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文 【文賦（并序）】 ※陸士衡臧榮緒《晉書》曰：機(jī)字士衡，吳郡人。祖遜，吳丞相。父抗，吳大司馬。機(jī)少襲領(lǐng)父兵，為牙門將軍。年二十而吳滅，退臨舊里，與弟云勤學(xué)，積十一年。譽(yù)流京華，聲溢四表，被徵為太子洗馬，與弟云俱入洛。司徒張華，素重其名，舊相識以文。華呈天才綺練，當(dāng)時獨(dú)絕，新聲妙句，系蹤張蔡，機(jī)妙解情理，心識文體，故作文賦。 余每觀才士之所作，竊有以得其用心。作，謂作文也。用心，言士用心於文。《莊子》堯曰：此吾所用心。夫放言遣辭，良多變矣。夫作文者，放其言，遣其理。多變，故非一體。妍蚩好惡，可得而言；文之好惡，可得而言論也。范曄《后漢書》趙壹刺世疾邪曰：孰知辯其妍蚩。《廣雅》曰：妍，好也?！墩f文》曰：妍，慧也?！夺屆吩唬候浚V也?！堵曨悺吩唬候?，騃也。然妍蚩，亦好惡也。每自屬文，尤見其情?！墩摵狻吩唬河乃紝傥?，著記美言。屬，綴也。杜預(yù)《左氏傳》曰：尤，甚也。士衡自言，每屬文，甚見為文之情。恒患意不稱物，文不逮意。《爾雅》曰：逮，及也。蓋非知之難，能之難也。《尚書》曰：非知之艱，行之惟艱。故作《文賦》，以述先士之盛藻，因論作文之利害所由。利害由好惡?？装矅渡袝鴤鳌吩唬涸?，水草之有文者，故以喻文焉。它日殆可謂曲盡其妙。言既作此文賦，它日而觀之。近謂委曲盡文之妙理?！墩撜Z》鯉曰：它日又獨(dú)立。趙歧《孟子章句》曰：它日，異日也。至於操斧伐柯，雖取則不遠(yuǎn)，此喻見古人之法不遠(yuǎn)?！睹姟吩唬悍タ路タ?，其則不遠(yuǎn)。注：則，法也。伐柯必用其柯，大小長短，近取法於柯，謂不遠(yuǎn)也。若夫隨手之變，良難以辭逮。言作之難也。文之隨手變改，則不可以辭逮也?！肚f子》輪扁謂桓公曰：斫徐，則甘而不固。疾，則苦而不入。不疾不徐，得於手而應(yīng)於心?？诓荒苎砸?，有數(shù)存焉。蓋所能言者，具於此云。蓋所言文之體者，具此賦之言。 佇中區(qū)以玄覽，頤情志於典墳?！稘h書·音義》，張晏曰：佇，久俟待也。中區(qū)，區(qū)中也?！蹲謺吩唬盒?，幽遠(yuǎn)也?！独献印吩唬簻斐[。河上公曰：心居玄冥之處，覽知萬物，故謂之玄覽?！队耐ㄙx》曰：皓頤志而不傾?！蹲笫蟼鳌烦釉唬鹤笫芬邢?，能讀三墳五典。遵四時以嘆逝，瞻萬物而思紛。遵，循也，循四時，而嘆其逝往之事；攬視萬物盛衰，而思慮紛紜也。《淮南子》曰：四時者，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悲落葉於勁秋，喜柔條於芳春。秋暮衰落故悲；春條敷暢，故喜也，《淮南子》曰：木葉落，長年悲。心懔懔以懷霜，志眇眇而臨云。懔懔，危懼貌。眇眇，高遠(yuǎn)貌。懷霜臨云，言高潔也?！墩f文》曰：懔懔，寒也?？兹凇端]禰衡表》曰：志懷霜雪?！段栀x》曰：氣若浮云，志若秋霜。詠世德之駿烈，誦先人之清芬。言歌詠世有俊德者之盛業(yè)。先民，謂先世之人，有清美芬芳之德而誦勉?！睹姟吩唬和跖溆诰?，世德作求。又曰：在昔，先民有作。游文章之林府，嘉麗藻之彬彬?！墩撜Z》曰：文質(zhì)彬彬，然后君子。孔安國注曰：彬彬，文質(zhì)見半之貌。慨投篇而援筆，聊宣之乎斯文?！俄n詩外傳》曰：孫叔敖治楚，三年而國霸，楚史援筆而書之於策。《尚書中候》曰：玄龜負(fù)圖出洛，周公援筆以寫也。 其始也，皆收視反聽，耽思傍訊。收視反聽，言不視聽也；耽思傍訊，靜思而求之也。毛萇《詩傳》曰：耽，樂之久?！稄V雅》曰：訊，問也。精騖八極，驚游萬仞。精，神爽也。八極、萬仞，言高遠(yuǎn)也?！痘茨献印吩唬喊死€之外，乃有八極。包咸《論語注》曰：七尺曰仞。其致也，情曈昽而彌鮮，物昭晣而互進(jìn)?！稜栄拧吩唬褐拢烈??！钝n》曰：曈昽，欲明也?！墩f文》：昭晣，明也。傾群言之瀝液，漱六藝之芳潤。楊子《法言》曰：或問群言之長，曰：群言之長，德言也。宋衷曰：群，非一也?！吨芏Y》曰：六藝，禮、樂、射、御、書、數(shù)也。浮天淵以安流，濯下泉而潛浸。言思慮之至，無處不至，故上至天淵於安流之中；下至下泉，於潛浸之所?！秳∏孛佬隆吩唬河鞙Y之間?！冻o》曰：使江水兮安流?！睹姟吩唬轰１讼氯税?。於是沈辭怫悅，若游魚銜鉤，而出重淵之深；怫悅，難出之貌。浮藻聯(lián)翩，若翰鳥纓繳，而墜曾云之峻。聯(lián)翩，將墜貌。王弼《周易注》曰：翰，高飛也?！墩f文》曰：繳，生系縷也。謂縷系矰矢而以弋射。收百世之闕文，采千載之遺韻?！墩撜Z》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謝朝華於已披，啟夕秀於未振。華秀，以喻文也。已披，言已用也。觀古今於須臾，撫四海於一瞬?！陡咛瀑x》曰：須臾之間。司馬遷曰：卒卒無須臾之間?！肚f子》老聃曰：俯仰之間，再撫四海之外。《呂氏春秋》曰：萬世猶一瞬?！墩f文》曰：開闔目數(shù)搖也。 然后選義按部，考辭就班?！缎⊙拧吩唬喊啵我?。抱暑者咸叩，懷響者畢彈。言皆擊擊而用?；蛞蛑σ哉袢~，或沿波而討源。孔安國《尚書傳》曰：順流而下曰沿。源，水本也?；虮倦[以之顯，或求易而得難。言或本之於隱而遂之顯；或求之於易而便得難。之或?yàn)槲矗且?。或虎變而獸擾，或龍見而鳥瀾?！吨芤住吩唬捍笕嘶⒆儯湮谋?。言文之來，若龍之見煙云之上，如鳥之在波瀾之中。應(yīng)劭曰：擾，馴也。《莊子》曰：君子尸居而龍見。大波曰瀾?；蛲滋资?qū)}而不安。妥帖，易施貌。《公羊傳》曰：帖，服也?！稄V雅》曰：帖，靜也。王逸《楚辭序》曰：義多乖異，事不妥帖。岨峿，不安貌?！冻o》曰：圜鑿而方枘兮，吾固知其鉏铻而難入。