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起 張炎曰：粵自隋唐以來，聲詩間出為長短句。至於尊前、花間，迄於崇寧，立大晟府，命周邦彥諸人，討論古昔，由此八十四調(diào)之聲始傳。其後萬俟雅言輩增衍慢、曲、引、近，或移宮換羽，為三犯、四犯，按充為之，其曲遂繁。 黃曰：長短句始於唐，盛於宋。唐詞具載花間集，宋詞多見於曾端伯所編復(fù)雅一集，兼采唐宋，迄於宣和之季，凡四千三百馀首，吁，亦備矣。況中興以來，作者繼出，及乎近世，人各有詞，詞各有體。知之而未見，見之而未盡者，不勝算也。 俞彥曰：詞何以名詩馀，詩亡然後詞作，故曰馀。非詩亡，所以歌詠詩者亡也。周東遷，三百篇音節(jié)始廢。至漢而樂府出，樂府不能以代民風(fēng)而歌謠出。六朝至唐，樂府又不勝詰曲而近體出。五代至宋，近體又不勝方板而詩馀出。唐之詩、宋之詞，甫脫穎而已傳遍歌工之口，元世猶然，今則絕響。即詩馀中有采入南戲引子，率皆小令，其慢詞不知為何物。此詩馀之亡，所以歌詠詩馀者亡也。 王岱曰：詩至於馀而詩亡，馀至於極妙而詩復(fù)存。是薄詩之氣者馀也，救詩之腐者亦馀也。詩以溫厚含蓄，怨不怒，哀不傷，樂不淫為旨。詞則欲其極怒、極傷、極淫而後已，元?dú)忪洞吮M矣。觀唐以後詩之蕪澀，反不如詞之清新，使人怡然適性，不惟不欲少留元?dú)?，若以不留元?dú)鉃槊钫摺Ｊ菚r代升降，學(xué)力短長各殊，氣運(yùn)至此，不容不變動，人心之巧，不容不剖露，即作者當(dāng)亦不自知其何故。是詩之不至於盡亡，則實(shí)馀有以存之也。徐師曾曰：自樂府亡而聲律乖，李白始作清平調(diào)、憶秦娥、菩薩蠻，時因效之。厥後行衛(wèi)尉少卿趙崇祚，輯花間詞五百闋，為近代填詞之祖。陸放翁云：詩至晚唐五季，氣格卑陋，千家一律，而長短句獨(dú)精巧高麗，後世莫及。此事之不可曉，蓋傷之也。然謂之填詞，則調(diào)有定格，字有定數(shù)，韻有定聲，間有長短句，或可損益，亦必凜遵於所自也。 陳大樽曰：宋人不知詩而強(qiáng)作詩，其為詩也，言理而不言情，終宋之世無詩。然宋人忄愉愁怨之致，動於中而不能抑者，類發(fā)於詩馀，故其所造獨(dú)工。蓋以沉摯之思而出之必淺近，使讀之者驟遇之，如在耳目之表，久誦之，而得雋永之趣，則用意難也。以狷利之詞而制之實(shí)工煉，使篇無累句，句無累字，圖潤明密，言如貫珠，則鑄詞難也。其為體也纖弱，明珠翠羽，尚嫌其重。何況龍鸞，必有鮮妍之姿，而不藉粉澤，則設(shè)色難也。其為境也婉媚，雖以驚露取妍，實(shí)貴含蘊(yùn)不盡，時在低徊唱嘆之際，則命篇難也。宋人專事之，篇什既富，觸景皆會，雖高談大雅，而亦覺其不可廢也。 ○疏名 都穆曰：滿庭芳，取柳柳州“滿庭芳草積”。玉樓春，取白香山“玉樓宴罷醉馀春”。霜葉飛，取杜子美“清霜洞庭葉，故欲別時飛”。宴清都，取沈隱侯“朝上閶闔宮，夜宴清都闕”。又云：風(fēng)流子，出劉良文選注，言其風(fēng)美之聲，流於天下，子者，男子通稱。荔枝香，出唐書，貴妃生日，命小部奏新曲未有名，適進(jìn)荔枝，故以名曲。解語花，出天寶遺事，亦明皇稱貴妃語。解連環(huán)，出莊子，連環(huán)可解。華胥引，出列子，夢游華胥之國。塞垣春，出後漢鮮卑傳。玉燭新，出爾雅。此載南濠詩話者。 楊慎曰：詞句多取詩句，如蝶戀花，取梁元帝“翻階蛺蝶戀花情”。滿庭芳，取吳融“滿庭芳草易黃昏”。點(diǎn)絳唇，取江淹詩“白雪凝瓊貌，明珠點(diǎn)絳唇”。鷓鴣天，取鄭詩“春游雞鹿塞，家在鷓鴣天”。惜馀春，取太白賦語。浣溪沙，取杜少陵詩。青玉案，取四愁詩語。西江月，取衛(wèi)萬詩“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吳王宮里人”。踏莎行，取韓“踏莎行草過春溪”。蕭湘逢故人，柳惲詩也。粉蝶，毛滂詞與花同活句也。菩薩蠻，西域婦人髻也。蘇幕遮，高昌女子所戴油帽。尉遲杯，尉遲敬德飲酒必用大杯也。蘭陵王，王入陣必先，言其勇也。生查子，查即古槎字，張騫事也。多麗，張均妓名，善琵琶者也。念奴嬌，玄宗宮人念奴也。見詞品。 胡應(yīng)麟曰：點(diǎn)絳唇、青玉案等名，楊說或協(xié)。馀皆偶合，未必出自詩中。“滿庭芳草易黃昏”，形容凄寂，詞名僅滿庭芳三字，豈應(yīng)出此，豈應(yīng)出此。生查子，謂古槎字，合之博望意亦不貫。菩薩蠻，謂南國人危髻金冠故名，非專指婦人髻也。尉遲大杯，正史無考，乃引南劇為據(jù)。鷓鴣天，謂鄭詩，則春游雞鹿塞，雞鹿塞當(dāng)入何調(diào)。愚按用、元敬，俱號博綜，過於求新，遂多瑣漏。如一滿庭芳也，元敬謂謂本柳州，用謂本吳融，果何自歟，說載筆叢。 