君，下謂臣，升，一作升。求矩矱之所同。矩，法也。矱，度也。言當(dāng)自勉強(qiáng)上求明君，下索賢臣，與己合法度者，因與同志共為治也。矩，一作矩。矱，一作□。五臣云：此巫咸之言。湯禹嚴(yán)而求合兮，嚴(yán)，敬也。合，匹也。嚴(yán)，一作儼。摯咎繇而能調(diào)。摯，伊尹名，湯臣也。咎繇，禹臣也。調(diào)，和也。言湯、禹至圣，猶敬承天道，求其匹合，得伊尹、咎繇， 乃能調(diào)和陰陽，而安天下也。一作皋陶。茍中情其好脩兮，又何必用夫行媒。行媒，喻左右之臣也。言誠能中心常好善，則精感神明，賢君自舉用之，不必須左右薦達(dá)也。一無“又”字。五臣云：茍，且也。說操筑于傅巖兮，說，傅說也。傅巖，地名。武丁用而不疑。武丁，殷之高宗也。言傅說抱道懷德，而遭遇刑罰，操筑作于傅巖。武丁思想賢者，夢得圣人，以其形像求之，因得傅說，登以為公，道用大興，為殷高宗也?！稌颉吩唬焊咦趬舻谜f，使百工營求諸野，得諸傅巖，作《說命》，是佚篇也。呂望之鼓刀兮，呂，太公之氏姓也。鼓，鳴也?；蜓詤瓮?，姜姓也，未遇之時(shí)，鼓刀屠于朝歌也。遭周文而得舉。言太公避紂，居?xùn)|海之濱，聞文王作興，盍往歸之。至于朝歌，道窮困，自鼓刀而屠，遂西釣于渭濱。文王夢得圣人，于是出獵而遇之，遂載以歸，用以為師，言吾先公望子久矣，因號為太公望?；蜓灾芪耐鯄籼斓哿⒘詈颍⑵浜?。帝曰：昌，賜汝名師。文王再拜，太公亦再拜。太公夢亦如此。文王出田，見識所夢，載與俱歸，以為太師也。寧戚之謳歌兮，寧戚，衛(wèi)人。齊桓聞以該輔。該，備也。寧戚修德不用，退而商賈，宿齊東門外?；腹钩?，寧戚方飯 牛，叩角而商歌，桓公聞之，知其賢，舉用為客卿，備輔佐也。及年歲之未晏兮，晏，晚。時(shí)亦猶其未央。央，盡也。言己所以汲汲欲輔佐君者，冀及年未晏晚，以成德化也。然年時(shí)亦尚未盡，冀若三賢之遭遇也。其，一作而?？柱Y鴃之先鳴兮，鵜鴃，一名買□，常以春分鳴也。鵜，一作鷤。五臣云：鷤鴃，秋分前鳴，則草木雕落。使夫百草為之不芳。言我恐鵜鴃以先春分鳴，使百草華英摧落，芬芳不得成也。以喻讒言先至，使忠直之士蒙罪過也。草，一作艸，一作卉。一無“夫 ”字。一無“為”字。何瓊佩之偃蹇兮，偃蹇，眾盛貌。佩，一作佩。眾薆然而蔽之。言我佩瓊玉，懷美德，偃蹇而盛，眾人薆然而蔽之，傷不得施用也。五臣云：薆，亦盛也。惟此黨人之不諒兮，諒，信。一作亮?？旨刀识壑?。言楚國之人，不尚忠信之行，共嫉妒我正直，必欲折挫而敗毀之也。時(shí)繽紛其變易兮，其，一作以。五臣云∶繽紛，亂也。又何可以淹留。言時(shí)世溷濁，善惡變易，不可以久留，宜速去也。蘭芷變而不芳兮，荃蕙化而為茅。言蘭芷之草，變易其體，而不復(fù)香。荃蕙化而為菅茅，失其本性也。以言君子更為小人，忠信更為佞偽也。五臣云：茅，惡草，以喻讒臣。何昔日之芳草兮，草，一作艸，一作卉。今直為此蕭艾也。言往昔芬芳之草，今皆直為蕭艾而已。以言往日明智之士，今皆佯愚，狂惑不顧。一無“蕭”字，一無“也”字。豈其有他故兮，莫好脩之害也。言士民所以變曲為直者，以上不好用忠正之人，害其善志之故。一無“也”字。五臣云：明智之士佯愚者，為君不好修潔之士，而自損害。余以蘭為可恃兮，蘭，懷王少弟，司馬子蘭也。恃，怙也。羌無實(shí)而容長。實(shí)，誠也。言 我以司馬子蘭懷王之弟，應(yīng)薦賢達(dá)能，可怙而進(jìn)，不意內(nèi)無誠信之實(shí)，但有長大之貌。浮華而已。五臣云：無實(shí)，無實(shí)材。委厥美以從俗兮，委，棄。茍得列乎眾芳。言子蘭棄其美質(zhì)正直之性，隨從諂佞，茍欲列于眾賢之位，無進(jìn)賢之心也。椒專佞以慢慆兮，椒，楚大夫子椒也。慆，淫也。慢，一作謾。《釋文》作嫚。慆，一作諂。樧又欲充夫佩幃。樧，茱萸也，似椒而非，以喻子椒似賢而非賢也。幃，盛香之囊，以喻親近。言子椒為楚大夫，處蘭芷之位，而行淫慢佞諛之志，又欲援引面從不賢之類，使居親近，無有憂國之心，責(zé)之也。夫，一作其。五臣云：子椒列大夫位，在君左右，如茱萸之在香囊，妄充佩帶，而無芬芳。既干進(jìn)而務(wù)入兮，干，求。而，一作以。又何芳之能祗。祗，敬也。言子椒茍欲自進(jìn)，求入于君，身得爵祿而已，復(fù)何能敬愛賢人，而舉用之也？固時(shí)俗之流從兮， 一作從流。一本“從”誤作“徙”。又孰能無變化。言時(shí)世俗人隨從上化，若水之流。二子復(fù)以諂諛之行，眾人誰有不變節(jié)而從之者乎？疾之甚也。五臣曰：固此諂佞之俗，流行相從，誰能不變節(jié)隨時(shí)以容身乎？覽椒蘭其若玆兮，又況揭車與江離。言觀子椒、子蘭變志若此，況朝廷眾臣，而不為佞媚以容其身邪？揭，一作擖。離，一作蘺。惟玆佩之可貴兮，之，一作其。委厥美而歷玆。歷，逢也。言己內(nèi)行忠直，外佩眾香，此誠可貴重，不意明君棄其至美，而逢此咎也。 芳菲菲而難虧兮，虧，歇。而，一作其。虧，一作□。芬至今猶未沬。 沬，已也。言己所行純美，芬芳勃勃，誠難□歇，久而彌盛，至今尚未已也。芬芳，一作芬芬。勃，一作浡。和調(diào)度以自娛兮，聊浮游而求女。 言我雖不見用，猶和調(diào)己之行度，執(zhí)守忠貞，以自娛樂，且徐徐浮游，以求同志也。五臣云：汝，同志人也。度，法度也。及余飾之方壯兮，周流觀乎上下。上謂君，下謂臣也。言我愿及年德方盛壯之時(shí)，周流四方，觀君臣之賢，欲往就之也。

　　靈氛既告余以吉占兮，歷吉日乎吾將行。言靈氛既告我以吉占，歷善日吾將去君而遠(yuǎn)行也。五臣曰：歷，選也。折瓊枝以為羞兮，羞，脯。精瓊爢以為粻。精，鑿也。爢，屑也?；?，糧也?！对姟吩疲耗斯准Z。言我將行，乃折取瓊枝，以為脯臘，精鑿玉屑，以為儲糧，飲食香潔，冀以延年也。五臣云：精，搗也。取其清潔而延壽。為余駕飛龍兮，雜瑤象以為車。象，象牙也。言我駕飛龍，乘明智之獸， 象玉之車，文章雜錯(cuò)，以言己德似龍玉，而世莫之識也。五臣云：飛龍喻道，瑤象以比君子之德。言我遠(yuǎn)游，但駕此道德以為車。何離心之可同兮，吾將遠(yuǎn)逝以自疏。言賢愚異心，何可合同，知君與己殊志，故將遠(yuǎn)去自疏，而流遁于世也。五臣云：忠佞兩心不可同，吾將遠(yuǎn)去。自疏遠(yuǎn)也。邅吾道夫昆侖兮，邅，轉(zhuǎn)也。楚人名轉(zhuǎn)曰邅。《河圖括地象》言：昆侖在西北，其高萬一千里，上有瓊玉之樹也。路脩遠(yuǎn)以周流。言己設(shè)去楚國遠(yuǎn)行，乃轉(zhuǎn)至昆侖神明之山，其路遙遠(yuǎn)，周流天下，以求同志也。揚(yáng)云霓之晻藹兮，揚(yáng)，披也。晻藹，猶蓊郁，蔭貌也。一本，“揚(yáng)”下有“ 志”字。藹，《釋文》作濭，一作靄。五臣云： 揚(yáng)，舉也。云霓，虹也，畫之于旌旗。晻藹，旌旗蔽日貌。鳴玉鸞之啾啾。鸞，鸞鳥也。以玉為之，著于衡，和著于軾。啾啾，鳴聲也。言己從昆侖將遂升天，披云霓之蓊郁，排讒佞之黨群，鳴玉鸞之啾啾，而有節(jié)度也。五臣云：玉，馬佩也。鸞，車鈴也。言我去國，亦守節(jié)度而行。朝發(fā)軔于天津兮， 天津，東極箕、斗之閑，漢津也。夕余至乎西極。言己朝發(fā)天之東津，萬物所生，夕至地之西極，萬物所成，動順陰陽之道，且亟疾也。鳳皇翼其承旗兮，翼，敬也。旗，旗也。畫龍虎為旗也?！段倪x》翼作紛。高翱翔之翼翼。翼翼，和貌。言己動順天道，則鳳皇來隨我車，敬承旗旗，高飛翱翔，翼翼而和，嘉忠正、懷有德也。之，一作而。五臣云：鳳皇承旗，引路飛翔，翼翼然扶衛(wèi)于己。忽吾行此流沙兮， 流沙，沙流如水也?！渡袝吩唬河嗖ㄈ胗诹魃场Ｎ宄荚疲毫魃?，西極也。 遵赤水而容與。遵，循也。赤水，出昆侖山。容與，游戲貌。言吾行忽然過此流沙，遂循赤水而游戲，雖行遠(yuǎn)方，動以潔清自灑飾也。麾蛟龍使梁津兮，舉手曰麾。小曰蛟，大曰龍?；蜓砸允纸淘击?。津，西海也。蛟龍，水蟲也。以蛟龍為橋，乘之以渡，似周穆王之越海，比鼉黿以為梁也。使，一作以。五臣曰：麾，招也。詔西皇使涉予。詔，告也。西皇，帝少皞也。涉，渡也。言我乃麾蛟龍，以橋西海，使少皞來渡我，動與神獸圣帝相接，言能渡萬民之厄也。予，一作余。路脩遠(yuǎn)以多艱兮，艱，難也。騰眾車使徑待。騰，過也。言昆侖之路，險(xiǎn)阻艱難，非人所能由，故令眾車先過，使從邪徑以相待也。以言己所行高遠(yuǎn)，莫能及也。待，一作侍。路不周以左轉(zhuǎn)兮，不周，山名，在昆侖西北。轉(zhuǎn)，行也。五臣云：左轉(zhuǎn)者，君子尚左。 指西海以為期。指，語也。期，會也。言己使語眾車，我所行之道，當(dāng)過不周山而左行，俱會西海之上也。過不周者，言道不合于世也。左轉(zhuǎn)者，言君行左乖，不與己同志也。屯余車其千乘兮，屯，陳也。五臣云：屯，聚也。車所以載己。言君子以德自載，亦如車焉。聚千乘者，言道德之多，并運(yùn)于己，所在可馳走。齊玉轪而并馳。轪，錮也。一云車轄也。言乃屯敶我車，前后千乘，齊以玉為車轄，并馳左右。言從己者眾，皆有玉德，宜輔千乘之君也。即道千乘之國也。駕八龍之婉婉兮，婉婉，龍貌。五臣云：八龍，八節(jié)之氣也。婉，于阮切，《釋文》作蜿，于元切。載云旗之委蛇。言己乘八龍，神智之獸，其狀婉婉，又載云旗，委蛇而長也。駕八龍者，言己德如龍，可制御八方也。載云旗者，言己德如云，能潤施萬物也。蛇，一作移。一作逶迤。五臣云：言我所往，皆與神游，故可御氣為駕，載云為旗也。抑志而弭節(jié)兮，神高馳之邈邈。邈邈，遠(yuǎn)貌。言己雖乘云龍，猶自抑案，弭節(jié)徐行，高抗志行，邈邈而遠(yuǎn)，莫能追及。一云：邁高馳。五臣云：抑志按節(jié)，徐行以候世人，其邈遠(yuǎn)莫能逮及也。奏《九歌》而舞《韶》兮，《九歌》，《九德》之歌，禹樂也?！渡亍?，《九韶》，舜樂也，《尚書》：簫韶九成。是也。聊假日以偷樂。言己德高智明，宜輔舜、禹以致太平，奏《九德》之歌、《九韶》之舞，而不遇其時(shí)，故假日游戲偷樂而已。假，一作暇。 陟升皇之赫戲兮，皇，皇天也。赫戲，光明貌。一無“陟”字。升，一作升。忽臨睨夫舊鄉(xiāng)。睨，視也。舊鄉(xiāng)，楚國也。言己雖升昆侖，過不周，渡西海，舞《九韶》，升天庭，據(jù)光曜，不足以解憂，猶顧視楚國，愁且思也。仆夫悲余馬懷兮，仆，御也。懷，思也。蜷局顧而不行。蜷局，詰屈不行貌。屈原設(shè)去世離俗，周天□地，意不忘舊鄉(xiāng)，忽望見楚國，仆御悲感，我馬思?xì)w，蜷局詰屈而不肯行，此終志不去，以詞自見，以義自明也。五臣云：蜷局回顧而不肯行。

　　亂曰：亂，理也。所以發(fā)理詞指，總撮其要也。屈原舒肆憤懣，極意敶詞，或去或留，文采紛華，然后結(jié)括一言，以明所趣之意也。已矣哉，國無人莫我知兮，已矣，絕望之詞。無人，謂無賢人也?！?
易》曰：窺其戶，□其無人。屈原言已矣，我獨(dú)懷德不見用者，以楚國無有賢人知我忠信之故，自傷之詞。一無“哉”字。又何懷乎故都？ 言眾人無有知己，己復(fù)何為思故鄉(xiāng)念楚國也。既莫足與為美政兮，吾將從彭咸之所居。言時(shí)世之君無道，不足與共行美德、施善政者，故我將自沈汨淵，從彭咸而居處也。

　　　敘曰：昔者孔子叡圣明□，音哲。天生不群，群，一作王。定經(jīng)術(shù)，刪詩書，一云俾定經(jīng)術(shù)，乃刪詩書。正禮樂，制作春秋，以為后王法。門人三千，罔不昭達(dá)。臨終之日，則大義乖而微言絕。其后周室衰微，戰(zhàn)國并爭，道德陵遲，譎詐萌生。于是楊、墨、鄒、孟、孫、韓之徒，各以所知著造傳記，或以述古，或以明世。八字一作咸以名世。而屈原履忠被譖，憂悲愁思，一云憂愁思憤。獨(dú)依詩人之義而作《離騷》，上以諷諫，下以自慰。遭時(shí)闇亂，不見省納，不勝憤懣，遂復(fù)作《九歌》以下凡二十五篇。楚人高其行義，瑋其文采，以相教傳?；蜃鱾鹘?。至于孝武帝，恢廓道訓(xùn)，使淮南王安作《離騷經(jīng)章句》，則大義粲然。后世雄俊，莫不瞻慕，一作仰。舒肆妙慮，一云攄舒妙思。纘述其詞。逮至劉向，顏師古讀如本字。典校經(jīng)書，分為十六卷。孝章即位，深弘道藝，而班固、賈逵復(fù)以所見改易前疑，各作《離騷經(jīng)章句》。其余十五卷，一作篇。闕而不說。又以壯為狀，一作扶。義多乖異，事不要括。一作撮。今臣復(fù)以所識所知，稽之舊章，合之經(jīng)傳，八字一云稽之經(jīng)傳。作十六卷章句。雖未能究其微妙，然大指之趣，略可見矣。且人臣之義，以忠正為高，以伏節(jié)為賢。故有危言以存國，殺身以成仁。是以伍子胥不恨于浮江，比干不悔于剖心，然后忠立而行成，忠，一作德。榮顯而名著。著，一作稱。若夫懷道以迷國，詳愚而不言，詳與佯同，詐也。顛則不能扶，危則不能安，婉娩以順上，婉娩，一作娩娩，一作僶俛。逡巡以避患，雖保黃耇，終壽百年，蓋志士之所恥，愚夫之所賤也。今若屈原，膺忠貞之質(zhì)，體清潔之性，直若砥矢，言若丹青，進(jìn)不隱其謀，退不顧其命，此誠絕世之行，俊彥之英也。而班固謂之“露才揚(yáng)己”，一作班、賈。“競于群小之中，怨恨懷王，譏刺椒、蘭，茍欲求進(jìn)，強(qiáng)巨姜切。非其人，不見容納，忿恚自沈”，是虧其高明，而損其清潔者也。昔伯夷、叔齊讓國守分，作志。 不食周粟，遂餓而死，豈可復(fù)謂有求于世而怨望哉。一作恨怨。且詩人怨主刺一作諫。上曰：“嗚呼！小子，未知臧否，匪面命之，言提其耳！”風(fēng)諫之語，于斯為切。然仲尼論之，以為大雅。引此比彼，屈原之詞，優(yōu)游婉順，寧以其君一有為字。不智之故，欲提攜其耳乎！而論者以為“ 露才揚(yáng)己”、“怨刺其上”、“強(qiáng)非其人”，殆失厥中矣。夫《離騷》之文，依讬《五經(jīng)》以立義焉：“帝高陽之苗裔”，則“厥初生民，時(shí)惟姜嫄”也；“紉秋蘭以為佩”，則“將翱將翔，佩玉瓊琚”也；“夕攬洲之宿莽”，則《易》“潛龍勿用”也；“駟玉虬而乘鹥” ，則“時(shí)乘六龍以御天”也；“就重華而敶詞”，則《尚書》咎繇之謀謨也；“登昆侖而涉流沙”，則《禹貢》之敷土也。故智彌盛者其言博，才益多者其識遠(yuǎn)。多，一作劭。屈原之詞，誠博遠(yuǎn)矣。自一有“孔丘”字。終沒以來，名儒博達(dá)之士著造詞賦，莫不擬則其儀表，祖式其模范，取其要妙，竊其華藻，所謂金相玉質(zhì)，百世無匹，世，一作歲。名垂罔極，永不刊滅者矣。班孟堅(jiān)序云：“昔在孝武，博覽古文?；茨贤醢矓ⅰ峨x騷傳》，以《國風(fēng)》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蟬蛻濁穢之中，浮游塵埃之外，皭然泥而不滓；推此志，雖與日月爭光可也。斯論似過其真。又說：五子以失家巷，謂五子胥也。及至羿、澆、少康、貳姚、有娀佚女，皆各以所識有所增損，然猶未得其正也。故博采經(jīng)書傳記本文以為之解。且君子道窮，命矣。故潛龍不見是而無悶?！蛾P(guān)雎》哀周道而不傷。蘧瑗持可懷之智，寧武保如愚之性，咸以全命避害，不受世患。故《大雅》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斯為貴矣。今若屈原，露才揚(yáng)己，競乎危國群小之閑，以離讒賊。然責(zé)數(shù)懷王，怨惡椒、蘭，愁神苦思，強(qiáng)非其人，忿懟不容，沈江而死，亦貶潔狂狷景行之士。多稱昆侖、冥婚宓妃虛無之語，皆非法度 之政，經(jīng)義所載。謂之兼《詩》風(fēng)雅，而與日月爭光，過矣！然其文弘博麗雅，為辭賦宗。后世莫不斟酌其英華，則象其從容。自宋玉、唐勒、景差之徒，漢興，枚乘、司馬相如、劉向、揚(yáng)雄，騁極文辭，好而悲之，自謂不能及也。雖非明智之器，可謂妙才者也。”政與正同。顏之推云：“自古文人常陷輕薄。屈原露才揚(yáng)己，顯暴君過。”劉子玄云：“懷、襄不道，其惡存于楚賦。 ”讀者不以為過，蓋不隱惡故也。愚嘗折衷其說而論之曰：或問：古人有言：殺其身有益于君則為之。屈原雖死，何益于懷、襄？曰：忠臣之用心，自盡其愛君之誠耳。死生、毀譽(yù)，所不顧也。故比干以諫見戮，屈原以放自沈。比干，紂諸父也。屈原，楚同姓也。為人臣者，三諫不從則去之。同姓無可去之義，有死而已?！峨x騷》曰：阽余身而危死兮，覽余初其猶未悔。則原之自處審矣?；蛟唬涸弥怯跓o道之邦，虧明哲保身之義，可乎？曰：愚如武子，全身遠(yuǎn)害可也。有官守言責(zé)，斯用智矣。山甫明哲，固保身之道。然不曰夙夜匪解，以事一人乎！士見危致命，況同姓，兼恩與義，而可以不死乎！且比干之死，微子之去，皆是也。屈原其不可去乎？有比干以任責(zé)，微子去之可也。楚無人焉，原去則國從而亡。故雖身被放逐，猶徘徊而不忍去。生不得力爭而強(qiáng)諫，死猶冀其感發(fā)而改行，使百世之下，聞其風(fēng)者，雖流放廢斥，猶知愛其君，眷眷而不忘，臣子之義盡矣。非死為難，處死為難。屈原雖死，猶不死也。后之讀其文，知其人，如賈生者亦鮮矣。然為賦以吊之，不過哀其不遇而已。余觀自古忠臣義士，慨然發(fā)憤，不顧其死，特立獨(dú)行，自信而不回者，其英烈之氣，豈與身俱亡哉！仍羽人于丹丘，留不死之舊鄉(xiāng)，超無為以至清，與太初而為鄰，此《遠(yuǎn)游》之所以作，而難為淺見寡聞?wù)叩酪?。仲尼曰：樂天知命，故不憂。又曰：樂天知命，有憂之大者。屈原之憂，憂國也；其樂，樂天也?！峨x騷》二十五篇，多憂世之語。獨(dú)《遠(yuǎn)游》曰：道可受兮不可傳，其小無內(nèi)兮其大無垠。無淈滑而魂兮，彼將自然。壹?xì)饪咨褓?，于中夜存。虛以待之兮，無為之先。此老、莊、孟子所以大過人者，而原獨(dú)知之。司馬相如作《大人賦》，宏放高妙，讀者有凌云之意。 然其語多出于此。至其妙處，相如莫能識也。太史公作傳，以為其文約，其辭微，其志潔，其行廉，其稱文小而其指極大，舉類邇而見義遠(yuǎn)。其志潔，故其稱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濯淖污泥之中，以浮游塵埃之外，推此志也，雖與日月爭光可也。斯可謂深知己者。楊子云作《反離騷》，以為君子得時(shí)則大行，不得時(shí)則龍蛇。遇不遇，命也，何必沈身哉！屈子之事，蓋圣賢之變者。使遇孔子，當(dāng)與三仁同稱雄，未足以與此。班孟堅(jiān)、顏之推所云，無異妾婦兒童之見。余故具論之。