罄澄心以凝思，眇眾慮而為言。《周易》曰：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者也?；\天地於形內(nèi)，挫萬物於筆端?！痘茨献印吩唬禾徽撸位\天地也?！墩f文》曰：挫，折也。《韓詩外傳》曰：辟文士之筆端，辟武士之鋒端，辟辯士之舌端。始躑躅於燥吻，終流離於濡翰?！稄V雅》曰：躑躅，跢跦也。鄭玄《毛詩箋》云：志往謂踟躕也。蹢與躑同，跢跦與踟躇同?！渡n頡篇》曰：吻，唇兩邊也。《字林》曰：吻，口邊。流離，津液流貌。劉公幹詩曰：敘意於濡翰。毛萇《詩傳》曰：濡，漬也?！稘h書·音義》韋昭曰：翰，筆也、協(xié)韻音寒。理扶質(zhì)以立幹，文垂條而結(jié)繁。言文之體，必須以理為本。垂條，以樹喻也?！稄V雅》曰：幹，本也。鄭玄《禮記注》曰：繁，盛也。信情貌之不差，故每變而在顏。《楚辭》曰：情與貌其不變。思涉樂其必笑，《方言》哀而已嘆。或操觚以率爾，或含毫而邈然。觚，木之方者，古人用之以書，猶今之簡也。史由《急就章》曰：急就奇觚。觚，木簡也?！墩撜Z·先進(jìn)篇》子路帥爾而對。毫，謂筆毫也。王逸《楚辭注》曰：銳毛為毫也。《毛詩》曰：聽我藐藐。毛萇曰：藐藐然不入。 伊茲事之可樂，固圣賢之所欽。茲事，謂文也?！蹲笫蟼鳌分倌嵩唬褐居兄Ｑ宰阋灾?，文足以言。不言，誰知其志。言而不文，行之不遠(yuǎn)。課虛無以責(zé)有，叩寂寞而求音?！洞呵镎f題辭》曰：虛生有形?！痘茨献印吩唬杭拍?，音之主也。函綿邈於尺素，吐滂沛乎寸心。毛萇《詩傳》曰：函，含也。古詩曰：中有尺素書?！读凶印肺膿粗^叔龍曰：吾見子之心矣，方寸之地虛矣。言恢之而彌廣，思按之而逾深。杜預(yù)《左氏傳注》曰：恢，大也。按，抑按也。言思慮一發(fā)，愈深恢大。播芳蕤之馥馥，發(fā)青條之森森?！墩f文》曰：蕤，草木華垂貌?！蹲胍吩唬翰菽救A曰蕤?！蹲至帧吩唬荷?，多木長貌。以喻文采若芳蕤之香馥，青條之森盛也。粲風(fēng)飛而猋豎，郁云起乎翰林?！稜栄拧吩唬悍鰮u謂之猋?！堕L楊賦》曰：翰林以為主人。 體有萬殊，物無一量，文章之體有萬變之殊，中眾物之形，無一定之量也?！痘茨献印吩唬赫遄萌f殊。紛紜揮霍，形難為狀。紛紜，亂貌。揮霍，疾貌?！段骶┵x》曰：跳九劍之揮霍。辭程才以效伎，意司契而為匠。眾辭俱湊，若程才效伎，取舍由意。類司契為匠。《老子》曰：有德司契。《論衡》曰：能雕琢文書，謂之史匠也。在有無而黽俯，當(dāng)淺深而不讓?！睹姟吩唬汉斡泻螣o，僶俯求之。僶俯，由勉強(qiáng)也。《論語》子曰：當(dāng)仁不讓於師。雖離方而遯員，期窮形而盡相。方圓，謂規(guī)矩也。言文章在有方圓規(guī)矩也。故夫夸目者尚奢，愜心者貴當(dāng)。其事既殊，為文亦異，故欲夸目者為文尚奢。欲快心者，為文貴當(dāng)。愜，猶快也。言窮者無隘，論達(dá)者唯曠。言其窮賤者，立說無非湫隘；其論通達(dá)者，發(fā)言唯存放曠。 詩緣情而綺靡，賦體物而瀏亮。詩以言志，故曰緣情；賦以陳事，故曰體物。綺靡，精妙之言。瀏亮，清明之稱。《漢書·甘泉賦》曰：瀏，清也?！蹲至帧吩唬呵鍨g，流也。碑披文以相質(zhì)，誄纏綿而凄愴。碑以敘德，故文質(zhì)相半。誄以陳哀，故纏綿凄慘。銘博約而溫潤，箴頓挫而清壯。博約，謂事博文約也。銘以題勒示后，故博約溫潤。箴以譏刺得失，故頓挫清壯。頌優(yōu)游以彬蔚，論精微而朗暢。頌以襃述功美，以辭為主，故優(yōu)游彬蔚。論以評議臧否，以當(dāng)為宗，故精微朗暢。彬蔚，已見上文。《漢書·音義》曰：暢，通也。奏平徹以閑雅，說煒曄而譎誑。奏以陳情敘事，故平徹閑雅。說以感動為先，故煒曄譎誑。雖區(qū)分之在茲，亦禁邪而制放。要辭達(dá)而理舉，故無取乎冗長?！墩撜Z》子曰：辭達(dá)而已矣。文穎《漢書注》曰：冗，散也。言文章體要，在辭達(dá)而理舉也。 其為物也多姿，其為體也屢遷。萬物萬形，故曰多姿。文非一則，故曰屢遷。《琴賦》曰：既豐贍以多姿。《周易》曰：為道也屢遷。其會意也尚巧，其遣言也貴妍。暨音聲之迭代，若五色之相宣。言音聲迭代，而成文章。若五色相宣而為繡也?！稜栄拧吩唬呼撸耙?。又曰：迭，更也?！墩摵狻吩唬簩W(xué)士文章，其猶絲帛之有五色之功。杜預(yù)《左氏傳注》曰：宣，明也。雖逝止之無常，固崎锜而難便。言雖逝止無常，唯情所適，以其體多變，固崎锜難便也。逝止，由去留也。崎锜，不安貌?！冻o》曰：嵚岑崎锜。崎音綺。锜音蟻。茍達(dá)變而識次，猶開流以納泉。言其易也。如失機(jī)而后會，恒操末以續(xù)顛。言失次也。謬玄黃之帙敘，故淟涊而不鮮。言音韻失宜，類繡之玄黃謬敘，故淟涊垢濁，而不鮮明也?！抖Y記》曰：朱緣之，玄黃之，以為黼黻文章?！冻o》曰：要淟涊之流俗。王逸曰：淟涊，垢濁也。 或仰逼於先條，或俯侵於后章。《廣雅》曰：條，科條也。凡為文之體，先后皆須意別，不能者則有此累。或辭害而理比，或言順而義妨?！吨芤住吩唬罕?，輔也?！墩f文》曰：妨，害也。離之則雙美，合之則兩傷，考殿最於錙銖，定去留於毫芒?！稘h書·音義》，項(xiàng)岱曰：殿，負(fù)也。最，善也。韋昭曰：第一為最，極下曰殿。又曰：下功曰殿，上功曰最。鄭玄《禮記注》曰：八兩為錙?！稘h書》曰：黃鍾之一籥，容千二百黍，重十二銖。然百黍，重一銖也。應(yīng)劭《漢書注》曰：十黍?yàn)橐唤t，十絫為一銖?！顿e戲》曰：銳思毫芒之內(nèi)。《音義》曰：芒，稻芒。毫，兔毫。茍銓衡之所裁，固應(yīng)繩其必當(dāng)。言銓衡所裁，茍有輕重，雖應(yīng)繩墨，須必除之。《聲類·蒼頡篇》曰：銓，稱也。曰銓，所以稱物也《漢書》曰：衡，平也平，輕重也?！渡袝吩唬何┠緩睦K則正?！