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詞
宋徵璧曰:情景者,文章之輔車也。故情以景幽,單情則露。景以情妍,獨景則滯。今人景少情多,當是寫及月露,慮鮮真意。然善述情者,多寓諸景,梨花榆火,金井玉鉤,一經染翰,使人百思。哀樂移神,不在歌慟也。
沈雄曰:詞有寫景入神者。尹鶚云:“盡日醉尋春,歸來月滿身?!贬嶂髟疲骸熬茞簳r拈花蕊嗅。”亦有言情得妙者,韋莊云:“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v被無情棄,不能羞。”牛嶠云:“朝暮幾般心。為他情謾真?!币忠嗥浯?,盡人謂言情不如言景,然趙秋官妻所作武林春則云:“人道有情還有夢,無夢豈無情。夜夜思量直到明。有夢怎教成?!奔兒跚橐?,亦甚脫化而不落俳調。張炎曰:詞要清空,不宜質實。清空則古雅峭拔,質實則凝滯晦澀??窗资缫霸乒嘛w,去留無跡。夢窗如七寶樓臺,眩人眼目,拆碎下來,不成片段。此清空質實之論。聲聲慢云:“檀欒金碧,婀娜蓬萊,浮云不蘸芳洲?!鼻鞍俗挚痔珴瓬L贫嗔钤疲骸昂翁幒铣沙?,離人心上秋,縱芭蕉不雨也颼颼?!贝巳淇忠嗫帐琛?宋徵璧曰:詞家之旨,妙在離合,語不離則調不變宕。情不合則緒不聯(lián)貫。每見柳永,句句聯(lián)合,意過久許,筆猶未休,此是其病。
毛癸曰:詞家惟刻意,後語,濃色,俱賴作者神明。然雖有淺淡處,尋常處,忽著一二乃佳。所以詞貴離合。如行樂詞,微著愁思,方不癡肥。怨別詞,怨別詞,忽爾展拓,不為本調所縛,方不為一意所苦,始有生動。
沈雄曰:詞至離合處,有不為淺人索解者?!皶r復見殘燈,和煙墜金穗”,“人不見,春在綠蕪中”,“夢斷采云無覓處,夜涼明月生南浦”,諸語耐人遐想,又豈獨開宕者所能參耶。
沈雄曰:山谷謂好詞,惟取陡健圓轉。屯田意過久許,筆猶未休。待制滔滔漭漭,不能盡變。如趙德麟云:“新酒又添殘酒病,今春不減前春恨?!标懛盼淘疲骸爸挥袎艋昴茉儆觯班祲舨挥扇俗?。”又黃山谷云:“春未透?;ㄖκ荨U浅顣r候?!绷贺暩冈疲骸稗袟壱蛔砹舸海舸翰蛔?,“醉里春歸”。此則陡健圓轉之榜樣也。
楊萬里曰:填詞要立新意,須作不經人道語,或翻前人意,便覺出奇。若氐能煉字,才誦數(shù)過,便無精神
張炎曰:詞須要出新意,能如東坡清麗舒徐,出人意表,不求新而自新,為周、秦諸人所不能到。辛、劉徒作壯語,於文章政事之暇,游戲筆墨為之。實為長短句詩,以語於新意,則亦勉強云爾也。
毛癸曰:詞家意欲層深,語欲渾成。大抵意層深者,語便刻畫,語渾成者,意便膚淺,兩難兼也。永叔詞云:“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云?!贝丝芍^層深而渾成者,又絕無費力之跡。
賀裳曰:詞家用意極淺淡,然愈翻則愈妙,周清真滿路花云:“愁如春後絮,來相接。知他那里,爭信人心切?!鄙鯚o聊賴。至陸放翁一叢花云:“從今拚了十分憔悴,圖遣個人知?!鼻樽唐菀?。至孫夫人風中柳云:“怕傷郎又還休道。”正如剝蕉,轉入轉深也。
王阮亭曰:有詞翻來極淺,反為入情者。孫葆光云:“雙槳不知消息,遠汀時起?!焙槭妁显疲骸白韥矸錾夏咎m舟,醒來忘卻桃源路?!睙o如查┚云:“斜陽影里,寒煙明處,雙槳去悠悠?!狈钊瞬荒転閼选YR裳曰:詞雖以險麗為宗,實不及本色語之妙,如李清照云:“眼波才動被人猜?!笔捠缣m云:“去也不教知,怕人留戀伊。”魏夫人云:“為報歸期須及早,休誤妾,一春閑?!眳鞘缂г疲骸耙淮翰蝗躺细邩牵瑸榕乱姺謹y處。”覺紅杏枝頭,費許大氣力,安排得一鬧字。
王世貞曰:謝勉仲“染云為幌”,周美成“暈酥砌玉”,秦少游“鶯嘴啄花紅溜”,蔣竹山“燈搖縹暈茸窗冷”,的是險麗矣,覺斧痕猶在。未若王通叟踏青游諸什,真猶石尉香塵,漢皇掌上也。
沈雄曰:李易安“被冷香消清夢覺,不許愁人不起”,又“於今憔悴,風鬟霜鬢,怕見夜間出去”,楊用以其尋常言語,度入音律,殊為自然。但“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又“酲桐更兼細寸,到黃昏點點滴滴”,正詞家所謂以易為險,以故為新者,易安先得之矣。
彭孫曰:詞以自然為宗,但自然不從追琢中來,則亦率易無味。如所云絢爛極臻仍歸平淡。若使語意淡遠者,稍加刻劃,鏤金錯采者,漸近天然,則乎絕唱矣。若無住詞之“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石林詞之“美人不用斂蛾眉,我亦多情無奈酒闌時”,自然而然者也。
楊慎曰:吳夢窗玉樓春云:“茸茸貍帽遮梅額。金蟬羅剪胡衫窄。肩輿爭看小腰身,倦態(tài)強隨閑鼓笛。問稱家在城東陌。欲買千金應不惜。歸來困頓春眠,猶夢婆娑斜趁拍?!贝藙t深於意態(tài)者也。
江尚質曰:花間詞狀物描情,每多意態(tài),直如身履其地,眼見其人。和凝之“幾度試香纖手暖,幾回嘗酒絳唇光”,孫光憲之“翠袂半將遮粉臆,寶釵長欲墜香肩”是也。