　　　　離騷贊序　班固
　　　《離騷》者，屈原之所作也。屈原初事懷王，甚見信任。同列上官大夫妒害其寵，讒之王，王怒而疏屈原。屈原以忠信見疑，憂愁幽思而作《離騷》。離，猶遭也。騷，憂也。明己遭憂作辭也。是時(shí)周室已滅，七國并爭。屈原痛君不明，信用群小，國將危亡，忠誠之情，懷不能已，故作《離騷》。上陳堯、舜、禹、湯、文王之法，下言羿、澆、桀、紂之失，以風(fēng)。懷王終不覺寤，信反閑之說，西朝于秦。秦人拘之，客死不還。至于襄王，復(fù)用讒言，逐屈原。在野又作《九章》賦以風(fēng)諫，卒不見納。不忍濁世，自投汨羅。原死之后，秦果滅楚。其辭為眾賢所悼悲，故傳于后。
　　　　辨騷　劉勰
　　　自風(fēng)雅寢聲，莫或抽緒，奇文蔚起，其《離騷》哉！故以《文心雕龍。辨騷》作己軒翥詩人之后，奮飛辭家之前，豈去圣之未遠(yuǎn)，而楚人之多才乎！昔漢武愛騷，而淮南作傳，以為《國風(fēng)》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蟬蛻穢濁之中，浮游塵埃之外，皭一作□。然涅而不緇，雖與日月爭光可也。班固以為露才揚(yáng)己，忿懟沈江。羿、澆、二姚，與左氏不合；《離騷》用羿、澆等事，正與左氏合。孟堅(jiān)所云，謂劉安說耳。昆侖、懸圃，非經(jīng)義所載，然而（同上作其）文辭麗雅，為詞賦之宗，雖非明哲，可謂妙才。王逸以為詩人之提耳（同上無之字），屈原婉順?！峨x騷》之文，依經(jīng)立義：駟虬乘鹥，則時(shí)乘六龍；昆侖流沙，則《禹貢》敷土。名儒詞賦，莫不擬其儀表，所謂金相玉振（同上作質(zhì)），百世無匹者也。及漢宣嗟嘆，以為皆合經(jīng)術(shù)。揚(yáng)雄諷味，亦言體同詩雅。四家舉以方經(jīng)，而孟堅(jiān)謂不合傳體（同上無體字），褒貶任聲，抑揚(yáng)過實(shí)，可謂鑒而弗精，玩而未覈者也。將覈其論，必征言焉。故其陳堯、舜之耿介，稱禹、湯之祗敬，典誥之體也。譏桀、紂之猖狂（同上作披），傷羿、澆之顛隕，規(guī)諷之旨也。虬龍以諭君子，云霓以譬讒邪，比興之義也。每一顧而掩涕，嘆君門之九重，忠怨之辭也。觀玆四事，同于風(fēng)雅者也。至于讬云龍，說迂怪，豐隆求宓妃，鴆鳥媒娀女，詭異之辭也?？祷貎A地，夷羿弊（同上作彃）日，木夫九首，土伯三目，譎怪之談也。依彭咸之遺則，從子胥以自適，狷狹之志也。士女雜坐，亂而不分，指以為樂，娛酒不廢，沈湎日夜，舉以為歡，荒淫之意也。此皆宋玉之詞，非屈原意。自漢以來，靡麗之賦，勸百而諷一，其流至于齊、梁而極矣，皆自宋玉倡之。擿（同上作摘）此四事，異乎經(jīng)典者也。故論其典誥則以（同上作如）彼，語其夸誕則如此。固知《楚辭》者，體慢于三代，而風(fēng)雅于戰(zhàn)國，乃雅頌之博徒，而詞賦之英杰也。此語施于宋玉可也。觀其骨鯁所樹，肌膚所附，雖取镕經(jīng)意，亦自鑄偉辭。故《騷經(jīng)》《九章》，朗麗以哀志；《九歌》《九辯》，綺靡以傷情；《遠(yuǎn)游》《天問》，□詭而惠巧；《招魂》《大招》，耀艷而深華；《卜居》標(biāo)放言之致，《漁父》寄獨(dú)任（同上作往）之才。一云：獨(dú)任當(dāng)作獨(dú)往。故能氣往轢古，辭來切今，驚采絕焰（同上作艷），難與并能矣。自《九懷》已下，遽躡其跡，而屈、宋逸步，莫之能追。故其敘情怨，則郁伊而易感；述離居，則愴怏而難懷；論山水，則循聲而得貌；言節(jié)候，則披文而見時(shí)。（
同上有是以二字）枚、賈追風(fēng)以入麗，馬、揚(yáng)沿波而得奇，其衣被詞人，非一代也。故才高者苑（同上作菀）其鴻裁，中巧者獵其艷辭，吟諷者銜其山川，童蒙者拾其香草。若能憑軾以倚雅頌，懸轡以馭楚篇，酌奇而不失其貞，玩華而不墜其實(shí)，則顧眄（同上作盼）可以驅(qū)辭力，咳唾可以窮文致，亦不復(fù)乞靈于長卿，假寵于子淵矣。贊曰：不有屈原，豈見《離騷》。驚才風(fēng)逸，壯志煙高。煙，一作云。山川無極，情理實(shí)勞。金相玉式，艷溢錙毫。

楚辭卷第二
　九歌章句第二　　　離騷
　　　　　　　東皇太一一本自《東皇太一》至《國殤》上皆有祠字
　　　　　　　云中君
　　　　　　　湘君
　　　　　　　湘夫人
　　　　　　　大司命
　　　　　　　少司命
　　　　　　　東君
　　　　　　　河伯
　　　　　　　山鬼
　　　　　　　國殤
　　　　　　　禮魂
　　　《九歌》者，屈原之所作也。昔楚國南郢之邑，沅、湘之間，其俗信鬼而好祠。祠，一作祀?！稘h書》曰：楚地信巫鬼，重淫祀?！端逯尽吩唬呵G州尤重祠祀。屈原制《九歌》，蓋由此也。其祠，必作歌樂鼓舞以樂諸神。一無歌字。屈原放逐，竄伏其域，懷憂苦毒，愁思沸郁。出見俗人祭祀之禮，歌舞之樂，其詞鄙陋。因?yàn)樽鳌毒鸥琛分跻葑ⅰ毒呸q》云：九者，陽之?dāng)?shù)，道之綱紀(jì)也。五臣云：九者，陽數(shù)之極。自謂否極，取為歌名矣。按：《九歌》十一者，《
九章》九首。皆以九為名者，取簫韶九成、啟《九辯》《九歌》之義?！厄}》經(jīng)曰：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偷樂。即其義也。宋玉《九辯》以下皆出于此。上陳事神之敬，下見己之冤結(jié)，讬之以風(fēng)諫。故其文意不同，章句雜錯(cuò)，而廣異義焉。一云：故其文詞意周章雜錯(cuò)。

　　吉日兮辰良，日謂甲乙，辰謂寅卯。穆將愉兮上皇。穆，敬也。愉，樂也。上皇，謂東皇太一也。言己將修祭祀，必?fù)窦贾?，齋戒恭敬，以宴樂天神也。撫長劍兮玉珥，撫，持也。玉珥，謂劍鐔也。劍者，所以威不軌，衛(wèi)有德，故撫持之也。璆鏘鳴兮琳瑯。璆、琳瑯，皆美玉名也?！稜栄拧吩唬河协G琳瑯玕焉。鏘，佩聲也。詩曰：佩玉鏘鏘。言己供神有道，乃使靈巫常持好劍以辟邪，要垂眾佩周旋而舞，動鳴五玉鏘鏘而和，且有節(jié)度也?；蛟唬杭m鏘鳴兮琳瑯。糾，錯(cuò)也。 琳瑯，聲也。謂帶劍佩眾多，糾錯(cuò)而鳴，其聲琳瑯也。鏘，《
釋文》作槍?，幭庥瘳櫍?，石之次玉者?！对姟吩疲簣?bào)之以瓊瑤。瑱，一作鎮(zhèn)。 盍將把兮瓊芳。盍，何不也。把，持也。瓊，玉枝也。言己修飾清潔，以瑤玉為席，美玉為瑱。靈巫何持乎？乃復(fù)把玉枝以為香也。五臣云：靈巫何不持瓊枝以為芳香，取美潔也。蕙肴蒸兮蘭藉，蕙肴，以蕙草蒸肉也。藉，所以藉飯食也?！兑住吩弧敖逵冒酌币病Ｕ?，一作□,一作烝。奠桂酒兮椒漿。桂酒，切桂置酒中也。椒漿，以椒置漿中也。言己供待彌敬，乃以蕙草蒸肴，芳蘭為藉，進(jìn)桂酒椒漿，以備五味也。五臣云：蕙、蘭、椒、桂，皆取芬芳。揚(yáng)枹兮拊鼓，揚(yáng)，舉也。拊，擊也。枹，一作桴。疏緩節(jié)兮安歌， 疏，希也。言肴膳酒醴既具，不敢寧處，親舉枹擊鼓，使靈巫緩節(jié)而舞，徐歌相和，以樂神也。五臣云：使曲節(jié)希緩而安音清歌。陳竽瑟兮浩倡。陳，列也。浩，大也。言己又陳列竽瑟，大倡作樂，以自竭盡也。靈偃蹇兮姣服，靈，謂巫也。偃蹇，舞貌。姣，好也。服，飾也。姣，一作妖。服，一作□。 芳菲菲兮滿堂。菲菲，芳貌也。言乃使姣好之巫，被服盛飾，舉足奮袂，偃蹇而舞。芬芳菲菲，盈滿堂室也。五音紛兮繁會，五音，宮、商、角、征、羽也。紛，盛貌。繁，眾也。五臣云：繁會，錯(cuò)雜也。君欣欣兮樂康。欣欣，喜貌?？担惨病Ｑ约簞幼鞅姌?，合會五音，紛然盛美。神以歡欣，猒飽喜樂，則身蒙慶佑，家受多福也。屈原以為神無形聲，難事易失。然人竭心盡禮，則歆其祀而惠降以祉（降字據(jù)《文選》李善注引補(bǔ)。）。自傷履行忠誠以事于君，不見信用而身放棄，遂以危殆也（按《文選》李善注引作而身放逐以危殆也。）。五臣云：君：謂東皇也。欣欣，和悅貌。

　　　東皇太一

　　　　五臣云：每篇之目皆楚之神名。所以列于篇后者，亦猶《毛詩》題章之趣。太一，星名，天之尊神。祠在楚東，以配東帝，故云東皇。補(bǔ)曰：《漢書．郊祀志》云：天神，貴者太一。太一佐曰五帝。古者天子以春秋祭太一東南郊?！短煳闹尽吩唬褐袑m天極星，其一明者，太一常居也?！痘茨献印吩唬禾⒄?，太一之庭；紫宮者，太一之居。說者曰：太一，天之尊神，曜魄寶也?！短煳拇笙筚x》注云：天皇大帝一星在紫微宮內(nèi)，勾陳口中。其神曰曜魄寶，主御群靈，秉萬機(jī)神圖也。其星隱而不見。其占以見則為災(zāi)也。又曰：太一一星，次天一南，天帝之臣也。主使十六龍，知風(fēng)雨、水旱、兵革、饑饉、疾疫。占不明反移為災(zāi)。

　　浴蘭湯兮沐芳，蘭，香草也。 華采衣兮若英。華采，五色采也。若，杜若也。言己將修饗祭以事云神，乃使靈巫先浴蘭湯，沐香芷，衣五采，華衣飾以杜若之英，以自潔清也。靈連蜷兮既留，靈，巫也。楚人名巫為靈子。連蜷，巫迎神導(dǎo)引貌也。既，已也。留，止也。一本“靈”下有“子”字。爛昭昭兮未央。爛，光貌也。昭昭，明也。央，已也。言巫執(zhí)事肅敬，奉迎導(dǎo)引，顏貌矜莊，形體連蜷，神則歡喜，必留而止。見其光容爛然昭明，無極已也。蹇將憺兮壽宮，蹇，詞也。憺，安也。壽宮，供神之處也。祠祀皆欲得壽，故名為壽宮也。言云神既至于壽宮，歆饗酒食，憺然安樂，無有去意也。與日月兮齊光。齊，同也。光，明也。言云神豐隆，爵位尊高，乃與日月同光明也。夫云興而日月昏，云藏而日月明，故言齊光也。齊，一作爭。龍駕兮帝服，龍駕，言云神駕龍也。故《易》曰：云從龍。帝，謂五方之帝也。言天尊云神，使之乘龍，兼衣青黃五采之色，與五帝同服也。五臣云：言神駕云龍之車。聊翱游兮周章。聊，且也。周章，猶周流也。言云神居無常處，動則翱翔，周流往來，且游戲也。五臣云：翱游、周章，往來迅疾貌。靈皇皇兮既降， 靈，謂云神也?；驶?，美貌。降，下也。言云神來下，其貌皇皇，而美有光明也。猋遠(yuǎn)舉兮云中。猋，去疾貌也。云中，云神所居也。言云神往來急疾，飲食既飽，猋然遠(yuǎn)舉，復(fù)還其處也。 覽冀州兮有余，覽，望也。兩河之間曰冀州。余，猶他也。言云神所在高邈，乃望于冀州，尚復(fù)見他方也。五臣云：言神所居高絕，下覽冀州，橫望四海，皆有余而無極。冀州，堯所都。思有道之君，故覽之。橫四海兮焉窮。窮，極也。言云神出入奄忽，須臾之間，橫行四海，安有窮極也。思夫君兮太息，君謂云神。五臣曰：夫君，謂云神，以喻君也。言夫君所居高遠(yuǎn)，下制有國，我之思君，終不可見，故嘆息而憂心也。極勞心兮□□?！酢?，憂心貌。屈原見云一動千里，周遍四海，想得隨從，觀望西方，以忘己憂思，而念之終不可得，故太息而嘆，心中煩勞而□□也?；蛟唬壕?，謂懷王也。屈原陳序云神，文義略訖，愁思復(fù)至，哀念懷王暗昧不明，則太息增嘆，心每□□，而不能已也?！?，一作忡。

　　　云中君
　　　　云神豐隆也。一曰屏翳。已見《騷經(jīng)》。《漢書．郊祀志》有云中君。

　　君不行兮夷猶，君，謂湘君也。夷猶，猶豫也。言湘君所在，左沅、湘，右大江，苞洞庭之波，方數(shù)百里，群鳥所集，魚鱉所聚，土地肥饒，又有險(xiǎn)阻，故其神常安，不肯游蕩，既設(shè)祭祀，使巫請呼之，尚復(fù)猶豫也。蹇誰留兮中洲？蹇，詞也。留，待也。中洲，洲中也。水中可居者曰洲。言湘君蹇然難行，誰留待于水中之洲乎？以為堯用二女妻舜，有 苗不服，舜往征之，二女從而不反，道死于沅、湘之中，因?yàn)橄娣蛉艘?。所留，蓋謂此堯之二女也。五臣云：誰將留待于中洲乎？欲神之速至也。美要眇兮宜修，要眇，好貌。修，飾也。言二女之貌，要眇而好，又宜修飾也。眇，一作妙。一本“宜”上有“
又”字。沛吾乘兮桂舟。沛，行貌。舟，船也。吾，屈原自謂也。言己雖在湖澤之中，猶乘桂木之船，沛然而行，常香凈也。五臣云：我復(fù)乘桂舟以迎神。舟用桂者，取香潔之異。乘，一作乘。令沅湘兮無波，沅、湘，水名。使江水兮安流！言己乘船，?？治４Ｔ赶婢钽?、湘無波涌，使江水順徑徐流，則得安也。望夫君兮未來，君，謂湘君。未，一作歸。吹參差兮誰思！參差，洞簫也。言己供修祭祀，瞻望于君，而未肯來，則吹簫作樂，誠欲樂君，當(dāng)復(fù)誰思念也。五臣云：謂神肯來斯，而我作樂，吹聲參差，當(dāng)復(fù)思誰，言思神之甚。一作篸□。駕飛龍兮北征，征，行也。屈原思神略畢，意念楚國，愿駕飛龍北行，亟還歸故居也。邅吾道兮洞庭。邅，轉(zhuǎn)也。洞庭，太湖也。言己欲乘龍而歸，不敢隨從大道，愿轉(zhuǎn)江湖之側(cè)，委曲之徑，欲急至也。五臣云：轉(zhuǎn)道于洞庭湖上而直歸。 薜荔柏兮蕙綢，薜荔，香草。柏，榑壁也。綢，縛束也?！对姟吩唬壕I繆束楚。是也。柏，一作拍。榑，一作搏。蓀橈兮蘭旌。蓀，香草也。橈，船小楫也。屈原言己居家則以薜荔榑飾四壁，蕙草縛屋，乘船則以蓀為楫棹，蘭為旌旗，動以香潔自修飾也。蓀，一作荃。旌，一作旍。望涔陽兮極浦，涔陽，江碕名，近附郢。極，遠(yuǎn)也。浦，水涯也。橫大江兮揚(yáng)靈。靈，精誠也。屈原思念楚國，愿乘輕舟，上望江之遠(yuǎn)浦，下附郢之碕，以渫憂患，橫度大江，揚(yáng)己精誠，冀能感悟懷王使還己也。五臣曰：言我遠(yuǎn)游此浦，將橫絕大江，揚(yáng)其精誠于君側(cè)。揚(yáng)靈兮未極，極，已也。女嬋媛兮為余太息。女謂女媭，屈原姊也。嬋媛，猶牽引也。言己遠(yuǎn)揚(yáng)精誠，雖欲自竭盡，終無從達(dá)，故女媭牽引而責(zé)數(shù)之，為己太息悲毒，欲使屈原改性 易行，隨風(fēng)俗也。五臣云：言我揚(yáng)精誠未已，女媭牽引時(shí)事，以為不變節(jié)從俗，終不可為，而為我嘆息也。橫流涕兮潺湲，潺湲，流貌。屈原感女媭之言，外欲變節(jié)，而意不能改，內(nèi)自悲傷，涕泣橫流也。隱思君兮陫側(cè)。君，謂懷王也。陫，陋也。言己雖見放棄，隱伏山野，猶從側(cè)陋之中，思念君也。桂棹兮蘭枻，棹，楫也。枻，船旁板也。一作□。五臣云：桂蘭，取其香也。斫冰兮積雪。斫，斫也。言己乘船，遭天盛寒，舉其棹楫，斫斫冰凍，紛然如積雪，言己勤苦也。一云斫曾冰。五臣云：言志不通，猶乘舟，值天盛寒，斫斫冰凍，徒為勤苦，而不得前也。 采薜荔兮水中，薜荔之草，緣木而生。搴芙蓉兮木末。搴，手取也。芙蓉，荷華也。生水中。屈原言己執(zhí)忠信之行，以事于君，其志不合，猶入池涉水而求薜荔，登山緣木而采芙蓉，固不可得也。心不同兮媒勞，言婚姻所好，心意不同，則媒人疲勞，而無功也。屈原自喻行與君異，終不可合，亦疲勞而已也。恩不甚兮輕絕。言人交接初淺，恩不甚篤，則輕相與離絕。言己與君同姓共祖，無離絕之義也。五臣曰：事君之道，亦類此焉。石瀨兮淺淺，瀨，湍也。淺淺，流疾貌。飛龍兮翩翩。屈原憂愁，覜視川水，見石瀨淺淺，疾流而下，將有所至；仰見飛龍，翩翩而上，將有所登。自傷棄在草野，終無所登至也。五臣云：下視水石，淺淺而流；仰觀飛龍，翩翩而舉。物皆遂性，我獨(dú)不然也。交不忠兮怨長，交，友也。忠，厚也。言朋友相與不厚，則長相怨恨。言己執(zhí)履忠信，雖獲罪過，不敢怨恨于眾人也。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閑。閑，暇也。言君嘗與己期，欲共為治，后以讒言之故，更告我以不閑暇，遂以疏遠(yuǎn)己也。余，一作我。五臣云：言君與臣下為友，而臣為 不忠，則怨而責(zé)之，己為不信，則以為閑爾。疾其君初欲與己為治，后遂相背焉。晁騁騖兮江皋，晁，以喻盛明也。澤曲曰皋。言己愿及晁，明己年盛時(shí)，任重馳驅(qū)，以行道德也。晁，一作朝。夕弭節(jié)兮北渚。弭，安也。渚，水涯也。夕以喻衰，言日夕將暮，己已衰老，弭情安意，終志草野也。五臣云：喻己盛少之時(shí)，愿驅(qū)馳于君前，及衰謝之日，反安意于草野，自嘆之詞。鳥次兮屋上，次，舍也。再宿曰信，過信曰次。水周兮堂下。周，旋也。言己所居，在湖澤之中，眾鳥舍止我之屋上，流水周旋己之堂下，自傷與鳥獸魚鱉同為伍也。捐余玦兮江中，玦，玉佩也。先王所以命臣之瑞，故與環(huán)即還，與玦即去也。遺余佩兮醴浦。遺，離也。佩，瓊琚之屬也。言己雖見放逐，常思念君，設(shè)欲遠(yuǎn)去，猶捐玦佩置于水涯，冀君求己，示有還意。佩，一作佩。醴，一作澧。五臣云：捐、遺，皆置也。玦、佩，朝服之飾，置于江、澧二水之涯者，冀君命己，猶可以用也。采芳洲兮杜若，芳洲，香草藂生水中之處。將以遺兮下女。遺，與也。 女，陰也。以喻臣，謂己之儔匹。言己愿往芬芳絕異之洲，采取杜若，以與貞正之人，思與同志，終不變更也。五臣云：欲將己之美，投于賢臣者，思與同志，復(fù)為治道。時(shí)不可兮再得，言日不再中，年不再盛也。時(shí)，一作□。聊逍遙兮容與。逍遙，游戲也。《詩》曰：狐裘逍遙。言天時(shí)不再至，人年不再盛，己年既老矣，不遇于時(shí)，聊且逍遙而游，容與而戲，以待天命之至也。五臣云：自言憂愁，欲以決死，死不再生，何由復(fù)遇。逍遙容與，待君之命，冀得盡其誠心焉。

　　　湘君

　　　　劉向《列女傳》：舜陟方死于蒼梧，二妃死于江、湘之間，俗謂之湘君?！抖Y記》：舜葬于蒼梧之野，蓋二妃未之從也。注云：《離騷》所歌湘夫人，舜妃也。韓退之《黃陵廟碑》云：湘旁有廟，曰黃陵。自前古立，以祠堯之二女、－－舜二妃者。秦博士對始皇帝云：湘君者，堯之二女，舜妃者也。劉向、鄭玄亦皆以二妃為湘君。而《離騷》、《九歌》既有湘君，又有湘夫人。王逸以為湘君者，自其水神。而謂湘夫人，乃二妃也。從舜南征三苗，不及，道死沅、湘之閑?！渡胶＝?jīng)》曰：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郭璞疑二女者，帝舜之后，不當(dāng)降小水為其夫人，因以二女為天帝之女。以余考之，璞與王逸俱失也。堯之長女娥皇，為舜正妃，故曰君。其二女女英，自宜降曰夫人也。故《九歌》詞謂娥皇為君，謂女英帝子，各以其盛者，推言之也。禮有小君、君母，明其正，自得稱君也。

　　帝子降兮北渚，帝子，謂堯女也。降，下也。言堯二女娥皇、女英，隨舜不反，沒于湘水之渚，因?yàn)橄娣蛉恕?目眇眇兮愁予。眇眇，好貌。予，屈原自謂也。言堯二女儀德美好，眇然絕異，又配帝舜，而乃沒命水中。屈原自傷，不遭值堯、舜，而遇闇君，亦將沈身湘流，故曰愁我也。予，一作余。五臣云：其神儀德美好，愁我失志焉。嫋嫋兮秋風(fēng)，嫋嫋，秋風(fēng)搖木貌。洞庭波兮木葉下。言秋風(fēng)疾，則草木搖，湘水波，而樹葉落矣。以言君政急則眾民愁，而賢者傷矣。或曰：屈原見秋風(fēng)起而木葉墮，悲歲徂盡，年衰老也。五臣云：喻小人用事，則君子棄逐。白薠兮騁望，薠，草，秋生，今南方湖澤皆有之。騁，平也。薠，或作蘋。一本此句上有“登”字，皆非也。與佳期兮夕張。佳，謂湘夫人也。不敢指斥尊者，故言佳也。張，施也。言己愿以始秋薠草初生平望之時(shí)，修設(shè)祭具，夕早灑掃，張施帷帳，與夫人期歆饗之也。一本“佳”下有“人”字。一云：與佳人兮期夕張。五臣云：佳期，謂湘夫人言己愿以此夕設(shè)祭祀，張帷帳，冀夫人之神來此歆饗，以喻張?jiān)O(shè)忠信以待君命。鳥萃兮蘋中，萃，集。一本“
萃”上有“何”字。五臣云：蘋，水草。罾何為兮木上。罾，魚網(wǎng)也。夫鳥當(dāng)集木巔，而言草中，罾當(dāng)在水中，而言木上，以喻所愿不得，失其所也。沅有茞兮醴有蘭，言沅水之中有盛茂之茞，澧水之內(nèi)有芬芳之蘭，異于眾草，以興湘夫人美好亦異于眾人也。茞，一作芷。醴，一作澧。五臣云：蘭、芷，喻己之善。 思公子兮未敢言。公子，謂湘夫人也。重以卑說尊，故變言公子也。言己想若舜之遇二女，二女雖死，猶思其神，所以不敢達(dá)言者，士當(dāng)須介，女當(dāng)須媒也。五臣云：公子，謂夫人喻君也。未敢言者，欲待賢主。荒忽兮遠(yuǎn)望，觀流水兮潺湲。言鬼神荒忽，往來無形，近而視之，仿佛若存，遠(yuǎn)而望之，但見水流而潺湲也。荒，一作慌。忽，一作惚。麋何食兮庭中？麋，獸名，似鹿也。食，一作為。蛟何為兮水裔？蛟，龍類也。麋當(dāng)在山林，而在庭中，蛟當(dāng)在深淵，而在水涯，以言小人宜在山野，而升朝廷，賢者當(dāng)居尊官，而為仆隸也。裔，一作□。朝馳余馬兮江皋，一云朝馳騁兮江皋。夕濟(jì)兮西澨。濟(jì)，渡也。澨，水涯也。自傷驅(qū)馳不出湘、潭之間。聞佳人兮召予，予，屈原自謂也。將騰駕兮偕逝。偕，俱也。逝，往也。屈原幽居草澤，思神念鬼，冀湘夫人有命召呼，則愿命駕騰馳而往，不待侶偶也。五臣云：冀聞夫人召我，將騰馳車馬，與使者俱往，喻有君命亦將然矣。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蓋。屈原困于世，愿筑室水中，讬附神明而居處也。一本云以荷蓋。五臣云：愿筑室結(jié)茨于水底，用荷葉蓋之，務(wù)清潔也。蓀壁兮紫壇，以蓀草飾室壁，累紫貝為室壇。蓀，一作荃。 □芳椒兮成堂。布香椒于堂上。一云：播芳椒兮盈堂。桂棟兮以桂木為屋棟。蘭橑，以木蘭為榱也。辛夷楣兮辛夷，香草，以作戶楣。藥房。藥，白芷也。房，室也。五臣云：以韾香為房之飾。罔薜荔兮為帷， 罔，結(jié)也。言結(jié)薜荔為帷帳。擗蕙櫋兮既張。擗，□也。以□蕙覆櫋屋。擗，一從木，一作擘?！酰蛔魑?。櫋，一作槾。五臣云：罔結(jié)以為帷帳，擗析以為屋聯(lián)，盡張?jiān)O(shè)于中也。 白玉兮為鎮(zhèn)，以白玉鎮(zhèn)坐席也。鎮(zhèn)，一作瑱。一本“為”上有“以”字。疏石蘭兮為芳。石蘭，香草。疏，布陳也。一本 “兮”下有“以”字。一云：疏石蘭以為芳。五臣云：疏布其芳?xì)?。芷葺兮荷屋，葺，蓋屋也。一本“葺”下有“之”字。五臣云：以芷草及荷葉葺以蓋屋也?？澲舛藕狻？潱`束也。杜衡，香草。一本“兮”下有“以”字。衡，一作蘅。合百草兮實(shí)庭，合百草之華，以實(shí)庭中。五臣云：百草，香草。實(shí)，滿也。 建芳馨兮廡門。馨，香之遠(yuǎn)聞?wù)?，積之以為門廡也。屈原生遭濁世，憂愁困極，意欲隨從鬼神，筑室水中，與湘夫人比鄰而處。然猶積聚眾芳以為殿堂，修飾彌盛，行善彌高也。 九嶷繽兮并迎，九嶷，山名，舜所葬也。嶷，一作疑。靈之來兮如云。言舜使九嶷之山神，繽然來迎二女，則百神侍送，眾多如云也。如，一作若。捐余袂兮江中，袂，衣袖也。遺余褋兮醴浦。褋，襜襦也。屈原讬與湘夫人共鄰而處，舜復(fù)迎之而去，窮困無所依，故欲捐棄衣物，裸身而行，將適九夷也。醴，一作澧。五臣云：褋，禮襜袖襦也。袂、褋，皆事神所用，今夫人既去，君復(fù)背己，無所用也，故棄遺之。搴汀洲兮杜若，將以遺兮遠(yuǎn)者。汀，平也。遠(yuǎn)者，謂高賢隱士也。言己雖欲之九夷絕域之外，猶求高賢之士，平洲香草以遺之，與共修道德也。者，一作渚。五臣云：搴，取也。杜若，以喻誠信。遠(yuǎn)者，神及君也。時(shí)不可兮驟得，驟，數(shù)。聊逍遙兮容與。言富貴有命，天時(shí)難值，不可數(shù)得，聊且游戲，以盡年壽也。與，一作冶。