肚f子》曰：匠石治木，直者應(yīng)繩?；蛭姆崩砀唬獠恢高m。極無兩致，盡不可益。言其理既極，而無兩致。其言又盡，而不可益。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以文喻馬也。言馬因警策而彌駿，以喻文資片言而益明也。夫駕之法，以策駕乘。今以一言之好，最於眾辭，若策驅(qū)馳，故云警策?！墩撜Z》子曰：片言可以折獄?！蹲笫蟼鳌防@朝贈士會以馬策。曹子建《應(yīng)詔詩》曰：仆夫警策。鄭玄《周禮注》曰：警，敕戒也。雖眾辭之有條，必待茲而效績。必待警策之言，以效其功也?！都艺Z》，公父文伯之母曰：男女效績，愆則有辟。亮功多而累寡，故取足而不易。言其功既多為累蓋寡，故以取足，而不改易其文。 或藻思綺合，清麗千眠《說文》曰：謂文藻思如綺會。千眠，光色盛貌。炳若縟繡，凄若繁弦?！墩f文》曰：縟，繁，彩色也。又繡，五色彩備也。蔡邕《琴賦》曰：繁弦既抑，雅音復(fù)揚(yáng)。必所擬之不殊，乃闇合乎曩篇。言所擬不異，闇合昔之曩篇?！稜栄拧吩唬宏伲靡?，謂久舊也。雖杼軸於予懷，怵他人之我先。杼軸，以織喻也。雖出自己情，懼他人先己也?！睹姟吩唬鸿梯S其空。茍傷廉而愆義，亦雖愛而必捐。言他人言，我雖愛之，必須去之也。王逸《楚辭注》曰：不受曰廉?！墩f文》曰：捐，棄也。 或苕發(fā)穎豎，離眾絕致。苕，草之苕也。言作文利害，理難俱美，或有一句同乎苕發(fā)穎豎，離於眾辭，絕於致思也?！睹妭鳌吩唬很?，陵苕也?！秾O卿子》曰：蒙鳩為巢，擊之葦苕?！缎⊙拧吩唬汉趟胫^之穎。形不可逐，響難為系。言方之於影；而形不可逐譬之於聲，而響難系也?！尔i冠子》曰：影之隨形，響之應(yīng)聲。塊孤立而特峙，非常音之所緯。文之綺麗，若經(jīng)緯相成，一句既佳，塊然立而特峙，非常音所能緯也。心牢落而無偶，意徘徊而不能揥。牢落，猶遼落也。言思心牢落，而無偶揥之意，徘徊而未能也。蔡邕《瞽師賦》曰：時牢落以失次，咢纟坒蹇而陽絕。《說文》曰：揥，取也或?yàn)槎E。禘，猶去也。石韞玉而山輝，水懷珠而川媚。雖無佳偶，因而留之，譬若水石之藏珠玉，山川為之輝媚也。《尸子》曰：水中折者有玉，圓折者有珠?！秾O卿子》曰：玉在山而水潤，淵生珠而岸不枯。高氏注：玉，陽中之陰，故能潤澤草。珠，陰中之陽，有明，故岸不枯?！稄V雅》曰：韞，襄也。彼榛楛之勿翦，亦蒙榮於集翠。榛楛，喻庸音也。以珠玉之句既存，故榛楛之辭亦美。《毛詩》曰：榛楛濟(jì)濟(jì)。郭璞《山海經(jīng)》注曰：榛，小栗。楛木可以為箭。綴“下里”於“白雪”，吾亦濟(jì)夫所偉。言以此庸音而偶彼嘉句，譬以下里鄙曲綴於白雪之高唱。吾雖知美惡不倫，然且以益夫所偉也。寧玉對楚王問曰：客有歌於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宋玉《笛賦》曰：師曠為《白雪》之曲?！痘茨献印吩唬簬煏缱唷栋籽?，而神禽下降?！栋籽?，五十弦瑟樂曲名?！断吕铩?，俗之謠歌。《說文》曰：偉，猶奇也。 或讬言於短韻，對窮跡而孤興。短韻，小文也。言文小而事寡，故曰窮跡。跡窮而無偶，故曰孤興。俯寂寞而無友，仰寥廓而莫承。言事寡而無偶。俯求之，則寂寞而無友；仰應(yīng)之，則寥廓而無所承。譬偏弦之獨(dú)張，含清唱而靡應(yīng)。言累句以成文，猶眾弦之成曲。今短韻孤起，譬偏弦之獨(dú)張；弦之獨(dú)張，含清唱而無應(yīng)。韻之孤起，蘊(yùn)麗則而莫承也。毛萇《詩傳》曰：靡，無也?；蚣霓o於瘁音，徒靡言而弗華。瘁音，謂惡辭也。靡，美也，言空美而不光華也。班固《漢書》贊曰：纖微憔悴之音作，而民思憂。薛君《韓詩章句》曰：靡，好也?；戾慷审w，累良質(zhì)而為瑕。妍謂言靡，蚩謂瘁音，既混妍蚩，共為一體，翻累良質(zhì)而為瑕也。《禮記》曰：玉瑕不掩瑜。鄭玄曰：瑕，玉之病也。象下管之偏疾，故雖應(yīng)而不和。言其音既瘁，其言徒靡，類乎下管，其聲偏疾，升歌與之間奏，雖復(fù)相應(yīng)而不和諧。杜預(yù)《左氏傳注》曰：象，類也?！抖Y記》曰：升歌清廟，下管象武。王肅《家語注》曰：下管，堂下吹管。象，武舞也。或遺理以存異，徒尋虛以逐微。言寡情而鮮愛，辭浮漂而不歸。漂，猶流也。不歸，謂不歸於實(shí)。猶弦么而徽急，故雖和而不悲?！墩f文》曰：么，小也。《淮南子》曰：鄒忌一徽琴，而威王終夕悲。許慎注曰：鼓琴循弦謂之徽。悲雅俱有，所以成樂。直雅而無悲，則不成。或奔放以諧合，務(wù)嘈囋而妖冶。《埤蒼》曰：嘈啈，聲貌啈與囋及囐同。徒悅目而偶俗，固高聲而曲下。言聲雖高而曲下。張衡《舞賦》曰：既娛心以悅目?！稄V雅》曰：耦，諧也。耦與偶古字通。寤《防露》與《桑間》，又雖悲而不雅。防露未詳。一曰：謝靈運(yùn)《山居賦》曰：楚客放而《防露》作。注曰：楚人放逐，東方朔感江潭而作《七諫》。然靈運(yùn)有《七諫》有防露之言，遂以《七諫》為防露也?！抖Y記》曰：桑間，濮上之音，亡國之音也。鄭玄曰：濮水之上，地有桑間，先亡之音，於此水上。或清虛以婉約，每除煩而去濫?！蹲笫蟼鳌肪釉唬撼汲裏┒セ蟆ｊI大羹之遺味，同朱弦之清汜，雖一唱而三嘆，固既雅而不艷。言作文之體，必須文質(zhì)相半，雅艷相資。今文少而質(zhì)多，故既雅而不艷。比之大羹，而闕其馀味。方之古樂，而同清汜，言質(zhì)之甚也。馀味，謂樂羹皆古，不能備其五聲五味，故曰有馀也?！抖Y記》曰：清廟之瑟，朱弦而疏越，一唱而三嘆，有遺音者矣。大饗之禮，尚玄酒而俎腥魚，大羹不和，有遺味者矣。鄭玄曰：朱弦，練朱弦也。練則聲濁。越瑟底孔畫疏之，使聲遲。唱，發(fā)歌句者，三嘆，三人從而嘆之。大羹，肉湆不調(diào)以鹽菜也。遺，猶馀也。然大羹之有馀味，以為古矣，而又闕之，甚甚之辭也。 