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回王婆子細說情由

桃花庵鼓詞 作者:清·佚名


詩曰: 實話有情理,瞎說難安排; 王婆若隱暪,此案何日開。 話說王婆想到這里,稟道:「太太,實不相瞞,這藍衫就是這位公子穿了來的。」 公子在旁,聞聽此言,心中疑問,叫道:「你這位老大娘,小生自幼不出府門,家中的衣服不少,那有此事?」 王婆說:「公子,老身說來,你可莫怪?!?公子說:「有話請講?!?王婆說:「公子,你不是蘇門親生之子,你可知之?」 公子說:「不知?!?王婆說:「料想你也不知?!挂慌宰拢犞仙淼纴?。 王婆開口道:公子你是聽。 你的真來歷,惟家知了情。 那年正月節(jié),十五正張燈。 有個桃花庵,妙禪小尼僧。 叫我老身去,與家一兒童。 初生方二曰,藍衫包身中。 叫家抱出來,家主他養(yǎng)身。 那一時老身抱出庵中去, 我方纔一直進了蘇州城, 正遇著蘇大老爺去拜廟, 西門內一見老身問分明, 我就說要把小兒找主賣, 蘇老爺一見嬰兒就應承, 立時就送我紋銀十兩正, 蘇老爺當面抱去小兒童。 那一時,我見這件藍衫極新,還可以值幾兩銀子,因此我就留下了。 這就是少爺一生真來歷: 太太呀太太在上仔細聽, 這一身藍衫情由一切明, 王三思從頭至尾說一遍, 客舍內母子二人各心驚, 蘇公子纔知不是蘇門后, 心里要庵中訪問母親生, 竇夫人聽罷藍衫真來歷, 急慌忙又問夫主內里情。 話說竇夫人聽得出這藍衫來歷,開口問道:「桃花庵中果有幾位女姑?」 王婆道:「就是師徒二人。」 夫人問道:「這嬰兒是何所生?」 王婆答道:「原是小陳師父所生?!?夫人又問道:「這庵中無有男子,這藍衫他是來于何處?」 王婆說道:「你好不明白,若無有男子,這嬰兒自何處而來,內中情由,他各人知曉?!?竇夫人說道:「我實不瞞你,這藍衫原是我家丈夫的,自上虎丘山看會未回,至今也是一十五年,并無音信。今日得見我這衣服,他必然知道丈夫的下落。待到明晨,我要親自前去訪問,他若不肯實說,是要你做個對證,你對證得起?」 王婆說:「太太自管放心,老身情愿做個對證就是了。」 夫人說:「說是如此,相公且請回府,明晨老娘前去降香,以待回來時候,相公也有了生身的來歷?!?只是: 一見明兩心悶, 十年寒冷一朝回。 蘇公子是日回府,竇夫人留下王婆,到了明晨,竇夫人坐了轎,將這件藍衫,暗帶了自己的身中,卻又帶著王婆,往桃花庵中而來。 竇夫人降香要進桃花巷, 一心里訪問丈夫結發(fā)男, 實只屝年夫妻今朝見, 又那如夫主早已染黃泉, 這夫人坐在轎中暗思想, 這件那中情由實不明, 多者是女姑生得風流樣, 將夫主暗暗引在桃花庵, 你二人顛鸞倒鳳兩合意, 因此才食戀恩愛不回還, 又轉念說此事令人可疑, 你就是情投意合恩愛好, 想此處相隔蘇州城不遠, 為怎么無音無信十五年, 這其中情由今人實難辨, 必得是親自細細問根源, 正是這夫人轎中胡思想, 眾家人報道來至桃花庵。 竇夫人正然思想,來至山門以外,下了轎子,使人進庵通報,此時老道姑也下世去了,獨有妙姑一人。 妙姑聽說是雙竹巷竇氏太太,前來降香,慌忙出來,接至客舍,竇夫人一見妙姑,真乃是一等上好人才,心中暗想:「這事,就十有八九?!?