　　　湘夫人

　　廣開兮天門，紛吾乘兮玄云。吾，謂大司命也。言天尊重司命，將出游戲，則為大開禁門，使乘玄云而行。令飄風(fēng)兮先驅(qū)，回風(fēng)為飄。使涷雨兮灑塵。暴雨為涷雨。言司命爵位尊高，出則風(fēng)伯、雨師先驅(qū)，為軾路也。 灑，一作灑。軾，一作戒。 君回翔兮以下，回，運(yùn)也。言司命行有節(jié)度，雖乘風(fēng)雨，然徐回運(yùn)而來下也?；?，一作回。以，一作來。逾空桑兮從女。空桑，山名。司命所經(jīng)。屈原修履忠貞之行，而身放棄，將愬神明，陳己之冤結(jié)，故欲逾空桑之山，而要司命也。紛總總兮九州，總總，眾貌。 何壽夭兮在予！予，謂司命。言普天之下，九州之民，誠甚眾多，其壽考夭折，皆自施行所致。天誅加之，不在于我也。高飛兮安翔，言司命執(zhí)持天政，不以人言易其則度，復(fù)徐飛高翔而行。 乘清氣兮御陰陽。陰主殺，陽主生。言司命常乘天清明之氣，御持萬民死生之命也。清，一作精。吾與君兮齋速，吾，屈原自謂也。齋，戒也。速，疾也。導(dǎo)帝之兮九坑。言己愿修飾，急疾齋戒，侍從于君，導(dǎo)迎天帝，出入九州之山。冀得陳己情也。導(dǎo)，一作道?？?，一作坑?！段脑贰纷鲗?靈衣兮被被，被被，長貌，一作披。玉佩兮陸離。言己得依隨司命，被服神衣，被被而長，玉佩眾多，陸離而美也。壹陰兮壹陽，陰，晦也。陽，明也。眾莫知兮余所為。屈原言己得配神俱行，出陰入陽。一晦一明，眾人無緣知我所為作也。折疏麻兮瑤華，疏麻，神麻也?，幦A，玉華也。將以遺兮離居。離居，謂隱者也。言己雖出陰入陽，涉歷殊方，猶思離居隱士，將折神麻，采玉華，以遺與之。明己行度如玉，不以苦樂易其志也。老冉冉兮既極，極，窮也。極，一作終。不□近兮愈疏?！酰砸?，疏遠(yuǎn)也。言履行忠信，從小至老，命將窮矣，而君猶疑之，不稍親近，而日以疏遠(yuǎn)也?！酰蛔髑?，一作浸。兮，一作而。愈，一作逾。乘龍兮轔轔，轔轔，車聲。《詩》云有車轔轔也?！夺屛摹纷鬏C，音轔。高駝兮沖天。言己雖見疏遠(yuǎn)，執(zhí)志彌堅(jiān)，想乘神龍，轔轔然而有節(jié)度，抗志高行，沖天而驅(qū)，不以貧困有枉橈也。駝，一作馳。結(jié)桂枝兮延□，延，長也?！酰⒁?。《詩》曰：□立以泣?！夺屛摹费幼鳌酢で加假獬钊?。 言己乘龍沖天，非心所樂，猶結(jié)木為誓，長立而望，想念楚國，愁且思也。愁人兮柰何，愿若今兮無虧。虧，歇也。言己愁思， 安可柰何乎。愿身行善，常若于今，無有歇也。固人命兮有當(dāng)，孰離合兮可為？言人受命而生，有當(dāng)貴賤貧富者，是天祿也。己獨(dú)放逐離別，不復(fù)會合，不可為思也。

　　　大司命
　　　　《周禮．大宗伯》：以槱燎祀司中、司命。疏引《星傳》云：三臺，上臺司命，為太尉。又文昌宮第四曰司命。按《史記．天官書》：文昌六星，四曰司命?！稌x書．天文志》：三臺六星，兩兩而居，西近文昌二星，曰上臺，為司命，主壽。然則有兩司命也?！都婪ā罚和趿⑵哽?，諸侯立五祀，皆有司命。疏云：司命，宮中小神。而《漢書．郊祀志》：荊巫有司命。說者曰：文昌，第四星也。五臣云：司命，星名。主知生死，輔天行化，誅惡護(hù)善也。《大司命》云：乘清氣兮御陰陽。《少司命》云：登九天兮撫彗星。其非宮中小神明矣。

　　秋蘭兮麋蕪，羅生兮堂下。言己供神之室，空閑清凈，眾香之草，又環(huán)其堂下，羅列而生，誠司命君所宜幸集也。秋，一作□，下同。麋，一作蘪。綠葉兮素枝，芳菲菲兮襲予。襲，及也。予，我也。言芳草茂盛，吐葉垂華，芳香菲菲，上及我也。枝，一 作華。五臣云：四句皆喻懷忠潔也。夫人自有兮美子，夫人，謂萬民也。一云：夫人兮自有美子。蓀何以兮愁苦！蓀，謂司命也。言天下萬民，人人自有子孫，司命何為主握其年命，而用思愁苦也。以，一作為。五臣云：蓀，香草，喻司命。言凡人各自有美愛臣子，司命何為愁苦而司主之，蓋自傷也。秋蘭兮青青，綠葉兮紫莖。言己事神崇敬，重種芳草，莖葉五色，芳香益暢也。一本“蘭”下有 “生”字。滿堂兮美人，忽獨(dú)與余兮目成。言萬民眾多，美人并會，盈滿于堂，而司命獨(dú)與我睨而相視，成為親親也。五臣云：滿堂，喻天下也。謂天下亦有善人，而司命獨(dú)與我相目結(jié)成親親者，為我修道德爾，謂初與己善時(shí)也?！酢酢酢酢酢跞氩谎再獬霾晦o，言神往來奄忽，入不語言，出不訣辭，其志難知。辭，一作詞。乘回風(fēng)兮載云旗。言司命之去，乘風(fēng)載云，其形貌不可得見。五臣云：司命初與己善，后乃往來飄忽，出入不言不辭，乘風(fēng)載云，以離于我，喻君之心與我相背也。悲莫悲兮生別離，屈原思神略畢，憂愁復(fù)出，乃長嘆曰：人居世間，悲哀莫痛與妻子生別離，傷己當(dāng)之也。樂莫樂兮新相知。言天下之樂，莫大于男女始相知之時(shí)也。屈原言己無新相知之樂，而有生別離之憂也。五臣云：喻己初近君而樂，后去君而悲也。荷衣兮蕙帶，倏而來兮忽而逝。言司命被服香凈，往來奄忽，難當(dāng)值也。倏，一作倏。來，一作 □。五臣云：言神倏忽往來，終不可逢，以喻君。夕宿兮帝郊，帝，謂天帝。君誰須兮云之際？言司命之去，暮宿于天帝之郊，誰待于云之際乎？幸其有意而顧己。五臣云：須，待也。冀君猶侍己而命之。與女游兮九河，沖風(fēng)至兮水揚(yáng)波。王逸無注。古本無此二句?！段倪x》游作游，女作汝，風(fēng)至作飆起。五臣云：汝，謂司命。九河，天河也。沖飆，暴風(fēng)也。與女沐兮咸池，咸池，星名，蓋天池也。一作咸之池。晞女發(fā)兮陽之阿。晞，干也?！对姟吩唬悍岁柌粫?。阿，曲隅，日所行也。言己愿讬司命，俱沐咸池，干發(fā)陽阿，齋戒潔己，冀蒙天佑也。五臣云：愿與司命共為清潔，喻己與君俱行政教，以治于國。望美人兮未來，美人，謂司命。臨風(fēng)恍兮浩歌?；?，失意貌。言己思望司命，而未肯來。臨疾風(fēng)而大歌，冀神聞之而來至也。五臣云：以喻望君之使未至，臨風(fēng)恍然而大歌也。浩，大也。孔蓋兮翠旍，言司命以孔雀之翅為車蓋，翡翠之羽為旗旍，言殊飾也。旍，一作旌。一本此句上有“揚(yáng)”字。登九天兮撫彗星。九天，八方中央也。言司命乃升九天之上，撫持彗星，欲掃除邪惡，輔仁賢也。五臣云：飛登于天，撫掃彗星，言愿將忠正美行還于君前，翦讒賊矣。竦長劍兮擁幼艾，竦，執(zhí)也。幼，少也。艾，長也。言司命執(zhí)持長劍，以誅絕兇惡，擁護(hù)萬民長少，使各得其命也。《釋文》竦，作慫。蓀獨(dú)宜兮為民正。言司命執(zhí)心公方，無 所阿私，善者佑之，惡者誅之，故宜為萬民之平正也。蓀，一作荃。五臣云：蓀，香草，謂神也，以喻君。

　　　少司命

　　暾將出兮東方，謂日始出東方，其容暾暾而盛大也。照吾檻兮扶桑。吾，謂日也。檻，楯也。言東方有扶桑之木，其高萬仞，日出，下浴于湯谷，上拂其扶桑，爰始而登，照曜四方，日以扶桑為舍檻，故曰：照吾檻兮扶桑也。撫余馬兮安驅(qū)，余，謂日也。夜皎皎兮既明。言日既升天，運(yùn)轉(zhuǎn)而西，將過太陰，徐撫其馬，安驅(qū)而行。雖幽昧之夜，猶皎皎而自明也。皎，一作皎。駕龍辀兮乘雷，辀，車轅也。載云旗兮委蛇。言日以龍為車轅，乘雷而行，以云為旌旗，委蛇而長。委，一作逶。蛇，一作蛇。長太息兮將上，心低佪兮顧懷。言日將去扶桑，上而升天，則俳佪太息，顧念其居也。低，一作俳，一作儃。羌聲色兮娛人，娛，樂也。一作色聲。觀者憺兮忘歸。憺，安也。言日色光明，旦燿四方，人觀見之，莫不娛樂，憺然意安，而忘歸也。 縆瑟兮交鼓，縆，急張弦也。交鼓，對擊鼓也。縆，一作□。簫鐘兮瑤□，王逸無注。簫，一作蕭。鳴□兮吹竽，□ 、竽，樂器名也。言己愿供修香美，張施琴瑟，吹鳴□ 竽，列備眾樂，以樂大神?！?，一作篪。思靈保兮賢姱。靈，謂巫也。姱，好貌。言己思得賢好之巫，使與日神相保樂也。翾飛兮翠曾，曾，舉也。言巫舞工巧，身體翾然若飛，似翠鳥之舉也。 展詩兮會舞。展，舒。應(yīng)律兮合節(jié)，言乃復(fù)舒展詩曲，作為雅頌之樂，合會六律，以應(yīng)舞節(jié)。靈之來兮蔽日。言日神悅喜，于是來下，從其官屬，蔽日而至也。青云衣兮白霓裳，言日神來下，青云為上衣，白蜺為下裳也。日出東方，入西方，故用其方色以為飾也。舉長矢兮射天狼。天狼，星名，以喻貪殘。日為王者，王者受命，必誅貪殘，故曰舉長矢，射天狼，言君當(dāng)誅惡也。射，一作射。操余弧兮反淪降，言日誅惡以后，復(fù)循道而退，下入太陰之中，不伐其功也。 援北斗兮酌桂漿。斗，謂玉爵。言誅惡既畢，故引玉斗酌酒漿，以爵命賢能，進(jìn)有德也。撰余轡兮高駝翔，駝，一作馳，一無此字。杳冥冥兮以東行。言日過太陰，不見其光，出杳杳，入冥冥，直東行而復(fù)出?；蛟唬喝赵挛逍?，皆東行也。一云：翔杳冥兮。一無“以”字。

　　　東君

　　　　《博雅》曰：朱明耀靈。東君，日也。《漢書．郊祀志》有東君。 與女游兮九河，河為四瀆長，其位視大夫。屈原亦楚大夫，欲以官相友，故言女也。九河：徒駭、太史、馬頰、覆□、胡蘇、□、潔、鉤磬、鬲津也。沖風(fēng)起兮橫波。沖，隧也。屈原設(shè)意與河伯為友，俱游九河之中，想蒙神佑， 反遇隧風(fēng)，大波涌起，所讬無所也。一本“橫”上有“水 ”字。五臣云：沖風(fēng)，暴風(fēng)也。乘水車兮荷蓋，駕兩龍兮驂螭。言河伯以水為車，驂駕螭龍，而戲游也。一本“螭”上有“白”字。登昆侖兮四望，昆侖山，河源所從出。心飛揚(yáng)兮浩蕩。浩蕩，志放貌。言己設(shè)與河伯俱游西北，登昆侖萬里之山，周望四方，心意飛揚(yáng)，志欲升天，思念浩蕩，而無所據(jù)也。日將暮兮悵忘歸，言昆侖之中，多奇怪珠玉之樹，觀而視之，不知日暮。言己心樂志說，忽忘還歸也。惟極浦兮寤懷。寤，覺也。懷，思也。言己復(fù)徐惟念河之極浦，江之遠(yuǎn)碕，則中心覺寤，而復(fù)愁思也。魚鱗屋兮龍?zhí)茫县愱I兮朱宮。言河伯所居，以魚鱗蓋屋，堂畫蛟龍之文，紫貝作闕，朱丹其宮，形容異制，甚鮮好也?！段脑贰纷髦閷m。靈何為兮水中，言河伯之屋，殊好如是，何為居水中而沈沒也。乘白黿兮逐文魚。大鱉為黿，魚屬也。逐，從也。言河伯游戲，遠(yuǎn)出乘龍，近出乘黿，又從鯉魚也。一無“文”字。 與女游兮河之渚，流澌紛兮將來下。流澌，解冰也。言屈原愿與河伯游河之渚，而流澌紛然相隨來下，水為污濁，故欲去也?；蛟唬毫麂?，解散。屈原自比流澌者，欲與河伯離別也。子交手兮東行，子，謂河伯也。言屈原與河伯別，子宜東行，還于九河之居，我亦欲歸也。一本“子”上有“與”字。送美人兮南浦。美人，屈原自謂也。愿河伯送己南至江之涯，歸楚國也。波滔滔兮來迎，魚鄰鄰兮媵予。媵，送也。言江神聞己將歸，亦使波流滔滔來迎，河伯遣魚鄰鄰侍從，而送我也，鄰，一作鱗。

　　　河伯
　　　　《山海經(jīng)》曰：中極之淵，深三百仞，唯冰夷都焉。冰夷，人面而乘龍。《穆天子傳》云：天子西征，至于陽紆之山，河伯、無夷之所都居。冰夷、無夷，即馮夷也?！痘茨稀酚肿黢T遲?！侗阕樱尮砥吩唬厚T夷以八月上庚日渡河溺死，天帝署為河伯。《清泠傳》曰：馮夷，華陰潼鄉(xiāng)堤首人也。服八石，得水仙，是為河伯?！?
博物志》云：昔夏禹觀河，見長人魚身出曰：吾河精。豈河伯也？馮夷得道成仙，化為河伯，道豈同哉？

　　若有人兮山之阿，若有人，謂山鬼也。阿，曲隅也。被薜荔兮帶女羅。女羅，兔絲也。言山鬼仿佛若人，見于山之阿，被薜荔之衣，以兔絲為帶也。薜荔、兔絲，皆無根，緣物而生。山鬼亦晻忽無形，故衣之以為飾也。羅，一作蘿。既含睇兮又宜笑，睇，微眄貌也。言山鬼之狀，體含妙容，美目盼然，又好口齒，而宜笑也。五臣云：山鬼美貌，既宜含視，又宜發(fā)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子，謂山鬼也。窈窕，好貌。《詩》曰：窈窕淑女。言山鬼之貌，既以姱麗，亦復(fù)慕我有善行好姿，故來見其容也。善，一作□。五臣云：喻君初與己誠而用之矣。乘赤豹兮從文貍，貍，一作貍。五臣云：赤豹、文貍，皆奇獸也。將以乘騎侍從者，明異于眾也。乘，一作乘。辛夷車兮結(jié)桂旗。辛夷，香草也。言山鬼出入，乘赤豹，從文貍，結(jié)桂與辛夷以為車旗，言其香潔也?！段倪x》桂誤作旌。被石蘭兮帶杜衡，石蘭、杜衡，皆香草。衡，一作蘅。折芳馨兮遺所思。所思，謂清潔之士，若屈原者也。言山鬼修飾眾香，以崇其善。屈原履行清潔，以厲其身。神人同好，故折芳馨相遺，以同其志也。五臣云：所思，謂君也。喻己被帶忠信，又以嘉言而納 于君也。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言山鬼所處，乃在幽篁之內(nèi)，終不見天地，所以來出歸有德也?；蛟唬河捏颍窳忠?。五臣云：幽，深也。篁，竹叢也。路險(xiǎn)難兮獨(dú)后來。言所處既深，其路險(xiǎn)阻又難，故來晚暮，后諸神也。五臣云：言己處江山竹叢之間，上不見天，道路險(xiǎn)阻，欲與神游，獨(dú)在諸神之后，喻己不得見君。讒邪填塞，難以前進(jìn)，所以索居于此。表獨(dú)立兮山之上，表，特也。言山鬼后到，特立于山之上，而自異也。云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晝晦，言山鬼所在至高邈，云出其下，雖白晝猶暝晦也。五臣云：表，明也。雖明然自異，立于山上，終被云鄣蔽其下，使不通也。容容，云出貌。杳，深也?；?，暗也。羌，語詞也。言云氣深厚，冥冥使晝?nèi)栈璋?。一云：日窈冥兮羌晝晦。東風(fēng)飄兮神靈雨。飄，風(fēng)貌。《詩》曰：匪風(fēng)飄兮。言東風(fēng)飄然而起，則神靈應(yīng)之而雨。以言陰陽通感，風(fēng)雨相和。屈原自傷獨(dú)無和也。飄，一作飄飄。五臣云：自傷誠信不能感君也。 留靈脩兮憺忘歸，靈脩，謂懷王也。歲既晏兮孰華予。晏，晚也。孰，誰也。言己宿留懷王，冀其還己，心中憺然，安而忘歸，年歲晚暮，將欲罷老，誰復(fù)當(dāng)令我榮華也。五臣云：言君若能除去讒邪，我則可進(jìn)，留止于君所，不然則歲晏衰老，孰能榮華我乎？采三秀兮于山間， 三秀，謂芝草也。 石磊磊兮葛蔓蔓。言己欲服芝草以延年命，周旋山間，采而求之，終不能得。但見山石磊磊，葛草蔓蔓?；蛟唬喝?，秀材之士隱處者也。言石葛者，喻所在深也。五臣云：芝草，仙藥，采不可得，但見葛石爾。亦猶賢哲難逢，諂諛者眾也。怨公子兮悵忘歸，公子，謂公子椒也。言己所以怨公子椒者，以其知己忠信，而不肯達(dá)，故我悵然失志而忘歸也。君思我兮不得閑。言懷王時(shí)思念我，顧不肯以閑暇之日，召己謀議也。五臣云：君縱相思，為小人在側(cè)，亦無暇召我也。山中人兮芳杜若，山中人，屈原自謂也。飲石泉兮蔭松柏。言己雖在山中無人之處，猶取杜若以為芬芳，飲石泉之水，蔭松柏之木，飲食居處，動以香潔自修飾也。五臣云：飲清潔之水，蔭貞實(shí)之木。君思我兮然疑作。言懷王有思我時(shí)，然讒言妄作，故令狐疑也。五臣云：讒邪在旁，起其疑惑。作，起也。雷填填兮雨冥冥， 雷，一作□。猿啾啾兮又夜鳴。 又，一作狖。五臣云：填填，雷聲。冥冥，雨貌。啾啾，猿聲。皆喻讒言也。風(fēng)颯颯兮木蕭蕭，言己在深山之中，遭雷電暴雨，猿狖號呼，風(fēng)木搖動，以言恐懼失其所也?；蛟唬豪诪橹T侯，以興于君。云雨冥昧，以興佞臣。猿猴善鳴，以興讒言。風(fēng)以喻政，木以喻民。雷填填者，君妄怒也。雨冥冥者，群佞聚也。猿啾啾者，讒夫弄口也。風(fēng)颯颯者，政煩擾也。木蕭蕭者，民驚駭也。蕭蕭，《文苑》作搜搜。思公子兮徒離憂。言己怨子椒不見達(dá)，故遂去而憂愁也。五臣云：思子椒不能用賢，使國若此， 但使我罹其憂愁。離，罹也。

　　　山鬼
　　　　《莊子》曰：山有夔?！痘茨稀吩唬荷匠鰡枴３怂?，豈此類乎？

　　操吳戈兮被犀甲，戈，戟也。甲，鎧也。言國殤始從軍之時(shí)，手持吳戟，身被犀鎧而行也。或曰：操吾科。吾科，楯之名也。車錯(cuò)轂兮短兵接。錯(cuò)，交也。短兵，刀劍也。言戎車相迫，輪轂交錯(cuò)，長兵不施，故用刀劍，以相接擊也。旌蔽日兮敵若云，言兵士竟路趣敵，旌旗蔽天，敵多人眾，來若云也。矢交墜兮士爭先。墜，墮也。言兩軍相射，流矢交墮，壯夫奮怒，爭先在前也。墜，一作隧。凌余陣兮躐余行，凌，犯也。躐，踐也。言敵家來，侵凌我屯陣，踐躐我行伍也。躐，一作□·左驂殪兮右刃傷。殪，死也。言己所乘左驂馬死，右騑馬被刃創(chuàng)也。霾兩輪兮縶四馬，縶，絆也?！对姟吩唬嚎{之維之。言己馬雖死傷，更霾車兩輪，絆四馬，終不反顧，示必死也。霾，一作埋。援玉枹兮擊鳴鼓。言己愈自厲怒。勢氣益盛。援，一作搖。枹，一作桴。 天時(shí)墜兮威靈怒， 墜，落也。言己戰(zhàn)斗，適遭天時(shí)，命當(dāng)墮落。雖身死亡，而威神怒健，不畏憚也。墜，一作隧。《文苑》作懟。嚴(yán)殺盡兮棄原野。嚴(yán)，壯也。殺，死也。言壯士盡其死命，則骸骨棄于原野，而不土葬也。出不入兮往不反，言壯士出斗，不復(fù)顧入，一往必死，不復(fù)還反也。平原忽兮路超遠(yuǎn)。言身?xiàng)壠皆揭爸?，去家道甚遠(yuǎn)也。一云平原路兮忽超遠(yuǎn)。帶長劍兮挾秦弓，言身雖死，猶帶劍持弓，示不舍武也。首身離兮心不懲。懲，□ 也。言己雖死，頭足分離，而心終不懲□。身，一作雖。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qiáng)兮不可凌。言國殤之性誠以勇猛，剛強(qiáng)之氣不可凌犯也。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言國殤既死之后，精神強(qiáng)壯，魂魄武毅，長為百鬼之雄杰也。一云，魂□毅。一云：子□毅。