若夫豐約之裁，俯仰之形，《廣雅》曰：約，儉也。因宜適變，曲有微情。毛萇《詩傳》曰：適，之也?！冻o》曰：結(jié)微情以陳辭?！墩f文》曰：微，妙也?；蜓宰径髑桑蚶順愣o輕，或襲故而彌新，或沿濁而更清?？装矅渡袝鴤鳌吩唬阂u，因也。《禮記》曰：明王以相沿。鄭玄曰：沿，猶因述也?；蛴[之而必察，或研之而后精。譬猶舞者赴節(jié)以投袂，歌者應(yīng)弦而遣聲。王粲《七釋》曰：邪睨鼓下，亢音赴節(jié)?！蹲笫蟼鳌吩唬和恶嵌稹６蓬A(yù)曰：投，振也。是蓋輪扁所不得言，故亦非華說之所能精。《莊子》曰：桓公讀書於堂上，輪扁斫於堂下。釋椎鑿而上，問桓公：敢問公之所讀者何言也？公曰：圣之言。曰：圣人在乎？公曰：死矣。輪扁曰：然則君之所讀者，圣人之糟魄耳。公曰：寡人讀書，輪人安得議乎？有說則可，無說則死。輪扁曰：臣也。以臣之事觀之，斫輪徐則甘而不固矣疾，則苦而不入矣。不徐不疾，得於手而應(yīng)於心，口不能言也。有數(shù)存焉於其間，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於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斫輪。郭子玄云：言物各有性，效學(xué)之無益也。李頤曰：齊桓公也。扁音篇。謂斫輪之人，扁其名也。李頤曰：酒滓曰糟。司馬彪曰：爛食曰魄。甘，緩也。苦，急也。李曰：數(shù)，術(shù)也。王充《論衡》曰：虛談竟於華葉之言，無根之深，安危之際，文人不與，徒能華說之效也。 普辭條與文律，良余膺之所服?！渡袝返墼唬郝珊吐??？装矅唬郝?，六律也?！抖Y記》子曰：回得一善，則拳拳服膺，不失之。練世情之常尤，識前脩之所淑。董無心曰：罕得事君子，不識世情。尤，非也?！冻o》曰：蹇吾法夫前脩，非時俗之所服。淑，善也。雖浚發(fā)於巧心，或受於拙目。言文之難，不能無累。雖復(fù)巧心浚發(fā)，或於拙目受蚩。，笑也。與蚩同。彼瓊敷與玉藻，若中原之有菽。瓊敷玉藻，以喻文也。《毛詩》曰：中原有菽，庶人采之。毛萇曰：中原，原中也。菽，藿也，力采者得之。同橐龠之罔窮，與天地乎并育。《老子》曰：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河上公曰：橐龠中空虛，故能育聲氣也。王弼曰：橐，排橐。龠樂器。按橐，冶鑄者用以吹火使炎熾?！墩f文》曰：橐，囊也，音讬。龠音藥。雖紛藹於此世，嗟不盈於予掬?！睹姟吩唬航K朝采綠，不盈一掬。毛萇曰：綠，王萏。兩手曰掬?；缄恐畬铱?，病昌言之難屬。挈瓶，喻小智之人，以注在上。何休曰：提，猶挈也?！蹲笫蟼鳌吩唬弘m有挈瓶之智，守不假器?！墩撜Z》曰：回也屢空?！渡袝返墼唬河硪嗖??？装矅唬翰?，當(dāng)也。王逸《楚辭注》曰：屬，續(xù)也。故踸踔於短垣，放庸音以足曲?！稄V雅》曰：踸踔，無常也。今人以不定為踸踔不定，亦無常也?！肚f子》曰：夔謂蚿曰：吾以一足踸踔而行，爾無如矣。謂腳長短也?！秶Z》曰：有短垣，君不逾?！稜栄拧吩唬河?，常也。恒遺恨以終篇，豈懷盈而自足，言才恒不足也?！洞鹳e戲》曰：孔終篇於西狩。懼蒙塵於叩缶，顧取笑乎鳴玉。缶，瓦器，而不鳴，更蒙之以塵，故取笑乎玉之鳴聲也?！段淖印吩唬好蓧m而欲無昧，不可得也。李斯上書曰：擊甕叩缶。 若夫應(yīng)感之會，通塞之紀(jì)。紀(jì)，綱紀(jì)也?！吨芤住吩唬翰怀鰬敉ブㄈ病聿豢啥?，去不可止?！肚f子》曰：其來不可卻，其去不可止?！睹妭鳌吩唬憾簦挂??？装矅唬憾簦^。藏若景滅，行猶響起。枚乘上書曰：景滅跡絕?！锻趺摗吩唬喝r如響起。方天機(jī)之駿利，夫何紛而不理？《莊子》蚿曰：今予動吾天機(jī)。司馬彪曰：天機(jī)，自然也。又大宗師曰：其耆欲深者，其天機(jī)淺也。劉障曰：言天機(jī)者，言萬物轉(zhuǎn)動，各有天性，任之自然，不知所由然也。思風(fēng)發(fā)於胸臆，言泉流於唇齒?！墩摵狻吩唬何嵫詽垱?。紛威蕤以馺遝，唯毫素之所擬。威蕤，盛貌。馺遝，多貌?！斗舛U書》曰：紛綸萎蕤。毫，筆也?！蹲胛摹吩唬簳V曰素。楊雄書曰：赍素四尺。文徽徽以溢目，音泠泠而盈耳。延篤《仁孝論》曰：煥乎爛兮，其溢目也?！墩撜Z》曰：洋洋乎，盈耳哉？及其六情底滯，志往神留，《春秋演孔圖》曰：《詩含》五地六情，絕於申。宋均曰：申，申公也。仲長子《昌言》曰：喜怒哀樂好惡，謂之六情?！秶Z》曰：夫人氣縱則底，底則滯。韋昭曰：底，著也；滯，廢也。兀若枯木，豁若涸流?！肚f子》曰：形固可使如枯木，心固可使如死灰。郭象注《莊子》曰：遺身而自得，雖掞然而不持，坐忘行忘而為之。故行若曳枯木，止若聚死灰，是以云其神凝也。向秀曰：死灰枯木，取其寂漠無情耳。《爾雅》曰：涸，竭也?！秶Z》泉涸而成梁。涸，水盡也。攬營魂以探賾，頓精爽於自求。自求於文也?！冻o》曰：營魂而升遐?！吨芤住吩唬禾劫懰麟[，鉤深致遠(yuǎn)?！蹲笫蟼鳌窐菲钤唬盒闹?，是謂魂魄?！睹献印吩唬菏棺郧笾?。理翳翳而愈伏，思乙乙其若抽?！斗窖浴吩唬呼瑁僖?。乙，抽也。乙，難出之貌?！墩f文》曰：陰氣尚強(qiáng)，其出乙乙然。乙音軋。《新論》曰：桓譚嘗欲從子云學(xué)賦，子云曰：能讀千賦，則善為之矣。譚慕子云之文，嘗精思於小賦，立感發(fā)病。彌日瘳，子云說成帝祠甘泉，詔雄作賦，思精苦，困倦小臥，夢五藏出外，以手收而內(nèi)之。及覺，病喘悸少氣。士衡《與弟書》曰：思苦生疾。是以或竭情而多悔，或率意而寡尤?！蹲笫蟼鳌汾w武曰：范會言於晉國，竭情無私?！痘茨献印吩唬喝溯p小害，至於多悔?！墩撜Z》子曰：言寡尤，行寡悔。包曰：尤，過也。雖茲物之在我，非余力之所戮。物，事也。戮，并也。