用目看畢,便要進廟拜佛,妙姑引著參拜佛像,焚香化紙,拜禮一畢,回至客舍,妙姑自承素菜茶食,就坐,坐下便問道:「大太,小僧有失迎接,萬望恕罪?!?竇太太說道:「好說好說,仙姑妙齡,今年幾許?」 妙姑答曰:「三十二歲,請問太太年庚幾何?」 夫人答曰:「三十三歲了?!?妙姑以言挑曰:「膝下幾位令郎?」 夫人說道:「仙姑不知,妾身自從出嫁,丈夫出門,至今一十五年,并無音信,膝下兒女皆無。」 妙姑聞言,心中作一小驚,暗自想道:「當初曾命王三思將小兒送去,因何說是無有,想必我兒大命不長,亡故去了,也是有的?!?眼中輕輕落下了一點珠淚,竇夫人見他心中凄慘,便問道:「仙姑因何聽妾身之言,面帶不悅?」 妙姑答曰:「我見太太三十余歲,孤身守寡,與我這出家人一樣,深為可嘆?!?夫人聞言,說道:「仙姑與我情同此心,心同此禮,我有心與你拜為姐妹,不知仙姑意下何如?」 妙姑言道:「但恐太太有貴賤之忌?!?夫人說道:「仙姑說得那話,既然有意,二人請拜?!?言罷,離坐叩拜,遂與夫人平拜了四禮,復入坐位,各敘年庚。竇夫人年長一歲,為親姐姐,小僧為妹。 又敘了幾句閑情,竇夫人說道;「妹妹,愚姐今日來此,還有一見明,還望妹妹指教。」 妙姑言道:「姐姐有何事情,何不明言?」 夫人聞言,將帶的藍衫拿出,說道:「就是這件衣服,不明?!?妙姑聞言,伸手接過來一看,忽然仰面回頭,暗地里流淚來。 一見藍衫珠淚傾, 想起當年張相公; 鳳舞鸞交恩情重, 至今算來十五冬。 襌房生下嬌身子, 王婆包裹出門庭; 至今忽然見一面, 難免心中不淚零。 妙姑時下淚難止, 夫人就要問實情; 明公不知后來事, 下一回程說分明。 第廿一回三個月先父去世 詩曰: 千言萬語囑王婆,你把言語須記著, 暗抱小兒送過,千萬莫說。 誰如情由今日破,懷念丈夫思想多,能不令人淚如梭。 話說妙姑一見此衫,暗暗流淚。 竇夫人問道:「這衣服你還認得否?」 妙姑暗將淚眼止住,說道:「姐姐,說話差矣!你妹妹身入玄門,身還又無男子,認得什么?」 夫人說道:「這藍衫本是你人之物,前日曾對王婆說道:『你不多言,你將這個小孩抱去,送到蘇州府雙竹巷內竇氏太太那里,叫他好好扶養(yǎng)。他若問時,你可千萬的莫說是這庵中抱去的?!荒峭跗诺昧算y子說道:『陳師父,你的事情,我是無不盡心,你就與我抱去罷!』」 妙姑說道:「且慢,待我將他包裹包裹?!?遂在箱中,將公子的那件藍衫拿出包在身上。 王婆上前去接,妙姑心如刀割,眼含痛淚,叫道:「王婆子,我今日小兒之事,要囑咐于你呵!」 妙姑女懷抱嬌兒哭痛傷, 但見他囑咐初生小兒郎, 雙竹巷張才本是你的父, 桃花庵妙姑本是你的娘, 皆因為庵中不能將你養(yǎng), 因此才使人送你還家鄉(xiāng), 他有心對著竇氏說實話, 又恐怕竇氏變臉要才郎, 有心的不將你送別處去, 你的父當日囑咐不能忘, 你本是世襲進士傳家子, 我的兒成人長大富貴長, 淚珠兒點點落了前胸膛, 啟朱唇櫻桃含定小兒手, 不由得心中生下一妙計, 幼小兒指頭咬去不大長。 話說妙姑不忍離別小兒,懷抱在手,哭了一回,此是前事,這且莫題。 