　　　國殤
　　　　謂死于國事者?！缎栄拧吩唬簾o主之鬼謂之殤。

　　成禮兮會鼓，言祠祀九神，皆先齋戒，成其禮敬，乃傳歌作樂，急疾擊鼓，以稱神意也。成，一作盛。傳芭兮代舞，芭，巫所持香草名也。代，更也。言祠祀作樂，而歌巫持芭而舞，訖以復(fù)傳與他人更用之。芭，一作巴。姱女倡兮容與。姱，好貌。謂使童稚好女先倡而舞，則進(jìn)退容與而有節(jié)度也。與，一作冶。春蘭兮秋菊，菊，一作鞫。長無絕兮終古。言春祠以蘭，秋祠以菊，為芬芳長相繼承，無絕于終古之道也。

　　　禮魂
　　　　禮，一作祀?；?，一作魂。或曰：禮魂，謂以禮善終者。

楚辭卷第三
　天問章句第三　　　離騷
　　　《天問》者，屈原之所作也。何不言問天？天尊不可問，故曰天問也。屈原放逐，憂心愁悴。一作瘁。仿徨山澤，一作川澤。經(jīng)歷陵陸。嗟號昊旻，仰天嘆息。見楚有先王之廟及公卿祠堂，圖畫天地山川神靈，琦一作瑰。 瑋僪佹，一作譎詭。及古賢圣怪物行事。周流罷倦，罷音皮。休息其下，仰見圖畫，因書其壁，何而問之，何，一作呵。以渫憤懣，舒瀉愁思。楚人哀惜屈原，因共論述，故其文義不次序云爾?！短靻枴分?，其旨遠(yuǎn)矣。蓋曰遂古以來，天地事物之憂，不可勝窮。欲付之無言乎？而耳目所接，有感于吾心者，不可以不發(fā)也。欲具道其所以然乎？而天地變化，豈思慮智識之所能究哉？天固不可問，聊以寄吾之意耳。楚之興衰，天邪人邪？吾之用舍，天邪人邪？國無人，莫我知也。知我者其天乎？此《天問》所為作也。太史公讀《天問》，悲其志者以此。柳宗元作《天對》，失其旨矣。王逸以為文義不次序，夫天地之間，千變?nèi)f化，豈可以次序陳哉。序，一作敘。
　　曰：遂古之初，誰傳道之？遂，往也。初，始也。言往古太始之元，虛廓無形，神物未生，誰傳道此事也。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言天地未分，溷沌無垠，誰考定而知之也？考，一作知。定，一作述。冥昭瞢闇，誰能極之？言日月晝夜，清濁晦明，誰能極知之？馮翼惟像，何以識之？言天地既分，陰陽運(yùn)轉(zhuǎn)，馮馮翼翼，何以識知其形像乎？明明闇闇，惟時(shí)何為？ 言純陰純陽，一晦一明，誰造為之乎？ 陰陽三合，何本何化？謂天地人三合成德，其本始何化所生乎？圜則九重，孰營度之？言天圜而九重，誰營度而知之乎？ 惟玆何功？孰初作之？言此天有九重，誰功力始作之邪？斡維焉系？天極焉加？斡，轉(zhuǎn)也。維，綱也。言天晝夜轉(zhuǎn)旋，寧有維綱系綴，其際極安所加乎？斡？一作管。 八柱何當(dāng)？東南何虧？言天有八山為柱，皆何當(dāng)值？東南不足，誰虧缺之也？虧，一作□。九天之際，安放安屬？九天，東方皞天，東南方陽天，南方赤天，西南方朱天，西方成天，西北方幽天，北方玄天，東北方變天，中央鈞天。其際會何分，安所系屬乎？皞，亦作昊。變，一作欒，一作鸞。隅隈多有，誰知其數(shù)？言天地廣大，隅隈眾多，寧有知其數(shù)乎？天何所沓？十二焉分？沓，合也。言天與地合會何所？十二辰誰所分別乎？日月安屬？列星安陳？言日月眾星，安所系屬，誰陳列也。出自湯谷，次于蒙汜。次，舍也。汜，水涯也。言日出東方湯谷之中，暮入西極蒙水之涯也。自明及晦，所行幾里？言日平旦而出，至暮而止，所行凡幾何里乎？夜光何德，死則又育？夜光，月也。育，生也。言月何德于天，死而復(fù)生也。一云：言月何德，居于天地，死而復(fù)生。厥利維何，而顧菟在腹？言月中 有菟，何所貪利，居月之腹，而顧望乎？菟，一作兔。女岐無合，夫焉取九子？女岐，神女，無夫而生九子也?！短鞂Α吩疲宏柦￡幰凳┱裟?，岐靈而子，焉以夫?yàn)椋?伯強(qiáng)何處？惠氣安在？伯強(qiáng)，大厲，疫鬼也，所至傷人?；輾?，和氣也。言陰陽調(diào)和則惠氣行，不和調(diào)則厲鬼興，二者當(dāng)何所在乎？何闔而晦？何開而明？言天何所闔閉而晦冥，何所開發(fā)而明曉乎？角宿未旦，曜靈安藏？角亢，東方星。曜靈，日也。言東方未明旦之時(shí)，日安所藏其精光乎？《釋文》藏作臧。

　　不任汩鴻，師何以尚之？汩，治也。鴻，大水也。師，眾也。尚，舉也。言鯀才不任治鴻水，眾人何以舉之乎？師，一作鯀。僉曰何憂？何不課而行之？僉，眾也。課，試也。言眾人舉鯀治水，堯知其不能，眾人曰：何憂哉？何不先試之也。曰，一作答。鴟龜曳銜，鯀何聽焉？言鯀治水，績用不 成，堯乃放殺之羽山，飛鳥水蟲，曳銜而食之。鯀何能復(fù)不聽乎？順欲成功，帝何刑焉？帝，謂堯也。言鯀設(shè)能順眾人之欲，而成其功，堯當(dāng)何為刑戮之乎？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施？永，長也。遏，絕也。施，舍也。言堯長放鯀于羽山，絕在不毛之地，三年不舍其罪也。一無“山”字。施，一作弛。伯禹愎鯀，夫何以變化？禹，鯀子也。言鯀愚很，愎而生禹，禹小見其所為，何以能變化而有圣德也？愎，一作腹。注同。一本“何”下有“故”字。 纂就前緒，遂成考功。父死稱考。緒，業(yè)也。言禹能纂代鯀之遺業(yè)，而成考父之功也。 何續(xù)初繼業(yè)，而厥謀不同？言禹何能繼續(xù)鯀業(yè)，而謀慮不同也。洪泉極深，何以窴之？言洪水淵泉極深大，禹何用窴塞而平之乎？地方九則，何以墳之？墳，分也。謂九州之地，凡有九品，禹 何以能分別之乎？墳，一作憤。河海應(yīng)龍，何盡何歷？有鱗曰蛟龍，有翼曰應(yīng)龍。歷，過也。言河海所出至遠(yuǎn)，應(yīng)龍過歷游之，而無所不窮也?；蛟唬河碇魏樗畷r(shí)，有神龍以尾畫地，導(dǎo)水所注當(dāng)決者，因而治之也。一云：應(yīng)龍何畫，河海何歷。鯀何所營？禹何所成？言鯀治鴻水，何所營度，禹何所成就乎？康回馮怒，墜何故以東南傾？康回，共工名也?！痘茨献印费怨补づc顓頊爭為帝，不得，怒而觸不周之山，天維絕，地柱折，故東南傾也。墜，一作地。一無“以”字。九州安錯(cuò)？川谷何洿？ 錯(cuò)，廁也。洿，深也。言九州錯(cuò)廁，禹何所分別之？川谷于地，何以獨(dú)洿深乎？安，一作何。 東流不溢，孰知其故？言百川東流，不知滿溢，誰有知其故也。 東西南北，其修孰多？修，長也。言天地東西南北，誰為長乎？南北順□，其衍幾何？衍，廣大也。言南北□長，其廣差幾何乎？□，《釋文》作“隋”。一作“墮”。昆侖縣圃，其居安在？昆侖，山名也，在西北，元?dú)馑?。其巔曰縣圃，乃上通于天也。居，一作□?！短鞂Α吩疲悍e高于干，昆侖攸居。蓬首虎齒，爰穴爰都。增城九重，其高幾里？ 《淮南》言昆侖之山九重，其高萬二千里也。二或作五。四方之門，其誰從焉？言天四方，各有一門，其誰從之上下？一云誰其從焉。 西北辟啟，何氣通焉？言天西北之門，每常開啟，豈元?dú)庵?？辟，一作辟，一作開。

　　日安不到，燭龍何照？言天之西北，有幽冥無日之國，有龍銜燭而照之也。羲和之未揚(yáng)，若華何光？羲和，日御也。言日未出之時(shí)，若木何能有明赤之光華乎？和《釋文》作和。揚(yáng)，一作陽?！短鞂Α吩疲何┤糁A，稟羲以耀。何所冬暖？何所夏寒？暖，溫也。言天地之氣，何所有冬溫而夏寒者乎？ 焉有石林？何獸能言？言天下何所有石木之林，林中有獸能言語者乎？《禮記》曰：猩猩能言，不離禽獸也。焉有虬龍，負(fù)熊以游？有角曰龍，無角曰虬。言寧有無角之龍，負(fù)熊獸以游戲者乎？雄虺九首，倏忽焉在？虺，蛇別名也。倏忽，電光也。言有雄虺，一身九頭，速及電光，皆何所在乎？一無“速”字。 何所不死？長人何守？《括地象》曰：有不死之國。長人，長狄?！洞呵铩吩疲悍里L(fēng)氏也。禹會諸侯，防風(fēng)氏后至，于是使守封嵎之山也。一云：何所不老。靡蓱九衢，枲華安居？九交道曰衢。言寧有蓱草，生于水上無根，乃蔓衍于九交之道，又有枲麻垂草華榮，何所有此物乎？蓱，一作荓。一蛇吞象，厥大何如？《山海經(jīng)》云：南方有靈蛇，吞象，三年然后出其骨。一或作靈。大或作骨。 黑水玄趾，三危安在？玄趾、三危，皆山名也，在西方，黑水出昆侖山也。趾，一作沚。延年不死，壽何所止？言仙人稟命不死，其壽獨(dú)何所窮止也？鯪魚何所？鬿堆焉處？鯪魚，鯉也。一云鯪魚，鯪鯉也，有四足，出南方。鬿堆，奇獸也。鯪，一作陵。所，一作居。鬿，一作魁。

　　羿焉彃日？烏焉解羽？《淮南》言堯時(shí)十日并出，草木焦枯，堯命羿仰射十日，中其九日，日中九烏皆死，墮其羽翼，故留其一日也。彃，一作彈，一作斃。 禹之力獻(xiàn)功，句絕。降省下土四方，言禹以勤力獻(xiàn)進(jìn)其功，堯因使省迨下土四方也。一無“四方”二字。焉得彼嵞山女，而通之于臺桑？言禹治水，道娶涂山氏之女，而通夫婦之道于臺桑之地。焉，一作安。一云：焉得彼涂山之女，而通于臺桑。涂，《釋文》作涂。閔妃匹合，厥身是繼，閔，憂也。言禹所以憂無妃匹者，欲為身立繼嗣也。胡維嗜不同味，而快晁飽？言禹治水道娶者，憂無繼嗣耳。何特與眾人同嗜欲，茍 欲飽快一朝之情乎？故以辛酉日娶，甲子日去，而有啟也。一本“嗜”下有“欲”字。一本“快”下有“一”字。一云：胡維嗜欲同味。維，一作為。晁，一作□，一作朝。啟代益作后，卒然離蠥，益，禹賢臣也。作，為也。后，君也。離，遭也。蠥，憂也。言禹以天下禪與益，益避啟于箕山之陽。天下皆去益而歸啟，以為君。益卒不得立，故曰遭憂也。蠥，一作孽，一作□。何啟惟憂，而能拘是達(dá)？言天下所以去益就啟者，以其能憂思道德，而通其拘隔。拘隔者，謂有扈氏叛啟，啟率六師以伐之也。皆歸射鞠，而無害厥躬。射，行也。鞠，窮也。言有扈氏所行，皆歸于窮惡，故啟誅之，長無害于其身也。射，一作□。鞠，一作□。何后益作革，而禹播降？后，君也。革，更也。播，種也。降，下也。言啟所以能變更益，而代益為君者，以禹平治水土，百姓得下種百谷，故思?xì)w啟也。啟棘賓商，《九辯》《九歌》。棘，陳也。賓，列也?！毒呸q》、《九 歌》，啟所作樂也。言啟能修明禹業(yè)，陳列宮商之音，備其禮樂也。何勤子屠母，而死分竟地？勤，勞也。屠，裂剝也。言禹□剝母背而生，其母之身，分散竟地，何以能有圣德，憂勞天下乎？地，一作地。 帝降夷羿，革孽夏民。帝，天帝也。夷羿，諸侯，弒夏后相者也。革，更也。孽，憂也。言羿弒夏家，居天子之位，荒淫田獵，變更夏道，為萬民憂患。《天對》云：夷羿滔淫，割更后相。夫孰作厥孽，而誣帝以降。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嬪？胡，何也。雒嬪，水神，謂宓妃也。傳曰：河伯化為白龍，游于水旁，羿見射之，眇其左目。河伯上訴天帝，曰：為我殺羿。天帝曰：爾何故得見射？河伯曰：我時(shí)化為白龍出游。天帝曰：使汝深守神靈，羿何從得犯？汝今為蟲獸，當(dāng)為人所射，固其宜也。羿何罪歟？深，一作保。羿又夢與雒水神宓妃交接也。一本“胡”下有一 “羿”字。射，一作□。馮珧利決，封狶是射。馮， 挾也。珧，弓名也。決，射鞲也。封狶，神獸也。言羿不修道德，而挾弓射鞲，獵捕神獸，以快其情也。射，一作射。何獻(xiàn)蒸肉之膏，而后帝不若？蒸。祭也。后帝，天帝也。若，順也。言羿獵射封狶，以其肉膏祭天帝，天帝猶不順羿之所為也。蒸，一作烝。浞娶純狐，眩妻爰謀。浞，羿相也。爰，于也。眩，惑也。言浞娶于純狐氏女，?；髳壑?，遂與浞謀殺羿也。何羿之射革，而交吞揆之？吞，滅也。揆，度也。言羿好射獵，不恤政事法度，浞交接國中，布恩施德而吞滅之也。一無“革”字。阻窮西征，巖何越焉？阻，險(xiǎn)也。窮，窘也。征，行也。越，度也。言堯放鯀羽山，西行度越岑巖之險(xiǎn)，因墮死也?；癁辄S熊，巫何活焉？活，生也。言鯀死后化為黃熊，入于羽淵，豈巫醫(yī)所能復(fù)生活也？一本“化”下有“而”字。 咸播秬黍，莆雚是營。咸，皆也。秬黍，黑黍也。雚，草名也。營，耕也。言禹平治水土，萬民皆得耕種黑黍于雚蒲之地，盡為良田也。一作黃雚，一作莆藿。何由并投，而鯀疾脩盈？疾，惡也。脩，長也。盈，滿也。由，用也。言堯不惡鯀而戮殺之，則禹不得嗣興，民何得投種五谷乎？乃知鯀惡長滿天下也。白蜺嬰茀，胡為此堂？蜺，云之有色似龍者也。茀，白云逶移若蛇者也。言此有蜺茀，氣逶移相嬰，何為此堂乎？蓋屈原所見祠堂也。安得夫良藥，不能固臧？臧，善也。言崔文子學(xué)仙于王子僑，子僑化為白蜺而嬰茀，持藥與崔文子，崔文子驚怪，引戈擊蜺，中之，因墮其藥，俯而視之，王子僑之尸也。故言得藥不善也。一本“夫”上有 “失”字。天式從橫，陽離爰死。式，法也。爰，于也。言天法有善惡陰陽從橫之道（
惡字據(jù)《天問纂義》補(bǔ)）。人失陽氣則死也。大鳥何鳴，夫焉喪厥體？言崔文子取王子僑之尸，置之室中，覆之以弊篚，須臾則化為大鳥而鳴，開而視之，翻飛而去，文子焉能亡子僑之身乎？言仙人不可殺也。喪，一作□。蓱號起雨，何以興之？蓱，蓱翳，雨師名也。號，呼也。興，起也。言雨師號呼，則云起而雨下，獨(dú)何 以興之乎？蓱，一作荓，一作萍。撰體協(xié)脅，鹿何膺之？膺，受也。言天撰十二神鹿，一身八足兩頭，獨(dú)何膺受此形體乎？一云：撰體脅鹿，何以膺之？鰲戴山抃，何以安之？鰲，大龜也。擊手曰抃?！读邢蓚鳌吩唬河芯揿`之鰲，背負(fù)蓬萊之山而抃舞，戲滄海之中，獨(dú)何以安之乎？戴，一作載。抃，《釋文》作拚。釋舟陵行，何以遷之？釋，置也。舟，船也。遷，徙也。舟釋水而陵行，則何能遷徙也？言龜所以能負(fù)山若舟船者，以其在水中也。使龜釋水而陵行，則何以能遷徙山乎？惟澆在戶，何求于嫂？澆，古多力者也。《論》曰：澆蕩舟。言澆無義，淫佚其嫂，往至其戶，佯有所求，因與行淫亂也。何少康逐犬，而顛隕厥首？言夏少康因田獵放犬逐獸，遂襲殺澆而斷其頭。女歧縫裳，而館同爰止， 女歧，澆嫂也。館，舍也。爰，于也。言女歧與澆淫佚，為之縫裳，于是共舍而宿止也。何顛易厥首，而親以逢殆？逢， 遇也。殆，危也。言少康夜襲得女歧頭，以為澆，因斷之，故言易首，遇危殆也。一本“顛”下有“隕”字?！?殆”上有“天”字。湯謀易旅，何以厚之？湯，殷王也。旅，眾也。言殷湯欲變易夏眾，使之從己，獨(dú)何以厚待之乎？覆舟斟尋，何道取之？覆，反也。舟，船也。斟尋，國名也。言少康滅斟尋氏，奄若覆舟，獨(dú)以何道取之乎？桀伐蒙山，何所得焉？桀，夏亡王也。蒙山，國名也。言夏桀征伐蒙山之國，而得妹嬉也。妹嬉何肆，湯何殛焉？言桀得妹嬉，肆其情意，故湯放之南巢也。妹，一作末。殛，一作□。

　　舜閔在家，父何以鱞？舜，帝舜也。閔，憂也。無妻曰鱞。言舜為布衣，憂閔其家。其父頑母嚚，不為娶婦，乃至于鱞也。堯不姚告，二女何親？姚，舜姓也。言堯不告舜父母而妻之，如令告之，則不聽，堯女當(dāng)何所親附乎？一云：女何所親。厥萌在初，何所億焉！言賢者預(yù)見施行萌牙之端，而知其存亡善惡所終，非虛億也。億，一作意。 璜臺十成，誰所極焉？璜，石次玉者也。言紂作象箸，而箕子嘆，預(yù)知象箸必有玉杯，玉杯必盛熊蹯豹胎，如此，必崇廣宮室。紂果作玉臺十重，糟丘酒池，以至于亡也。登立為帝，孰道尚之？言伏羲始畫八卦，脩行道德，萬民登以為帝，誰開導(dǎo)而尊尚之也？女媧有體，孰制匠之？傳言女媧人頭蛇身，一日七十化，其體如此，誰所制匠而圖之乎？舜服厥弟，終然為害。服，事也。言舜弟象，施行無道，舜猶服而事之，然象終欲害舜也。何肆犬體，而厥身不危?。垦韵鬅o道，肆其犬豕之心，燒廩窴井，欲以殺舜，然終不能危敗舜身也。一云：何得肆其犬豕。一云：何肆犬豕。吳獲迄古，南岳是止。獲，得也。迄，至也。古，謂古公□父也。言吳國得賢君，至古公□父之時(shí)，而遇太伯，陰讓避王季，辭之南岳之下，采藥于是，遂止而不還也。 孰期去斯，得兩男子？期，會也。昔古公有少子，曰王季，而生圣子文王，古公欲立王季，令天命及文王。長子太伯及弟仲雍去而之吳，吳立以為君。誰與期會，而得兩男子，兩男子，謂太伯、仲雍也。去，一作夫。緣鵠飾玉，后帝是饗。 后帝，謂殷湯也。言伊尹始仕，因緣烹鵠鳥之羹，脩玉鼎，以事于湯。湯賢之，遂以為相也。 何承謀夏桀，終以滅喪？言湯遂承用伊尹之謀，而伐夏桀，終以滅亡也。一無“夏”字。喪，一作□。帝乃降觀，下逢伊摯。帝，謂湯也。摯，伊尹名也。言湯出觀風(fēng)俗，乃憂下民，博選于眾，而逢伊尹，舉以為相也。乃，一作力，注同。何條放致罰，而黎服大說？條，鳴條也。黎，眾也。說，喜也。言湯行天之罰，以誅于桀，放之鳴條之野，天下眾民大喜悅也。服，一作伏。簡狄在臺，嚳何宜？玄鳥致貽，女何喜？簡狄，帝嚳之妃也。玄鳥，燕也。貽，遺也。言簡狄侍帝嚳于臺上，有飛 燕墮遺其卵，喜而吞之，因生契也。一云：帝嚳何宜。貽，一作詒。喜，一作嘉。該秉季德，厥父是臧。該，苞也。秉，持也。父，謂契也。季，末也。臧，善也。言湯能包持先人之末德，脩其祖父之善業(yè)，故天佑之以為民主也。胡終弊于有扈，牧夫牛羊？有扈，澆國名也。澆滅夏后相，相之遺腹子，曰少康，后為有仍牧正，典主牛羊，遂攻殺澆，滅有扈，復(fù)禹舊跡，祀夏配天也。干協(xié)時(shí)舞，何以懷之？干，求也。舞，務(wù)也。協(xié)，和也。懷，來也。言夏后相既失天下，少康幼小，復(fù)能求得時(shí)務(wù)，調(diào)和百姓，使之歸己，何以懷來之也？平脅曼膚，何以肥之？言紂為無道，諸侯背畔，天下乖離，當(dāng)懷憂□瘦，而反形體曼澤，獨(dú)何以能平脅肥盛乎？一本“平”上有“受” 字。 有扈牧豎，云何而逢？言有扈氏本牧豎之人耳，因何逢遇而得為諸侯乎？一曰：其爰何逢。一曰：其云何逢。擊床先出，其命何從？ 言啟攻有扈之時(shí)，親于其床上，擊而殺之。其先人失國之原，何所從出乎？一云：其何所從。 恒秉季德，焉得夫樸牛？恒，常也。季，末也。樸，大也。言湯常能秉持契之末德，脩而弘之，天嘉其志，出田獵，得大牛之瑞也。何往營班祿，不但還來？營，得也。班，遍也。言湯往田獵，不但驅(qū)馳往來也，還輒以所獲得禽獸，遍施祿惠于百姓也?；栉⒆褊E，有狄不寧?；?，闇也，遵，循也。跡，道也。言人有循闇微之道，為淫□夷狄之行者，不可以安其身也。謂晉大夫解居父也。遵，一作循。有，一作佚。何繁鳥萃棘，負(fù)子肆情？言解居父聘吳，過陳之墓門，見婦人負(fù)其子，欲與之淫泆，肆其情欲。婦人則引《詩》刺之曰：墓門有棘，有鸮萃止。故曰繁鳥萃棘也。言墓門有棘，雖無人，棘上猶有鸮，汝獨(dú)不愧也。眩弟并淫，危害厥兄。眩，惑也。厥，其也。言象為舜弟，?；笃涓改?，并為淫泆之惡，欲共危害舜也。害，一作虞。何變化以作詐，后嗣而逢長？言象欲殺舜，變化其態(tài)，內(nèi)作奸詐，使舜治廩，從下焚之；又命穿井，從上窴之，終不能害舜。舜為天子，封象于有庳，而后嗣子孫，長為諸侯也。一云：而后嗣逢長?！短鞂Α吩疲合蟛恍铸彛鴬^以謀蓋。圣孰兇怒，嗣用紹厥愛。成湯東巡，有莘爰極。有莘，國名。爰，于也。極，至也。言湯東巡狩，至有莘國，以為婚姻也。何乞彼小臣，而吉妃是得？小臣，謂伊尹也。言湯東巡狩，從有莘氏乞□伊尹，因得吉善之妃，以為內(nèi)輔也。水濱之木，得彼小子。夫何惡之，媵有莘之婦？小子，謂伊尹。媵，送也。言伊尹母妊身，夢神女告之曰：“臼灶生蛙，亟去無顧?！本訜o幾何，臼灶中生蛙，母去東走，顧視其邑，盡為大水，母因溺死，化為空桑之木。水干之后，有小兒啼水涯，人取養(yǎng)之。既長大，有殊才。有莘惡伊尹從木中出，因以送女也。一無“彼”字。湯出重泉，夫何罪尤？重泉，地名也。言桀拘湯于重泉，而復(fù)出之，夫何用罪法之不審也？不勝心伐帝，夫誰使挑之？帝，謂桀也。言湯不勝眾人之心，而以伐桀，誰使桀先挑之也？挑，一作祧。