孫琮曰:“感郎不羞赧,回身向郎抱”,六朝樂府便有此等艷情,莫訶詞人輕薄。按牛嶠詞“須作一生扌棄,盡君今日歡”。李後主詞“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正見詞家本色,但嫌意態(tài)之不文矣。
張炎曰:詞貴雅正,為物所役,則失雅正之音。耆卿、伯可不必論,美成有所不免。如“最苦今宵,夢魂不到伊行”,如“天便教人,霎時相見何妨”,如“許多煩惱,只為當時一晌留情”,所謂變淳樸為澆漓矣。宋徵璧曰:詞稱綺語,必清麗相須,但避癡肥,無妨金粉,譬則肌理之與衣裳,鈿翹之與環(huán)髻,互相映發(fā),百媚斯生。何必裸露,翻稱獨立。且閨好語,吐屬易盡,率露之多,穢褻隨之矣。
張淵懿曰:劉云閑云:“燒罷夜香愁萬疊,穿花暗避階前月?!豹q自含蘊。如無名氏云:“照人無奈月華明,潛身卻恨花陰淺?!眲t又漸為率露矣。
金粟詞話曰:柳耆卿“卻傍金籠教鸚鵡,念粉郎言語”,花間之麗句也。辛稼軒“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周、秦之妙境也。兩公生平無此等詞,直是竿頭進步,若近似俳體,則流為穢褻矣。
○用語
鐵圍山叢話云:“寒鴉飛數(shù)點,流水繞孤村”,隋煬帝語也。少游滿庭芳引用之,“斜陽外,寒鴉數(shù)點,流水繞孤村”。
潘子真云:“杜鵑啼處血成花,梅子黃時雨如霧”,此寇萊公詩也。人但知“梅子黃時雨”為賀方回句。苕溪漁隱曰:漢老念奴嬌詠月有“滿天霜曉,叫云吹斷橫玉”,用崔魯華清宮詩“橫玉叫云清似水,滿空霜逐一聲飛”是也。
徐士俊曰:張仲宗踏莎行云:“醉來扶上木蘭舟,將愁不去將人去?!币美疃嗽姟扒鄺骶G草將愁去,遠入吳云暝不還”,此反用之為勝。
沈雄曰:後村清平樂云:“除是無身方了,有身定有閑愁。”特用楞嚴“因我有身,所以有患”句也。疑是妙悟一流人語。稼軒踏莎行云:“長沮桀溺耦而耕,某何為是棲棲者。”龍洲西江月云:“天時地利與人和,燕可伐與曰可。”用經書語入詞,畢竟非第一義。
楊慎曰:詞於文章為末藝,非自選詩樂府來,必不能入妙。東坡之“照野イ滿イ淺浪,橫空曖曖微霄”,用陶潛“山滌馀靄,宇曖微霄”語也。易安之“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全用世說。若在稼軒,諸子百家,行問筆下,驅斥如意矣。如“天氣殊未佳,汝定成行否,得且住為佳耳”,此晉貼中無名氏語也。語本入妙,而稼軒引用之。
胡應麟曰:辛詞“泛菊杯深,吹梅笛怨”,蓋用易安“染柳煙輕,吹梅笛怨”也。兩人南渡名流,豈得謂之辛剽李竊乎。
沈雄曰:“斷送一生惟有酒,破除萬事無過酒”,韓昌黎句。山谷僅去其一字,為西江月云:“斷送一生惟有,破除萬事無過?!贝瞬⒂弥?,襲而愈工也?!胺魉p飛來去燕,曲檻小屏山六扇”,和魯公語也。陳子高衍為謁金門長短句云:“花滿院。飛去飛來雙燕。紅雨入簾寒不卷。曉屏山六扇?!贝艘栽~填詞,長短而有致也。
○用事
張炎曰:詞中用事最難,要緊著題,融化不澀。如姜堯章疏影云:“猶記深宮舊事,那人正睡里,飛近蛾綠?!庇脡坳柺?。又云:“昭君不慣風沙遠,但暗憶江南江北。想環(huán)月下歸來,化作此花幽獨?!贝私杂檬虏粸樗埂?倚聲集曰:劉叔安立春懷內水龍吟云:“畫欄倚遍東風,閑負卻桃花咒。”此用樊夫人事,與已姓相合也。
藝苑雌黃曰:稼軒永遇樂云:“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可堪回首,佛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奔谲幰允咀?,客無對者。岳珂曰新篇微覺用事多耳。
徐士俊曰:稼軒六么令,送玉山令陸德隆還吳中,第四句陸云飲羊酪語,第六句陸龜居甫里事,第八句陸績,第十句陸賈,第十二句陸遜,末句陸羽。先輩特以捃拾見長,而情致則短矣。
沈雄曰:稼軒賀新郎,綠樹聽啼一首,盡集許怨事,卻與太白擬恨賦相似。吳彥高春從天上來一首,全肜琵琶故實。即如沈伯時評夢窗詞,用事下語,太晦處人不易知,亦是一病。
○用字
張炎曰:詞中有生硬字面,用不得,須是深加煅煉,敲打得響,方得誦歌妥溜,始稱本色語。如方回、夢窗,皆善於用字者,多於李長吉|溫飛卿中來。然則字面亦詞中之起眼處也。
鹽,關中謂好為鹽。隋曲有疏勒鹽,唐曲有突厥鹽,庾肩吾“嫵媚吳娘笑是鹽”,楊慎“懶唱新翻阿鵲鹽”,正韻收在去聲,與艷字通。古今樂錄曰,大曲有艷、有趨、有亂,鹽在曲前,趨與亂在曲後。
那,音怒。後漢書曰:“公是韓伯休那?!倍鸥Α罢绒疾凰l能那”,陳與義“愁世那”。
タ,心所欲也。山谷“心事幾曾タ”,孫夫人“半帳春寒起未タ”,李玉“云亂未タ整”。
管,作虛字。劉夢得“惟有垂楊管別離”,宋謙父“自有天公管”,王月小“任老卻蘆花,西風不管”,張蛻“惱人春不管”。
耍,嬉也。周美成“貪耍不成妝”,蔣竹山“羞與鬧蛾爭耍。”
縈,棄系也。張南湖“一線碧煙縈藻井”,王阮亭“殘篆初縈斗帳垂”。
惹,五摩詰“楊花惹暮春”,孫葆光“六宮眉黛惹春愁”。