再說竇夫人一聞此言,一口驚痰,吐于地下,長嘆了一聲,說道:「蒼天呀!蒼天!我盼了你這一十五年,不想你已經死了?!?王婆說:「太太,相公已經下世去了,哭也是無益了?!?二人遂將太太扶起來,太太說道:「已屬仙游去了。這藍衫因何送于王婆?」 妙姑說道:「太太,這件藍衫,豈肯輕以與人,只因內中有個緣故?!?太太說道:「你說來我聽?!?妙姑說:「太太在上,小妾卻一一道來?!?只因為腹中懷胎三個月, 我曾對相公從實說原因, 他說道日后若是生一子, 務必要送到我家竇夫人, 到了那十月滿足分身后, 果然是天差神靈送麟來, 你若是成人長大作的主, 后可來桃花庵內認親娘, 妙姑女懷抱嬌身難拋拾, 小師父因此去把王婆叫, 我將他囑咐言語記在心, 將此兒務必送到雙竹巷, 好送于太太恩養(yǎng)長成人, 特送了王婆紋銀十兩正, 才將藍衫與他了包在身, 至如今算來一十五載了, 好叫我時時刻刻掛在心, 今日里得與太太見一面, 問一問親生嬌兒果安身, 妙姑女哭哭啼啼訴一遍, 竇夫人眼含痛淚問原因。 話說妙姑哭訴一遍,竇夫人聞言,眼含痛淚叫道:「妹妹,你到有這樣好心,可惜那孩子,我如今撈不著了??!妹妹!」 妙姑聞言,驚而問道:「那孩子向那處去了?」 夫人哭道:「這孩子是王婆賣于蘇家了?!?妙姑聞言,又痛又恨,手指王婆罵曰:「老賤才,我因何故與你十兩銀子,你反將這個小孩兒賣于他人,你好不惱死人也,是你說,是你道?!?妙姑一時怒氣生, 大罵王婆不是人; 千言萬語囑咐你, 臨行賞你十兩銀。 命你送到雙竹巷, 大太膝下去安身; 我與相公情意重, 不斷張家后代根。 因何不聽我的話, 反將我兒賣蘇門; 負命貪財無天理, 老而不死怎算人。 王婆聞言,連忙下跪,口尊師父息怒:「這原不是老身愿意賣于蘇門,當時老身抱去,進了西門,正遇蘇大老爺拜廟回家,他將老身叫至轎前,追問小兒來歷,老身原不肯實說,遂謊道是鄰舍之子,家貧不能撫養(yǎng),命我抱出尋個主顧,誰想那老滿口應承,賞我十兩銀子,老身反說不過,遂將小兒抱去,老身將藍衫留下,方纔送于太太啊?!?師父妙姑,一聞此言,哭了叫蒼天,好不哭死人也。 妙姑女聞聽此言痛傷懷, 罵一聲人面禽心老賤才, 我也曾千言萬語囑你托, 將我兒賣于他人最不該, 他本是世襲皇上進士第, 你胡為抱去賣到他人家, 現(xiàn)如今張門后代那有根, 妙姑女思想小兒淚不止, 竇夫人叫聲妹妹自安排, 昨一日門前曾把嬌兒見, 我拿著當了夫主還家來, 因此才將他讓在客舍內, 就遇著王婆賣衣說分明, 那孩兒半信半疑還家去, 好叫我前思后想掛心懷, 因此來巷中降香將他問, 內中情由今日我得明白, 張才夫雖然身死十五載, 你與我同去要見小嬰孩。 第廿二回二賢妻蘇家索子 詩曰: 可惜庭中樹,靈根異地埋; 只因來時晚,移向別處栽。 話說竇夫人,叫道:「妹妹,肓至此,不用說了,你我算是一夫二妻,自此同我回府,向蘇門要兒,乃為正理。王婆,你可對證得起?」 王婆說:「太太,那個自然,我就活到百歲,還做個對證。」 夫人說:「既然如此,咱就一同回家?!?妙姑說:「等我拜了神像。」 姐妹二人一同參拜神靈,一伙一同上轎,帶領王婆,同回了雙竹巷。 