　　會晁爭盟，何踐吾期？言武王將伐紂，紂使膠鬲視武王師。膠鬲問曰：欲以何日至殷？武王曰：以甲子日。膠鬲還報(bào)紂。會天大雨，道難行，武王晝夜行?；蛑G曰：雨甚，軍士苦之，請且休息。武王曰：吾許膠鬲以甲子日至殷，今報(bào)紂矣。吾甲子日不到，紂必殺之。吾故不敢休息，欲救賢者之死也。遂以甲子日朝誅紂，不失期也。一作會晁請盟。蒼鳥群飛，孰使萃之？蒼鳥，鷹也。萃，集也。言武王伐紂，將帥勇猛如鷹鳥群飛，誰使武王集聚之者乎？《詩》曰：惟師尚父，時(shí)惟鷹揚(yáng)也。蒼，一作倉。到擊紂躬，叔旦不嘉。旦，周公名也。嘉，善也。言武王始至孟津，八百諸侯不期而到，皆曰紂可伐也。白魚入于王舟，群臣咸曰：休哉。周公曰：雖休勿休。故曰：叔旦不嘉也。到，一作列。 何親揆發(fā)足，周之命以咨嗟？揆，度也。言周公于孟津揆度天命，發(fā)足還師而歸，當(dāng)此之時(shí)，周之命令已行天下，百姓咨嗟嘆而美之也。一無 “何”字，一云周命咨嗟。授殷天下，其位安施？ 言天始授殷家以天下，其王位安所施用乎？善施若湯 也。位，一作德。《天對》曰：位庸芘民，仁克蒞之。反成乃亡，其罪伊何？言殷王位已成，反覆亡之，其罪惟何乎？罪若紂也。乃，一作及。爭遣伐器，何以行之？伐器，攻伐之器也。言武王伐紂，發(fā)遣干戈攻伐之器，爭先在前，獨(dú)何以行之乎？并驅(qū)擊翼，何以將之？言武王三軍，人人樂戰(zhàn)，并載驅(qū)載馳，赴敵爭先，前歌后舞，鳧藻讙呼，奮擊其翼，獨(dú)何以將率之也？鳧藻讙呼，一云如鳥喿呼。昭后成游，南土爰底。爰，于也。底，至也。言昭王背成王之制而出游，南至于楚，楚人沈之，而遂不還也。厥利惟何，逢彼白雉？厥，其也。逢，迎也。言昭王南游，何以利于楚乎？以為越裳氏獻(xiàn)白雉，昭王德不能致，欲親往逢迎之。穆王巧梅，夫何為周流？梅，貪也。言穆王巧于辭令，貪好攻伐，遠(yuǎn)征犬戎，得四白狼、四白鹿。自是后夷狄不至，諸侯不朝。穆王乃更巧詞周流，而往說之，欲以懷來也。一云：夫何周流。梅，一作□。 環(huán)理天下，夫何索求？環(huán)，旋也。言王者當(dāng)脩道德以來四方，何為乃周旋天下，而求索之也？《天對》曰：穆懵祈 招，猖洋以游，輪行九野，惟怪之謀。妖夫曳炫，何號于市？妖，怪也。號，呼也。昔周幽王前世有童謠曰：□弧箕服，實(shí)亡周國。后有夫婦賣是器，以為妖怪，執(zhí)而曳戮之于市也。周幽誰誅，焉得夫褒姒？褒姒，周幽王后也。昔夏后氏之衰也，有二神龍止于夏庭而言曰：余褒之二君也。夏后布幣糈而告之，龍亡而漦在，櫝而藏之。夏亡傳殷，殷亡傳周，比三代莫敢發(fā)也。至厲王之末，發(fā)而觀之，漦流于庭，化為玄黿，入王后宮。后宮處妾遇之而孕，無夫而生子，懼而棄之。時(shí)被戮夫婦夜亡，道聞后宮處妾所棄女啼聲，哀而收之，遂奔褒。褒人后有罪，幽王欲誅之，褒人乃入此女以贖罪，是為褒姒，立以為后，惑而愛之，遂為犬戎所殺也。天命反側(cè)，何罰何佑？言天道神明，降與人之命，反側(cè)無常，善者佑之，惡者罰之。齊桓九會，卒然身殺。言齊桓公任管仲，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任豎刁、易牙，子孫相殺，蟲流出戶。一人之身，一善一惡，天命無常，罰佑之不恒也。會，一作合。 彼王紂之躬，孰使亂惑？惑，妲己也。何惡輔弼，讒諂是服？服，事也。言紂憎輔弼，不用忠直之言，而事用諂讒之人也。諂，作□。比干何逆，而抑沈之？比干，圣人，紂諸父也。諫紂，紂怒，乃殺之剖其心也。雷開阿順，而賜封之？雷開，佞人也，阿順于紂，乃賜之金玉而封之也。一云：雷開何順，而賜封金。何圣人之一德，卒其異方？圣人，謂文王也。卒，終也。言文王仁圣，能純一其德，則天下異方，終皆歸之也。梅伯受醢，箕子詳狂。梅伯，紂諸侯也。言梅伯忠直，而數(shù)諫紂，紂怒，乃殺之，菹醢其身?；右娭?，則被發(fā)詳狂也。詳，一作佯。 稷維元子，帝何竺之？元，大也。帝，謂天帝也。竺，厚也。言后稷之母姜嫄，出見大人之跡，怪而履之，遂有娠而生后稷。后稷生而仁賢，天帝獨(dú)何以厚之乎？竺，一作篤。一云帝何竺、鳥何燠，并無“之”字。 投之于冰上，鳥何燠之？投，棄也。燠，溫也。言姜嫄以后稷無父而生，棄之于冰上，有鳥以翼覆薦溫之，以為神，乃取而養(yǎng)之?！对姟吩唬赫Q置之寒冰，鳥覆翼之。燠，一作懊。何馮弓挾矢，殊能將之？馮，大也。挾，持也。言后稷長大，持大強(qiáng)弓，挾箭矢，桀然有殊異，將相之才。馮，一作憑。既驚帝切激，何逢長之？帝，謂紂也。言武王能奉承后稷之業(yè)，致天罰，加誅于紂，切激而數(shù)其過，何逢后世繼嗣之長也。驚，一作敬。切，一作功。伯昌號衰，秉鞭作牧。伯昌，謂文王也。秉，執(zhí)也。鞭以喻政。言紂號令既衰，文王執(zhí)鞭持政，為雍州之牧也。何令徹彼岐社，命有殷國？徹，壞也。社，土地之主也。言武王既誅紂，令 壞邠岐之社，言己受天命而有殷國，因徙以為天下之太社也。一云：命有殷之國。遷藏就岐，何能依？言太王始與百姓徙其寶藏，來就岐下，何能使其民依倚而隨之也？太王，一作文王。殷有惑婦，何所譏？惑婦，謂妲己也。譏，諫也。言妲己惑誤于紂，不可復(fù)譏諫也。受賜玆醢，西伯上告。玆，此也。西伯，文王也。言紂醢梅伯，以賜諸侯，文王受之，以祭告語于上天也。何親就上帝罰，殷之命以不救？上帝，謂天也。言天帝親致紂之罪罰，故殷之命不可復(fù)救也。一云：上帝之罰。師望在肆，昌何識？師望，謂太公也。昌，文王名也。言太公在市肆而屠，文王何以識知之乎？識，一作志。鼓刀揚(yáng)聲，后何喜？后，謂文王也。言呂望鼓刀在列肆，文王親往問之，呂望對曰：“下屠屠牛，上屠屠國?！蔽耐跸?，載與俱歸也?！短鞂Α吩疲簥^力屠國，以髀髖厥商。武發(fā)殺殷，何所悒？言武王發(fā)欲誅殷紂，何所悁悒而不能久忍也？載尸集戰(zhàn)，何所急？尸，主也。集，會也。言武王伐紂，載文王木主，稱太子發(fā)，急欲奉行天誅，為民除害也。 伯林雉經(jīng)，維其何故？伯，長也。林，君也。謂晉太子申生為后母驪姬所譖，遂雉經(jīng)而自殺。一無“何”字。 何感天抑地，夫誰畏懼？言驪姬讒殺申生，其冤感天，又讒逐群公子，當(dāng)復(fù)誰畏懼也？地，一作□，一作□。皇天集命，惟何戒之？言皇天集祿命而與王者，王者何不常畏慎而戒懼也？受禮天下，又使至代之？言王者既已修行禮義，受天命而有天下矣，又何為至使異姓代之乎？一無“又”字。代，一作伐。初湯臣摯，后玆承輔。 言湯初舉伊尹，以為凡臣耳。后知其賢，乃以備輔翼承疑，用其謀也。承，一作丞。何卒官湯，尊食宗緒？卒，終也。緒，業(yè)也。言伊尹佐湯命，終為天子，尊其先祖，以王者禮樂祭祀，緒業(yè)流于子孫。《天對》云：湯摯之合，祚以久食。動闔夢生，少離散亡。勛，功也。闔，吳王闔廬也。夢，闔廬祖父壽夢也。壽夢卒，太子諸樊立。諸樊卒，傳弟余祭。余祭卒，傳弟夷未。夷未卒，太子王僚立。闔廬，諸樊之長子也。次不得為王，少離散亡放在外，乃使專設(shè)諸刺王 僚，代為吳王。子孫世盛，以伍子胥為將，大有功勛也。 何壯武厲，能流厥嚴(yán)？壯，大也。言闔廬少小散亡，何能壯大厲其勇武，流其威嚴(yán)也。 彭鏗斟雉，帝何饗？彭鏗，彭祖也。好和滋味，善斟雉羹，能事帝堯，堯美而饗食之。 受壽永多，夫何久長？言彭祖進(jìn)雉羹于堯，堯饗食之以壽考。彭祖至八百歲，猶自悔不壽，恨枕高而唾遠(yuǎn)也。中央共牧，后何怒？牧，草名也，有實(shí)。后，君也。言中央之州，有歧首之蛇，爭共食牧草之實(shí)，自相啄嚙。以喻夷狄相與忿爭，君上何故當(dāng)怒之乎？牧，唐本作牧，注同，一作枚。□ 蛾微命，力何固？言□蛾有□毒之蟲，受天命，負(fù)力堅(jiān)固。屈原以喻蠻夷自相毒□，固其常也。獨(dú)當(dāng)憂秦吳耳。一作蜂蟻。驚女辨薇，鹿何佑？ 佑，福也。言昔者有女子采薇菜，有所驚而走，因獲得鹿，其家遂昌熾，乃天佑之。佑，一作佑。北至回水，萃何喜？萃，止也。言女子驚而北走，至于回水之上，止而得鹿，遂有禧（按《天對》引作“福”）喜也。兄有噬犬，弟何欲？兄，謂秦伯也。噬犬，嚙犬也。弟，秦伯弟針也。言秦伯有嚙犬，弟針欲請之。易之以百兩，卒無祿。言秦伯不肯與弟針犬，針以百兩金易之，又不聽，因逐針而奪其爵祿也。

　　薄暮雷電，歸何憂？言屈原書壁，所問略訖，日暮欲去，時(shí)天大雨雷電，思念復(fù)至。自解曰：歸何憂乎？厥嚴(yán)不奉，帝何求？言楚王惑信讒佞，其威嚴(yán)當(dāng)日墮，不可復(fù)奉成，雖從天帝求福，神無如之何。伏匿穴處，爰何云？爰，于也。吾將退于江濱，伏匿穴處耳，當(dāng)復(fù)何言乎？《天對》云：合行違匿同若所。咿嚘忿毒竟誰與？荊勛作師，夫何長？荊，楚也。師，眾也。勛，功也。初，楚邊邑之處女，與吳邊邑處女爭采桑于境上，相傷，二家怒而相攻，于是楚為此興師，攻滅吳之邊邑，而怒始有功。時(shí)屈原又諫，言我先為不直，恐不可久長也。一云：夫何長先。悟過改更，我又何言？欲使楚王覺悟，引過自與，以謝于吳，不從其言，遂相攻伐。言禍起于細(xì)微也。悟，一作寤。吳光爭國，久余是勝。光，闔 盧名也。言吳與楚相伐，至于闔廬之時(shí)，吳兵入郢都，昭王出奔。故曰“吳光爭國，久余是勝”，言大勝我也。何環(huán)穿自閭社丘陵，爰出子文？子文，楚令尹也。子文之母，鄖公之女，旋穿閭社，通于丘陵以淫，而生子文，棄之夢中，有虎乳之，以為神異，乃取收養(yǎng)焉。楚人謂乳為□，謂虎為于菟，故名斗□于菟，字子文，長而有賢仁之才也。一云：何環(huán)閭穿社，以及丘陵，是淫是蕩，爰出子文。吾告堵敖以不長。堵敖，楚賢人也。屈原放時(shí)，語堵敖曰：“楚國將衰，不復(fù)能久長也?！币槐尽耙浴毕掠小俺弊?。何試上自予，忠名彌彰？屈原言我何敢嘗試君上，自干忠直之名，以顯彰后世乎？誠以同姓之故，中心懇惻，義不能已也。試，一作誡。予，一作與。彰，一作章?！短鞂Α吩疲赫\若名不尚，曷極而辭？

　　敘曰：昔屈原所作，凡二十五篇，世相教傳，而莫能說《天問》，以其文義不次，又多奇怪之事。自太史公口論道之，多所不逮。至于劉向、揚(yáng)雄，援引傳記 一作經(jīng)傳。以解說之，亦不能詳悉。所闕者眾，日無聞焉。既有解□□□詞，一作說。乃復(fù)多連蹇其文，一云乃復(fù)支連其文。濛澒其說，上莫孔、下乎孔切。濛澒，大水也。澒，一作鴻，音同。故厥義不昭，微指不澈，自游覽者，靡不苦之，而不能照也。今則稽之舊章，合之經(jīng)傳，以相發(fā)明，為之符驗(yàn)，章決句斷，事事可曉，俾后學(xué)者永無疑焉。

楚辭卷第四
　九章章句第四　　　離騷
　　　　　　　惜誦一作惜論。
　　　　　　　涉江
　　　　　　　哀郢
　　　　　　　抽思
　　　　　　　懷沙
　　　　　　　思美人
　　　　　　　惜往日
　　　　　　　橘頌
　　　　　　　悲回風(fēng)
　　　《九章》者，屈原之所作也。屈原放于江南之野，思君念國，憂心罔極，故復(fù)作《九章》?！妒酚洝吩疲荷瞎俅蠓蚨糖陧曄逋?，王怒而遷之，乃作《懷沙》之賦。則《九章》之作，在頃襄時(shí)也。章者，著也，明也。言己所陳忠信之道，甚著明也。卒不見納，委命自沈。楚人惜而哀之，世論其詞，以相傳焉。卒，《釋文》作□?！?
騷經(jīng)》之詞緩，《九章》之詞切，淺深之序也。五臣云：九義與《九歌》同。

　　惜誦以致愍兮，惜，貪也。誦，論也。致，至也。愍，病也。言己貪忠信之道，可以安君。論之于心，誦之于口，至于身以疲病，而不能忘。愍，一作閔。發(fā)憤以杼情。憤，懣也。杼，渫也。言己身雖疲病，猶發(fā)憤懣，作此辭賦，陳列利害，渫己情思，以風(fēng)諫君也。杼，一作舒。所作忠而言之兮，言己所陳忠信之道，先慮于心，合于仁義，乃敢為君言之也。作，一作非。一本“忠”下有“心”字。指蒼天以為正。春曰蒼天。正，平也。設(shè)君謂己作言非邪，愿上指蒼天，使正平之也。夫天明察，無所阿私，惟德是輔，惟惡是去，故指之以為誓也。令五帝以□中兮，五帝，謂五方神也。東方為太皞，南方為炎帝，西方為少昊，北方為顓頊，中央為黃帝。□，猶分也。言己復(fù)命五方之帝，分明言是與非也。一本作折中。戒六神與向服。六神，謂六宗之神也?！渡袝罚旱氂诹?。向，對也。服，事也。言己愿復(fù)令六宗之神，對聽己言事可行與否也。一云：以鄉(xiāng)服。 俾山川以備御兮，俾，使也。御，侍也。 命咎繇使聽直。咎繇，圣人也。言己愿復(fù)令山川之神備列而處，使御知己志，又使圣人咎繇聽我之言忠直與否也。夫神明照人心，圣人達(dá)人情，故屈原動以神圣自證明也。命，一作會。使，一作以。竭忠誠以事君兮，竭，盡。一本“君”下有“
子”字。反離群而贅□。群，眾也。贅□，過也。言己竭盡忠信，以事于君，若人有贅□之病，與眾別異，以得罪謫也。忘儇媚以背眾兮，儇，佞也。媚，愛也。背，違也。言己修行正直，忘為佞媚之行，違偝眾人，言見憎惡也。待明君其知之。須賢明之君，則知己之忠也?！稌吩唬褐藙t哲。秦繆公舉由余，齊桓任管仲，知人之君也。一本無“明”字。言與行其可跡兮，出口為言，所履為跡。 情與貌其不變。志愿為情，顏色為貌。變，易也。言己吐口陳辭，言與行合，誠可循跡。情貌相副，內(nèi)外若一，終不變易也。故相臣莫若君兮，言相視臣下，忠之與佞，在君知之明也。所以證之不遠(yuǎn)。證，驗(yàn)也。言君相臣動作應(yīng)對，察言觀行，則知其善惡所證驗(yàn)之跡，近取諸身而不遠(yuǎn)也。一本“之”下有“而”字。 吾誼先君而后身兮，言我所以修執(zhí)忠信仁義者，誠欲先安君父，然后乃及于身也。夫君安則己安，君危則己危也。羌眾人之所仇。羌，然辭也。怨耦曰仇。言在位之臣，營私為家，己獨(dú)先君后身，其義 相反，故為眾人所仇怨。一本“羌”下有“然”字。一本“仇”下有“也 ”字。專惟君而無他兮，惟，一作思，一作為。又眾兆之所讎。兆，眾也。百萬為兆。交怨曰讎。言己專心思欲竭忠情以安于君，無有他志，不與眾同趨，故為眾所怨讎，欲殺己也。兆，一作人。一本“讎”下有“也”字。壹心而不豫兮，豫，猶豫也。羌不可保也。保，知也。言己專壹忠信，以事于君，雖為眾人所惡，志不猶豫，顧君心不可保知，易傾移也。一本此句與下文，皆無“也”字。疾親君而無他兮，疾，惡。有招禍之道也。招，召也。言己疾惡讒佞，欲親近君側(cè)，眾人悉欲來害己，有招禍之道，將遇咎也。

　　思君其莫我忠兮，言眾人思君，皆欲自利，無若己欲盡忠信之節(jié)。忠，一作知。忽忘身之賤貧。言己憂國念君，忽忘身之賤貧，猶愿自竭。事君而不貳兮，貳，二也。而，一作其。迷不知寵之門。迷，惑也。言己事君，竭盡信誠，無有二心，而不見用，意中迷惑，不知得遇寵之門戶，當(dāng)何由之也。忠何罪以遇罰兮，罰，刑。亦非余心之所志。言己履行忠直，無有罪過，而遇放逐，亦非我本心宿志所望于君也。一本此句末與下文皆有“也”字。行不群以巔越兮，巔，殞。越，墜。又眾兆之所咍。咍，笑也。楚人謂相啁笑曰咍。言己行度不合于俗，身以巔墮，又為人之所笑也。或曰：眾兆之所異。言己被放而巔越者，行與眾殊異也。紛逢尤以離謗兮，紛，亂貌也。尤，過也。謇不可釋。謇，辭也。釋，解也。言己逢遇亂君，而被罪過，終不可復(fù)解釋而說也。一本句末有“也”字。情沈抑而不達(dá)兮，沈，沒也。抑，按也。又蔽而莫之白。言己懷忠貞之情，沈沒胸臆，不得白達(dá)，左右壅蔽，無肯白達(dá)己心也。一 本句末有“也”字。心郁邑余侘傺兮，郁邑，愁貌也。侘，猶堂堂立貌也。傺，住也。楚人謂失志悵然住立為侘傺也。心，一作忳。又莫察余之中情。言己懷忠不達(dá)，心中郁邑，惆悵住立，失我本志，曾無有察我之中情也。固煩言不可結(jié)詒兮，詒，遺也?！对姟吩辉r我德音也。固，一作故。一本結(jié)下有“而”字。愿陳志而無路。愿，思也。路，道也。言己積思累日，其言煩多，不可結(jié)續(xù)，以遺于君，欲見君陳己志，又無道路也。退靜默而莫余知兮，進(jìn)號呼又莫吾聞。言己放棄，所在幽遠(yuǎn)，眾無知己之情也。申侘傺之煩惑兮，申，重也。言眾人無知己之情，思念惑亂，故重侘傺，悵然失意也。中悶瞀之忳忳。悶，煩也。瞀，亂也。忳忳，憂貌也。言己憂心煩悶，忳忳然無所舒也。中，一作心。

　　昔余夢登天兮，魂中道而無杭。杭，度也?！对姟吩唬阂蝗敽贾；?，一作魂。杭，一作航。吾使厲神占之兮，厲神，蓋殤鬼也?！?
左傳》曰：晉侯夢大厲，搏膺而踴也。曰有志極而無旁。旁，輔也。言厲神為屈原占之曰：人夢登天無以渡，猶欲事君而無其路也。但有勞極心志，終無輔佐。終危獨(dú)以離異兮，言己行忠直，身終危殆，與眾人異行之故也。曰君可思而不可恃。恃，怙也。言君誠可思念，為竭忠謀，顧不可怙恃，能實(shí)任己與不也。故眾口其鑠金兮，鑠，銷也。言眾口所論，萬人所言，金性堅(jiān)剛，尚為銷鑠，以喻讒言多，使君亂惑也。初若是而逢殆。殆，危也。言己志行忠信正直，性若金石，故為讒人所危殆。懲于羹者而吹□兮，言人有歠羹而中熱，心中懲□，見□則恐而吹之，言易改移也。獨(dú)己執(zhí)守忠直，終不可移也。一無“者”字。一云：懲于熱羹者。一云：懲熱于羹?！?，一作□，一作□。 何不變此志也？何不改忠直之節(jié)，隨從吹□之志也。一云：何不變此之志。一本自此句至又何以為此援，并無“也”字。欲釋階而登天兮，釋，置也。登，上也。人欲上天，而釋其階，知其無由登也。以言我欲事君，而釋忠信，亦知終無以自通也。猶有曩之態(tài)也。曩，向也。言欲使己變節(jié)而從俗，猶向者欲釋階登天之態(tài)也，言己所不能履行也。“猶有”一作“又猶”。眾駭遽以離心兮，又何以為此伴也？伴，侶也。言己見眾人易移，意中驚駭，遂離己心，獨(dú)行忠直，身無伴侶，特立于世也。一無“眾”字。同極而異路兮，又何以為此援也？路，道也。言眾人同欲極志事君，顧忠佞之行，異道而殊趨也。援，引也。言忠佞之志，不相援引而同也。晉申生之孝子兮，一無“
晉”字。父信讒而不好。好，愛也。申生，晉獻(xiàn)公太子也。體性慈孝。獻(xiàn)公娶后妻孋姬，生子奚齊，立為太子。因誤申生使祭其母于曲沃，歸胙于獻(xiàn)公。孋姬于酒肉置鴆其中，因言曰：胙從外來，不可信，乃以酒賜小臣，以肉食犬，皆斃。姬乃泣曰：賊由太子。于是申生遂自殺。故曰：父信讒而不愛也。 行婞直而不豫兮，婞，很也。豫，厭也。豫，一作斁。鯀功用而不就。鯀，堯臣也。言鯀行婞很勁直，恣心自用，不知厭足，故殛之羽山。治水之功，以不成也。屈原履行忠直，終不回曲，猶鯀婞很，終獲罪罰。