嚏,古詩“愿言則嚏”,蕭東父“綠窗還嚏否”。
,與同,音潰,洗面也。劉辰翁“綠楊悄”。
舀,音拗。秦觀“半缺椰瓢共舀”,元詞“輕紈舀斷風”。
翠,陸放翁謂高似孫曰:彩帛鋪有翠色真紅,殊不曉所謂紅而曰翠。高曰,嵇康琴賦“新衣翠燦”,班婕妤賦“紛翠燦兮紈素聲”,言鮮明也。蘇東坡牡丹詩,“一朵妖紅翠欲流”。
鎖,音所,不與老字同押。齊己“重城不鎖夢,每夜自歸山”,通叟“重門不銷贓相思夢,隨意繞天涯”。
否,宋詞多以否字為府,與主字,舞字同葉。張仲宗“短夢今宵還到否”。曹元寵謂閩音而通用者。個,宋詞“我共影兩個”,“竹外錦鳩啼一個”,用珂和韻。
可,宋詞“煮筍園林,嘗梅臺榭,有何不可”,“最憐人可可”,“夢依依,可意湖山留我住”,亦是珂和,非嘉華韻。
蘸,毛文錫“倒影蘸輕羅,鞠塵波”,黃山谷“遠山橫黛蘸秋波”,吳夢窗“游云不蘸芳洲”,可類推也。
費,周美成“衣潤費爐煙”,謝勉仲“心情費消遣”,晏小山“莫向花箋費淚行”,本於學書費紙之費。
欠,希真“四望煙波無盡,欠青山”,龍洲“只欠云帆,欠沙鳥,欠漁船”。
做,秦少游“神仙須是閑人做”,劉青田“添黃入柳,點紅歸杏,都是東風做”。
弄,曹組“風弄一庭花影”,俞克成“花里鶯聲時一弄”,王士禎“銀箏斷續(xù)連珠弄”。
碾,謝無逸“攏鬢步搖青玉碾”,葉少蘊“雕車南陌碾芳塵”,陳湘真“玉輪碾平芳草,半面惱紅妝”。
凝,樂天“落絮無風凝不飛”,臣“淚漬羅衫猶凝”,賓王“想莼汀水云愁凝”。
粘,山谷“遠水粘天吞釣舟”,次山“粘云江影傷千古”,太虛“天粘衰草”,白石“朱戶粘雞”,俱本避暑錄。
側,唐詩“春寒側側掩重門”,宋詞“玉樓十二春寒側”,大意峭寒也。
尖,永叔“曲終新恨到眉尖”,叔“應響妝臺,低照畫眉尖”。
泥,與一音。柳永“泥歡邀寵最難禁”,鄧文原“銀燈影里泥人嬌”,俱本元微之“泥他沽酒拔金釵”來,非止云柔情不斷也。
,與泥小別?!奥莱铐汒疲莆葱殉钜严然亍保皦艋陻M逐楊花去,人休下簾櫳”,似有牽帶意。
靨,靨飾,起自韋固妻,為盜刃刺眉,以翠掩之也。一音葉,一音琰。即以溫詞別之,“繡衫遮笑靨。煙草粘飛蝶”。此音葉。“粉心黃蕊花靨,黛眉山兩點”,此音琰。
檀,為淺赭所合,婦女暈眉色也?!皽\眉微斂注檀輕”、“斜分八字淺檀蛾”、“歌聲慢發(fā)開檀點”、“翠鈿檀注助容光”、“甸昏檀粉淚縱橫”,又“粉檀珠淚和伊”,不“語檀心一點”、“何處惱佳人,檀痕衣上新”,詞家多用之,見詞品。
黃,後周宮人黃眉黑妝,亦有借取檀畫意。溫庭筠“撲蕊添黃子”,牛嶠“額黃侵膩發(fā)”,於花間集,見數(shù)則語。
黑,易安詞“守著窗,獨自怎生得黑”,幼安詞“馬上琵琶關塞黑?!睆埗肆x貴耳集曰,此黑字不許第二人押。
瘦,“坐盡寶爐香瘦”,“天還知道,和天也瘦”。
嫩,方千里“嫩水帶山愁不斷”,趙鼎“夢回鴛帳馀香嫩?!?驀,不覺意,南史王詩“日驀當歸去,魚鳥見流連”,牛嶠詞“日驀天空波浪急”,正用語。俗改作暮,淺矣。
┇字,本佛經胸前吉祥相也,又發(fā)右旋而結此形。王建詞“太平┇字舞當中”,馮延巳詞“┇字回欄旋著月”,李詞“犭女松┇字螺”。
銀字,制笙以銀作字,飾其音節(jié)。“銀字笙調”,蔣捷句也?!般y字吹笙”,毛滂句也。
心字,以屑香為心字縈篆燒之。又制衣領屈曲如心字,故云“心字香燒”,蔣捷句。“兩重心字羅衣”,晏幾道句。
亞字,汪鈍翁曰:“吳作羅城如亞字。”王阮亭云:“記得相逢亞字城?!?闌干,橫斜貌。又韻會云,眼眶謂之闌干。薛令之詩“苜蓿長闌干”,王元景曰“別後淚闌干”,陳參政詞“杜鵑聲里闌干”。
侵尋,白石詞“空嘆時序侵尋”,竹屋詞“故園歸計,休更侵尋”。
橫陳,簟也。王阮亭“簾衣如映橫陳”。
浮渲,畫家以淡墨籠染其發(fā),謂之渲,浮渲,充大其光澤也。劉禹錫“浮渲梳頭宮樣妝”。
樂句,按拍板也。皮日休“鐵板都教樂句傳”,元宮詞“不教軟舞珊珊立,玉趾回旋樂句中”。
義甲,劉言史“迸卻琉璃義甲聲”,彈箏所以護甲者。如假髻曰義髻,{遂}有義嘴,衣有義衤闌,皆外也。項羽目楚王曰義帝。又東坡集眾會曰義樽,義墨,或是共尊之名。
檐花,美成詞“浮萍破處,檐花簾影顛倒”,無逸詞“檐花細雨照芳塘”。以檐間畫花為是,非雨花也。
風刀,蕭東父“恨結愁縈,風刀難剪幾千縷”。本庾肩吾詩“三更風作切夢刀”。
蘭膏,見巖棲幽事,蘭露一滴在花蕊間,用以潤發(fā)。臨江仙詞“玉梳云發(fā)潤,不喜上蘭膏”。又油名蘭膏,花間集中“蘭膏光里兩情深”,皆通。
地,言快便也。辛詞“綠窗地調紅妝”,“劃地西風欺客夢”。
亻孱亻愁,山谷詞“鎮(zhèn)把你來亻孱亻愁”。
阿那,法曲解云:“謝公留賞山公醉,知入笙歌阿那朋?!卑⒛窃拼说?,朋云類也。
南云,晏殊詞“雁過南云,行人回淚眼”?;騿栮淘~何出,楊慎舉陸機思親賦“指南云以寄欽”,陸云九愍詞“眷南云以興悲”為據。
雙螺,小山詞“雙螺未學同心綰,已占歌名”。安陸詞“垂螺近額。走上紅筵初趁拍”。當時歌女,未破瓜時妝飾。
瑟瑟,寶石名,與同。魯郊詩“碧如瑟瑟紅合?!庇滞踔茉姟疤炫?,風樓晚來織”。