言文之不來，非予力之所并?！秶Z》曰：戮力一心。賈逵曰：戮力，并力也。故時撫空懷而自惋，吾未識夫開塞之所由。開，謂天機(jī)駿利。塞，謂六情底滯。 伊茲之為用，固眾理之所因?；秩f里而無閡，通億載而為津。言文能廓萬里而無閡，假令億載而今為津。《法言》曰：著古昔之昏昏，傳千里之忞忞者莫如書。軌曰：昏昏，目所不見。忞忞，心所不了?！缎⊙拧吩唬洪u，限也。俯貽則於來葉，仰觀象乎古人。葉，世也?！队耐ㄙx》曰：終保己而貽則?！渡袝吩唬河杩謥硎?。又曰：予欲觀古人之象。濟(jì)文武於將墜，宣風(fēng)聲於不泯?！墩撜Z》子貢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渡袝ぎ吤吩唬赫蒙瓢D惡，樹之風(fēng)聲?！睹姟吩唬好覈汇ＣO曰：泯，滅也。《爾雅》曰：泯，盡也。途無遠(yuǎn)而不彌，理無微而弗綸。《法言》曰：彌綸天地之事，記久明遠(yuǎn)者莫如書?！吨芤住吩唬阂着c天地準(zhǔn)，故能彌綸天地之道。王肅曰：彌綸，纏裹也。配霑潤於云雨，象變化乎鬼神。《論衡》曰：山大者云多。太山不崇朝，辨雨天下，然則賢圣有云雨之智，彼其吐文萬牒以上。賈子曰：神者，變化而無所不為也。被金石而德廣，流管弦而日新。金，鍾鼎也。石，碑碣也。言文之善者，可被之金石，施之樂章?！抖Y記》曰：金石絲竹，樂之器也。《漢書》曰：圣王已沒，鍾鼓管弦之聲未衰?！秴窃酱呵铩窐穾熤^越王曰：君王德可刻之於金石，聲可讬之於管弦。《毛詩》曰：漢廣，德廣所及也?！吨芤住吩唬喝招轮^盛德。 ◎音樂上 《樂記》曰：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心之動，物使之然也。感於物而動，故形於聲。聲相應(yīng)，故生變。變成方，謂之音。比音而樂之，及干戚羽旄，謂之樂?！蹲ⅰ吩唬悍?，猶文章也。又曰：聲成文，謂之音。 【洞簫賦】 《漢書·音義》，如淳曰：洞者，通也。簫之無底者，故曰洞簫?！夺屆罚汉?，肅也，言其聲肅肅然清也。大者二十三管，長三尺四寸，小者十六管。一名籟。 ※王子淵《漢書》曰：王襃，字子淵，蜀人也。宣帝時為諫議大夫。帝太子體不安，苦忽忽不樂，詔使襃等皆之太子宮，娛侍太子，朝夕誦書奇文，及自所造作，疾平復(fù)，乃歸。太子嘉襃所為《甘泉》及《洞簫頌》，令后宮貴人左右皆誦讀之。益州有金馬碧雞之寶，使襃祀焉。於道病卒。 原夫簫幹之所生兮，于江南之丘墟?！稄V雅》曰：原，本也?！督瓐D》曰：慈母山，此山竹作簫笛，有妙聲?！兜り栍洝吩唬航瓕幙h慈母山臨江生簫管竹。王襃賦云：于江南之丘墟，即此處也。其竹圓，異眾處。自伶?zhèn)惒芍駧O谷后，見此奇，故歷代常給樂府，而呼鼓吹山。幹，小竹也。王逸《楚辭注》曰：幹，體也。洞條暢而罕節(jié)兮，標(biāo)敷紛以扶疏。條暢，條直通暢也；罕，稀也。言竹節(jié)稀疏而相去。標(biāo)，竹之末也。宋玉《笛賦》曰：奇筱異幹，罕節(jié)簡支，敷紛茂盛，扶疏四布。徒觀其旁山側(cè)兮，則嶇嵚巋崎倚巇迤，誠可悲乎其不安也。嶇嵚巋崎，皆山險峻之貌。迤，邪平之貌。言竹生其旁，故欹側(cè)不安。音靡。彌望儻莽，聯(lián)延曠蕩，又足樂乎其敞閑也。儻莽曠蕩，寬廣之貌。敞，大貌。言竹生敞閒之處，又足樂也。讬身軀於后土兮，經(jīng)萬載而不遷。《左氏傳》晉大夫謂秦伯曰：君履后土而戴皇天。后土，地也，言竹讬生於地，經(jīng)歷萬載，不易其貞萃也。吸至精之滋熙兮，稟蒼色之潤堅?！吨芤住吩唬壕珰鉃槲?。滋熙，潤悅貌。孔安國《尚書傳》曰：稟，受也?！吨芤住吩唬赫馂樯n莨竹。感陰陽之變化兮，附性命乎皇天。《孫卿子》曰：陰陽大化?！吨芤住吩唬核臅r變化。翔風(fēng)蕭蕭而逕其末兮，回江流川而溉其山?！讹L(fēng)賦》曰：翱翔乎激水之上。荊軻歌曰：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言風(fēng)蕭蕭徑過其末?；亟?，謂江回曲也。《說文》曰：溉，猶灌也。言江之流注，灌溉其山也。揚(yáng)素波而揮連珠兮，聲礚礚而澍淵。呂忱曰：波，水涌也。漢武帝《秋風(fēng)辭》曰：橫中流兮揚(yáng)素波。杜預(yù)《左氏傳注》曰：揮，湔也。湔音贊。《字指》曰：礚，大聲也?！墩f文》曰：注，灌也。澍與注古字通。朝露清泠而隕其側(cè)兮，玉液浸潤而承其根。《說文》曰：液，津也。孤雌寡鶴娛優(yōu)乎其下兮，春禽群嬉翱翔乎其顛?！墩f文》曰：嬉，樂也。秋蜩不食，抱樸而長吟兮；玄猿悲嘯，搜索乎其間。《爾雅》曰：蜩，螂蜩?！斗窖浴吩唬撼^蟬為蜩。《家語》子夏曰：蟬飲露而不食，抱音附。《蒼頡篇》曰：樸，木皮也?！渡狭仲x》曰：玄猿素雌。搜索，往來貌。處幽隱而奧屏兮，密漠泊以犭聯(lián)猭?！稄V雅》曰：奧，藏也?！墩f文》曰：屏，蔽也岶，竹密貌。犭聯(lián)猭，相連延貌?！蹲謺罚横肼?lián)猭，獸逃走也。漠與同泊與岶同惟詳察其素體兮，宜清靜而弗喧?！斗窖浴吩唬核?，本也。言審視竹之本體，清而不讙譁也。幸得謚為洞簫兮，蒙圣主之渥恩。謚，號也。言得謚為簫而恒施用之，豈非蒙圣王之厚恩也?？芍^惠而不費(fèi)兮，因天性之自然?！墩撜Z》子曰：因人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費(fèi)乎？《家語》孔子曰：器用陶匏，以象天地之性也。萬物無可以稱之者，故其自然之體。 於是般匠施巧，夔妃準(zhǔn)法?！赌印吩唬汗敒樵铺荨｀嵭唬喊悖壳烧?，《莊子》曰：匠石之齊，見櫟社樹，匠伯不顧。司馬彪曰：匠石字伯?！渡袝返墼唬嘿缑甑錁?，教胄子。妃，未詳也。一云夔。《列子》曰：孔子就師襄學(xué)琴。帶以象牙，掍其會合。