　　吾聞作忠以造怨兮，忽謂之過言。始吾聞為君建立忠策，必為群佞所怨，忽過之耳，以為不然，今而后信。九折臂而成醫(yī)兮，吾至今而知其信然。言人九折臂，更歷方藥，則成良醫(yī)，乃自知其病。吾被放棄，乃信知讒佞為忠直之害也。一云：九折臂而為良醫(yī)。一云：吾至今而知其然。一云：吾今而知其然。矰弋機(jī)而在上兮，矰繳，射矢也。弋，亦射也?！墩撜Z》曰：弋不射宿。弋，一作隿。罻羅張而在下。罻羅，捕鳥網(wǎng)也。言上有罥繳弋射之機(jī)，下有張施罻羅之網(wǎng)，飛鳥走獸，動而遇害。喻君法繁多，百姓動觸刑罰也。設(shè)張辟以娛君兮，辟，法也。娛，樂也。愿側(cè)身而無所。言君法繁多，讒人復(fù)更設(shè)張峻法，以娛樂君，己欲側(cè)身竄首，無所藏匿 也。欲儃佪以干傺兮，儃佪，猶低佪也。干，求也。傺，住也。言己意欲低佪留待于君，求其善意，恐終不用，恨然立住?？种鼗级x尤。尤，過也。言己欲求君之善意，恐重得患禍，逢罪過也。 欲高飛而遠(yuǎn)集兮，君罔謂汝何之？罔，無也。言己欲遠(yuǎn)集它國，君又誣罔我，言汝遠(yuǎn)去何之乎？欲橫奔而失路兮，堅(jiān)志而不忍。言己意欲變節(jié)易操，橫行失道，而從佞偽，心堅(jiān)于石，而不忍為也。一云：蓋志堅(jiān)而不忍。背膺牉以交痛兮，膺，胸也。牉，分也。一本“牉”下有“合”字。一云：背膺敷牉其交痛。心郁結(jié)而紆軫。紆，曲也。軫，隱也。言己不忍變心易行，則憂思郁結(jié)，胸背分裂，心中交引而隱痛也。結(jié)，一作約。梼木蘭以矯蕙兮，矯，猶糅也。梼，一作搗。矯，一作撟。糅，一作揉?！跎杲芬詾榧Z。申，重也。言己雖被放逐，而棄居于山澤，猶重□蘭蕙，和糅眾芳以為糧。食飲有節(jié)，修善不倦也?！酰蛔麒彙２ソx與滋菊兮， 播，種也。《詩》曰：播厥百谷。滋，蒔也。愿春日以為糗芳。糗，糒也。言己乃種江離，蒔香菊，采之為糧，以供春日之食也?？智橘|(zhì)之不信兮，情，志也。質(zhì)，性也。質(zhì)，一作志。故重著以自明。言我修善不懈，恐君不深照己之情，故復(fù)重深陳飲食清潔，以自著明也。矯玆媚以私處兮，矯，舉也。玆，此也。《釋文》作橋，居表切。愿曾思而遠(yuǎn)身。曾，重也。言己舉此眾善，可以事君，則愿私居遠(yuǎn)處。唯重思而察之。

　　　惜誦
　　　　此章言己以忠信事君，可質(zhì)于明神，而為讒邪所蔽，進(jìn)退不可，惟博采眾善以自處而已。

　　余幼好此奇服兮，奇，異也?；蛟唬浩娣?，好服也。年既老而不衰。衰，懈也。言己少好奇?zhèn)ブ?，履忠直之行，至老不懈。五臣云：衰，退也。雖年老而此心不退。帶長鋏之陸離兮，長鋏，劍名也。其所握長劍，楚人名曰長鋏也。五臣云：陸離，劍低昂貌。冠切云之崔嵬。崔嵬，高貌也。言己內(nèi)修忠信之志，外帶長利之劍，戴崔嵬之冠，其高切青云也。嵬，一作巍。五臣云：切云，冠名。被明月兮佩寶璐。在背曰被。寶璐，美玉也。言己背被明月之珠，要佩美玉，德寶兼?zhèn)?，行度清白也。佩，一作佩。五臣云：被，猶服也。明月，珠名。世溷濁而莫余知兮，溷，亂也。濁，貪也。一無“兮”字。吾方高馳而不顧。言時(shí)世貪亂，遭君蔽闇，無有知我之賢，然猶高行抗志，終不回曲也。一本句末有“兮”字。五臣云：言我冠帶佩服，莫不盛美，加之忠信貞潔，而遭世溷濁，無相知者。顧世上如此，故高馳不顧，愿駕虬螭而遠(yuǎn)去也。駕青虬兮驂白螭，虬、螭，神獸，宜于駕乘。以喻賢人清白，宜可信任也。五臣云：虬、螭皆龍類。吾與重華游兮瑤之圃。重華，舜名。瑤，玉也。圃，園也。言己想侍虞舜，游玉園，猶言遇圣帝升清朝也。游，一作游。一云：瑤， 石次玉也。登昆侖兮食玉英，猶言坐明堂，受爵位。昆侖，一作□□。食，一作餐。五臣云：瑤圃、玉英，皆美言之。與天地兮同壽，與日月兮同光。言己年與天地相敝，名與日月同耀。一云：同壽齊光。一云：比壽齊光。五臣云：言若得值于此時(shí)，而我年德冀如是也。哀南夷之莫吾知兮，屈原怨毒楚俗，嫉害忠貞，乃曰哀哉南夷之人，無知我賢也。旦余濟(jì)乎江湘。 旦，明也。濟(jì)，渡也。言己放棄，以明旦之時(shí)始去，遂渡江湘之水。言明旦者，紀(jì)時(shí)明，刺君不明也。乎，一作于。

　　乘鄂渚而反顧兮，乘，登也。鄂渚，地名。欸秋冬之緒風(fēng)。欸，嘆也。緒，余也。言己登鄂渚高岸，還望楚國，向秋冬北風(fēng)，愁而長嘆，心中憂思也。五臣云：秋冬之風(fēng)，搖落萬物，比之讒佞，是以嘆焉。步余馬兮山皋，邸余車兮方林。邸，舍也。方林，地名。言我馬強(qiáng)壯，行于山皋，無所驅(qū)馳；我車堅(jiān)牢，舍于方林，無所載任也。以言己才德方壯，誠可任用，棄在山野，亦無所施也。邸，一作低。乘舲船余上沅兮， 舲船，船有□牖者。齊吳榜以擊汰。吳榜，船棹也。汰，水波也。言己始去乘□舲之船，西上沅、湘之水，士卒齊舉大棹而擊水波，自傷去朝堂之上，而入湖澤之中也?；蛟唬糊R悲歌，言愁思也。船容與而不進(jìn)兮，淹回水而疑滯。 疑，惑也。滯，留也。言士眾雖同力引棹，船猶不進(jìn)，隨水回流，使己疑惑有還意也。疑，一作凝。五臣云：容與，徐動貌。淹，留也。疑滯者，戀楚國也。朝發(fā)枉陼兮，枉陼，地名。陼，一作渚。夕宿辰陽。辰陽，亦地名也。言己乃從枉陼，宿辰陽，自傷去國日已遠(yuǎn)也?；蛟唬和?，曲也。陼，沚也。辰，時(shí)也。陽，明也。言己將去枉曲之俗。而趨時(shí)明之鄉(xiāng)也。茍余心其端直兮，茍，誠也。其，一作之。五臣云：茍，且也。雖僻遠(yuǎn)之何傷。僻，左也。言我惟行正直之心，雖在遠(yuǎn)僻之域，猶有善稱，無害疾也。故《論語》曰子欲居九夷也。僻，一作辟。五臣云：原自解之詞。

　　入溆浦余儃佪兮，溆浦，水名。儃佪，一作邅回。五臣云：溆亦浦類。邅，轉(zhuǎn)?；?，旋也。迷不知吾所如。迷，惑也。如，之也。言己思念楚國，雖循江水涯，意猶迷惑，不知所之也。一本“吾”下有“之”字。深林杳以冥冥兮，山林草木茂盛。一云：杳杳以冥冥。杳，一作晦。冥冥，一作冥寞。五臣云：冥冥暗貌。猿狖之所居。非賢士之道徑。一本此句上有“乃”字。五臣云：猿狖，輕捷之獸。喻國之昏亂，邪巧生焉，非賢智所能處也。山峻高以蔽日兮，言險(xiǎn)阻危傾也。以，一作而。 下幽晦以多雨。言暑濕泥濘也。 霰雪紛其無垠兮，涉冰凍之盛寒。云霏霏而承宇。室屋沈沒，與天連也?；蛟唬喝找杂骶?，山以喻臣，霰雪以興殘賊，云以象佞人。山峻高以蔽日者，謂臣蔽君明也。下幽晦以多雨者，群下專擅施恩惠也。霰雪紛其無垠者，殘賊 之政害仁賢也。云霏霏而承宇者，佞人并進(jìn)滿朝廷也。哀吾生之無樂兮，遭遇讒佞，失官爵也。幽獨(dú)處乎山中。遠(yuǎn)離親戚，而斥逐也。吾不能變心而從俗兮，終不易志，隨枉曲也。固將愁苦而終窮。愁思無聊，身困窮也。

　　接輿髡首兮，桑扈裸行。接輿，楚狂接輿也。髡，剔也。首，頭也，自刑身體，避世不仕也。桑扈，隱士也。去衣裸裎，效夷狄也。言屈原自傷不容于世，引此隱者以自慰也。裸，一作裸。忠不必用兮，賢不必以。以，亦用也。伍子逢殃兮，伍子，伍子胥也。為吳王夫差臣，諫令伐越，夫差不聽，遂賜劍而自殺。后越竟滅吳，故言逢殃。比干菹醢。比干，紂之諸父也。紂惑妲己，作糟丘酒池，長夜之飲，斷斫朝涉，刳剔孕婦。比干正諫，紂怒曰：吾聞圣人心有七孔。于是乃殺比干，剖其心而觀之，故言菹醢也。一云：比干，紂之庶兄。菹，一作菹。與前世而皆然兮，謂行忠直，而遇患害，如比干、子胥者多也。吾又何怨乎今之人！自古有迷亂之君，若紂、夫差，不用忠信，滅國亡身，當(dāng)何為復(fù)怨今之君乎？五臣云：此自抑之詞。余將董道而不豫兮，董，正也。豫，猶豫也。言己雖見先賢執(zhí)忠被害，猶正身直行，不猶豫而狐疑也。固將重昏而終身！昏，亂也。言己不逢明君，思慮交錯(cuò)，心將重亂，以終年命。

　　亂曰：鸞鳥鳳皇，日以遠(yuǎn)兮。鸞、鳳，俊鳥也。有圣君則來，無德則去，以興賢臣難進(jìn)易退也。燕雀烏鵲，巢堂壇兮。燕雀烏鵲，多口妄鳴，以喻讒佞。言楚王愚闇，不親仁賢，而近讒佞也。露申辛夷，死林薄兮。露，暴也。申，重也。叢木曰林。草木交錯(cuò)曰薄。言重積辛夷露而暴之，使死于林薄之中，猶言取賢明君子，棄之山野，使之顛墜也。腥臊并御，芳不得薄兮。腥臊，臭惡也。御，用也。薄，附也。言不識味者，并甘臭惡。不知人者，信任讒佞。故忠信之士，不得附近而放逐也。陰陽易位，時(shí)不當(dāng)兮。陰，臣也。陽，君也。言楚王惑蔽群佞，權(quán)臣將代君，與之易位。自傷不遇明時(shí)，而當(dāng)暗世。懷信侘傺，忽乎吾將行兮！言己懷忠信，不合于眾，故悵然住立，忽忘居止，將遂遠(yuǎn)行之它方也。一無“忽 ”字。

　　　涉江
　　　　此章言己佩服殊異，抗志高遠(yuǎn)，國無人知之者，徘徊江之上，嘆小人在位，而君子遇害也。

　　皇天之不純命兮，德美大稱皇天，以興君也。何百姓之震愆？震，動也。愆，過也。言皇天不純一其施，則萬物夭傷；人君不純一其政，則百姓震動以觸罪也。民離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東遷。仲春，二月也。刑德合會，嫁娶之時(shí)。言懷王不明，信用讒言而放逐己，正以仲春陰陽會時(shí)，徙我東行，遂與室家相失也。一無“方”字。去故鄉(xiāng)而就遠(yuǎn)兮，遵江夏以流亡。 遵，循也。江夏，水名也。言己東行，循江夏之水而遂流亡，無還鄉(xiāng)之期也。 出國門而軫懷兮，軫，痛也。懷，思也。甲之晁吾以行。甲，日也。晁，旦也。屈原放出郢門，心痛而思，始去，正以甲日之旦而行。紀(jì)時(shí)日清明者，刺君不聰明也。晁，一作□。發(fā)郢都而去閭兮，荒忽其焉極？言己始發(fā)郢，去我閭里，愁思荒忽，安有窮極之時(shí)。一無“都”字。一本“荒”上有“怊”字。其，一作之。楫齊揚(yáng)以容與兮，楫，船棹也。齊，同也。揚(yáng)，舉也。哀見君而不再得。言己去乘船，士卒齊舉楫棹，低徊容與，咸有還意。自傷卒去，而不得再事于君也。望長楸而太息兮，長楸，大梓。太，一作嘆。涕淫淫其若霰。淫淫，流貌也。言己顧望楚都，見其大道長樹，悲而太息，涕下淫淫，如雨霰也。過夏首而西浮兮，夏首，夏水口也。船獨(dú)流為浮也。顧龍門而不見。龍門，楚東門也。言己從西浮而東行，過夏水之口，望楚東門，蔽而不見，自傷日以遠(yuǎn)也。心嬋媛而傷懷兮，嬋媛，猶牽引也。眇不知其所跖。眇，猶遠(yuǎn)也。跖，踐也。言己顧視龍門不見，則心中牽引而痛，遠(yuǎn)視眇然，足不知當(dāng)所踐跖也。其，一作余。一無“其”字?！段脑贰纷鳌八?”。順風(fēng)波以從流兮，焉洋洋而為客。洋洋，無所歸貌也。言己憂不知所踐，則聽船順風(fēng)，遂洋洋遠(yuǎn)客，而無所歸也。凌陽侯之泛濫兮，凌，乘也。陽侯，大波之神。濫，一作灠。忽翱翔之焉薄。薄，止也。言己遂復(fù)乘大波而游，忽然無所止薄也。之，一作而，一作兮。心絓結(jié)而不解兮，絓，懸。思蹇產(chǎn)而不釋。蹇產(chǎn)，詰屈也。言己乘船蹈波，愁而恐懼，則心肝縣結(jié)，思念詰屈，而不可解釋也。將運(yùn)舟而下浮兮，運(yùn)，回也。上洞庭而下江。言己憂愁，身不能安處也。 去終古之所居兮，遠(yuǎn)離先祖之宅舍也。今逍遙而來東。遂行游戲，涉江湖也。

　　羌靈魂之欲歸兮，精神夢游，還故居也。羌，一作唴。何須臾而忘反。倚住顧望，常欲去也。背夏浦而西思兮，背水向家，念親屬也。哀故都之日遠(yuǎn)。遠(yuǎn)離郢都，何遼遼也。登大墳以遠(yuǎn)望兮，想見宮闕與廊廟也。水中高者為墳，《詩》曰：遵彼汝墳。聊以舒吾憂心。且展我情，渫憂思也。哀州土之平樂兮，閔惜鄉(xiāng)邑之饒富也。悲江介之遺風(fēng)。遠(yuǎn)涉大川，民俗異也。介，一作界。當(dāng)陵陽之焉至兮，意欲騰馳，道安極也。陵，一作凌。 淼南渡之焉如？淼，滉，彌望無際極也。渡，一作度。一云：淼，瀁，彌望無棲集也。 曾不知夏之為丘兮，夏，大殿也。丘，墟也。《詩》云：于我乎夏屋渠渠。懷王信用讒佞，國將危亡，曾不知其所居宮殿當(dāng)為墟也。孰兩東門之可蕪？孰，誰也。蕪，逋也。言郢城兩東門，非先王所作邪？何可使逋廢而無路？心不怡之長久兮，怡，樂貌也。憂與愁其相接。接，續(xù)也。言己念楚國將墟，心常含戚，憂愁相續(xù)，無有解也。其，一作之。惟郢路之遼遠(yuǎn)兮，楚道逶迤，山谷隘也。 江與夏之不可涉。分隔兩水，無以渡也。忽若不信兮，始從細(xì)微，遂見疑也。一本“若”下有“去”字。至今九年而不復(fù)。放且九歲，君不覺也。慘郁郁而不通兮，中心憂滿，慮閉塞也。通，一作開。蹇侘傺而含戚。悵然住立，內(nèi)結(jié)毒也。

　　外承歡之汋約兮，汋約，好貌。 諶荏弱而難持。諶，誠也。言佞人承君歡顏，好其 諂言，令之汋約然，小人誠難扶持之也。忠湛湛而愿進(jìn)兮，湛湛，重厚貌。妒被離而鄣之。言己體性重厚，而欲愿進(jìn)，讒人妒害，加被離析，鄣而蔽之。被，一作披。堯舜之抗行兮，行，下孟切。了杳杳而薄天。一無 “了”字。一云：杳冥冥而薄天。眾讒人之嫉妒兮，被以不慈之偽名。憎慍惀之脩美兮，脩，一作修。好夫人之慷慨?！夺屛摹纷鳌??？嗌w切。眾踥蹀而日進(jìn)兮，踥，一作躞，一作踕，一作□惵。美超遠(yuǎn)而逾邁。此皆解于《九辯》之中。

　　亂曰：曼余目以流觀兮，曼，猶曼曼，遠(yuǎn)貌。冀壹反之何時(shí)？言己放遠(yuǎn)，日以曼曼，周流觀視，竟欲一還，知當(dāng)何時(shí)也。鳥飛反故鄉(xiāng)兮，思故巢也。狐死必首丘。念舊居也。信非吾罪而棄逐兮，我以忠信而獲過也。何日夜而忘之？晝夜念君，不遠(yuǎn)離也。

　　　哀郢
　　　　此章言己雖被放，心在楚國，徘徊而不忍去，蔽于讒諂，思見君而不得。故太史公讀《哀郢》而悲其志也。

　　心郁郁之憂思兮，哀憤結(jié)縎，慮煩冤也。一無“心”字。獨(dú)永嘆乎增傷。哀悲太息，損肺肝也。思蹇產(chǎn)之不釋兮，心中詰屈，如連環(huán)也。曼遭夜之方長。憂不能眠，時(shí)難曉也。悲秋風(fēng)之動容兮，風(fēng)為政令。動，搖也。言風(fēng)起而草木之類搖動，君令下而百姓之化行也。一本云悲夫。何回極之浮浮。回，邪也。極，中也。浮浮，行貌。懷王為回邪之政，不合道中，則其化流行，群下皆效也。數(shù)惟蓀之多怒兮，數(shù)，紀(jì)也。蓀，香草也。以喻君。蓀，一作荃。傷余心之憂憂。憂，痛貌也。言己惟思君行，紀(jì)數(shù)其過，又多忿怒，無罪受罰，故我心憂憂而傷痛也。愿搖起而橫奔兮，言己見君妄怒，無辜而受罰，則欲搖動而奔走。覽民尤以自鎮(zhèn)。尤，過也。鎮(zhèn)，止也。言己覽觀眾民，多無過惡而被刑罰，非獨(dú)己身，故自鎮(zhèn)止而慰己也。（故字據(jù)《楚辭章句》補(bǔ)。）結(jié)微情以陳詞兮，結(jié)續(xù)妙思，作辭賦也。矯以遺夫美人。舉與懷王，使覽照也。昔君與我誠言兮，始君與己謀政務(wù)也。誠，一作成。曰黃昏以為期。且待日沒閑靜時(shí)也。 羌中道而回畔兮，信用讒人，更狐疑也。反既有此他志。謂己不忠，遂外疏也。憍吾以其美好兮，握持寶玩，以侮余也。一無“其”字。覽余以其脩姱。陳列好色，以示我也。覽，一作鑒。脩，一作修。與余言而不信兮，外若親己，內(nèi)懷詐也。一作途言。蓋為余而造怒。責(zé)其非職，語橫暴也。蓋，一作盍。

　　愿承閑而自察兮，思待清宴，自解說也。心震悼而不敢；志恐動悸，心中怛也。悲夷猶而冀進(jìn)兮，意懷猶豫，幸擢拔也。心怛傷之憺憺。肝膽剖破，血凝滯也。玆歷情以陳辭兮，發(fā)此憤思，列謀謨也。一作“歷玆情”。蓀詳聾而不聞。君耳不聽，若風(fēng)過也。蓀，一作荃。詳，一作佯。固切人之不媚兮，琢瑳群佞，見憎惡也。眾果以我為患。諂諛比己于劍戟也。初吾所陳之耿著兮，論說政治道明白也。豈至今其庸亡？文辭尚在，可求索也。一云：豈不至今其庸止。何毒藥之謇謇兮？忠信不美，如毒藥也。一云：何獨(dú)樂斯之謇謇兮。愿蓀美之可完。想君德化，可興復(fù)也。蓀，一作荃。完，一作光。望三五以為像兮，三王五伯，可修法也。 指彭咸以為儀。先賢清白，我式之也。夫何極而不至兮，盡心修善，獲官爵也。故遠(yuǎn)聞而難虧。功名布流，長不滅也。善不由外來兮，才德仁義，從己出也。名不可以虛作。愚欲強(qiáng)智不能及也。孰無施而有報(bào)兮，誰不自施德而蒙福。孰不實(shí)而有獲？空穗滿田，無所得也。以言上不施惠，則下不竭其力；君不履信誠，則臣下偽惑也。獲，一作獲。

　　少歌曰：小吟謳謠，以樂志也。少，一作小。與美人抽怨兮，為君陳道，拔恨意也。并日夜而無正。君性不端，晝夜謬也。并，一作棄。一云并憾日夜無正。 憍吾以其美好兮，示我爵位及財(cái)賄也。憍，一作驕。敖朕辭而不聽。慢我之言，而不采聽也。敖，一作謷。

　　倡曰：起倡發(fā)聲，造新曲也。有鳥自南兮，屈原自喻生楚國也。來集漢北。雖易水土，志不革也。好姱佳麗兮，容貌說美，有俊德也。牉獨(dú)處此異域。背離鄉(xiāng)黨，居他邑也。牉，一作叛，一作□。既惸獨(dú)而不群兮，行與眾異，身孤特也。又無良媒在其側(cè)。左右嫉妒，莫炫鬻也。道卓遠(yuǎn)而日忘兮，卓，一作逴。愿自申而不得。望北山而流涕兮，瞻仰高景，愁悲泣也。北山，一作南山。臨流水而太息。顧念舊故，思親戚也。流水，一作深水。望孟夏之短夜兮，四月之末，陰盡極也。 何晦明之若歲！憂不能寐，常倚立也。惟郢路之遼遠(yuǎn)兮，隔以江湖，幽僻側(cè)也?；暌幌Χ攀?。精魂夜歸，幾滿十也。曾不知路之曲直兮，忽往忽來，行亟疾也。一本云：曾不知路之曲直兮，魂識路之營營。何靈魂之信直兮，南指月與列星。愿徑逝而未得兮，人之心不與吾心同。南指月與列星。參差轉(zhuǎn)運(yùn)，相遞代也。愿徑逝而未得兮，意欲直還，君不納也。未，一作不?；曜R路之營營。 精靈主行，往來數(shù)也?；蛟唬鹤R路，知道路也。營，一作煢。何靈魂之信直兮，質(zhì)性忠正，不枉曲也。人之心不與吾心同！我志清白，眾泥濁也。理弱而媒不通兮，知友劣弱，又鄙樸也。尚不知余之從容。未照我志之所欲也。

　　亂曰：長瀨湍流，溯江潭兮。湍，亦瀨也。逆流而上曰溯。潭，淵也。楚人名淵曰潭。言己思得君命，緣湍瀨之流，上溯江淵，而歸郢也?？耦櫮闲?，聊以娛心兮?？?，猶遽也。娛，樂也。君不肯還己，則復(fù)遽走南行，幽藏山谷，以娛己之本志也。一無“聊”字。軫石崴嵬，蹇吾愿兮。軫，方也。故曰：軫之方也，以象地。崴嵬，崔巍，高貌也。言雖放棄，執(zhí)履忠信，志如方石，終不可轉(zhuǎn)，行度益高，我常愿之也。嵬，一作□。 超回志度，行隱進(jìn)兮。超，越也。言己動履正直，超越回邪，志其法度，隱行忠信，日以進(jìn)也。低佪夷猶，宿北姑兮。夷猶，猶豫也。北姑，地名。言己所以低佪猶豫、 宿北姑者，冀君覺寤而還己也。低，一作俳。煩冤瞀容，實(shí)沛徂兮。瞀，亂也。實(shí)，是也。徂，去也。言己憂愁思念煩冤，容貌憤亂，誠欲隨水沛然而流去也。愁嘆苦神，靈遙思兮。愁嘆苦神者，思舊鄉(xiāng)而神勞也。靈遙思者，神遠(yuǎn)思也。路遠(yuǎn)處幽，又無行媒兮。路遠(yuǎn)處幽者，道遠(yuǎn)處僻也。無行媒者，無紹介也。道思作頌，聊以自救兮。一無“以”字。憂心不遂，斯言誰告兮。道思者，中道作頌，以舒怫郁之念，救傷懷之思也。憂心不遂，不達(dá)也。誰告者，無所告愬也。

　　　抽思
　　　　此章言己所以多憂者，以君信諛而自圣，眩于名實(shí)，昧于施報(bào)，己雖忠直，無所赴愬，故反復(fù)其詞，以泄憂思也。

　　滔滔孟夏兮，滔滔，盛陽貌也?！妒酚洝纷魈仗?。草木莽莽。言孟夏四月，純陽用事，煦成萬物。草木之類，莫不莽莽盛茂。自傷不蒙君惠，而獨(dú)放棄，曾不若草木也。傷懷永哀兮，懷，思也。永，長也。汨徂南土。汨，行貌。徂，往也。言己見草木盛長，而己獨(dú)汨然放流，往居江南之土，僻遠(yuǎn)之處，故心傷而長悲思也。土，一作去。眴兮杳杳，眴，視貌也。杳杳，深冥貌也。《史記》作窈窈?？嘴o幽默。孔，甚也?！对姟吩唬阂嗫字畬ⅰＤ?，無聲也。言江南山高澤深，視之冥冥，野甚清凈，漠無人聲。一云孔靜兮。《史記》默作墨。郁結(jié)紆軫兮，紆，屈也。軫， 痛也?！妒酚洝芳u作冤。離□而長鞠。□，痛也。鞠，窮也。言己愁思，心中郁結(jié)紆屈，而痛身遭疾病，長窮困苦，恐不能自全也。《史記》□作愍，而作之。撫情效志兮，撫，循也。效，猶覈也。冤屈而自抑。抑，按也。言己身多病長窮，恐遂顛沛，撫己情意，而考覈心志，無有過失，則屈志自抑，而不懼也?！妒酚洝吩疲簜a詘以自抑。

　　刓方以為圜兮，刓，削。常度未替。度，法也。替，廢也。言人刓削方木，欲以為圜，其常法度尚未廢也。以言讒人譖逐放己，欲使改行，亦終守正而不易也。易初本迪兮，《史記》迪作由。一無“初”字。君子所鄙。鄙，恥也。言人遭世遇，變易初行，遠(yuǎn)離常道，賢人君子之所恥，不忍為也。（按《史記．屈原列傳正義》引作遭世不道，變易初行，違離常道，君子所鄙。）章畫志墨兮，章，明也。志，念也?！妒酚洝分咀髀殹Ｇ皥D未改。 圖，法也。改，易也。言工明于所畫，念其繩墨，修前人之法，不易其道，則曲木直而惡木好也。以言人遵先圣之法度，修其仁義，不易其行，則德譽(yù)興而榮名立也?！妒酚洝穲D作度。內(nèi)厚質(zhì)正兮， 《史記》作內(nèi)直質(zhì)重兮。大人所盛。言人質(zhì)性敦厚，心志正直，行無過失，則大人君子所盛美也。巧倕不斫兮，倕，堯巧工也。斫，斫也。《史記》作巧匠。斫，一作劉，一作斷。孰察其撥正。察，知也。撥，治也。言倕不以斤斧斫斫，則曲木不治，誰知其工巧者乎？以言君子不居爵位，眾亦莫知其賢能也?！妒酚洝纷鬓裾?