金鋪,屈戌為金鋪、銅鋪,樞鈕之屬。李賀“屈戌銅鋪鎖阿甄”。顧“金鋪向晚扃”。
意錢,即攤錢,見梁冀傳。西樵云:“白袷春來學意錢”。羨門云:“意錢人在小窗西”。近代詞人用之。金斗,秦觀詞“睡起熨沉香,玉腕不勝金斗”,本李義山詩“輕寒不省夜,金斗熨沉香”也。
,古肅慎國所產寶石,華言謂之。文與可朱櫻歌云:“上幸離宮促薦新,翡翠一盤紅”。葛魯卿西江月云:“斜紅帶柳,琉璃漲綠平橋?!?鬧裝,帶名。始於白樂天詩“貴主冠浮動,親王帶鬧裝”。薛田詩“九苞綰就佳人髻,三鬧裝成子弟韉”。蓋子弟腰帶所垂,以系Δ等具者。
坊曲,唐制,妓所居曰坊曲。周美成詞“坊曲人家”。陳敬叟詞“窈窕青門紫曲”。北里之南曲、北曲是也。 么鳳,州梅花上珍禽,名倒掛子。似綠毛鳳而小,其矢亦香,俗人蓄之帳中。東坡西江月云“倒掛綠毛么鳳”是也。
方響,蘇東坡有浣溪沙詞,專詠方響者,“犀槌玉版奏涼州。一聲敲徹絳河秋”是也。按梁始為方響,以代磬,用鐵為之。廉郊彈琵琶,池內躍出方響一片,物類相感如此。
輪臺,古遷謫地。岑參詩“西去輪臺萬里馀”。楊基詩“圣明寬逐客,不遣過輪臺”。牛嶠詞“星漸稀,漏頻轉,何處輪臺聲怨”。中呂宮,柳永有輪臺子。
一孤舟,人以為重復字,然孤舟正妙在一字。如唐人之“青山萬里一孤舟”,“日夜一孤舟”,見詩話總龜。
斜陽暮,秦詞“杜鵑聲里斜陽暮”,人議之,人改之。詞品曰,畢竟不如暮字,即周美成“山木蒼蒼落日曛”可辨。
密云龍,蘇門四學士到必用之,茶名也。
雙魚洗,盥手之器,張仲宗夜游宮詞用之。
海棠香,海棠無香,楊太真每取昌州名本,故昌州海棠獨香,見開元軼事。
海棠顛,放翁詩“走馬碧雞坊里去,被人喚作海棠顛”。
梨花云,本王昌齡“夢中喚作梨花云”,詞家多用之。
藉絲風,舊詞有“淺黃衫耐藕絲風”,州用之。
芳草歇,王麗真“燕拆鶯離芳草歇”,蘇長公“春事闌珊芳草歇”,俱本康樂詩“芳草亦未歇”來。
卵色天,見葛魯卿天穿節(jié)詞中“卵色天如水”。又花間詞“一方卵色水南天”。東坡詞“相逢卵色五湖天”。
舊雨來,杜少陵臥病長安,旅多次雨,尋常車馬之客,舊雨來,今雨不來。東坡詩“新巢語燕還窺硯,舊雨來人不到門”。稼軒詞“舊雨常來,今雨不來,佳人偃蹇誰留”本此。
玉版禪,東坡約劉器之往簾泉寺參禪,及至氐燒筍而食,劉異之。東坡指筍曰:“此玉版僧最善說法?!彼鞔吼垼焦取皸盍鞔吼垺?,小山“一汀煙柳索春饒”。涌幢小品謂有馀裕,天之鍾情獨厚也。余謂其有厚望意,觀於毛東澤所用“一春嬌妒索人饒”,便知之。
秋千旗,李元膺詞“寂寞秋千兩繡旗”,陸放翁詞“千秋旗下一春忙”,永叔詞“隔墻遙見秋千侶。綠索紅旗雙彩柱”。
?;ㄊ萦瘢瑢O光憲詠女冠云:“?;ㄊ萦?。依約神仙妝束?!?粉瘦酥寒,毛滂詠梅花云:“粉瘦酥寒,一段真好?!?寵柳驕花,黃玉林曰:人以“綠肥紅瘦”為易安佳句,予以“寵柳驕花寒食近,種種惱人天氣”,“寵柳驕花”四字,更為奇俊。
蝶粉蜂黃,美成詞“蝶粉蜂黃都褪了”,宋祁詞“淚落胭脂,界破蜂黃淺”,則知宮中時妝,有時褪盡也。
明珠濺雨,少游詞“紋錦制帆,明珠濺雨”。皆隋煬帝事,帝令宮女灑明珠於船頭,以擬雨雹之聲。
暖香簫局,熏籠也。
“錦■云挨”,蔣竹山風蓮句。
臥紅堆碧,東坡春暮詞“隱隱遍長林高阜,臥紅霍碧”。
“系斜陽纜”,辛稼軒水龍吟結句。
醉玉艷雪,史邦卿“羞醉玉,少年豐度。懷艷雪,舊家伴侶”。醉玉見蘭畹詞,艷雪出韋詩。
“去去,何處”,李河傳二句。
“團扇,團扇”,王建轉應曲句。
○句法
張炎曰:詞中句法,須要平妥精粹。一曲之中,安能句句高妙,只要相搭襯付得去,於好發(fā)揮筆力處極要用工,不輕放過,讀之使人系節(jié),所以時多警句。
沈雄曰:高恥庵所列麗句,原系天壤間有限之語。然古今人必以此為矜新顯異者,自一字至四字為字,自五字至十五字為句。湊合不同,工力各別,特拈之不嫌其復也。至十六字則成小令矣。
“絲雨濕流光?!敝軙x仙謂花間集只有“絲寸濕流光”五字。
“風色偃貂裘。”王予可射虎句。
“半濕斜陽暮?!弊谠c絳唇句。
“紅影笑春酣。”吳綺滿庭芳句。
“人遠波空翠?!彼纬醮罅牛珥n魏公、范文正公,俱能詞。如韓之點絳髻,有“人遠波空翠”句。
“放珍珠簾隔。”向伯恭好事近句。
“嬌妒索人饒?!蔽撼邪嘣V衷情句。
“向吹簫吳市?!鄙蛐廴熳泳洹?“明月清風我。”蘇東坡句。
“心素。與誰語?!鼻赜^古調笑句。
“朝雨,濕愁紅。”溫庭筠荷葉杯句。
“檐牙。枝最佳。”蔣捷霜天曉角斷句。
“溪水西。柳堤?!睖赝ン藓觽鲾嗑?。
“波底夕陽紅濕?!壁w德莊西湖詞。阜見之喜曰,我家里人會作此等語。
“杜宇一聲春曉?!睎|坡西江月句,及覺,亂山蔥籠,不謂人世也。
“天澹銀河垂地。”范希文守邊作詞,有窮塞主之稱。其御街行“天澹銀河垂地”一句自佳。
“雙鸞衾悔展?!标淌怅P河令句。
“春淺千花似束。”文天祥齊天樂句。
“桃花淺醉春風?!蓖跏康摵螡M子句。
“花影亂鶯聲碎?!鼻厣儆吻餁q句,後人因其語建鶯花亭。
“花非花,霧非霧。”白居易詞。黃玉林曰:雖高唐、洛神不及也。
“傾綠蟻,泛紅螺?!崩铨滥相l(xiāng)子句。