帶，猶飾也?！斗窖浴吩唬簰?，同也。言以象牙飾其會合之際。言巧密也。鎪鏤離灑，絳唇錯雜?！稜栄拧吩唬虹U，鎪也。離灑，鎪鏤之貌。絳唇，謂簫孔以朱飾之。鄰菌繚糾，羅鱗捷獵。言簫之形也。鄰菌繚糾，相著貌。如羅魚鱗布列也。捷獵，參差也。膠致理比，挹抐擫擟。膠緻理比，言細(xì)密也。挹抐擫擟，言中制也。於是乃使夫性昧之宕冥，生不睹天地之體勢，闇於白黑之貌形。性昧宕冥，謂天性闇昧，過於幽冥也。《說文》曰：宕，過也。生，初生也?！痘茨献印吩唬悍蛎ふ卟荒軇e晝夜，分白黑矣。憤伊郁而酷恧，愍眸子之喪精。鄭玄《禮記注》曰：憤，怒氣充實(shí)也。伊郁，不通。酷，猶甚也。《蒼頡篇》曰：恧，憂貌?！稄V雅》曰：眼珠子謂之眸。趙岐《孟子注》曰：眸子，目瞳子也。寡所舒其思慮兮，專發(fā)憤乎音聲。言冥生之人，而絕所見。思慮無所，故得專意發(fā)憤，在於音聲?！墩撜Z》子曰：發(fā)憤忘食。故吻吮值夫?qū)m商兮，龢紛離其匹溢。言口吻所吮，皆遇宮商紛離匹溢，聲四散也?！蹲至帧吩唬何?，口邊也?！墩f文》曰：吮，嗽也。形旖旎以順吹兮，瞋以紆郁。言簫聲既發(fā)，形旖旎以隨之?！稘h書·音義》，張揖曰：旖旎，猶阿那也。司馬相如賦曰：又猗狔以招搖?！墩f文》曰：顄，頤也?！夺屆吩唬?，咽下垂也。言氣之盛而，類瞋也?！冻o》曰：郁結(jié)紆軫。王逸曰：紆，曲也。與顄劉，并音含。音胡。氣所旁迕以飛射兮，馳散渙以逫律。旁迕，言氣競旁出，遞相逆迕也。飛射，氣出迅疾也。散渙，分布也。逫律，出遲貌。趣從容其勿述兮，騖合遝以詭譎。勿述，無所逆誤之貌。合鹓，盛多貌?！斗舛U書》曰：奇物譎詭。詭譎，猶奇怪也?；驕嗐缍郎?，獵若枚折。聲或渾沌不分潺湲，或復(fù)其聲模無似枚之折也?！峨s字》曰：潺浸，水流貌。獵，聲也?！对姟吩唬悍テ錀l枚。毛萇《詩傳》曰：枚，幹也?！稄V雅》曰：獵，折也?；蚵芏橌A兮，沛焉競溢。漫衍，流溢貌。駱驛，相連延貌。沛，多貌。惏栗密率，掩以絕滅。惏栗，寒貌，恐懼也?！讹L(fēng)賦》曰：憯凄惏栗。密率，安靜也。掩，止息貌。霵曄捷，跳然復(fù)出。霵曄踕，眾聲話貌?！墩f文》曰：跳，躍也。霵或?yàn)橥? 若乃徐聽其曲度兮，廉察其賦歌。廉，亦察也。啾咇而將吟兮，行鍖銋以龢啰。啾，眾聲。咇，聲出貌。行，猶且。鍖銋，聲不進(jìn)貌。龢啰，聲迭蕩相雜貌。咇音筆。音櫛。風(fēng)鴻洞而不絕兮，優(yōu)嬈々以婆娑。鴻洞，相連貌。嬈々，柔弱也。婆娑，分散貌?！稄V雅》曰：嬈，奇也。翩綿連以牢落兮，漂乍棄而為他。《說文》曰：漂浮也。他，謂奇聲也。言聲漂結(jié)而去，棄其舊調(diào)而更為奇聲。要復(fù)遮其蹊徑兮，與謳謠乎相龢。謳謠已發(fā)，簫聲於其蹊徑要復(fù)而遮之，與之相和也。龢，古和字。故聽其巨音，則周流泛濫，并包吐含，若慈父之畜子也?！俄n詩》曰：夫?yàn)槿烁刚?，必懷慈仁之愛，以畜養(yǎng)其子也。其妙聲，則清靜厭翳，順敘卑達(dá)，若孝子之事父也。妙聲，聲之微妙也。厭，安靜貌。曹大家《列女傳注》曰：達(dá)，深邃也，音翳?！蹲至帧吩唬哼_(dá)，滑也?？茥l譬類，誠應(yīng)義理，澎濞慷慨，一何壯士。言聲之慷慨如壯士。澎濞，波浪相激之聲。《說文》曰：慷慨，壯士不得志於心也。優(yōu)柔溫潤，又似君子?！洞蟠鞫Y》曰：優(yōu)之柔之?！抖Y記》曰：溫潤而澤。故其武聲，則若雷霆輘輷，佚豫以沸忄胃。輘輷，大聲也?！钝n》曰：怫忄胃，不安貌。忄胃音謂。其仁聲，則若覬風(fēng)紛披，容與而施惠?！秴问洗呵铩吩唬耗戏皆挥J風(fēng)。覬風(fēng)長物，故曰施惠。容與，寬裕之貌?；螂s遝以聚斂兮，或拔摋以奮棄。雜遝，眾多貌。拔摋，分散也。何休《公羊傳注》曰：側(cè)手擊曰摋。悲愴怳以惻惐兮，時恬淡以綏肆?！冻o》曰：愴怳懭悢兮。惻惐，傷痛也。《廣雅》曰：恬，靜也。《說文》曰：淡，安也。綏，遲也。王肅《尚書注》曰：肆，緩也。被淋灑其靡靡兮，時橫潰以陽遂。孔安國《尚書傳》曰：被，及也。淋灑，不絕貌。靡靡，聲之細(xì)好也。橫潰，旁決貌。陽遂，清通貌。言其聲或盛壯而細(xì)密，時復(fù)橫潰而清通也。鄭玄《周禮注》曰：陽，清也。又《禮記注》曰：遂達(dá)也。哀悁悁之可懷兮，良醰々而有味?！睹姟吩唬褐行膼€悁?！墩f文》曰：煩悁邑憂貌。《字林》曰：悁，含怒也。又曰：醰、甜同，長味也。 故貪饕者聽之而廉隅兮，狼戾者聞之而不懟?！渡袝吩唬哼稇圃粴J?？装矅唬贺濛壹睉?。《禮記》曰：儒者有砥礪廉隅。《戰(zhàn)國策》曰：張儀云：趙王狼戾無親?！稜栄拧吩唬簯?，怨也。剛毅彊虣反仁恩兮，啴唌逸豫戒其失。《字書》曰：虣，古文暴字也。啴啴逸豫，舒緩自放縱之貌。唌音誕。鍾期、牙、曠悵然而愕兮，杞梁之妻，不能為其氣。《呂氏春秋》曰：伯牙鼓琴，志在太山。鍾子期曰：善哉巍巍乎若太山。須臾，志在流水。子期曰：善哉，洋洋若流水。子期死，伯牙破琴絕弦，終身不復(fù)鼓琴，以為世無人為鼓琴者。按《列女傳》齊杞殖妻也。齊莊公襲莒，殖戰(zhàn)死，杞梁之妻，無子，內(nèi)外無五屬之親，既非所歸，乃就其夫之尸，於其城下而哭之，內(nèi)誠動人，道路過者，莫不為之揮涕。十日而城為之崩。杞梁，字；殖，名也。鄭玄《注禮》：魯襄公二十九年，齊侯襲莒，是也。《列子》曰：伯牙善鼓琴，鍾子期善聽?！蹲笫蟼鳌吩唬簬煏缡天稌x侯。杜預(yù)曰：師曠，晉樂太師。《字書》曰：愕，驚也?！肚俨佟吩唬鸿搅浩迖@者，齊邑杞梁殖之妻所作也。殖死，妻嘆曰：上則無父，中則無夫，下則無子，將何以立？吾亦死而已。援琴而鼓之。曲終，遂自投水而死。芑與杞同也。師襄嚴(yán)春不敢竄其巧兮，浸淫叔子遠(yuǎn)其類。《家語》曰：孔子學(xué)鼓琴於師襄。《七略》有莊春言琴。