沈際飛曰：按南北劇與調(diào)同名者頗多，小令之搗練子、點(diǎn)絳唇、卜算子、謁金門、憶秦娥、浪淘沙、鷓鴣天、步蟾宮、鵲橋仙、夜行船、梅花引等。中調(diào)之一剪梅、唐多令、十拍子、青玉案、行香子、天仙子、風(fēng)入松、剔銀燈、祝英臺近、滿路花、意難忘等。長調(diào)之滿江紅、尾犯、滿庭芳、燭影搖紅、念奴嬌、絳都春、高陽臺、喜遷鶯、東風(fēng)第一枝、二郎神、花心動等，皆南劇引子。小令之柳梢青、賀圣朝，中調(diào)之醉春風(fēng)、驀山溪，長調(diào)之聲聲慢，八聲甘州、桂枝香、永遇樂、沁園春、賀新郎，皆南劇慢詞。 《柳塘詞話》曰：唐宋諸詞、花閑、草堂，習(xí)久傳多，僻調(diào)異名，每置不問。近來異體怪目，渺不可極，故詞選須用舊名。如本草志藥，一種數(shù)名。必好稱新目，徒惑視聽，無裨方理，猶必辨以宮律，溯之原起，乃為有當(dāng)。若後人自度，或前後湊合，更立新名，則吾豈敢定哉。 ○按律 楊萬里曰：作詞有五要，第一按律，其次擇腔。如十一月須用正宮，元宵詞須用仙呂宮。當(dāng)遇事以別之，月令以準(zhǔn)之。宋之大祀、大恤，則用六州歌頭?？梢岳?，而不可以名拘者也。黃曰：按周美成瑞龍吟，自章臺路至歸來舊處，是第一段。自黯凝佇至盈盈笑語，是第二段。謂之雙拽頭，屬正平調(diào)。屬正平調(diào)。自前度劉郎以下，即犯大石調(diào)，是第三段。到發(fā)騎晚以下，再歸正平調(diào)。諸本於吟箋賦筆下分段者，非體也。 古今樂錄曰：姜堯章詞，花庵備載無遺。若湘月、翠樓吟、惜紅衣諸腔，不得其調(diào)，難入管弦也。 楊萬里曰：作詞能依句者少，詞若歌韻不協(xié)，奚取哉?；蛑^善歌者能融化其字，殊不詳制作轉(zhuǎn)摺，用或不當(dāng)，正旁偏側(cè)，凌犯他宮，非復(fù)本調(diào)，所以宮律之重也。如塞翁吟之衰瘋，帝臺春之不順，隔浦蓮之奇煞，斗百花之無味，是擇腔又在按律之後，不可不較量耳。 錢謙益曰：張南湖少從王西樓刻意填詞，必求合某宮，合某調(diào)，某調(diào)第幾聲，其聲出入第幾犯，抗墜圓美，以期合作，謂之當(dāng)行。余對之曰，南湖圖譜，俱系習(xí)見諸體，一按字?jǐn)?shù)多寡，句讀平仄，至宮律之學(xué)，尚隔一塵。試覽樂章集中，有同一體而分載石大、歇指，較之多寡平仄，更大有別，此理亦近人未解。 沈際飛曰：所謂宮調(diào)者，黃鐘宮、南呂宮、無射宮、中呂宮、正宮、仙呂宮、歇指調(diào)、高平調(diào)、大石調(diào)、小石調(diào)、正平調(diào)、越調(diào)、商調(diào)，此十三條曲律也。以南北劇引用詩馀較之，尚有林鐘宮、雙調(diào)、般涉調(diào)、道宮、散水調(diào)、琴調(diào)，共一十九條。然詩馀有名同而所入之宮調(diào)則異，字?jǐn)?shù)多寡亦因之異者。亦有字?jǐn)?shù)多寡則異，而所入之宮調(diào)則同者。 雍熙樂府曰：黃鐘宮，宜富貴纏綿。正宮，宜惆悵雄壯。大石調(diào)，宜風(fēng)流蘊(yùn)藉。小石調(diào)，宜旖旎嫵媚。仙呂宮，宜清新綿遠(yuǎn)。中呂宮，宜高下閃賺，南呂宮，宜感嘆傷惋。雙調(diào)，宜健捷激梟。越調(diào)，宜陶寫冷笑。商調(diào)，宜凄愴怨慕。林鐘商調(diào)，宜悲傷宛轉(zhuǎn)。般涉羽調(diào)，宜拾綴坑塹。歇指調(diào)，宜急并虛揭。高平調(diào)，宜滌蕩瀾。道宮，宜飄逸清幽。角調(diào)，宜典雅沉重。此以詩馀之約法，而為歌曲之元聲也。 沈雄曰：前人既用宮律，豈古者可被管弦，今則不詳譜例哉。家詞隱先生，作古今詞譜，分十九調(diào)，一黃鐘、二正宮、三大石、四小石、五仙呂、六中呂、七南呂、八雙調(diào)、九越調(diào)、十商調(diào)、十一林鐘、十二般涉、十三高平、十四歇指、十五道宮、十六散水、十七正平、十八平調(diào)、十九琴調(diào)，一按舊律所輯，俱唐宋元音。然有以黃鐘之喜遷鶯而為正官之喜遷鶯、南呂之喜遷鶯者，別宮參互亦可也。即以小令夏竦之喜遷鶯，與長調(diào)吳禮之之喜遷鶯同一黃鐘者，字?jǐn)?shù)多寡無論也。又以皇甫松之平韻天仙子，與張先之仄韻雙調(diào)天仙子，同一黃鐘者，聲韻平仄無論也。有以徐昌圖之臨江仙為仙呂，而牛希濟(jì)之臨江仙為南呂者，其宮調(diào)自別亦可也。此即沈天羽云，南劇越調(diào)過曲小桃紅，與正宮過曲小桃紅異者。蓋以一二證之，世有解人，幸以教我。 陳樂書曰：五行之聲，所司為正，所欹為旁，所斜為偏，所下為側(cè)。