是日天晚,竇夫人與妙姑共一床,說不盡夫主當日的恩情,念不盡今日兒子面貌。閑談一夜,不曾合眼。 明日起來,梳洗已畢,先吩咐家人,往蘇府探問,若蘇大人在府,咱好登門要兒。家人去了,二人一同用飯,方才用完,家人回報,蘇老爺今日帶領蘇州府各縣的舉子,向南京送考,今日起身,方才上轎而去。 明公,竇夫人與妙姑,要見蘇公子,如同一顆明珠,恨不能將他一時拿過來,不挾日又不湊巧,正是: 一片熱腸如火燒, 幾點冷水傾下來。 竇夫人叫道:「妹妹,蘇大人今日這場,內中必有咱的兒子,也料他自這大街所過,你我登樓一望何如?」 妙姑此時思兒之心,恨不得一時見面,遵從夫人登樓一望。但見大街之中,有許多的轎子車馬。 蘇大老爺坐轎在前,眾舉子騎馬在后,又有同城的官員送行,好一個光景也。 二夫人樓窗之下看分明, 但只見多少轎馬鬧哄哄, 蘇大人坐轎頭因不看, 單看那舉子之中認分明, 夫人說一十五年你不見, 大約你難以認識此兒形, 縱然是對面相逢認不清, 妙姑那秋波一轉看得明。 有一位少年,騎馬在前,面貌舉動,與當日的張公子無異,遂說道:「姐姐,待我猜猜何如?」 夫人說道:「你猜那一個是?」 妙姑手指道:「這頭一個,就該不差?!?頭一個面貌品格如面善, 如咱的短命丈夫一樣同, 行的時馬擺鈐聲跑過去, 樓窗上姐妹二人好傷情, 恨不得兩手拿來托掌上, 也是張家里不絕后代根, 此一去不如何日才回轉, 二夫人盼娼日如三冬, 且不言賢德思念嬌生子, 再把那蘇門公子明一明。 按下二人盼悵題。且說公子進了南京,上京科舉,入了會試場,又會上進士,連日又殿試二場,已畢。圣上的皇榜懸掛午門,蘇寶玉中了頭名狀元,正官簪花披紅,赴了瓊林宴,往相府拜客,承相程際,招了女婿,御階封官。 拜官已畢,見駕謝恩,圣上賜他金鞍玉佩,還家祭掃先祖,蘇大人上下打點明白,使人即往蘇州府報喜。 是日同狀元兒子,一同回家,蘇夫人心中,好不歡喜極也。 蘇大人一同兒子新狀元, 一路上鬧鬧哄哄把家還, 報喜人早已報到蘇州府, 滿城中大小官員接狀元, 竇夫人忽然聽了這個信, 一伸手抓住妙姑喜又歡, 咱的兒今日得把狀元中, 是怎么無人報喜到家園, 這本是靈根移于他人地, 一見這大櫻桃空眼饞, 到明晨蘇府之內去道喜, 問一門靈根異種誰家男, 且不言竇氏夫人拿主意, 急回來且說大人歸家庭。 話說竇夫人聽得公子中了狀元,又喜又悲,這且不講。 再說蘇大人帶領兒子進了蘇州地界,但見各縣里的大小官員俱來迎接,進了蘇州城中,入了府衙,太太接著進了內宅,天地中崛香案,先拜謝天地,狀元又于母親叩頭。 太太一見,甚是喜軟,大人又將相府程老大人招贅的話,說了一遍,太太喜出望外,卻問何日前去娶親。 蘇大人說道:「歸家祭掃一畢,親自至相府入贅?!?言罷,崛筵宴,合府大小人等,俱來叩喜頭,蘇大人一一重賞。 到了明晨,同城中的官員鄉(xiāng)紳,俱來叩喜。大廳之上,崛宴席,掛燈結彩,蘇大人讓坐、陪客,命狀元一一拜見。蘇大人正然陪坐,有一名家人來報,張府中竇氏太太,前來叩喜。我想張宅也是世襲進士。蘇大人也驚,怎肯慢待,遂吩咐家人報于太太得知,叫他接出府門,后堂賜宴款待。家人回報太太,將竇夫人接進了后堂,叩拜一畢,分賓主的坐下。 不知竇夫人怎生開口?