“東風外,幾絲碧?!备哂^國霜天曉角句。
“紅杏。交枝相映?!睆埫诤觽鲾嗑?。
“柳濃花淡鶯稀。”顧臨江仙句。
“云破月來花弄影?!彼巫泳┻^張子野家,將命者曰:“欲見云破月來花弄影郎中?!眱葢唬骸澳羌t杏枝頭春意鬧尚書?!?“紅杏枝頭春意鬧。”宋子京玉樓春句,見前說。
“露濃香小庭花。”閻選襲之為“小庭花露泣濃春”,因改浣溪沙為小庭花。
“紅綃香潤入梅天?!蓖蹒魍暇?。
“笑呼銀漢入金鯨?!瘪T取洽句,臨邛高恥庵列為麗句圖。
“玉船風動酒鱗紅?!焙未蠊缧≈厣骄洹8邜u庵列為麗句圖,曰此等句在天壤間有限,如云錦月鉤,造化之巧,非人力所能。然又本於山谷“酒面紅鱗恰細吹”也。
“碧波池皺鴛鴦浴。”馮延已蝶戀花語也。唐元宗極愛此一句,可當“細雨夢回”兩句。
“花觸金丸紅雨少?!蓖跞钔ぴu沈雄詞曰,花觸金丸固是麗句,竹窗箋體,當不下花間、尊前也。
“妒春良夜愛春朝?!崩钊蔟S豆葉黃句。
“好花天氣舊游時?!饼徺t浣溪沙句。
“藕葉清香勝花氣?!鄙徳~共推永叔諸作,後見處度此句,清新自無人道。
“不曾真?zhèn)€也銷魂。”詹天游為席上粉詠此。楊都尉遂贈之曰:“請?zhí)煊握鎮(zhèn)€銷魂也?!?“瓣竹幾蒲團茗碗。”宋謙甫驀山溪句。
“花花,滿枝紅似霞。”溫庭筠思帝鄉(xiāng)斷句。
“何處按歌聲,輕輕?!表f莊一絲風句。
“惡滋味最是黃昏?!标绦∩絻赏木?。
“怕傷郎又還休道?!睂O夫人風中柳句。
“玉刻雙璋,錦挑對裕。”李易安贈孿生句。
“染云為幌,借月為鉤。”謝勉仲七夕詞,稱為險麗語。
“燈花負夜,月色欺廊。”徐士俊望海潮句。
“故將燈滅,僅把衣牽?!鄙蛐蹜浨囟鹁?。
“秋,夜靜飛點玉鉤?!睆垳Y懿十六字令句。
“盡登高只迸新亭淚。”吳惕庵賀新郎句。
“羅衣濕,新舊啼痕?!表f莊小重山句。
“一支又乖期。信春盡?!睖赝ン掭崛~杯句。
“海棠花謝也,雨霏霏?!睖赝ン掊诜皆咕?。
“驚問是楊花。是蘆花?!表n駒昭君怨句。
“鴛鴦影何必畫雙身?!壁w而忭小重山句。
“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崩钺嶂饔菝廊饲?。宋太宗聞之,賜牽機藥致禍。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韋莊思帝鄉(xiāng)句。
“幸是古來如此,且開顏?!敝於厝鍛浾婺锞?。
“偏我相思,人倒合歡床。”朱彝尊江城梅花引句。
“眉尖。淡畫春山不喜添。”孫夫人南鄉(xiāng)子句。
“回顧。笑指芭蕉林里住。”歐陽炯南鄉(xiāng)子句。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瘪T延巳作謁金門句。唐元宗曰:“干卿何事?!毖铀仍?,未若陛下細雨夢回云云。
“空相憶。無計得傳消息?!表f莊寓蜀,蜀主奪其姬之善詞翰者入宮,故作謁金門起句。
“舊時衣袂。猶有東風淚?!敝苊莱膳c妓楚云相善,後於蔡巒太守席上,見楚云之妹,作點絳唇句以憶之,楚云感泣。
“重來門巷,盡日飛紅雨?!蓖跞钔ぴ?,龔尚書驀山溪詞“重來門巷,盡日飛紅雨?!辈恢浜我约眩X魂搖心醉。
“誤則今生,情則何生了?!鄙蛄炼附≈P,盡推其直接山谷來,蓋蝶戀花也。
“只有凄涼月,來照鴉棲。”朱竹瀟灑雨落葉句。
“卻無語回眸,眼波一線?!迸砹w門白苧句。
“寶帳欲開慵起,戀情深。”毛文錫以調名結句。
“細草平沙,蕃馬小屏風?!毖φ烟N昭君怨句。
“卷盡殘花風未定。休恨?!毙翖壖捕L波句。
“畫堂前,人不語。弦解語?!卑雿飨泳洹?“有誰知,為蕭娘,書一紙?!敝馨顝┮褂螌m句。
“人不到,見歸鴉、掩窗紗?!崩钐箞@三字令句。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标惻c義臨江仙句,真正自然而然,語意超絕,可摩坡公之壘。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朱淑真元夕詞也。有云,詞則佳矣,豈良人婦所宜為邪。
“燈前才一笑,偷解砑羅裙?!眳莻I(yè)臨江仙句。吳祭酒多有外好,時復遇之,有謂此詞直道其事,即美成少年游意。
“鴛衾空一半。鴛衾空一半?!鄙蚺忌畺|坡引疊句。
“衰柳數(shù)聲蟬。魂消似去年。”顧醉公子句?;ㄩg集曰, 陳聲伯愛之,擬衍一絕句云:“擁被忽聽門外雨,山中又作去年秋。”兩俱脫化。
“折蘆花贈遠,零亂一身秋?!睆堁拙洹?“早安排送春,小會櫻桃宴?!迸砹w門白苧句。
“眉共春山爭秀??蓱z長皺?!敝苊莱梢唤j索句。
“繁紅一夜驚風雨,是空枝?!被矢λ烧眯戮?。
“東風急。惜別花時手重執(zhí)?!迸咕?。
“倚危樓,但鎮(zhèn)日繡簾高卷。”劉彥沖句。
“如夢。如夢。殘月落花煙重?!碧魄f宗於宮中掘得石刻有此詞,中有如夢字,為如夢令。
“人靜。人靜。風弄一枝花影?!辈茉獙櫲鐗袅罹洌蛴袑欖痘兆?。
“去影來香。棋局換,酒杯涼?!睂O武經意難忘句。