正宮之調(diào)，正犯黃鐘宮，旁犯越調(diào)，偏犯中呂宮，側(cè)犯越角之類。樂府諸曲，自昔不用犯聲。唐自天后末年，劍器入渾脫，始為犯聲。以劍器宮調(diào)，渾脫角調(diào)，以臣犯君也。明皇時樂人孫處秀善吹笛，好作犯聲，亦鄭衛(wèi)之變也。 柴紹炳曰：論古詞而由其腔，則音節(jié)柔緩，無馳驟之法。論古詞而由其調(diào)，則諸調(diào)各有所屬。後人但以長短分之，不復(fù)總是某調(diào)在九宮，某調(diào)在十三調(diào)。競制新犯名目，不知有可犯者，有必不可犯者。如黃鐘不可先商調(diào)，商調(diào)不可與仙呂相出入，是必須審音律也。 沈雄曰：宣政間諸公，自制樂章，有側(cè)犯，若尾聲犯一名碧芙蓉，張子野所制詞也。凄涼犯、花犯念奴，姜堯章所制詞也。別有史邦卿玲瓏四犯，仇山村八犯玉交枝，又有花犯詠梅。倒犯一名吉了犯，南方鳥有秦吉了。按嘯馀、萃編、明辨諸書，謂倒犯之即花犯。殊不知花犯為小石調(diào)，倒犯為仙呂宮，同於一百二十字，是又不可不按律也。 ○詳韻 宛委馀編曰：沈休文始為四聲，梁高祖雅不好之，問於周舍，舍對天子圣哲四字。於今聲調(diào)既自有別，諸家取舍，亦復(fù)不同。吳楚則時傷輕淺，燕趙則多為重濁，秦隴則去聲為入，梁益則平聲似去，又支、脂、魚、虞、共為一韻，先、仙、尤、侯俱論是切。因取韻略、音譜等書參伍之。當(dāng)時遂有法言撰本，長孫訥言箋注，各各增加焉。即唐人小令，務(wù)遵為金科玉律，汪少寬假，至宋成廣韻，共二萬六千一百九十四字，始有頒韻應(yīng)制諸詞。 宛委馀編曰：沈韻之興也，元周德清以中土臺音勝之，又以三聲而奪四聲。其所舉平聲，如靴在戈韻。單、邪、遮、嗟卻在麻韻。靴不押車，車卻協(xié)麻。元、暄、鴛、言、褰、焉俱不協(xié)先。煩、翻、不協(xié)寒、山，卻與魂、痕同押。其音何以相著?；也粎f(xié)揮，杯不協(xié)裨，杯不協(xié)裨，梅不協(xié)糜，雷不協(xié)羸。必押梅為埋，雷為來，方與臺協(xié)。如此呼轉(zhuǎn)，亦非舌而何。然據(jù)宋詞應(yīng)制體，則德清之所持未必是，而其所攻未必非也。 雅韻序曰：卓氏中州之韻，中州者，中山趙地。北音惟中山為正，南不過定遠(yuǎn)，北不過彭城，東不過江浦，西不過睢陽，四境千里，過其境則土音生矣。惟北方無鄉(xiāng)談，其音謂之臺，臺從上聲言也。其言無入聲，以入聲為三聲之用。謂北人有臺輔之像，其聲出乎丹田，發(fā)乎胸臆，黃鐘、宮商之音也，故重厚而沈雄。其中山之音，重之清者也，故為音律之用。若南方之音多入聲，出乎唇齒舌腭之間，角徵羽之音也，故輕浮而雌淺。謂之南音曰蠻，其吳、越、閩、廣、荊、湖、溪、洞之地，皆有鄉(xiāng)談，謂之彝語，謂之舌，非譯不通，故不入五音之內(nèi)。今以三聲內(nèi)收入聲為北音之用，而無音切者何。以入聲之變?yōu)槿?，故無切。宋應(yīng)制詞賦，類遵頒韻，如此者，庶使有所持循後不漸失之通韻耳。明正統(tǒng)辛酉瞿仟敘。 陶宗儀韻記曰：本朝應(yīng)制頒韻，僅十之二三，而人爭習(xí)之。戶錄一編以粘壁，故無定本。後見東都朱希真，復(fù)為似韻，亦僅十有六條。其閉口侵尋、監(jiān)咸、廉纖三韻，不便混入，未遑校讎也。鄱陽張輯始，始為衍義以釋之。洎馮取洽重為繕錄增補(bǔ)，而韻學(xué)稍為明備通行矣。值流離日，載於掌大薄蹄，藏於樹根盎中，濕朽蟲蝕，字無全行，筆無明畫，又以雜葉細(xì)書如半菽許。愿一有心斯道者詳而補(bǔ)之。然見所書十六條與周德清所輯，小異大同，要以中原之音，而列以入聲四韻為準(zhǔn)，南村老人記。 詞品曰：沈韻不合聲律，今人守之如金科玉律。無他，今詩學(xué)李、杜，李、杜本六朝，相襲而不敢革也。填詞自可通變，如朋字與蒸字同押，打字與等字同押，掛字、畫字與怪字、壞字同押，是舌之病。周德清著中原音韻矣，乃宋填詞已有開先者，蓋真見在人心目，而約而同耳。試舉蘇東坡一斛珠云：“洛城春晚。垂楊亂掩紅樓半。小池輕浪紋如篆。燭下花前，曾醉離歌宴。自昔風(fēng)流云雨散。關(guān)山有限情無限。待君重見尋芳伴。為說相思，目斷西樓燕?！弊謸?jù)沈韻在上韻，本屬舌，蘇特正之也。蔣竹山女冠子云：“蕙花香也。雪晴池館如畫。春風(fēng)飛到，寶釵樓上，一片笙歌，琉璃光射。而今燈謾掛。不是暗塵明月，那時元夜。況年來、心懶意怯，羞與鬧蛾爭耍。江城人悄初更打。問繁華誰解，再向天公借。剔殘燈，但夢里隱隱，細(xì)車羅帕。吳箋銀粉砑。待把舊家風(fēng)景，寫成閑話。笑綠鬟鄰女，倚窗猶唱，夕陽西下?！笔邱g正沈韻畫及掛話及打字之謬也。呂圣求感皇恩云：“寒食不多時，牡丹初賣。