再聽下回分解。 第廿三回蘇狀元歸宗認母 詩曰: 折三秋桂,心疑猶難通; 托根雖得所,未肯即隨風。 這四句詩,單說蘇狀元改門歸宗的故事。話說蘇太太讓了竇氏太太坐下,茶罷,又酒,竇夫人問道:「太太年庚幾何,送身體這么康健?!?老太太答曰:「今午七十三歲了?!?竇夫人又挑曰:「府中幾位太太。」 老太太此時說話,乃不留意,遂答曰:「自幼就是一夫一妻。」 竇夫人說:「好,現(xiàn)下公子幾位?」 老太太答道:「就是這一個兒子,無命得多的?!?二人正然說話,狀元回后堂,來與竇氏夫人叩頭。 夫人立起身來,看著公子拜罷,便說道:「我兒,此處并無他人,坐下,我還有話問你?!?公子聞言,近前作揖,尊道:「二位母親尊坐?!?老太太見他兒子這等稱呼,便問道:「我兒因何這等稱呼?」 夫人未及答言,公子說:「母親不知,這原是孩子認過的母子?!?竇夫人聞言,叫道:「我兒,我今窮了,他為親母了,你還是做什么呀?」 公子說:「小兒實不知情?!?老太太在旁答道:「你這夫人好無來由,我的親生兒子,誰說妳是他本生母?」 竇夫人說道:「你且莫要強辯,我且問你,你今多少年紀,他是何年何日的所生,你今日一一說來?!?老太太呀了幾呀,甚難應對,遂說道:「你說是你的親生兒子,你還有什么的為憑?」 竇夫人說道:「這個自然?!?竇夫人心急欲要小嬌生, 酒席上朱顏忽變怒氣生, 他本是有爹有娘張門子, 你今日欲帶強霸萬不能, 你本是倚官壓勞強相買, 想當日暪了為娘不如情, 現(xiàn)如今水落石出事情見, 你還要暪心昧己將人蒙, 我跟前現(xiàn)有王婆作見證, 還有他生身母親作憑證, 竇夫人酒筵之前大發(fā)話, 前廳內驚動知府老蘇公。 話說竇夫人在后堂與老太太吵嚷,蘇大人在前應陪客,聽得后堂吵鬧,連忙起身告別,來至后堂。 見一夫人與他妻子吵鬧,口口聲聲說是他的親兒,急忙近前,打躬尊道:「夫人息怒,請坐,下官有話相問?!?竇夫人見他以禮相勸,遂說道:「大人請坐。」 兩人告坐,坐下,蘇老爺說道:「夫人今日來與下官道喜,為因下官官禮不周,崗恕罪?!?夫人答曰:「今來取擾?!?蘇老爺說:「好說好說,下官一進內堂,聽得夫人口中說是我的親兒,但不知誰是你的親兒?」 夫人說:「就是這新科狀元是我的親兒?!?蘇大人聞言說道:「夫人說的差了。」 蘇大人未曾開口自沉吟, 但見他開口又把夫人稱, 俺二老一生無有第二個, 這一子就是蘇門后代根, 至今日金榜題名有身價, 無故的你來我府將兒尋, 你那兒何年何月何處去, 咱兩家并無來往無姻親, 你這是想兒想的花了眼, 你這是想兒想的迷了心, 蘇老爺說長道短一番話, 酒席上氣壞一個竇夫人。 話說蘇老爺言罷,竇夫人說道:「大人你說狀元是你的兒子,我且問你是何人所生?」 老爺答曰:「是我的夫人所生?!?竇夫人問道:「你的夫人當今多少年紀?」 老爺答曰:「七十三歲?!?竇夫人又問:「狀元多少歲數?」 老爺答曰:「一十五歲?!?夫人說道:「你夫人七十三歲,狀元一十五歲,這七十三歲去過一十五歲,你的夫人五十八歲,送能生男養(yǎng)女不成,未聞天地間還有這等奇事!」 明公,這幾句話,說得那蘇老爺,也是無言對答,遂說道:「你這位夫人,俺的孩子,俺有來歷,你說是你的自兒子,你還有什么憑證不成?」 