“自惺忪,佯酩酊,檀心暗切?!饼徑槊记镆乖戮洹?“喜冬宜雪,秋宜月,夏宜云?!绷禾拇逍邢阕泳洹?“睡起熨沉香,玉腕不勝金斗。”少游句,見前金斗注。
“雁來人不來,羌笛一聲愁絕。”溫庭筠句。
“小窗甲子初晴,報梅花早春。”顏吟竹句。
“漢水落花歸去也,天上人間?!崩钺嶂鳉w宋,作此浪淘沙語,感懷故國。
“縱使人間春自好,悔我參差?!倍獝鹁?。
“朱衾畫幔緊圍定,夢憨心軟?!饼彾︽芫洹?“莫和秦箏。要聽香喉第一聲?!辈苋芫洹?“愁腸已斷,好去續(xù)繒云絲雨?!鞭ヌm芳引句,此青城詞中刺繡語也,卻為女紅填就此婉麗之筆。
“問開皇將相復何人,亡陳者。”吳偉業(yè)句。
“鶯嘴啄花紅溜。燕尾點波綠皺?!鼻厣儆稳鐗袅罹?。吹劍錄曰:詠物形似而少生動,與紅杏枝頭費如許氣力。
“嬌癡不怕人猜。和衣倒在人懷。”朱希真句。
“報道先生先生歸也,杏花春雨江南?!庇莶黠L入松句,以寄柯敬仲。
“何物便稱情種,敗人學道根苗?!泵范赵?,此偶僧去妾寄調清平樂句也,學道人亦復未免有情邪。
“自起卷簾看夜色,天青星欲滴?!睙o名氏句。
“三分春色愁中度,一半在梨花?!绷禾拇寰?。
“眼底分明暗著人,且逐旁人語?!泵罂删洹?“當初錯處也相宜。何況總宜時?!眳蔷_句。
“竹外一枝斜,想佳人天寒日莫?!辈芙M賦梅句,用東坡“竹外一枝斜更好?!?“遲日正喧妍,游絲釵頭輕骨?!迸韺O白苧句。
“銀屏小語,私分麝月,春心一點?!辈趟赡晡具t杯句。
“一片青銅,半邊綠枕,忄吳我從頭。”沈雄柳梢青句?!膀}見濃云堆下,梨花月,一輪白。”高觀國霜天曉角句。
“微傳粉,攏梳頭,隱映畫簾開處?!憋L流子句。
“溪痕淺,雪痕凍,月痕淡,粉痕微?!鄙掀轿骶洹?“當初偎并,而今獨自,提起從頭?!眴屋簧洹?“要迷蹤困影,山尖海角填情滿?!辈苋芫?。
“珠貝橫空冷不收,半濕秋河影?!壁w周臣句。
“霜風凄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绷谰?,見前說。
“鴛鴦拂破花影,低低趁涼飛去?!笔愤_祖句。
“簾前歸燕看人立。卻趁落花飛入?!泵杈?。
“捧觴含笑撥箜篌。留麼留。留麼留。”曹溶句。
“門外重重疊疊山,遮不斷,愁來路。”徐府句。
“甘心署錦隊鉗奴,五湖編管風月”。龔鼎孳句。
“雁飛吹裂云痕,小樓一縷斜陽影?!眳俏挠⒕?。
“盡取頭廳重印,肯換卻,纖纖羅襪?!饼彾︽芫洹?“香風吹欲散,都應是憨態(tài)玉難支?!标愂老榫?。
“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鎖樓中燕?!碧K東坡永遇樂詞。晁無咎曰,三句說盡張建封事。
“要東君著意催溫送暖,試他心性。”曹溶句。
“鬢如蟬。寒玉簪秋水,輕紗卷碧煙?!迸?。
“春波性。朝霞命。雨桃風絮前生鏡?!蔽葫泳?。
“金爐次第添香獸。紅錦地衣隨步皺?!崩钺嶂骶洹?“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碧K東坡蝶戀花句。在可解不可解之間,姬人朝云日夕歌之,竟以病終。
“落花一夜嫁東風,無情蜂蝶輕相許?!迸砹w門踏莎行,為春盡日作也。
“愿把東風權做我,向漪簾影里輕軟?!蓖跞钔ぷx龔介眉合歡帶句,謂其曲折艷思,得有仙骨。
“采索身輕常趁燕,紅窗睡重不聞鶯?!比酥^東坡惟唱大江東去,至如采索身輕等語,使十七八女郎歌之,又豈在曉風殘月之下。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晏殊謂王琪曰,假如“無可奈何花落去”,久未有對。琪即應聲云:“似曾相識燕歸來”何如。晏為之大喜,辟置館職。
“一丈紅檣迷玉杵,十年青鳥斷銀鉤?!眹郎p友句。
“燕已能言沖社雨,蝶因多夢醉春風?!苯匈|句。
“夢和花落鶯憎蝶,淚傍燈枯雨迸霜。”沈雄句。
“最愛學宮樣梳妝,偏能效文人心性?!绷惹渚?。
“欲歸時司空笑問,微近處丞相嗔狂?!标懛盼叹?。
“夢魂淡筆供酒債,風日好棋破花慳。”李坦園句。
“惱脂銷守宮袖里,羞玉減暗麝香中。”沈永令句。
“恨西風不庇寒蟬,便掃盡一林殘葉?!睆堄裉锞?。
“挑琴擘阮太多能,自寫影養(yǎng)花風下。”龔芝麓句。
“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李易安醉花陰中卒章三句。趙明誠作五十闋雜之以問人,人亦只指此三句為妙絕。
“杜宇莫頻啼,不喚人歸,只喚三更夢?!辈茴欌志?。
“畫里移舟,詩邊就枕,葉葉碧云分雨?!笔钒钋渚洹?“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亦如是?!毙良谲幘?。
“愁不分明方是病,奈將愁比病誰深淺。”徐萍村句。
“君同春去秋來燕,奈妾是朝開暮落花。送入我門來,倩郎雙袖窄。櫳春纖。頻呵凍筆畫眉尖。”小重山句。
“遲留春筍緩飛觴。南堂靜,人已候虛廊。”小重山句。
“須信鸞弦易斷。奈云和再鼓,曲終人遠。”念奴嬌句。
“紅牙雙捧旋排行。將歌處,相向更勻妝?!毙≈厣骄?。