小院重簾燕飛礙。昨宵風(fēng)雨，尚有一分春在。今朝猶自得，陰晴快。熟睡起來，宿酲微帶。不惜羅襟眉黛。日長梳洗，看花陰移改。笑拈雙杏子，連枝戴?！贝诉B拈數(shù)韻以見酌古斟今之妙。 《詞統(tǒng)》曰：從來有韻無書，自五七言近體出而有詩韻，至元人樂府出而有曲韻。唐小令原遵沈韻，宋慢詞類因頒韻。沈際飛所謂詩韻嚴(yán)而不凡，在詞當(dāng)并其獨(dú)用為通用者綦多，曲韻近矣。然以上支、紙、分作支、思韻，下支、紙、分作齊、微韻，上麻、馬、分作家、麻韻，下麻、馬、分作車、遮韻，而入聲隸之平上去三聲，則曲韻不可以為詞韻明矣。近代不審，詞韻迭出，將詞韻不亡於無而亡於有，可深嘆也。鄒程村曰：詞韻本無蕭畫，作者遽難曹隨，分合之間，辨極銖黍。宋詞有通用至數(shù)韻者，有忽然出一韻者。有數(shù)人如一轍者，有一首而僅見者。後人不察，利為輕便，一韻偶侵，遂及他部，數(shù)字相引，竟及全文。此毛氏一人通譜全族通譜之喻為相類也。學(xué)者切戒夫通病恪遵為成式，并舉習(xí)見者為繩尺，自免駁議於後人，然無遽以魯男子之不可，學(xué)柳下惠之可也。 趙千門曰：詩韻中平聲十灰、十三元，上聲十賄、十三阮，去聲十卦、十一隊、十四愿，皆令人之割半分用者也。今考宋詞，凡此等類，一概不分，悉依詩韻原本。如稼軒沁園春用灰韻，少游千秋歲用隊韻，俱全用不分。將以宋人為全遵沈韻耶，其不遵者乃十之八九?？及讟诽扉L相思詞用支、微韻，已與灰半通用。唐人守沈韻如山，而作詞已透宋人之韻。況各韻分半，洪武正韻亦然。作者當(dāng)遵有宋辛、秦諸公多仍唐韻，然亦不必相沿也。 趙千門曰：入聲最難牽合，頒韻分為四韻，今人亦別立五韻，亦就宋詞中較其大略以為區(qū)別耳。今檢者詞如去矜者十之七，彼此牽混者亦什之三，即如物、部等字押於昔詞絕少，其僅見者，東坡念奴嬌，物與雪、滅、發(fā)、杰等同押。介甫雨淋鈴，物與吃、窟、沒、渤同押，似物部當(dāng)通用月、曷等部矣。而念奴嬌不免雜用壁字，雨淋鈴不免雜用出字，何為兩俱入於質(zhì)、陌韻乎。至于稼軒滿江紅，物部全與質(zhì)、陌部同押，是又與質(zhì)、陌通矣。再考洪武正韻，物部亦并入質(zhì)、陌部者，及歷考唐宋物部有時單通用月、曷。有時與質(zhì)、陌、月、曷等共通者。前輩既以游移，今日仍無畛域，此道將流於漫漶無極矣。故守韻宜嚴(yán)也，今當(dāng)以去矜所分者分之。 毛馳黃曰：詞韻大約平聲獨(dú)押，上去聲通押。然間有三聲通押者，如西江月、少年心、換巢鸞鳳之類。故去矜於每部韻俱總統(tǒng)三聲，如東、董、江、講，以平聲貫上去，而弁之名曰三聲，而止列二聲，而中又分平仄凡十四部。至于於入聲無與平上去三聲通押之法，故後又別列為五部。 毛馳黃曰：沈譜取證古詞，惟以名手雅篇，灼然無弊者為準(zhǔn)。乃有秦觀秋閨，慢、暗累押。仲淹懷舊，外、淚莫辨。邦彥美人，心、云并陳。少隱禁煙，南、天雜葉。稼軒諸作，歌、麻通用。李景春恨，本支、紙韻，而中闌入來字。其他固未易細(xì)數(shù)，當(dāng)時便已從逸。世鮮通人，傳訛至今，莫能彈射。而翦才劣手，苦於按譜，似更利其疏漏，難矣。至於稼軒南柯子新開河詞，本佳、蟹韻，而起韻則用時字。歐陽修踏莎行離別詞，本支、紙韻，而末用外字。姜夔疏影詠梅詞，本屋、沃韻，而中用北字。柳永送征衣詞，本江、講韻，而末用遙字。當(dāng)是古人誤處，未宜因以為例，所以不能概責(zé)之後來也。 陸盡恩曰：今以古詞參之音律，以正當(dāng)世詞用曲韻之病者。曲韻宗中原音韻，四聲通用，而入聲不列?？贾扑卧~家，概無是例。至於肱、轟、崩、烹、盲、弘、鵬等字，詞韻收入庚、梗韻者，而曲韻收入東、鐘韻。浮字收入尤、有韻者，而曲韻收入魚、模韻。則曲韻之不通於詞韻昭然矣?；蛟唬虑迩嵅豢勺?，洪武正韻所必遵也。夫正韻作詞，不無格，且晚近為詞韻者，利於易押，茍且傅會所臻，將古詩風(fēng)雅而亦以詞韻例之乎。 ○本意 胡應(yīng)麟曰：菩薩蠻、憶秦娥，為諸調(diào)之祖，後無與調(diào)名相符者，猶樂府然。題即詞曲之名也，調(diào)即詞曲之聲也。宋人填詞絕唱，如流水孤村，曉風(fēng)殘月等編，皆與調(diào)名了不相合，而王晉卿人月圓，謝無逸漁家傲，殊碌碌無聞，則樂府所重在調(diào)不在題明矣。＋ 沈際飛曰：唐詞多述本意，有調(diào)無題，如臨江仙賦水媛江妃也。天仙子，賦天臺仙子也。河瀆神，賦祠廟也。小重山，賦宮詞也。思越人，賦西子也。有謂此亦詞之末端者。唐人因調(diào)而制詞，命名多屬本意，後人填詞以從調(diào)，故賦詠可離原唱也。 ○虛聲 胡仔曰：七言八句，與七言四句，見諸歌曲者，今止瑞鷓鴣、小秦王耳。瑞鷓鴣猶依字易歌，若小秦王必雜以虛聲，乃可歌也。 