　　玄文處幽兮，玄，墨也。幽，冥也?！妒酚洝纷饔奶帯Ｃ深ぶ^之不章；蒙，盲者也?！对姟吩疲好深ぷ喙?。章， 明也。言持玄墨之文，居于幽冥之處，則蒙瞍之徒，以為不明也。言持賢知之士，居于山谷，則眾愚以為不賢也。瞍，一作□?！妒酚洝窡o“瞍”字。離婁微睇兮，離婁，古明目者也?！睹献印吩唬弘x婁之明。睇，眄之也。瞽以為無明。瞽，盲者也?！对姟吩疲河蓄蓄?。言離婁明目無所不見，微有所眄，盲人輕之，以為無明也。言賢者遭困厄，俗人侮之，以為癡也。變白以為黑兮，世以濁為清也?！妒酚洝芬宰鞫５股弦詾橄?。俗人以愚為賢也。鳳皇在笯兮，笯，籠落也。徐廣曰：笯，一作郊。雞鶩翔舞。言圣人困厄，小人得志也。《史記》鶩作雉。同糅玉石兮，賢愚雜廁。一概而相量。 忠佞不異。夫惟黨人鄙固兮，楚俗狹陋。鄙一作交。《史記》云：夫黨人之鄙妒兮。羌不知余之所臧。莫照我之善意也?！妒酚洝吩疲呵疾恢崴?。任重載盛兮，陷滯而不濟(jì)。陷，沒也。濟(jì)，成也。言己才力盛壯，可任重載，而身放棄，陷沒沈滯，不得成其本志。懷瑾握瑜兮，在衣為懷，在手為握。瑾、瑜，美玉也。窮不知所示。示，語也。言己懷持美玉之德，遭世闇惑，不別善惡，抱寶窮困，而無所語也?！妒酚洝吩疲焊F不得余所示。邑犬之群吠兮，吠所怪也。言邑里之犬，群而吠者，怪非常之人而噪之也。以言俗人群聚毀賢智者，亦以其行度異，故群而謗之也。一云：邑犬群兮，吠所怪也?！妒酚洝窡o“之”字。一本此句與下文無“ 也”字。非俊疑杰兮，千人才為俊，一國高為杰也。《史記》云：誹駿疑桀。 固庸態(tài)也。庸，廝賤之人也。言眾人所謗，非杰異之士，斯庸夫惡態(tài)之人也。何者，德高者不合于眾，行異者不合于俗，故為犬之所吠，眾人之所訕也。 文質(zhì)疏內(nèi)兮，《史記》疏作□。 眾不知余之異采。采，文采也。言己能文能質(zhì)，內(nèi)以疏達(dá)，眾人不知我有異藝之文采也?！妒酚洝酚嘧魑?。徐廣曰：異，一作奧。材樸委積兮，條直為材，壯大為樸。壯，一作庬?！妒酚洝窐阕鳂?。積，一作質(zhì)。莫知余之所有。言材木委積，非魯班則不能別其好丑。國民眾多，非明君則不知我之能也。

　　重仁襲義兮，重，累也。襲，及也。謹(jǐn)厚以為豐。謹(jǐn)，善也。豐，大也。言眾人雖不知己，猶復(fù)重累仁德，及興禮義，修行謹(jǐn)善，以自廣大也。重華不可□兮，□ ，逢。一作□?！妒酚洝纷魑?。孰知余之從容！從容，舉動也。言圣辟重華，不可逢遇，誰得知我舉動欲行忠信也。古固有不并兮，并，俱。豈知其何故？言往古之世，忠佞之臣不可俱并事君，必相克害。故曰：豈知其何故。一本此與下句末皆有“也”字?！妒酚洝吩疲贺M知其故也。湯禹久遠(yuǎn)兮，邈而不可慕。慕，思也。言殷湯、夏禹圣德之君，明于知人，然去久遠(yuǎn)，不可思慕而得事之也?！妒酚洝吩疲哄悴豢赡揭?。懲連改忿兮，懲，止也。忿，恨也。《史記》連作違。抑心而自強(qiáng)。抑，按也。言己知禹、湯不可得，則止己留連之心，改其忿恨，按慰己心，以自勉強(qiáng)也。強(qiáng)，《
史記》作彊。離□而不遷兮， □，病也。遷，徙也?！酰妒酚洝纷鳒?。一作閔。愿志之有像。像，法也。言己自勉修善，身雖遭病，心終不徙，愿志行流于后世，為人法也?！妒酚洝废褡飨?。進(jìn)路北次兮，路，道也。次。舍也。日昧昧其將暮。昧，冥也。言己思念楚國，愿得君命，進(jìn)道北行，以次舍止，冀遂還歸，日又將暮，不可去也。舒憂娛哀兮，娛，樂。《史記》云：含憂虞哀。限之以大故。限，度也。大故，死亡也。言己自知不遇。聊作詞賦，以舒展憂思，樂己悲愁，自度以死亡而已，終無它志也。

　　亂曰：浩浩沅湘，《史記》此句末至明告君子，并有“兮”字。分流汨兮。浩浩，廣大貌也。汨，流也。言浩浩廣大乎沅、湘之水，分汨而流，將歸乎海。傷己放棄，獨(dú)無所歸也。分，一作汾。脩路幽蔽，道遠(yuǎn)忽兮。修，長也。言己雖在湖澤之中，幽深蔽闇，道路甚遠(yuǎn)，且久長也?！妒酚洝繁巫鞣鳌Ｗ缘肋h(yuǎn)忽兮以下，有“曾吟恒悲兮，永嘆慨兮，世既莫吾知兮，人心不可謂兮”四句。懷質(zhì)抱情，《史記》云：懷情抱質(zhì)。獨(dú)無匹兮。匹，雙也。言己懷敦篤之質(zhì)，抱忠信之情，不與眾同，故孤煢獨(dú)行，無有雙匹也。匹，俗作疋。伯樂既沒，驥焉程兮？伯樂，善相馬也。程，量也。言騏驥不遇伯樂，則無所程量其才力也。以言賢臣不遇明君，則無所施其智能也?！妒酚洝窙]作歿?！把伞鄙嫌小皩?”字。萬民之生，各有所錯(cuò)兮。錯(cuò)，安也。言萬民稟受天命，生而各有所錯(cuò)，安其志?；虬灿谥倚牛虬灿谠p偽，其性不同也。一云：民生有命?！妒酚洝访褡魅?。一云：民生稟命。定心廣志，余何畏懼兮？言己既安于忠信，廣我志意，當(dāng)復(fù)何懼乎？威不能動，法不能恐也。曾傷爰哀，永嘆喟兮。爰，于也。喟，息也。言己所以心中重傷，于是嘆 息自恨，懷道不得施用也。曾，一作增。世溷濁莫吾知，人心不可謂兮。謂，猶說也。言己遭遇亂世，眾人不知我賢，亦不可戶告人說。一云：念不可謂兮?！妒酚洝吩疲菏冷悴晃嶂?，心不可謂兮。一云：世溷莫知，不可謂兮。知死不可讓，愿勿愛兮。 讓，辭也。言人知命將終，可以建忠仗節(jié)死義，愿勿辭讓，而自愛惜之也。明告君子，吾將以為類兮。告，語也。類，法也?！对姟吩疲河厘a爾類。言己將執(zhí)忠死節(jié)，故以此明白告諸君子，宜以我為法度。一本“明”下有“以”字。

　　　懷沙
　　　　此章言己雖放逐，不以窮困易其行。小人蔽賢，群起而攻之。舉世之人，無知我者。思古人而不得見，仗節(jié)死義而已。太史公曰：乃作《懷沙》之賦，遂自投汨羅以死。原所以死，見于此賦，故太史公獨(dú)載之。

　　思美人兮，言己憂思，念懷王也。攬?zhí)槎蹴??！趿⒈?，涕交橫也。媒絕路阻兮，良友隔絕，道壞崩也。一云：媒絕而道路阻?！?
文苑》作路絕而媒阻。言不可結(jié)而詒。秘密之語，難傳誦也。一無“
而”字。蹇蹇之煩冤兮，忠謀盤紆，氣盈胸也。冤，一作惋。陷滯而不發(fā)。含辭郁結(jié)，不得揚(yáng)也。陷，一作淊。申旦以舒中情兮，誠欲日日陳己心也。以，一作不。 志沈菀而莫達(dá)。思念沈積，不得通也。一無“志”字。愿寄言于浮云兮，思讬要謀于神靈也。遇豐隆而不將。云師徑游，不我聽也。因歸鳥而致辭兮，思附鴻雁，達(dá)中情也。羌宿高而難當(dāng)。飛集山林，道徑異也。一云：羌迅高而難寓。高辛之靈盛兮，帝嚳之德茂神靈也。盛，一作晟，一作威。遭玄鳥而致詒。嚳妃吞燕卵以生契也。言殷契合神靈之祥知而生，于是性有賢仁，為堯三公。屈原亦得天地正氣而生，自傷不遭圣主，而遇亂世也。欲變節(jié)以從俗兮，念改忠直，隨讒佞也。媿易初而屈志。慚恥本行，中回傾也。獨(dú)歷年而離愍兮，脩德累歲，身疲病也。羌馮心猶未化。憤懣守節(jié)，不易性也。寧隱閔而壽考兮，懷智佯愚，終年命也。何變易之可為！心不改更，死忠正也。一云：何變初而可為。

　　知前轍之不遂兮，比干、子胥，蒙禍患也。轍，一作道。未改此度。執(zhí)心不回，志彌固也。車既覆而馬顛兮，君國傾側(cè)，任小人也。車以喻君，馬以喻臣。言車覆者，君國危也；馬顛仆者，所任非人。蹇獨(dú)懷此異路。 遭逢艱難，思忠臣也。勒騏驥而更駕兮，舉用才德，任俊賢也。造父為我操之。御民以道，須明君也。遷逡次而勿驅(qū)兮，使臣以禮，得中和也。 聊假日以須時(shí)。期月考功，知德化也。指嶓冢之西隈兮，澤流山野，被流沙也。嶓冢，山名?！渡袝罚簫筅?dǎo)漾。隈，一作隅。 與纁黃以為期。待閑靜時(shí)，與賢謀也。纁黃，蓋黃昏時(shí)也。纁，一作昏。

　　開春發(fā)歲兮，承陽施惠，養(yǎng)百姓也。白日出之悠悠。君政溫仁，體光明也。吾將蕩志而愉樂兮，滌我憂愁，弘佚豫也。將，一作且。遵江夏以娛憂。 循兩水涯，以娛志也。攬大薄之芳茞兮，欲援芳茞，以為佩也。攬，一作□。茞，一作芷。搴長洲之宿莽。采取香草，用飾己也。楚人名冬生草曰宿莽。惜吾不及古人兮，生后殷湯、周文王也。惜，一作然。一云：古之人。吾誰與玩此芳草？誰與竭節(jié)，盡忠厚也。此，一作斯。解萹薄與雜菜兮，萹，萹畜也。雜菜，雜香之菜。備以為交佩。交，合也。言己解折萹蓄，雜以香菜，合而佩之，言修飾彌盛也。備，一作脩。佩繽紛以繚轉(zhuǎn)兮，德行純美，能絕異也。以，一作其。遂萎絕而離異。終以放斥而見疑也。吾且儃佪以娛憂兮，聊且游戲，樂所志也。儃佪，一作徘徊。觀南人之變態(tài)。覽察楚俗，化改易也。竊快在中心兮，私懷僥幸，而欣喜也。一無 “在”字。一云：吾竊快在其中心兮。一無“吾”字。 揚(yáng)厥憑而不俟。思舒憤懣，無所待也。

　　芳與澤其雜糅兮，正直溫仁，德茂盛也。羌芳華自中出。生含天姿。不外受也。紛郁郁其遠(yuǎn)承兮，法度文辭，行四海也。一云：行度文辭，流四海也。承，一作蒸。 滿內(nèi)而外揚(yáng)。修善于身，名譽(yù)起也。情與質(zhì)信可保兮，言行相副，無表里也。羌居蔽而聞?wù)?。雖在山澤，名宣布也。居，一作重。一云：居重蔽而聞?wù)?。令薜荔以為理兮，意欲升高，事貴戚也。以，一作而。憚舉趾而緣木。憚，難也。誠難抗足。屈蜷跼也。因芙蓉而為媒兮， 意欲下求，從風(fēng)俗也。因，一作用。憚蹇裳而濡足。又恐污浞，被垢濁也。登高吾不說兮，事上得位，我不好也。入下吾不能。隨俗顯榮，非所樂也。固朕形之不服兮，我性婞直，不曲撓也。 然容與而狐疑。徘徊進(jìn)退，觀眾意也。廣遂前畫兮，恢廓仁義，弘圣道也。未改此度也。心終不變，內(nèi)自守也。一無“也”字。命則處幽，吾將罷兮，受祿當(dāng)窮，身勞苦也。一無“則” 字。愿及白日之未暮。思得進(jìn)用，先年老也。一本句末有“也”字。獨(dú)煢煢而南行兮，思彭咸之故也。

　　　思美人
　　　　此章言己思念其君，不能自達(dá)，然反觀初志，不可變易，益自脩飭，死而后已也。

　　惜往日之曾信兮，先時(shí)見任，身親近也。受命詔以昭詩。君告屈原，明典文也。詩，一作時(shí)。奉先功以照下兮，承宣祖業(yè)，以示民也。明法度之嫌疑。草創(chuàng)憲度，定眾難也。 國富強(qiáng)而法立兮，楚以熾盛，無盜奸也。屬貞臣而日娭。委政忠良，而游息也。秘密事之載心兮，天災(zāi)地變，乃存念也。秘，一作移。雖過失猶弗治。 臣有過差，赦貰寬也。弗，一作不。心純庬而不泄兮，素性敦厚，慎語言也。泄，一作貰。遭讒人而嫉之。遭遇靳尚及上官也。嫉之，一作佞嫉。君含怒而待臣兮，上懷忿恚，欲刑殘也。不清澈其然否。內(nèi)弗省察，其侵冤也。澈，一作□。蔽晦君之聰明兮，專擅威恩，握主權(quán)也。虛惑誤又以欺。欺罔戲弄，若轉(zhuǎn)丸也。一云：惑虛言又以欺。弗參驗(yàn)以考實(shí)兮，不審窮覈其端原也。遠(yuǎn)遷臣而弗思。放逐徙我，不肯還也。信讒諛之溷濁兮，聽用邪偽，自亂惑也。溷濁，一作浮說。盛氣志而過之。呵罵遷怒，妄誅戮也。盛，古作□。何貞臣之無罪兮，忠正之行，少愆忒也。罪，一作罪。 被離謗而見尤。虛蒙誹訕，獲過愆也。離，一作讟。慚光景之誠信兮，質(zhì)性謹(jǐn)厚，貌純□也。身幽隱而備之。雖處草野，行彌篤也。臨沅湘之玄淵兮，觀視流水，心悲惻也。沅，一作江。遂自忍而沈流。 遂赴深水，自害賊也。遂，一作不。卒沒身而絕名兮，姓字?jǐn)嘟^，形體沒也。一云：名字?jǐn)嘟^，形朽腐也。沒身，一作沈身。惜壅君之不昭。懷王壅蔽，不覺悟也。古本壅，皆作廱。君無度而弗察兮，上無撿押，以知下也。使芳草為藪幽。賢人放竄，棄草野也。焉舒情而抽信兮，安所展思，拔愁苦也。恬死亡而不聊。忍不貪生，而顧老也。獨(dú)鄣壅而蔽隱兮，遠(yuǎn)放隔塞，在裔土也。鄣，一作彰，音如鄣。壅，一作雍。使貞臣為無由。欲竭忠節(jié)，靡其道也。為，一作而。

　　聞百里之為虜兮，伊尹烹于庖廚。呂望屠于朝歌兮，朝，知苗切。寧戚歌而飯牛。見《騷經(jīng)．天問》。不逢湯武與桓繆兮，世孰云而知之。吳信讒而弗味兮，宰嚭阿諛，甘如蜜也。弗，一作不。子胥死而后憂。 竟為越國所誅滅也。介子忠而立枯兮，介子，介子推也。文君寤而追求。文君，晉文公也。寤，覺也。昔文公被孋姬之譖，出奔齊、楚，介子推從行，道乏糧，割股肉以食文公。文公得國，賞諸從行者，失忘子推。子推遂逃介山隱。文公覺寤，追而求之，子推遂不肯出。文公因燒其山，子推抱樹燒而死，故言立枯也?！镀咧G》中推自割而食君，亦解此也。封介山而為之禁兮，一無“而”字。報(bào)大德之優(yōu)游。言文公遂以介山之民封子推，使祭祀之。又禁民不得有言燒死，以報(bào)其德，優(yōu)游其靈魂也。思久故之親身兮，因縞素而哭之。言文公思子推親自割其身，恩義尤篤。因?yàn)樽兎拗?。或忠信而死?jié)兮，仇牧、荀息與梅伯也。或訑謾而不疑。張儀詐欺，不能誅也。訑，一作□。弗省察而按實(shí)兮，君不參錯(cuò)而思慮也。聽讒人之虛辭。諂諛毀訾，而加誣也。芳與澤其雜糅兮，質(zhì)性香潤，德之厚也。 孰申旦而別之？世無明智，惑賢愚也。何芳草之早夭兮，賢臣被讒，命不久也。夭，一作夭。微霜降而下戒。嚴(yán)刑卒至，死有時(shí)也。下，一作不。諒聰不明而蔽壅兮，君知淺短，無所照也。一云：不聰明。使讒諛而日得。佞人位高，家富饒也。家，一作蒙。自前世之嫉賢兮，憎惡忠直，若仇怨也。謂蕙若其不可佩。賤棄仁智，言難用也。妒佳冶之芬芳兮，嫉害美善之婉容也。佳，一作娃?！跄告院谩３髬炞燥椧苑埙煲?。雖有西施之美容兮，世有好女之異貌也。讒妒入以自代。眾惡推遠(yuǎn)，不附近也。愿陳情以白行兮，列己忠心，所趨務(wù)也。得罪過之不意。譴怒橫異，無宿戒也。情冤見之日明兮，行度清白，皎如素也。冤，一作宛。如列宿之錯(cuò)置。 皇天羅宿，有度數(shù)也。乘騏驥而馳騁兮，如駕駑馬而長驅(qū)也。無轡銜而自載；不能制御，乘車將仆。乘泛泭以下流兮，乘舟泛船而涉渡也。編竹木曰泭。楚人曰柎，秦人曰撥也。乘，一作乘。泭，一作柎。 無舟楫而自備。身將沈沒而危殆也。楫，一作□。背法度而心治兮，背棄圣制，用愚意也。治，一作殆。辟與此其無異。 若乘船車無轡棹也。辟，一作譬。寧溘死而流亡兮，意欲淹沒，隨水去也。 恐禍殃之有再。罪及父母與親屬也。不畢辭而赴淵兮，陳言未終，遂自投也。惜壅君之不識。哀上愚蔽，心不照也。識，一作明。

　　　惜往日
　　　　此章言己初見信任，楚國幾治于矣。而懷王不知君子小人之情狀，以忠為邪，以僭為信，卒見放逐，無以自明也。

　　后皇嘉樹，橘徠服兮。后，后土也。皇，皇天也。服，習(xí)也。言皇天后土生美橘樹，異于眾木，來服習(xí)南土，便其風(fēng)氣。屈原自喻才德如橘樹，亦異于眾也。便其風(fēng)氣，一云便且遂也。一云便其性也。受命不遷，生南國兮。南國，謂江南也。遷，徙也。言橘受天命，生于江南，不可移徙。種于北地，則化而為枳也。屈原自比志節(jié)如橘，亦不可移徙。深固難徙，更壹志兮。屈原見橘根深堅(jiān)固，終不可徙，則專一己志，守忠信也。 綠葉素榮，紛其可喜兮。綠，猶青也。素，白也。言橘青葉 白華，紛然盛茂，誠可喜也。以言己行清白，可信任也。榮，一作華。曾枝剡棘，圓果摶兮。剡，利也。棘，橘枝，刺若棘也。摶，圜也。楚人名圜為摶。言橘枝重累，又有利棘，以象武也。其實(shí)圓摶，又象文也。以喻己有文武，能方圓也。圓果，一作圜實(shí)。摶，一作槫。青黃雜糅，一作揉。文章爛兮。言橘葉青，其實(shí)黃，雜糅俱盛，爛然而明。以言己敏達(dá)道德，亦爛然有文章也。精色內(nèi)白，類可任兮。精，明也。類，猶貌也。言橘實(shí)赤黃，其色精明，內(nèi)懷潔白。以言賢者亦然，外有精明之貌，內(nèi)有潔白之志，故可任以道，而事用之也。一云：類任道兮。紛缊宜脩，一作修。姱而不丑兮。紛缊，盛貌。丑，惡也。言橘類紛缊而盛，如人宜修飾，形容盡好，無有丑惡也。

　　嗟爾幼志，有以異兮。爾，汝也。幼，小也。言嗟乎眾臣，女少小之人，其志易徙，有異于橘也。獨(dú)立不遷，豈不可喜兮？屈原言己之行度，獨(dú)立堅(jiān)固，不可遷徙，誠可喜也。深固難徙，廓其無求兮。蘇世獨(dú)立，橫而不流兮。蘇，寤也。言屈原自知為讒佞所害，心中覺寤，然不可變節(jié)，猶行忠直，橫立自持，不隨俗人也。閉心自慎，不終失過兮。言己閉心捐欲，敕慎自守，終不 敢有過失也。一云：終不過兮。一云：終不失過兮。秉德無私，參天地兮。秉，執(zhí)也。言己執(zhí)履忠正，行無私阿，故參配天地，通之神明，使知之也。愿歲并謝，與長友兮。謝，去也。言己愿與橘同心并志，歲月雖去，年且衰老，長為朋友，不相遠(yuǎn)離也。 淑離不淫，梗其有理兮。淑，善也。梗，強(qiáng)也。言己雖設(shè)與橘離別，猶善持己行，梗然堅(jiān)強(qiáng)，終不淫惑而失義也。年歲雖少，可師長兮。 言己年雖幼少，言有法則，行有節(jié)度，誠可師用長老而事之。行比伯夷，置以為像兮。像，法也。伯夷。孤竹君之子也。父欲立伯夷，伯夷讓弟叔齊，叔齊不肯受，兄弟棄國，俱去之首陽山下。周武王伐紂，伯夷、叔齊扣馬諫之曰：父死不葬，謀及干戈，可謂孝乎？以臣弒君，可謂忠乎？左右欲殺之，太公曰：不可。引而去之。遂不食周粟而餓死。屈原亦自以脩飾潔白之行，不容于世，將餓餒而終。故曰：以伯夷為法也。