“別館寒砧,孤城畫角。一片秋聲入寥廓?!鼻餁q引句。
“風透紙窗蛩語咽。只今宵勾把愁腸絕?!辟R新郎句。
○割裂
沈雄曰:後人以集句為割裂,近代以襲句為割裂。情語未圓,割強先露,是第一病。甚有單調小令,而故加以換頭雙調者。更有雙調原詞,而截半為單調者。如一剪梅截取半闋,改名半剪。如燭影搖紅截取半闋,收為小令。若以西江月加於小重山,為江月晃重山。以踏莎行加於虞美人,為踏莎美人。割裂已極,何不為四犯八犯之調,不幾於南曲之配合乎。
○禁忌
周永年曰:詞與詩曲,界限甚分,惟上不摹香奩,下不落元曲,方稱作手。譬如擬六朝文,落唐音固卑,上侵漢制,亦復傖父。
爰園詞話曰:遇事命意,意忌庸,忌陋,忌襲。立意命句,句忌腐,忌澀,忌晦。意卓矣而束以音,屈意以就音,而意能自振者鮮矣。句奇矣而攝以調,屈句以就調,而句能自然者鮮矣。
詞筌曰:詞須風流蘊藉,作者當知三忌,一不可入漁鼓中語言,一不可涉演義家腔調,一不可象優(yōu)伶人敘述。其最丑者為酸腐,為怪誕,為粗莽,是不可不禁也。然則險麗者重矣,須泯其刻劃之跡。創(chuàng)獲者貴矣,尤忌為突兀之辭。
金粟詞話曰:大約用古人之事,則取其新僻,而去其陳因。用古人之語,則取其清俊,而去其平實。用古人之字,則取其妍媚,而去其淺俗。觀方虛谷之譏石屏,楊升庵之論元寵,昔人且然,何況今日。
《柳塘詞話》曰:詞之粗莽者,李似之詠桂“勝如茉莉,賽若荼コ”,仲殊之詠桂“花則一名,種分三色”。更若五子文之“今日事,何人弄得如此”。王實之之“臺省好官,都做幾回”。筆墨何辜,傖父之甚。
徐士俊曰:曹西士為紅窗迥,自慰其足云:“扶持我去,博得官歸。恁時賞對朝靴,安排你在鞒里。更選對宮樣鞋,夜間伴你?!笔馇返溲拧?蔣一葵曰:康伯可從駕時,重陽遇雨,口占望江南有云:“戲馬臺前泥拍肚,龍山會上水平臍。直浸到東籬。落帽孟嘉尋箬笠,拂衣陶令覓蓑衣。兩個一身泥?!备咦诖笮Γ瑔栔?,伯可對云,此蒜酪體也。
沈雄曰:粗鄙之流為調笑,調笑之變?yōu)檎樏?,是也。如唐多令之賀半閑堂也,“算來閑不到人間,一半神仙先占取,留一半與君閑”。如木蘭花慢之續(xù)福華編也,賈似道喜而語人曰:“詞則佳矣,失之太俳,安有著緋衣周公乎?!薄白潭︾妼⒈檎D乾坤方了”,是何言歟,諛媚之極,變?yōu)榉x褻,秦少游“怎得香香深處,作個蜂抱”。柳耆卿“愿得你你蘭心蕙性,枕前言下,表余深意?!彼浴跋戤敶穗H”。來蘇長公之誚也。
花庵詞客曰:耆卿晝夜樂云:“層波細剪明眸,膩玉潤搓圓頸。至無限狂心乘酒興,這歡娛漸入佳境。猶自怨鄰雞,道秋宵不永?!贝嗽~麗以淫,為妓作也。
《詞統(tǒng)》曰:無名氏點絳唇云:“雨尤云,靠人緊把腰貼。顫聲不撤,肯放郎教歇。檀口微微,笑吐丁香舌。賁龍麝,被郎輕嚙,卻更嗔人劣。”余謂漢之秘辛,未必及此。
沈雄曰:詞貴運動自然,若葉元禮用王氏故事,作沁園春云:“濯濯豐姿,春柳秋桐,仿佛超群。羨烏衣紫燕,畫堂如舊,碧雞金馬,采筆方新。座講毗曇,手持團扇,可是風流珉與。耽情甚,愛長干持楫,載取桃根。蓮花幕里相親。看旁若無人捫虱頻。嘆談言絕倒,我非衛(wèi),平生意好,君是王筠。對酒長歌,唾壺莫缺,家寶猶來即國珍。難忘處,記滕王高閣,賦就驚人。”猶以搬數(shù)家珍,終為觸眼也。蔣一葵曰:王特起賀生第三子,疊用三字,作喜遷鶯云:“古今三絕,惟鄭國三良,漢家三杰。三俊才名,三儒文學,更有三君清節(jié)。爭似一門三秀,三子三孫奇崛。人總道,賽蜀郡三蘇,河東三薛。歡愜。況正是三月風光,好傾杯三百。子并三賢,孫齊三少,俱篤三馀事業(yè)。文既三冬足用,名即三元高揭。親朋慶,看寵加三錫,禮膺三接?!比绱苏Z意,亦即福唐惡習也。[(案翰墨全書收目此詞不著名氏。)]
○語病
藝苑雌黃曰:歐陽公“平山欄檻俯晴空。山色有無中”。東坡賦水調歌頭記其事,“長記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煙雨”。蓋以山色有無,非煙雨不能然也。然以“平山闌檻俯晴空”為起句,已成語病,恐蘇公不能為之諱也。則是以歐陽公為短視者近是。俯一作倚。
漁隱叢話曰:聶長孺賦綠頭鴨“露洗華桐,煙霏細柳”,此是仲春天氣。其下乃云“綠陰搖曳,蕩春一色”,亦語病也。
沈雄曰:山谷西江月云:“斷送一生惟有,破除萬事無過。”似歇後句。“遠山橫黛蘸秋波”,不甚聯(lián)屬?!安伙嬇匀诵ξ摇?,亦未全該。南宋人謂其突兀之句,翻成語病。
○改詞
張炎曰:詞成恐前後不相應,或有重疊句意,又恐字面粗疏,即為修改。少頃再觀,必有未穩(wěn)處,改之又改,方為完璧。急於脫稿,豈能無過。
賀裳曰:王次回疑雨諸集,見者沁入肝脾?;蛟?,次回詞不多作,善改舊詞,有加毫頰上之技。然舊詞本有自然而然之妙,反失之透露,失之猥鄙,不如不改之為愈也。
溫叟詩話曰:李景“手捧真珠上玉鉤”,或改真珠為珠簾。舒“十年馬上春如夢”,或改為如春夢,皆非知音者。
漁隱叢話曰:溫飛卿玉樓春:“衰桃一樹近前池,似惜容顏鏡中老?!庇慕譃椁葑郑匙?,便覺一分頹露。詞品曰:東坡詞“玉如纖手嗅梅花”,俗刻改為玉奴。孫夫人詞“日邊消息空沉沉”,俗刻改為耳邊,敗人佳思?;蛟朴烄逗ヵ梗詴F舊本。