楊慎曰：唐人曲調(diào)，皆有詞有聲，而大曲又有艷，有趨，有亂，詞者其歌詩也。聲者若羊吾夷、伊那何之類。艷在曲之前，趨與亂在曲之後，亦猶吳聲西曲前有和，後有送也。 沈雄曰：詞品以艷在曲之前，與吳聲之和，若今之引子，趨與亂在曲之後，與吳聲之送，若今之尾聲，則是羊吾夷、伊那何，皆聲之馀音聯(lián)貫者。且有聲而無字，即借字而無義。然則虛聲者，字即有而難泥以方音，義本無而安得有定譜哉。夫唐詞以一章為一解，傖歌以一句為一解，古今樂錄曾述之矣。余以近代吳歌猶有樂府遺意，腔調(diào)如是，而詞義之變輕重流遞，反復(fù)聯(lián)合，且有遲其聲以媚之，如那何二字之類，俱化作數(shù)字，亦大有方音在焉。 ○小令 張炎曰：詞難於小令，如詩難於絕句。一闋不過十?dāng)?shù)句，一句著閑字不得，更末句最當(dāng)留意，惟有有馀不盡乃佳。 倚聲集曰：小令不學(xué)花間，當(dāng)效歐、晏、秦、黃。夫花間之綺琢處，於詩為靡，於詞如古錦，ウ然異色。若歐、晏，則饒?zhí)N藉，秦、黃，則最生動，更有一唱三嘆之致。 王士礻真曰：南宋長調(diào)，如姜、史、蔣、吳，有秦、柳所不能及者。北宋小令，如晚唐絕句，以劉賓客、杜紫薇為絕詣，時出供奉、龍標(biāo)一頭地。 ○中調(diào) 沈際飛曰：唐人長短句，小令耳，後衍為中調(diào)、長調(diào)，其故以換頭雙調(diào)聯(lián)合之者，中調(diào)也。復(fù)系之以近，以犯以慢分別之，如院本之名犯、名賺、名破之類。且顧從敬編輯草堂，以臆見分之，後遂相沿耳。沈雄曰：唐宋作者，止有小令曼詞。至宋中葉而有中調(diào)、長調(diào)之分，字句原無定數(shù)，大致比小令為舒徐，而長調(diào)比中調(diào)尤為婉轉(zhuǎn)也。今小令以五十九字止，中調(diào)以六十字起，八十九字止，遵舊本也。 ○長調(diào) 張炎曰：作慢詞須看題目，先擇曲名，然後命意。思其頭何如起，尾聲何如結(jié)，然後選韻，然後述曲，最要過變，不可斷了曲意。 《柳塘詞話》曰：唐人率多小令，尊前集載唐莊宗歌頭一闋，不分過變，計一百三十六字，為長調(diào)之祖，苦不甚佳。按歌頭系大石調(diào)，別有六州歌頭，不調(diào)歌頭，皆宜音節(jié)悲壯，以古興亡事實(shí)之，良不與艷詞同科者。 梅墩詞話曰：詞貴柔情曼聲，弟宜於小令。若長調(diào)而亦喁喁細(xì)語，失之約矣，惟沈雄悲壯，情致，方為合作。其多有不轉(zhuǎn)韻者，以調(diào)長勢散，恐其氣不貫也。如俞彥所云，意窘於侈，字貧於復(fù)，氣竭於鼓，鮮不納敗。 ○換頭 張炎曰：要知換頭不可斷了曲意，如白石云：“曲曲屏山，夜深獨(dú)自甚情緒?！膘哆^變則云：“西窗又吹暗雨?！贝藙t曲意不斷矣。 劉體仁曰：換頭處不欲全脫，不欲明粘。能如畫家開闔之法，一氣而成，則神味自足，有意求之不得也。宋人多於過變處言情，然其氣憶全於上段矣。另作頭緒，便不成章。至如東坡賀新郎“乳燕飛華屋”，其換頭“石榴半吐”，皆詠石榴。卜算子“缺月掛疏桐”，其換頭“縹緲孤鴻影”，皆詠鴻，又一變也。 沈雄曰：法曲之起，多用絕句，或皆單調(diào)，教坊記所載是也。樂府所制，有用疊者。今按詞則云換頭，或云過變，猶夫曲調(diào)之為過宮也。宋人三換頭者，美成之西河、瑞龍吟，耆卿之十二時，戚氏、稼軒之六州歌頭、丑奴兒近，伯可之寶鼎現(xiàn)也。四換頭者，夢窗之鶯啼序也。 ○起句 張炎曰：司之語句，太寬則率易，太工則苦澀。如起頭八字相對，須著一字眼，如詩眼同。若八字既工，下句例可少寬，庶不窒塞，約莫太寬易，又著一句工致者，便精粹，此詞之關(guān)鍵也。 沈雄曰：起句言景者多，言情者少，敘事者更少。大約質(zhì)實(shí)則苦生澀，有清空則流寬易。換頭起句更難，又?jǐn)鄶嗖豢煞复?。所以從頭起句，照管全章及下文，換頭起句，聯(lián)合上文及下段也。 ○結(jié)句 劉體仁曰：詞之起最難，而結(jié)更難於起，不欲轉(zhuǎn)入別調(diào)也?！昂舸湫錇榫琛?，“倩盈盈翠袖英雄淚”，便是一法。須結(jié)得“不愁明月盡，自有夜珠來”之妙。若美成“任舞休歌罷”，則何以稱焉。 沈雄曰：結(jié)句如水龍吟之“作霜天曉”，“系斜陽纜”，亦是一法。如憶少年之“況桃花顏色．，好事近之”放真珠簾隔．，緊要處前結(jié)，如奔馬收韁，須勒得住，又似住而未住。後結(jié)如眾流歸海，要收得盡，又似盡而不盡者。 ○辨句 詞衷曰：近人多據(jù)圖譜，嘯馀譜二書，平仄差，而又半黑半白以分別之。其中虛實(shí)句讀，每置不論，且載詞太略。