宋玉《笛賦》曰：於是天旋少陰，白日西靡，命嚴(yán)春，使叔子。浸淫，猶漸冉，相親附之意也。毛萇《詩傳》曰：昔顏叔子獨(dú)處于室，鄰之嫠婦，又獨(dú)處室。夜暴風(fēng)雨至，屋壞，婦人趨而至，叔子納之，而使執(zhí)燭，放於平旦，蒸盡，摍屋而繼之。自為避嫌不審矣。趙岐《孟子章句》曰：放，至也。嚚、頑、朱、均、惕復(fù)惠兮，桀、跖、鬻、博儡以頓悴?！蹲笫蟼鳌犯怀皆唬盒牟粍t德義之經(jīng)為頑，口不道忠信之言為嚚?！妒酚洝吩唬簣蜃拥ぶ觳恍?，舜子商均亦不肖。復(fù)惠，復(fù)黠慧也。桀，夏桀也。跖，盜跖也?！肚f子》曰：施及三王，天下大駭矣下有桀跖，上有曾史。鬻，夏育也。博，申博也。未詳其始。陸機(jī)《夏育贊》曰：夏育之猛，千載所希。申博角勇，臨頟奮椎。儡，羸疾貌。悴，即愁悴也。吹參差而入道德兮，故永御而可貴?！冻o》曰：吹參差兮誰思。王逸曰：參差，洞簫。 時奏狡弄，則彷徨翱翔。《埤蒼》曰：彷徨，猶仿佯也?；蛄舳恍?，或行而不留。言逝止無常。狡，急也。弄，小曲也。愺恅瀾漫，亡耦失疇。《埤蒼》曰：，寂靜也。與愺恅音義同。瀾漫，分散也?！渡狭仲x》曰：瀾漫遠(yuǎn)遷。薄索合沓，罔象相求。薄，迫也。索，求也。合沓，重沓也。罔象，虛無罔象然也?！肚f子》曰：黃帝游赤水之北，遺其玄珠，罔象求之而得。故知音者樂而悲之；不知音者怪而偉之。故聞其悲聲則莫不愴然累欷，撇涕抆淚。《說文》曰：撇，試也?！稄V雅》曰：歔欷，悲也。抆，亦試也。其奏歡娛則莫不憚漫衍凱，阿那腲腇者已。憚漫衍凱，歡樂貌。阿那腲腇，舒遲貌?！钝n》曰：腲腇，肥貌。是以蟋蟀蚸蠖，蚑行喘息，言所感深。《爾雅》曰：蟋蟀，蛩也。郭璞曰：促織也?！稜栄拧吩唬后?，蚇蠖也。郭璞曰：今蝍也?！吨軙吩唬和T行喘息?！墩f文》曰：蚑，徐行。凡生類之行皆曰跂。跂音奇?！墩f文》曰：喘，疾息也。螻蟻蝘蜒，蠅蠅翊翊《方言》曰：南楚謂螻蛄為括螻?！稜栄拧吩唬候夫?，大螘。螘與蟻同?！稜栄拧吩唬候狎嫖i蜒。蠅蠅翊翊，行貌。遷延徙迤，魚瞰雞睨。皆蟲之形也。遷延徙迤，卻退貌。魚目不瞑，雞好邪視，故取喻焉。瞰，視也。睨，邪視也。垂喙轉(zhuǎn)，瞪瞢忘食?！俄n詩外傳》曰：蕤賓有聲，倮價之蟲，無不延頸以聽?！墩f文》曰：喙，口也，或?yàn)閱B，鳥口也。轉(zhuǎn)動貌?！钝n》曰：瞪，直視也。瞢，視不審諦也。況感陰陽之龢，而化風(fēng)俗之倫哉？《家語》曰：人也者，天地之德，陰陽之交。 亂曰：狀若捷武，超騰逾曳，迅漂巧兮。狀，聲之狀也。捷武言捷巧。曳，亦逾也?；?yàn)橼槨｀嵉略唬黑?，度也。漂，疾也。又似流波，泡溲汎氵疌，趨巇道兮。泡溲，盛多貌。汎氵疌，微小貌。又云，波急之聲。《方言》曰：泡，盛也《埤蒼》曰：氵疌，裁有水也。巇道，崄巇之道。哮呷呟喚，躋躓連絕，淈殄沌兮。言其聲之大。哮呷呟喚，或躋或躓，時連時絕，淈然相亂，殄沌不分也?！钝n》曰：哮哧，大怒也。杜預(yù)《左氏傳注》曰：躋，升也?！稘h書·音義》韋昭曰：躓，頓也。攪搜氵學(xué)捎，逍遙踴躍，若壞頹兮。攪搜氵學(xué)捎，水聲也。壞頹，言如物崩壞頹毀也。優(yōu)游流離，躊躇稽詣，亦足耽兮?！俄n詩》曰：搔首躊躇。稽詣，言聲稽留如有所詣也?！渡n頡篇》曰：詣，至也。頹唐遂往，長辭遠(yuǎn)逝，漂不還兮。頹唐，隕墜貌。本或無此十二字。賴蒙圣化，從容中道，樂不淫兮。中於道德，雖樂不荒。《左氏傳》曰：吳公子札來聘，為之歌頌，曰：遷而不淫，樂而不荒。條暢洞達(dá)，中節(jié)操兮。言聲有條貫，通暢洞達(dá)，而中於節(jié)操。終詩卒曲，尚馀音兮。言簫中次詩，而曲將盡，尚有馀音也。吟氣遺響，聯(lián)綿漂撇，生微風(fēng)兮。漂撆，馀響少騰相擊之貌。連延駱驛，變無窮兮。 【舞賦》（并序）】 按周禮，舞師樂師掌教舞。有兵舞，有干舞，有羽舞，有旄舞?！秴问洗呵铩吩唬簣驎r陰氣滯伏，陽氣閉塞，使人舞蹈以達(dá)氣。舞者，音聲之容也。 ※傅武仲范曄《后漢書》曰：傅毅，字武仲，扶風(fēng)茂陵人也。少博學(xué)。建初中，肅宗博召文學(xué)之士，以毅為蘭臺令史。少逸氣，亦與班固為竇憲府司馬。早卒。 楚襄王既游云夢，使宋玉賦高唐之事?！陡咛瀑x》序曰：楚襄王與宋玉游於云夢之臺，望高唐之觀。王曰：試為寡人賦之。將置酒宴飲，謂宋玉曰：云夢，藪名，在南郡華容縣。高唐，觀名。此并假設(shè)為辭。寡人欲觴群臣，何以娛之？《左氏傳》曰：欒盈觴曲沃人。杜預(yù)曰：飲酒於曲沃。玉曰：臣聞，歌以詠言，舞以盡意?！渡袝吩唬焊柙佈浴？装矅唬焊柙伷淞x，以長其言。毛萇《詩序》曰：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說苑》曰：聲樂易良，而合於歌情，盡舞意。是以論其詩不如聽其聲，謂言之不足，故詠歌之。聽其聲不如察其形。謂詠歌之不足，故手舞足蹈也。言不如視其舞形。鄭玄注《樂記》曰：宮商角徵羽。雜比曰聲，單曰音。激楚結(jié)風(fēng)，陽阿之舞，張晏曰：激楚，歌曲也?！读信畟鳌吩唬郝牸こz風(fēng)。結(jié)風(fēng)，亦曲名?！渡狭仲x》曰：鄔郢繽紛，激楚、結(jié)風(fēng)?！段姆f》曰：激，沖激，急風(fēng)也。結(jié)風(fēng)、回風(fēng)，亦急風(fēng)也。楚地風(fēng)既自漂疾，然歌樂者，猶復(fù)依激結(jié)之急風(fēng)為節(jié)?！冻o》曰：宮庭震驚，發(fā)激楚兮?！痘茨献印吩唬悍蜃沲揸柊⒅?。又曰：歌采荑，發(fā)陽阿。鄭人聽之曰：不若延露以和。非歌者拙也，聽者異也。高誘曰：陽阿，古之名倡也。材人之窮觀，天下之至妙。噫，可以進(jìn)乎？孔安國《尚書傳》曰：噫，恨辭也。