竇夫人說:「自然,我有憑證。」 遂吩咐隨身的使女,吩咐出去將你陳氏太太與王婆子俱皆叫來,使女不敢怠慢,出了府衙,吩咐家人,家人去不多時,將妙姑與王婆叫至后堂,夫人叫道:「王婆,你今說那新狀元到底是誰家的孩子,你可從實說來?!?王婆聞言,雙膝跪下,尊道:「老爺,老身與大老爺叩頭?!?蘇大人一見王婆吃了一驚,說道:「王婆,你還未死么?」 王婆答道:「此見明白,我還死不了?!?蘇老爺說道:「王婆,聽說你在家難以度日,孤身一人,自今日將你留在我府,坐吃請穿,實要你今日說話,長個心眼,這狀元爺到怎是誰家的兒子?」 竇夫人叫道:「王婆,自用你實說,這狀元爺到底是誰家的兒子?」 王婆說道:「太太與大老爺,你們不用爭,也不是你的,也不是他的,原是俺這位陳師父的。」 蘇大人聞言,大怒說:「唗!好王婆,我的兒子因何又成了他人的,是你說,是你道。」 王婆說:「老爺莫要煩惱,聽我道來?!?王婆開言道,老爺息雷霆。 說起狀元郎,惟我如其情。 本是桃花庵,師父將他身。 叫我抱出來,送進蘇州城。 張門進士第,太太養(yǎng)他生。 遇著大老爺,叫我說實情。 師父囑咐我,不肯透了風。 因此說謊言,要把老爺蒙。 說是找主顧,老爺即忙應。 與我銀十兩,將兒抱懷中。 老身難回答,免有這事情。 小夫人不知他是誰人子, 可知道妙姑師父他親生, 這就是起根發(fā)苖實情話, 若說狀元爺是誰家的子, 陳師父他的親兒他自生, 王三思從頭至尾說一遍, 要把那來籠去脈說分明, 蘇大人又要說話把兒爭, 不知道大人怎么講情理, 且等等下一回里說分明。 第廿四回后代根一擔雙挑 詩曰: 天產奇男在庵中, 少年得中狀元紅; 王婆做出彎轉事, 惹得蘇張兩相爭。 話說王婆從頭至尾說了一遍,蘇大人心中轉念,我好容易盡心盡意,養(yǎng)成兒子,中了狀元,再把人家要去,我蘇門大事,何人承挑?想到這里,拏定主意,要他發(fā)愿,遂叫道:「王婆,想當年原有這一件事,只是這個小兒,一則死了,這是我親生兒子,不是那一個了?!?妙姑聞言,急忙近前說道:「大人莫要抵賴,我養(yǎng)的兒子,難道我不認得不成?」 蘇大人說道:「你的兒子,你還有什么記認?」 妙姑說:「這個自然,想當初俺母子離別之時,妾身悲切痛恨,遂將他的左手小指咬去半截,今日叫狀元前來,當堂同驗,若是十指不缺,就是你的兒子;若有一指傷壞,你還霸占不成?狀元我兒過來,為娘的生你一場,至今一十五年,咱的子來得一見,你若念母子之情,你今日當面相認;若是竟負了生育之情,為娘的死于此處,我也不回去了?!寡粤T,病哭不止。 這公子一見了,急忙近前,尊道:「母親,孩兒不得見面一十五年,今日得見亦大幸沙,惟孩兒怎敢忘你母親恩?!?妙姑女記得左手指不全, 在旁面走出新科一狀元, 走近前開口又把母親叫, 不孝兒不得見面十五年, 至今朝得與母親兩相認, 竟忘了生育之恩難對天, 后堂上母子二人情難禁, 一旁里氣壞蘇老如府官。 話說狀元認了嫡母,正在悲喜之際,蘇老爺夫妻二人,驚了半刻,看看這兒子也爭不得了,忽一聲叫道:「狀元過來!」 公子聞言,急忙進前,掃地一躬,尊道:「父親,叫孩兒有何訓教?」 