如字?jǐn)?shù)稍有起結(jié)相類，遂讠為為一調(diào)矣。明辨一書，多遵嘯馀譜，舛錯更甚，或逸本名，或列數(shù)調(diào)，或分讠為字，甚則以襯字為實(shí)字，則有增添字?jǐn)?shù)之讠為。以上二字可聯(lián)在下句，以下三字可截在上句，則又錯亂句讀之讠為。成譜豈可如是，是不可不辨句也。 《柳塘詞話》曰：俞彥云，詞全以調(diào)為主，調(diào)全以字之音為主。音有平仄，大有必不可移者，間有可移者。仄有上去入，大有可移者，間有必不可移者。任意出入，失其由來，有棘喉澀舌之病。余則先整其詞句平仄之粘，務(wù)遵彼宮調(diào)陰陽之律?？v奇才博洽，僻字尖新，有不得稱為當(dāng)行者。此余從音律家學(xué)之傳。雖曲更嚴(yán)於詞，詞或?qū)掛对?，有不能任意為之者。柳塘詞話曰：五字句起結(jié)自有定法，如木蘭花慢首句，“拆桐花爛熳”，三奠字首句，“悵韶華流轉(zhuǎn)”，第一字必用虛字，一如襯字，謂之空頭句，不是一句五言詩可填也。如醉太平結(jié)句，“寫春風(fēng)數(shù)聲”，好事近結(jié)句，“悟身非凡客”，可類推矣。如七字句在中句，亦有定法。如風(fēng)中柳中句，“怕傷郎，又還休道”，春從天上來中句，“人憔悴，不似丹青?！本渲猩先猪氂米x斷，謂之折腰句，不是一句七言詩可填也。若據(jù)圖譜，僅以黑白分之，嘯馀譜以平仄協(xié)之，而不辨句法，愈見舛錯矣。 ○疊句 沈雄曰：兩句一樣為疊句，一促拍，一曼聲。瀟湘神、法駕導(dǎo)引，一氣流注者，促拍也。東坡引，“雄心消一半，雄心消一半”，不為申明上意，而兩意全該者，曼聲也。體如是也。若呂居仁之“恨君不似江樓月，南北東西。南北東西。只有相隨無別離”，是承上接下，偶然戲?yàn)橹?○對句 周德清曰：作詞十法，始即對耦，有扇面對，重疊對，救尾聲對。趙元鎮(zhèn)滿江紅云：“欲往鄉(xiāng)關(guān)何處是，正水云浩蕩連南北。”又，“欲待忘憂須是酒，奈酒行欲盡愁無極”，此即扇面對也。俞彥曰：詞中對句，須是難處，莫認(rèn)為襯句。正惟五言對句、七言對句，使讀者不作對疑尤妙，此即重疊對也。 沈雄曰：對句易於言景，難於言情。且開放則中多迂濫，收整則結(jié)無意緒，對句要非死句也。牛嶠之望江南，“不是鳥中偏愛爾，為緣交頸睡南塘”，其下可直接“全勝薄情郎”，此即救尾對也。 周雪客曰：稼軒對句，如“對鄭子真巖石臥，赴陶元亮菊花期”，生硬不可按歌。固不若丁飛濤之“懶對虱嫌嵇叔拙，貪來鬼笑伯龍癡”，用事用意為有情致。####○復(fù)字 卓人月曰：詩中一句連三字者，“夜夜夜深聞子規(guī)”，“日日日斜空醉歸”，此非疊字也。如醉春風(fēng)、釵頭鳳、摘紅英、惜分釵等曲，方有復(fù)字，尤更難於落句者，以全在氣足韻足耳。劉體仁曰：復(fù)字亦良不易，錯錯與忡忡之類，須是另出，不是上文又不離上段句意乃善。 ○襯字 張炎曰：詞之語句，若惟疊以實(shí)字，讀之且不貫通，況付雪兒乎，合用虛字呼喚。一字如正、但、任、況之類，兩字如莫是、又還之類，三字如更能消、最無端之類，要用之得其所。 沈雄曰：調(diào)即有數(shù)名，詞則有定格，其字?jǐn)?shù)多寡，句讀平仄，韻腳葉否較然，少有參差，委之襯字，緣文義偶不聯(lián)綴，或不諧暢，始用一二字襯之。究其音節(jié)之虛實(shí)，尋其正文自在，如沈天羽所引南北劇中，這字、那字、正字、個字、卻字，不得認(rèn)為別宮別調(diào)。 ○轉(zhuǎn)韻 沈雄曰：轉(zhuǎn)韻須有水窮云起之勢，若重疊金、虞美人、醉公子、減字木蘭花，謂之四換頭，以其四轉(zhuǎn)韻也。他如荷葉杯、酒泉子、河傳等曲，如不轉(zhuǎn)韻，豈不謂之好語零碎也乎。 ○藏韻 周谷曰：換頭二字用韻者，長調(diào)頗多，中間更有藏韻，木蘭花慢，惟屯田得音調(diào)之正。蓋傾城、盈盈、歡情，於第二字中有韻。且如定風(fēng)波、南鄉(xiāng)子、隔浦蓮，豈可冒昧為之。 沈雄曰：水調(diào)歌頭，間有藏韻者。東坡明月詞，“我欲乘風(fēng)歸去，惟恐瓊樓玉宇”，後段“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謂之偶然暗合則可，若以多者證之，則問之箋體家，未曾立法於嚴(yán)也。 ○排調(diào) 沈雄曰：唐人歌詞，皆七言而異其名。渭城曲為陽關(guān)三疊，楊柳枝復(fù)為添聲，若采蓮、竹枝，當(dāng)日遂有排調(diào)。如竹枝女，年少舉棹，同聲附和，用韻接拍之類，不僅雜以虛聲也。 ○衍詞 沈雄曰：衍詞有三種，賀方回衍“秋盡江南葉未凋”，陳子高衍“李夫人病已經(jīng)秋”，傅和舊時而為添聲也?