　　　橘頌
　　　　美橘之有是德，故曰頌。《管子》篇名有《國頌》。說者云：頌，容也。陳為國之形容。

　　悲回風(fēng)之搖蕙兮，回風(fēng)為飄，飄風(fēng)回邪，以興讒人。心冤結(jié)而內(nèi)傷。言飄風(fēng)動搖芳草，使不得安。以言讒人亦別離忠直，使得罪過也。故己見之，中心冤結(jié)，而傷痛也。冤，一作宛。物有微而隕性兮，隕，落也。言芳 草為物，其性微眇，易以隕落。以言賢者用志精微，亦易傷害也。聲有隱而先倡。倡，始也。言讒人之言隱匿其聲，先倡導(dǎo)君，使亂惑也。夫何彭咸之造思兮，暨志介而不忘！暨，與也?！?
尚書》曰：讓于稷契，暨皋陶。介，節(jié)也。言己見讒人倡君為惡，則思念古世彭咸，欲與齊志節(jié)，而不能忘也。萬變其情豈可蓋兮，蓋，覆也。言讒人長于巧詐，情意萬變，轉(zhuǎn)易其辭，前后反覆，如明君察之，則知其態(tài)也。一云：萬變情豈其可蓋兮。孰虛偽之可長！言讒人虛造人過，其行邪偽，不可久長，必遇禍也。鳥獸鳴以號群兮，號，呼也，音豪。草苴比而不芳。生曰草，枯曰苴。比，合也。言飛鳥走獸，群鳴相呼，則芳草合其莖葉，芬芳以不暢也。以言讒口眾多，盈君之耳，亦可令忠直之士失其本志也。魚葺鱗以自別兮，葺，累也。蛟龍隱其文章。言眾魚張其鬐尾，葺累其鱗，則蛟龍隱其文章而避之也。言俗人朋黨恣其口舌，則賢者亦伏匿而深藏也。故荼薺不同畝兮，二百四十步為畝。言枯草荼薺，不同畝而俱生。以言忠佞亦不同朝而俱用也。薺，一作若。若，一作苦。蘭茞幽而獨(dú)芳。以言賢人雖居深山，不失其忠正之行。茞，一作芷。惟佳人之永都兮，佳人，謂懷、襄王也。邑有先君之廟曰都也。更統(tǒng)世而自貺。更，代也。貺，與也。言己念懷王長居郢都，世統(tǒng)其位，父子相舉，今不任 賢，亦將危殆也。眇遠(yuǎn)志之所及兮，言己常眇然高志，執(zhí)行忠直，冀上及先賢也。憐浮云之相羊。相羊，無所據(jù)依之貌也。言己放棄，若浮云之氣，東西無所據(jù)依也。羊，一作徉。介眇志之所惑兮，介，節(jié)也。言己能守耿介之眇節(jié)，以自惑誤，不用于世也。竊賦詩之所明。 賦，鋪也。詩，志也。言己守高眇之節(jié)，不用于世，則鋪陳其志，以自證明也。

　　惟佳人之獨(dú)懷兮，懷，思。折若椒以自處。處，居也。言己獨(dú)念懷王，雖見放逐，猶折香草，以自修飭行善，終不怠也。若，一作芳。曾歔欷之嗟嗟兮，歔欷，啼貌。曾，一作增。獨(dú)隱伏而思慮。言己思念懷王，悲啼歔欷，雖獨(dú)隱伏，猶思道德，欲輔助之也。伏，一作居。涕泣交而凄凄兮，凄凄，流貌。一云：交下而凄凄。下，一作流。思不眠以至曙。曙，明也。以，一作而。至，一作極。終長夜之曼曼兮，曼曼，長貌。掩此哀而不去。心常悲慕。寤從容以周流兮，覺立徙倚而行步也。以，一作而。聊逍遙以自恃。且徐游戲，內(nèi)自娛也。傷太息之愍憐兮，憂悴重嘆，心辛苦也。一作愍嘆。氣于邑而不可止。 氣逆憤懣，結(jié)不下也?！跛夹囊詾槔v兮，□，戾也。纕，佩帶也。一作瓖。編愁苦以為膺。編，結(jié)也。膺，胸也。結(jié)胸者，言動以憂愁自系結(jié)也。一注云：膺，絡(luò)胸者也。折若木以蔽光兮，光，謂日光。隨飄風(fēng)之所仍。仍，因也。言己愿折若木以蔽日，使之稽留，因隨群小而游戲也。存髣佛而不見兮，髣佛，謂形貌也。一云：不得見。心踴躍其若湯。言己設(shè)欲隨從群小，存其形貌，察其情志，不可得 知，故中心沸熱若湯也。踴躍，一作沸熱。撫佩衽以案志兮，整飭衣裳，自寬慰也。超惘惘而遂行。失志偟遽，而直逝也。歲曶曶其若頹兮，年歲轉(zhuǎn)去，而流沒也。 時(shí)亦冉冉而將至。春秋更到，與老會也。薠蘅槁而節(jié)離兮，喻己年衰，齒隨落也。一云蘋蘅，一云蘋蘩。芳以歇而不比。志意已盡，知慮闕也。以，一作已。憐思心之不可懲兮，履信被害，志不□也。證此言之不可聊。明己之謀不空設(shè)也。寧逝死而流亡兮，意欲終命，心乃快也。逝，一作溘。不忍為此之常愁。心情悁悁，常如愁也。一云：此心之常愁。孤子吟而抆淚兮，自哀煢獨(dú)，心悲愁也。抆，一作收。放子出而不還。遠(yuǎn)離父母，無依歸也。屈原傷己無安樂之志，而有孤放之悲也。孰能思而不隱兮，誰有悲哀而不憂也。隱，憂也?！对姟吩唬喝缬须[憂。照彭咸之所聞。睹見先賢之法則也。照，一作昭。

　　登石巒以遠(yuǎn)望兮，升彼高山，瞰楚國也。路眇眇之默默。郢道遼遠(yuǎn)，居僻陋也。入景響之無應(yīng)兮，竄在山野，無人域也。聞省想而不可得。目視耳聽，嘆寂默也。愁郁郁之無快兮，中心煩冤，常懷忿也。之，一作而。快，一作決。居戚戚而不可解。思念憔悴，相連接也。一無“可”字。心鞿羈而不形兮，肝膽系結(jié)，難解釋也。形，一作開。氣繚轉(zhuǎn)而自締。 思念□卷而成結(jié)也。□卷，一作 繾綣。穆眇眇之無垠兮，天與地合，無垠形也。莽芒芒之無儀。草木彌望，容貌盛也。聲有隱而相感兮，鶴鳴九皋，聞于天也。物有純而不可為。松柏冬生，稟氣純也。藐蔓蔓之不可量兮，八極道理，難算計(jì)也。一作邈漫漫?？~綿綿之不可紆。細(xì)微之思，難斷絕也。愁悄悄之常悲兮，憂心慘慘，常涕泣也。翩冥冥之不可娛。身處幽冥，心不樂也。 凌大波而流風(fēng)兮，意欲隨水而自退也。讬彭咸之所居。從古賢俊，自沈沒也。

　　上高巖之峭岸兮，升彼山石之峻峭也。峭，一作□。處雌蜺之標(biāo)顛。讬乘風(fēng)氣，游天際也。據(jù)青冥而攄虹兮，上至玄冥，舒光耀也。遂倏忽而捫天。所至高眇，不可逮也。吸湛露之浮源兮，湛，厚也。詩曰：湛湛露斯。源，一作涼。漱凝霜之氛氛。氛氛，霜貌也。言己雖升青冥，猶能食霜露之精，以自潔也。依風(fēng)穴以自息兮，伏聽天命之緩急也。忽傾寤以嬋媛。心覺自傷，又痛惻也。嬋媛，一作撣援，一作擅徊。馮昆侖以瞰霧兮，遂處神山，觀濁亂之氣也。一云：瞰霧露。一云：澄霧露。隱□山以清江。隱，伏也?！跎剑鲆??！?
尚書》曰：□山導(dǎo)江。言己雖遠(yuǎn)游戲，猶依神山而止，欲清澄邪惡者也?！?，一作□，一作汶。憚涌湍之磕磕兮，憚，難也。涌湍，危阻也。以興讒賊，危害賢人也?？?，一作 □。聽波聲之洶洶。水得風(fēng)而波，以喻俗人言也。己欲澄清邪惡，復(fù)為讒人所危，俗人所謗訕也。紛容容之無經(jīng)兮，言己欲隨眾容容，則無經(jīng)緯于世人也。罔芒芒之無紀(jì)。又欲罔然芒芒，與眾同志，則無以立紀(jì)綱，垂號謚也。軋洋洋之無從兮，言欲軋沕己心，仿佯立功，則其道無從至也。軋，一作□ 。注云：□惕己心。馳委移之焉止。雖欲長驅(qū)，無所及也。一作馳逶蛇之焉至。漂翻翻其上下兮，登山入水，周六合也。漂，一作飄。翻，一作幡，一作潘。翼遙遙其左右。雖遠(yuǎn)念君在旁側(cè)也。泛潏潏其前后兮，思如流水，游楚國也。伴張弛之信期。伴，俱也。弛，毀也。言己思君念國，而眾人俱共毀己，言內(nèi)無誠信，不可與期也。觀炎氣之相仍兮，窺煙液之所積。炎氣，南方火也。火氣煙上天為云，云出湊液而為雨也。相仍者，相從也。煙液所積者，所聚也。悲霜雪之俱下兮，聽潮水之相擊。 言己上觀炎陽煙液之氣，下視霜雪江潮之流，憂思在心，而無所告也。借光景以往來兮，施黃棘之枉策。黃棘，棘刺也。枉，曲也。言己愿借神光電景，飛注往來，施黃棘之刺，以為馬策。言其利用急疾也。求介子之所存兮，介子推也。見伯夷之放跡。伯夷，叔齊兄也。放，遠(yuǎn)也。跡，行也。一云：放，放逐也。 心調(diào)度而弗去兮，弗，一作不。 刻著志之無適。無適，言己思慕子推、伯夷清白之行，克心遵樂，志無所復(fù)適也。

　　曰：吾怨往昔之所冀兮，冀，幸也。言己怨往古以邪事君，而幸蒙富貴也。一無“昔” 字。悼來者之悐悐。悐悐，欲利貌也。言傷今世人見利，悐悐然欲競之也。悐，一作逖。浮江淮而入海兮，從子胥而自適。適，之。望大河之洲渚兮，悲申徒之抗跡。申徒狄也。遇闇君遁世離俗，自擁石赴河，故言抗跡也。 驟諫君而不聽兮，驟，數(shù)也。一本作而君。重任石之何益。任，負(fù)也。百二十斤為石。言己數(shù)諫君，而不見聽。雖欲自任以重石，終無益于萬分也。一云任重石。石，一作□ ·心絓結(jié)而不解兮，絓，懸。一 作結(jié)絓。思蹇產(chǎn)而不釋。蹇產(chǎn)，猶詰屈也。言己乘水蹈波，乃愁而恐懼，則心懸結(jié)詰屈而不可解。一本無此二句。

　　　悲回風(fēng)
　　　　此章言小人之盛，君子所憂，故讬游天地之閑，以泄憤懣，終沈汨羅，從子胥、申徒，以畢其志也。

楚辭卷第五
　遠(yuǎn)游章句第五　　　離騷
　　　遠(yuǎn)游者，屈原之所作也。屈原履方直之行，不容于世。上為讒佞所譖毀，下為俗人所困極，章皇山澤， 一作：□徨山野。無所告訴。乃深惟元一，修執(zhí)恬漠。思欲濟(jì)世，則意中憤然，文采鋪 一作繡，一作秀。發(fā)，遂敘妙思，讬配仙人，與俱游戲，周歷天地，無所不到。然猶懷念楚國，思慕舊故，忠信之篤，仁義之厚也。是以君子珍重其志，而瑋其辭焉?！豆艠犯酚小哆h(yuǎn)游》篇，出于此。
　　悲時(shí)俗之迫阨兮，哀眾嫉妒，迫脅賢也。阨，一作隘。愿輕舉而遠(yuǎn)游。高翔避世，求道真也。質(zhì)菲薄而無因兮，質(zhì)性鄙陋，無所因也。因，一作由。焉讬乘而上浮。 將何引援而升云也。遭沈濁而污穢兮，逢遇闇主，觸讒佞也。而，一作之。獨(dú)郁結(jié)其誰語！思慮煩冤，無告陳也。夜耿耿而不寐兮，憂以愁戚，目不眠也。耿耿，猶儆儆，不寐貌也。《詩》云：耿耿不寐。耿，一作炯?；隉Χ潦?。精魂怔忪不寐，故至曙也。煢，一作營。

　　惟天地之無窮兮，干坤體固，居常寧也。哀人生之長勤。傷己命祿，多憂患也。 往者余弗及兮，三皇五帝，不可逮也。來者吾不聞。后雖有圣，我身不見也。一云：吾不可聞。一云：余弗聞。步徙倚而遙思兮，仿徨東西，意愁憤也。怊惝恍而乖懷。惆悵失望，志乖錯(cuò)也。意荒忽而流蕩兮，情思罔兩，無據(jù)依也。心愁凄而增悲。愴然感結(jié)，涕沾懷也。凄，一作凄。神倏忽而不反兮，魂靈遠(yuǎn)逝，游四維也。倏，一作倏。反，一作返。形枯槁而獨(dú)留。身體寥廓，無識知也。內(nèi)惟省以端操兮，捐棄我情，慮專一也。一云林（疑當(dāng)作樸）素我情。求正氣之所由。棲神藏情，治心術(shù)也。由，一作繇。漠虛靜以恬愉兮，恬然自守，內(nèi)樂佚也。澹無為而自得。滌除嗜欲，獲道實(shí)也。

　　聞赤松之清塵兮，想聽真人之徽美也。塵，一作虛。愿承風(fēng)乎遺則。思奉長生之法式也。貴真人之休德兮，珍瑋道士壽無窮極。真，一作至。美往世之登仙。羨門子喬，古登真也。美，一作羨。仙，一作仙。子喬，一作子高。與化去而不見兮，變易形容，遠(yuǎn)藏匿也。名聲著而日延。姓字彌章，流千億也。著，一作彰。奇傅說之讬辰星兮，賢圣雖終，精著天也。傅說，武丁之相。辰星、房星，東方之宿，蒼龍之體也。傅說死后，其精著于房尾也。羨韓眾之得一，喻古先圣，獲道純也。羨，一作美。眾，一作終。 形穆穆以浸遠(yuǎn)兮，卓絕鄉(xiāng)黨，無等倫也。 離人群而遁逸。遁去風(fēng)俗，獨(dú)隱存也。因氣變而遂曾舉兮，乘風(fēng)蹈霧，升皇庭也。忽神奔而鬼怪。往來奄忽，出杳冥也。怪，一作□。時(shí)髣佛以遙見兮，讬貌云飛，象其形也。精皎皎以往來。神靈照曜，皎如星也。皎，一作□?！夺屛摹纷靼墶Ｒ?，一作而。絕氛埃而淑尤兮，超越垢穢，過先祖也。淑，善也。尤，過也。言行道修善，所以過先祖也。絕，一作超。尤，一作郵。終不反其故都。去背舊都，遂登仙也。其，一作乎。免眾患而不懼兮，得離群小，脫艱難也。世莫知其所如。奮翼高舉，升天衢也。自此以上，皆美仙人超世離俗，免脫患難。屈原想慕其道，以自慰緩，愁思復(fù)至，志意悵然，自傷放逐，恐命不延，顧念年時(shí)，因復(fù)吟嘆也。

　　恐天時(shí)之代序兮，春秋迭更，年老暮也。耀靈曄而西征。讬乘雷電，以馳騖也。靈曄，電貌?！对姟吩疲簳蠒险痣?。西方少陰，其神蓐收，主刑罰。屈原欲急西行者，將命于神務(wù)寬大也。微霜降而下淪兮，淪者，諭上用法之刻深也。悼芳草之先零。不誅邪偽，害仁賢也。古本零作蘦。聊仿佯而逍遙兮，聊且戲蕩，而觀聽也。永歷年而無成。身以過老，無功名也。誰可與玩斯遺芳兮，世莫足與議忠貞也。斯遺芳，一作此芳草。晨向風(fēng)而舒情。想承君命，竭誠信也。晨，一作長。向，一作鄉(xiāng)。高陽邈以遠(yuǎn)兮，顓頊久矣，在其前也。以，一作已。 余將焉所程。安取法度，修我身也。焉，一作安。

　　重曰：憤懣未盡，復(fù)陳辭也。春秋忽其不淹兮，四時(shí)運(yùn)轉(zhuǎn)，往若流也。 奚久留此故居？何必舊鄉(xiāng)，可浮游也。軒轅不可攀援兮，黃帝以往，難引攀也。軒轅，黃帝號也。始作車服，天下號之，為軒轅氏也。吾將從王喬而娛戲！上從真人，與戲娛也。娛，一作游。餐六氣而飲沆瀣兮，遠(yuǎn)棄五谷，吸道滋也。漱正陽而含朝霞。餐吞日精，食元符也。《陵陽子明經(jīng)》言：春食朝霞。朝霞者，日始欲出赤黃氣也。秋食淪陰。淪陰者，日沒以后赤黃氣也。冬飲沆瀣。沆瀣者，北方夜半氣也。夏食正陽。正陽者，南方日中氣也。并天地玄黃之氣，是為六氣也。含，一作食。 保神明之清澄兮，常吞天地之英華也。精氣入而粗穢除。納新吐故，垢濁清也。順凱風(fēng)以從游兮，乘風(fēng)戲蕩，觀八區(qū)也。南風(fēng)曰凱風(fēng)。《詩》曰：凱風(fēng)自南。至南巢而壹息。觀視朱雀之所居也。 見王子而宿之兮，屯車留止，遇子喬也。審壹?xì)庵偷?。究問元精之秘要也?

　　曰：道可受兮，言易者也。一曰：云無言也。不可傳；誠難論也。一云：而不可傳。其小無內(nèi)兮，靡兆形也。其大無垠；覆天地也。 無滑而魂兮，亂爾精也。無，一作毋。滑，一作淈。一云：無淈滑而魂。彼將自然；應(yīng)氣臻也。壹?xì)饪咨褓?，專己心也。于中夜存；恒在身也?虛以待之兮，執(zhí)清靜也。無為之先；閑情欲也。庶類以成兮，眾法陳也。此德之門。仙路徑也。

　　聞至貴而遂徂兮，見彼王侯而奔驚也。忽乎吾將行。周視萬宇，涉四遠(yuǎn)也。仍羽人于丹丘兮，因就眾仙于明光也。丹丘，晝夜常明也。《九懷》曰：夕宿乎明光。明光，即丹丘也。《山海經(jīng)》言有羽人之國，不死之民。或曰：人得道，身生毛羽也。留不死之舊鄉(xiāng)。遂居蓬萊，處昆侖也。朝濯發(fā)于湯谷兮，朝沐浴于溫泉。湯谷，在東方少陽之位?！痘茨稀费裕喝粘鰷?，入虞淵也。 夕晞余身兮九陽。唏我形體于天垠也。九陽，謂天地之涯。兮，一作乎。垠，一作根。 吸飛泉之微液兮，含吮玄澤之肥潤也。 懷琬琰之華英。咀嚼玉英，以養(yǎng)神也。玉色頩以脕顏兮，面目光澤，以鮮好也。脕，一作艷，一作曼。精醇粹而始壯。我靈強(qiáng)健而茂盛也。質(zhì)銷鑠以汋約兮，身體□瘦，柔媚善也。神要眇以淫放?；昶瞧欢h(yuǎn)征也。漂，一作飄。嘉南州之炎德兮，奇美太陽，氣和正也。麗桂樹之冬榮。元?dú)鉁嘏?，不殞零也。山蕭條而無獸兮，溪谷寂寥而少禽也。野寂漠其無人。林澤空虛，罕有民也。寂，一作家。漠，一作寞。其，一作乎。載營魄而登霞兮，抱我靈魂而上升也。霞謂朝霞，赤黃氣也。魄，一作魂。掩浮云而上征。攀緣蹈氣而飄騰也。征，一作升。命天閽其開關(guān)兮，告帝衛(wèi)臣啟禁門也。其，一作而。排閶闔而望予。立排天門而須我也。閶闔，一作闔閶。召豐隆使先導(dǎo)兮，呼語云師，使清路也。問大微之所居。博訪天庭在何處也。大，一作太。集重陽入帝宮兮，得升五帝之寺舍也。一本“入”上有“以”字。造旬始而觀清都。遂至天皇之所居也。旬始，皇天名也。一云：旬始，星名?！洞呵锟籍愢]》曰：太白，名旬始，如雄雞也。

　　朝發(fā)軔于太儀兮，旦早趨駕于天庭也。太儀，天帝之庭，習(xí)威儀之處也。夕始臨乎于微閭。暮至東方之玉山也?！稜栄拧吩唬簴|方之美者，有醫(yī)無閭之珣玕琪焉?！夺屛摹罚河冢谄淝?。一云：微母閭。屯余車之萬乘兮，百神侍從，無不有也。紛溶與而并馳。車騎籠茸而競驅(qū)也。駕八龍之婉婉兮，虬螭沛艾，屈偃蹇也。婉，《釋文》作蜿，音菀。載云旗之逶蛇。旄旐竟天，皆霓霄也。此二句見《騷經(jīng)》。建雄虹之采旄兮，系綴螮蝀，文紛錯(cuò)也。五色雜而炫燿。眾采雜廁，而明朗也。服偃蹇以低昂兮，駟馬□□，而鳴驤也。驂連蜷以驕驁。驂騑驕驁，怒顛狂也。騎膠葛以雜亂兮，參差駢錯(cuò)，而縱橫也。一作轇轕。以，一作其。斑漫衍而方行。繽紛容裔，以并升也。漫，一作曼。撰余轡而正策兮，我欲遠(yuǎn)馳，路何從也。吾將過乎句芒。就少陽神于東方也。句，一作鉤。歷太皓以右轉(zhuǎn)兮， 遂過庖犧，而諮訪也。東方甲乙，其帝太皓，其神句芒。太皓始結(jié)罔罟，以畋以漁，制立庖廚，天下號之為庖犧氏。皓，一作皞。前飛廉以啟路。風(fēng)伯先導(dǎo)，以開徑也。啟，一作燭。 陽杲杲其未光兮，日耀旭曙，旦欲明也。其，一作亦。凌天地以徑度。超越干坤之形體也。徑，一作俓。風(fēng)伯為余先驅(qū)兮， 飛廉奔馳而在前也。先，一作前。氛埃辟而清涼。掃除霧霾與塵埃也。一曰辟氛埃。鳳皇翼其承旗兮，俊鳥夾轂而扶輪也。遇蓐收乎西皇?！?少陰神于海津也。西方庚辛，其帝少皓，其神蓐收。西皇，即少昊也?！峨x騷經(jīng)》曰：召西皇使涉予。知西皇所居，在于西海之津也。乎，一作于。攬彗星以為旍兮，引援孛光以翳身也。攬，一作攬。旍，一作旗。舉斗柄以為麾。握持招搖東西指也。叛陸離其上下兮，繚隸叛散以別分也。游驚霧之流波。蹈履云氣，浮游清波也。一曰浮澄清也。時(shí)曖□其曭莽兮，日月晻黮而無光也。曖□，一作晻曀，一作黤黮。召玄武而奔屬。呼太陰神使承衛(wèi)也。后文昌使掌行兮，顧命中宮，敕百官也。天有三宮，謂紫宮、太微、文昌也。故言中宮。紫宮，一作紫微。選署眾神以并轂。 召使群靈皆侍從也。路曼曼其修遠(yuǎn)兮，天道蕩蕩，長無窮也。修，一作悠。徐弭節(jié)而高厲。按心抑意。徐，從容也。徐，一作颯。左雨師使徑侍兮，告使屏翳，備下虞也。右雷公以為衛(wèi)。進(jìn)近猛將，任威武也。欲度世以忘歸兮，遂濟(jì)于世，追先祖也。一本“欲”上有“遂”字。一云：欲遠(yuǎn)度世。一云：遂遠(yuǎn)度世。意恣睢以□撟?？v心肆志，所愿高也。撟，一作矯。 內(nèi)欣欣而自美兮，忠心悅喜，德純深也。而，一作以。一云：德絕殊也。聊偷娛以自樂。且戲觀望以忘憂也。自，一作淫。涉青云以泛濫游兮，隨從豐隆，而相佯也。一無“以”字，一無“游”字。忽臨睨夫舊鄉(xiāng)。觀見楚國之堂殿也。仆夫懷余心悲兮，思我祖宗，哀懷王也。邊馬顧而不行。馳驂徘徊，睨故鄉(xiāng)也。思舊故以想像兮，戀慕朋友，念兄弟也。以，一作而。像，一作象。長太息而掩涕。喟然增嘆，泣沾裳也。屈原謂修身念道，得遇仙人，讬與俱游，周歷萬方，升天乘云，役使百神，而非所樂，猶思楚國，念故舊，欲竭忠信，以寧國家。精誠之至，德義之厚也。泛容與而遐舉兮，進(jìn)退俛仰，復(fù)欲去也。聊抑志而自弭。且自厭按而踟躕也。指炎神而直馳兮，將候祝融，與諮謀也。南方丙丁，其帝炎帝，其神祝融。炎神，一作炎帝。吾將往乎南疑。過衡山而觀九疑也。疑，一作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