○戲作
丘石常曰:詞中每多戲贈,曲中謂之諢語。周德清謂莊重之馀,出以詼諧,顧用之者何如。獨恨今之以風格笑人者,如陳仲子笑齊人,莊諧皆優(yōu),然不如諧者之神明,足以解頤。
陳子宏曰:稼軒沁園春止酒詞,如答賓戲,解嘲等作,以游戲文章,寓意填詞,詞所不禁也。
沈雄曰:蘇長公為游戲之圣,邢俊臣亦滑稽之雄。蘇贈舞鬟云:“春入腰支金縷細,輕柔。種柳應須柳州?!鄙w柳州用呂溫嘲宗元詩“柳州柳刺史,種柳柳江邊”也。邢作花石綱應制云:“巍峨萬丈與天高。物輕人意重,千里送鵝毛?!蹦┯贸删?,以諷徽宗也。若稼軒之重疊金云:“人言頭上發(fā)。總向愁中白。拍手笑沙鷗。滿身都是愁?!北悴怀稍~意。
○感遇
《柳塘詞話》曰:王琪受知於元獻,辟置館職。毛滂受知於東坡,留款法曹。王輔之賞識漢老,漢宮春感舊得名。雙溪之標榜玉林,金縷曲尖新特著。雖則一時之勝事,良為不世之奇逢。只如蔡元長之薦晁氏,趙閑閑之黨元子,以至游次公有參幕之用,劉改之有求田之資。先輩之在高位,多有為之延譽而成名者。乃若微行觴忤,流落方城,飛卿之數(shù)奇也。重扶殘醉,一朝釋褐,國寶之盛遇也。否亦風前月下,自稱奉旨填詞。瓊海金閨,能識風流學士。雄也薄命誰憐,困學自學,縱不作鐵崖之老婦吟,尚能如升庵之熟稗史。無奈僅免公卿三辱,欲續(xù)文章九命。三十年來,落落窮途,蕭蕭白發(fā)。諒可期於減字偷聲,庶有補於按宮變徵。乃若疏影暗香,小紅得以長價。纟咼云棱玉,粉真?zhèn)€消魂。當亦自斥為狂悖云。
○詞讖
《太平廣記》曰:韓置柳氏都下,寄以章臺柳詞:“縱使長條似舊垂,亦應攀折他人手。”後果為沙吒利所劫,人皆以為詞讖。
《侍兒小名錄》曰:錢思公撰木蘭花“綠楊芳草幾時休,淚眼愁腸先已斷”,歌之必泣下,舞鬟驚鴻聞之曰:“相公其將危乎?!惫潇峨S州。
《冷齋夜話》曰:少游既謫方歸,嘗於夢中作好事近,卒章云:“醉臥古藤陰下,沓不知南北,”果至藤州卒。徐士俊曰:徐渭作鷓鴣天“越溪多少蓮舟女,老卻朱顏不嫁郎”,為終身下第之讖。
○讀詞
徐渭曰:讀詞如冷水澆背,陡然一驚,便是興觀群怨,應是為亻庸言借貌一流人說法。夫溫柔敦厚,詩教也。陡然一驚,固是詞中佳境。
曹秋岳曰:周雪客云:文章不遇賞鑒家,寧落咸陽一劫,甚為士人之恨。余每讀古今填詞,非能自振拔,無為呵護者,必不流傳。三復斯語,因讀無名氏諸杰作,亦思設一法以公之舉世也。
○傳詞
沈雄曰:昔人詞多散逸,而又委巷沿習,宮禁流傳者,細心微詣,其精彩有不可磨滅故也。或有暗用刺譏,及太近穢褻者,統(tǒng)曰無名氏。馀亦聽其托乩仙,冒鬼吟,題壁上,記夢中而已。且和成績嫁名於他人,夏公謹諱言其姓氏,必欲指為某某手筆也,迂甚。
朱彝尊曰:言詞必稱北宋,至南宋始極其工,至宋季始極其變。姜白石最為杰出,惜乎樂府五卷,僅存二十馀闋。張東澤綺語債,傳亦寥寥。至施乘之、孫季藩,盛以詞鳴,沈伯時樂府指迷亦為矜譽,今求其集,不可復睹。周公謹、陳君衡、五圣與,集雖抄傳,公謹賦西湖十景,當日屬和者眾,而今集無之?;ú荽饩庉d有君衡二詞,陸輔之詞旨載有王圣與霜天曉角等調中語。張炎玉田集,汪晉賢所購,合之周雪客所抄,暨虞山吳氏所藏,尚云未盡,可見詞之傳不傳,亦有幸有不幸也。
○選詞
周長卿曰:選詞如昭明文選,但一入選,面目相似。不入選者,非無佳詞,覺有倀氣。選草堂者,小令中調,吾無間然,長調則有出入。非惟作者難,選者亦難也。
詞綜曰:填詞風雅,無過石帚一集,草堂之選不登其只字。胡浩然吉席之作,僧中殊詠桂之章,亟載卷中。甚而易靜兵要,寓聲於望江南。悟真篇什,按調為西江月。選者於此不幸極矣。
朱竹坨曰:選家書法不一,先系爵,後書名者,花間集、中州樂府體也。書字於官爵下者,絕妙詞選體也。書名者,全芳備祖體也。書字者,草堂體也。冠別字於姓名之前者,鳳林書院體也。楊氏詞林萬選,陳氏花草粹編,或書名,或書字,或書官,或書集,或書地名,或書別字,覽者茫茫然於世次人物之間。所以近選宜直書其名,無足怪也,況欲垂之不朽者乎。
《柳塘詞話》曰,選一家詞而以小令始,以長調終者,非通論也。花間、尊前,絕少長調。草堂、花庵,方有慢詞。務必拘執(zhí)字數(shù),分定後先,或賦材爾殊,或托感不一。況當場寄詠,長短皆可懸殊,一調尋思,汗漫亦自無極。大可偏師取勝,何必具體為工哉。近若梅柳爭春,百篇兩體,春秋分部,終卷一生。是以贈答由興會所合,勢必幾處拆開。寄情為種類所分,語亦終成零碎。既不得各人面目,復不合選家旨趣,一成變體,殊為恨事。
梅墩詞話曰:文人選詞,與詩人選詞,總難言當行者。文人選詞,為文人之詞。詩人選詞,為詩人之詞。等而下之,莽鹵者勝,更恐失村夫子面目也。
江尚質曰:人文蔚起,名制若林。近披朱竹詞綜、毛馳黃詞譜、鄒程村倚聲集、蔣京少瑤華集,家璣人璧,評者紛如。得與柳塘沈子,稽古證今,贊成是書。再愿考定譜,公之天下,惟冀名篇典論之惠教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