；ǚ腔?，張子野衍之為御街行。水鼓子，范希文衍之為漁家傲，此以短句而衍為長言也。至溫飛卿詩云：“合歡桃核真堪恨，里許原來別有人?！鄙焦妊転樵~云：“似合歡桃核，真堪人恨，心里有兩個人人?！惫旁娫疲骸耙龟@如秉燭，相對如夢寐。”叔原衍為詞云：“今宵剩把銀缸照，猶恐相逢是夢中?！币源艘姙樵娭乓?。 ○集句 《柳塘詞話》曰：徐士俊謂集句有六難，屬對一也，協(xié)韻二也，不失粘三也，切題意四也，情思聯(lián)續(xù)五也，句句精美六也。賀裳曰：集之佳者亦僅一斑斕衣也，否則百補(bǔ)破衲矣。介甫雖工，亦未生動。沈雄曰：余更增其一難，曰打成一片，稼軒俱集經(jīng)語，尤為不易。 沈雄曰：蘇長公南鄉(xiāng)子云：“悵望送金杯。［杜牧］漸老逢春能幾回。［杜甫］花滿楚城愁遠(yuǎn)別。［許渾］情懷。何況青絲急管催。［劉禹錫］吟斷望鄉(xiāng)臺。［李商隱］萬里歸心獨(dú)上來。［許渾］景物登三閑始見。［杜牧］徘徊。一寸相思一寸灰。［李商隱］”近代番錦集中，朱竹點(diǎn)絳唇詠風(fēng)云：“灑露飄煙。［包佶］無情有恨何人見。［皮日休］羅幃舒卷。［李白］算待花如霰。［王維］聽不聞聲。［韓愈］紫陌傳香遠(yuǎn)。［陳翥］陽春半。［崔］柳長如線。［李賀］舞態(tài)愁將斷。［鄭］”詞則佳矣，但取其義之吻合，不求其句之割切也。律陶集杜，自昔已然，止用七言五言也。即調(diào)中對句、結(jié)句之工巧，或出人意表，若內(nèi)用二字、三字、四字，當(dāng)割切之於何人，而注為某某句乎。 ○回文 鄒氐謨曰：回文之就句回者，自東坡、晦庵始也。其通體回者，自義仍始也。近代張纟延以一首律詩，而回作一首填詞。董以甯、毛重倬，有一首而回作兩調(diào)者。文人慧業(yè)，曲生狡獪。 張纟延律詩一首，向作舞春風(fēng)，昔有此體，近復(fù)回作虞美人調(diào)者：“是邊柳色春將半。枝上鶯聲喚?？陀螘匀站_羅稠。紫陌東風(fēng)弦管，咽朱樓。少年撫景慚虛過。終日看花坐。獨(dú)愁不見玉人留。洞府空教燕子，占風(fēng)流?！鄙蛐墼唬簴|坡菩薩蠻四時詞，是名倒句。即晦庵之春恨，詞義亦隱，如“晚紅飛盡春寒淺，淺寒春盡飛紅晚”，卒章云：“長恨送年芳。芳年送恨長?！豹q不失體，若丘瓊山之秋思，卒章云：“寒光月影斜。橫透碧窗紗。”平粘已失，句意又倒，此只可用倒句，而不可作回文者也。 ○隱字 詞綜曰：踏青游一詞為贈妓崔念四之作，政和間士人所制，隱念四字。詞云：“識個人人，恰止二年歡會。以賭賽、六只渾四。向巫山重重去，如魚水。兩情美。同倚畫樓十二。倚了疊學(xué)重倚。兩日不來，時時在人心里。擬問卜、嘗占?xì)w計。拚三八清齋，望永同鴛被。到夢里。驀然被人驚覺，夢也有頭無尾?！鄙蛐墼唬呵厣儆嗡堃鳌靶沁B苑橫空”，隱婁東玉字。南柯子“一鉤斜月掛三星”，隱陶心字。何文縝虞美人“分香帕子柔藍(lán)膩，欲去殷勤惠”，隱惠柔字。興會所至，自不能已，大雅之作，政不必然。若黃山谷兩同心云：“你共人女邊著子，爭知我們里擔(dān)心。”隱好悶兩字?？傄颉包S絹幼婦，外孫齏臼”八字作俑，而下流於“秋在人心上，心在門里”，便開俚淺蹊徑。 ○隱括詞 賀裳曰：東坡隱括歸去來詞，山谷隱括醉翁亭記，兩人固是好手，終墮惡趣。 沈雄曰：東京士人隱括東坡洞仙歌為玉樓春，以記摩訶池上之事，見張仲素本事記。魯直隱括子同漁父詞為鷓鴣天，以記西塞山前之勝，見山谷詞。是真簡而文矣。 ○福唐體 《藝苑卮言》曰：陶淵明止酒用二十止字，梁元帝春日用二十二春字，一時游戲不足多尚。然如宋詞，東坡之皂羅特髻，連用七采菱拾翠字，書舟之四代好，連用八好字，亦有不可解者，何獨(dú)福唐體而疑之。 蓉城集曰：歐陽炯清平樂，通首十春字。初在句首，既入句中，始則單行，旋而雙見。安頓變化，究不若高賓王卜算子，全用春字，亦復(fù)警切，復(fù)生動。 沈雄曰：山谷阮郎歸，全用山字為韻。稼軒柳梢青，全用難字為韻。注云，福唐體，即獨(dú)不木橋體也。竹山如效醉翁也字，楚辭些字、兮字，一云騷體即福唐也，究同嚼蠟。 ○和韻 張之曰：詞不可強(qiáng)和人韻，若曲韻寬平，庶可賡和。倘險韻為人所先，牽強(qiáng)塞責(zé)，句意何以融貫乎。和詞如東坡楊花起句，質(zhì)夫合讓一頭地，後段愈出愈奇，壓倒今古。 沈際飛曰：張杞和花間集，凡四百八十七首。篇篇押韻，未免拘牽，字字求新，變饒生鑿，惟甘州遍“鴻影又被戰(zhàn)塵迷”一句差勝。 沈雄曰：古者歌必有和，所以繼聲也。倡予和汝，詩詠籜兮。調(diào)高和寡，曲推白雪。至一韻而為之?dāng)?shù)回往復(fù)，長慶之元、白，松陵之皮、陸，實(shí)濫觴焉。屬和工而格愈降矣。