蘇老爺聽得還叫他父親,竟眼中含淚說道:「我還是你的父親么?」 公子說:「父親不必如此,小兒方才名登金榜,今日得見生母的確,若不相認,是不孝也,若忘了父親養(yǎng)身之恩,是不義也。小兒名題金榜,若做出這等不孝不義之事,就該天不覆地不載了?!?正是: 為人莫慢讀書子, 還是書中出賢人。 蘇老大人聞得此言,心中略緩了一些,遂叫道:「我兒,你今日已認了嫡母,果是歸宗,你還是順名?!?公子說:「此事還與父親計議。」 蘇大人聞言,心中暗想:「我如叫他順了我的姓,此時大人心里不允,我若叫他歸宗,我今日蘇門無子,何人承挑,只是我蘇門就該絕了不成?」正是: 一人難遂兩家愿, 俱是要個后代根。 蘇老爺來至這里,不肯作主,遂說道:「老夫也不肯為主,到前廳中各大人議論何如?」 公子說:「任憑父親作主?!?蘇爺一同親母,至前廳將請的府學大人、本縣教授,同至后堂與竇氏太太相見,敘禮已畢,將前后事情一敘。 府學大人與縣學教授商議曰:「狀元根出張門,天生是張門的骨肉,禮宜歸宗。蘇大人撫養(yǎng)成人,名登金榜,撫育甚厚,膝下別無承挑蘇門之根,亦不可缺禮,宜受挑入贅。承相之女為蘇門子媳,生子姓蘇,承挑蘇門基業(yè),亦是蘇大人養(yǎng)子之功。張門另擇妻妾,狀元成婚,生子姓張,承挑張門,宜有張門之嗣,一擔雙挑,豈不兩全其美?!?兩位大人言罷,蘇張兩家俱各歡喜。 竇夫人與蘇老爺拜謝不盡,當面謝了各位大人,遂與妙姑、王婆一齊回家。 狀元在蘇府住了幾天,才回了張家府第。此時同城的大小官員,又至張府前來道喜,時竇夫人一家歡樂,恭敬待客。 正是: 一十五年無男子, 忽然來了狀元兒。 張門又擇昆山縣徐門為婚,狀元先相府入贅,后娶徐氏為妾。其后蘇門生子有三,皆舉進士。張門生了二子,俱以高選入官。 后人有詩贊曰: 張才可為風流男,忽遇窈窕陳妙襌, 少年難禁原心樂,張才理當染黃泉, 妙姑雖為淫蕩女,一生恩愛無二男, 庵中產下狀元子,母子見面十五年, 蘇門教子成名早,竇氏可為女中賢, 志在張門留根業(yè),得收夫骨張逐還, 可算一部勛烈傳,提筆寫在桃花庵。 發(fā)信人: meiji 標 題: 桃花庵 發(fā)信站: Story4U情色文學世界 (Sun Aug 16 07:21:30 1998) HTML格式: Story4U 編輯 目錄 序言 第一回 張員外世襲進士 第二回 虎丘山看會游春 第三回 妙襌姑心思凡事 第四回 張公子意欲通情 第五回 師徒二人茶樓留意 第六回 陰陽兩物魚水多歡 第七回 張公子參拜神像 第八回 妙禪姑成就良緣 第九回 赴陽臺情郎索酒 第十回 縫綾帶美女插花 第十一回 拜師徒男扮女裝 第十二回 宴園林交杯對飲 第十三回 竇氏女遣仆尋夫 第十四回 眾家人庵堂間主 第十五回 貪奸淫勞身殞命 第十六回 守孀寡遺腹生男 第十七回 王婆子鬻賣嬰孩 第十八回 蘇知府螟蛉有子 第十九回 竇夫人新認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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