蘇、黃間一為之，辛、劉復(fù)為迭出，顧其才力優(yōu)為之，此猶夫絕塵遠(yuǎn)馭之才技，不馳逐於康莊大堤，而驟於崖峭壁，若不藉此無以擅長者。余作周勒山閑情集序云然。 江尚質(zhì)曰：亂仙鵲橋仙七夕詞，以八煞字為韻，“尤云寸正歡濃，但只怕來朝初八。年年此際一相逢，未審是甚時結(jié)煞?！睆堄诤砹_歌閨情詞，以毒蹴字為韻，“多情早是眉峰蹙。一點(diǎn)秋波，閑里覷人毒。歸來想見櫻桃熟，不道秋千，誰伴那人蹴?！贝讼揄嵵U者。張樞言席上，劉巨濟(jì)、僧仲殊在焉。命作西湖詞，巨濟(jì)口占云：“憑誰好筆。橫掃素縑三百尺，天下應(yīng)無。此是錢塘湖上圖。”仲殊應(yīng)聲云：“一般奇絕。云澹天高秋夜月。費(fèi)盡丹青。只這些畫不成?！庇置x梅花詞，仲殊先吟云：“江南二月。猶有枝頭千點(diǎn)雪。邀上芳樽。卻占東君一半春。”巨濟(jì)續(xù)和云：“尊前眼底。南國風(fēng)光都在此。移過江來。從此江南不復(fù)開?！鄙w減字木蘭花也，和句又是一法耳。 ○節(jié)序 張炎曰：昔人詠節(jié)序，付之歌喉者，不過為應(yīng)時納祜之作。所謂清明“拆桐花爛漫”，端午“梅霖乍歇”，七夕“炎光謝”，若律以詞家風(fēng)度，則俱未然。豈如周美成解語花詠元夕，史邦卿東風(fēng)第一枝詠立春，不獨(dú)措語精粹，且見時序風(fēng)物之感。若易安永遇樂詠元夕云：“不如向簾下，聽人笑語?！币嘧圆粣?，如以俚詞，歌於坐花醉月之下，為真可惜。 楊慎曰：馮雙溪之評胡浩然詞，立春喜遷鶯，先紀(jì)節(jié)序，次述宴會，末歸應(yīng)時納祜，要有感慨思致。 ○詠物 賀裳曰：曾見姜堯章論雙雙燕詠燕詞，不稱其“軟語商量”，而賞其“柳昏花暝”。正姚鉉所謂賦水不當(dāng)言水，而言水之左右前後也。尚未若張功父滿庭芳，月洗 酲桐一闋，不惟曼聲勝其高調(diào)，而形容細(xì)如毫發(fā)，又皆姜詞所未發(fā)者。 沈雄曰：詠物入妙之句，如杜衍詠荷，“真珠零落難收拾”。劉才邵詠夜度娘，“一抹微云淡秋月”。若賀方回“淡黃楊柳帶棲鴉”，秦處度，“藕葉清香勝花氣”，王阮亭、程村輩所云，取形不如取神也。 沈雄曰：紫薇詞，“羅帕分柑霜落齒，冰盤剝芡珠盈掬”。安陸詞“晴鴿試瓴風(fēng)力軟，雛鶯弄舌春寒薄”，楊慎特舉之為詠物之工。今彈指詞中，有“清脆鈴聲檐鴿夜，悠揚(yáng)燈影紙鳶風(fēng)”，清新亦未有人道。沈雄曰：即賀黃公詠燕詞，“斜日拖花，微風(fēng)撲絮”，如讀柳塘花塢時，便覺春光駘宕。王阮亭贈雁詞，“水碧沙明，參橫月落，還向?yàn)t湘去”，又絕似箏聲玉指，俱在行間也。 張炎曰：詞之賦梅，惟白石暗香、疏影二曲，自立新意，誠為絕唱。李白云：“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绷钭髅吩~者，不能為懷。 張炎曰：詩固難於詠物，詞為尤難。體認(rèn)稍真，則拘而不暢。摹情差遠(yuǎn)，則晦而不明。要須收縱聯(lián)密，用事切合，一段意思，全在結(jié)尾聲。如史邦卿雙雙燕詠燕，姜堯章齊天樂詠促織，全章精粹，了然在目，且不留滯於物。 ○曲調(diào) 沈雄曰：前人有以詞而作曲者，斷不可以曲而作詞。如念奴嬌、百了令，同體也，俱隸北曲大石調(diào)。起句云：“驚飛幽鳥蕩殘紅，撲蔌脂胭零落。門掩蒼苔書院悄，潤破紙窗偷瞧。一操瑤琴，一番相見，曾道閑期約。多情多緒，等閑肌骨如削?！庇制鹁湓疲骸疤綍r節(jié)，正山河一統(tǒng)，皇家全盛。宮殿風(fēng)微儀鳳舞，翠靄紅云相映。四海文明，八方刑措，田傳歌詠。風(fēng)淳俗美，庶民咸仰仁政。”此等調(diào)則詞，而語而曲也，不可以不辨。竟有詞名而曲調(diào)者，如竹枝亦有北曲，詞云：“胸背裁絨宮錦袍。續(xù)斷絲麻雜采絳。紅梅風(fēng)韻海棠嬌，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清高。蘭蕙性，不蓬蒿?！比玟较骋嘤心蠀芜^曲，詞云：“才貌撐衣不整。對良宵轉(zhuǎn)覺凄清。似王維雪里芭蕉景。擲果車邊粉黛情。燈月彩，少甚麼鬧蛾，引神仙，隘香車，墜瑟遺瓊?！比鐪p字木蘭花亦有北曲，詞云：“愁懷百倍傷。那更怯秋光。逐朝倚定門望。忮昏黃，塞角韻悠揚(yáng)?！比缱硖揭嘤斜鼻~云：“黃庭小楷。白苧新裁。一篇閑賦寫秋懷。上越王古臺。半天虹寸殘云載。幾家漁網(wǎng)斜陽曬。孤村酒市野花開。長吟去來?！碑吘故乔窃~，恐後之集譜者，或以曲調(diào)而亂詞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