鄭玄注《禮記》曰：噫，弗寤之聲。王曰：如其鄭何？《樂記》曰：鄭衛(wèi)之音，亡國之音也。恐其同於鄭舞，當(dāng)如之何？《楚辭》曰：二八齊容起鄭舞。王逸曰：鄭國舞也。玉曰：小大殊用，鄭雅異宜?！俄n詩》曰：舞則纂兮。薛君曰：言其舞應(yīng)雅樂也。弛張之度，圣哲所施?！抖Y記》孔子曰：一張一弛，文武之道。是以樂記干戚之容，雅美蹲蹲之舞，《禮記》曰：干戚羽旄謂之樂。鄭玄曰：干，楯也。戚，斧也。武舞所執(zhí)也。《毛詩·小雅》曰：坎坎鼓我，蹲蹲舞我。一本或云旌旄之舞。禮設(shè)三爵之制，頌有醉歸之歌?！抖Y記》曰：君子飲酒也，禮三爵而油油以退。鄭玄曰：油油，悅敬貌?！睹婔旐灐吩唬赫裾聱?，鷺于飛；鼓咽咽，醉言歸，于胥樂兮。夫咸池六英，所以陳清廟、協(xié)神人也；《樂動聲儀》曰：黃帝樂曰咸池，顓頊樂曰五莖，帝嚳樂曰六英。宋均曰：能為天地四時六合之英華也?！睹姟吩唬呵鍙R，祀文王也?！渡袝吩唬喊艘艨酥C，神人以和。鄭衛(wèi)之樂，所以娛密坐、接歡欣也?！抖Y記》曰：鄭衛(wèi)之音，亂世之音。馀日怡蕩，非以風(fēng)民也。其何害哉？馀日，聽覽之馀日也。怡蕩，怡悅放蕩也?！稜栄拧吩唬衡?，樂也?！睹娦颉吩唬猴L(fēng)，教也。王曰：試為寡人賦之。玉曰：唯唯。 夫何皎皎之閑夜兮，明月爛以施光。古詩曰：明月何皦皦?！冻o》曰：夜皎皎兮既明。朱火曄其延起兮，燿華屋而熺洞房。古詩曰：朱火然其中，青煙飏其間?！稄V雅》曰：熺，熾也?！冻o》曰：姱容脩態(tài)縆洞房。黼帳袪而結(jié)組兮，鋪首炳以焜煌。司馬相如美人賦曰：黼帳周垂。袪，猶舉也。長門賦曰：張羅綺之幔帳兮，垂楚組之連綱?！稘h書》曰：鋪首鳴?！墩f文》曰：鋪，著門抪首。陳茵席而設(shè)坐兮，溢金罍而列玉觴。《毛詩》曰：文茵暢轂。鄭玄《注》曰：茵，蓐也。《詩》曰：我姑酌彼金罍。鄭玄曰：君黃金罍。玉觴，玉爵也?！吨芏Y》曰：朝覲有玉幾玉爵。騰觚爵之斟酌兮，漫既醉其樂康?！秲x禮》曰：騰觚于賓。又曰：小臣請媵爵。鄭玄曰：今文媵皆作騰?！抖Y記·禮器篇》注曰：凡觴一升曰爵，二升曰觚?！睹姟吩唬杭茸硪跃??！冻o》曰：君欣欣兮樂康。毛萇《詩傳》曰：康，樂也。嚴(yán)顏和而怡懌兮，幽情形而外揚(yáng)?！稜栄拧吩唬簯瑯芬?。文人不能懷其藻兮，武毅不能隱其剛。言皆欲騁其材，能效其技也?！蹲笫蟼鳌吩唬褐鹿麨橐恪：喍杼X，般紛挐兮，淵塞沈蕩，改恒常兮。言失度也。簡惰，疏簡怠惰也?！钝n》曰：踃，跳也。紛挐，相著牽引也?！睹姟吩唬浩湫娜麥Y。毛萇曰：塞，實(shí)也。淵，深也。於是鄭女出進(jìn)，二八徐侍?！冻o》曰：二八齊容起鄭舞?！痘茨献印吩唬汗奈杌蜃鬣嵨?。高誘《注》曰：鄭襃也，楚王之幸姬，善歌舞，名曰鄭舞。《楚辭》曰：二八迭奏，女樂羅些。姣服極麗，姁媮致態(tài)。姁媮，和悅貌。態(tài)，謂姿態(tài)也。貌嫽妙以妖蠱兮，紅顏曄其揚(yáng)華。毛萇《詩傳》曰：嫽，好貌。妖蠱，淑艷也。揚(yáng)華，揚(yáng)其光華。眉連娟以增繞兮，目流睇而橫波。連娟，細(xì)貌。繞，謂曲也。言眉細(xì)而益曲也。《上林賦》曰：長眉連娟。橫波，言目邪視，如水之橫流也?！渡衽x》曰：望余幬而延視兮，若流波之將瀾。珠翠的皪而照耀兮，華袿飛髾而雜纖羅。珠翠，珠及翡翠也?！墩f文》曰：的皪，珠光也。劉熙《釋名》曰：婦人上服謂之袿?！渡狭仲x》曰：飛纖垂髾。司馬彪曰：髾，燕尾也。衣上假飾?！蹲犹撡x》曰：雜纖羅，垂霧縠。司馬彪曰：纖，細(xì)也。顧形影，自整裝，順微風(fēng)，揮若芳，裝，服也。揮，動也。若，杜也。美人佩以為芳香也?！镀甙l(fā)》曰：揄流波，雜杜若。動朱唇，紆清陽，動朱唇，將歌也?！渡衽x》曰：朱唇的其若丹?！睹姟吩唬河忻酪蝗耍尻柾褓?。毛萇曰：清陽，眉目之間。亢音高歌為樂方。杜預(yù)《左氏傳注》曰：方，法也。 歌曰：攄予意以弘觀兮，繹精靈之所束。攄，散也。弘，大也。言精靈有所窘束，今將舒繹之也。《方言》曰：繹，理也。弛緊急之弦張兮，慢末事之肌曲。言將觀舞，故緊急之弦，先已張者，今廢弛之。末事之肌曲者，今輕慢之?！吨芏Y》曰：弛，懸也。鄭玄曰：弛，釋下也。《說文》曰：緊，纏絲急也?！渡n頡篇》曰：肌，曲也。言鄭衛(wèi)之末事，而委曲順君之好無益，故廢而慢之。舒恢炱之廣度兮，闊細(xì)體之苛縟?；朱?，廣大之貌。苛縟，煩數(shù)之貌。言度之恢炱者，更令舒緩。體之煩數(shù)者，使之疏闊?！冻o》曰：收恢臺之孟夏兮。炱與臺，古字通。賈逵《國語注》曰：苛，煩也。鄭玄《喪服注》曰：縟，數(shù)也。言舒廣大之度，則細(xì)體之事，不利於德者，疏而闊之。嘉關(guān)雎之不淫兮，哀蟋蟀之局促?！睹娦颉吩唬宏P(guān)雎，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憂在進(jìn)賢，不淫其色。《毛詩》曰：蟋蟀，刺晉僖公也，儉不中禮，蟋蟀在堂，歲聿云暮，今我不樂，日月其除。古詩曰：蟋蟀傷局促，小見之貌。啟泰真之否隔兮，超遺物而度俗。太真，太極真氣也。否隔，不通也。言所否閉隔絕，使通之?！秴问洗呵铩吩唬禾仗剖现畷r，陰多滯伏，陽道壅塞，乃作舞宣導(dǎo)之?！肚f子》孔子謂老聃曰：先生似遺物離人。揚(yáng)激徵，騁清角，激徵清角，皆雅曲名。《琴操》曰：伯牙鼓琴，作激徵之音?！俄n子》師曠曰：清徵之聲，不如清角。贊舞操，奏均曲，舞操而奏操也?！肚俚馈吩唬呵儆胁闹?。《樂汁圖徵》曰：圣人立五均。均者，亦律調(diào)五聲之均也。宋均曰：長八尺，施弦。形態(tài)和，神意協(xié)；從容得，志不劫。雍容閑雅，得其大體，不相迫劫也。協(xié)，和也。鄭玄《禮記注》曰：劫，脅也。 於是躡節(jié)鼓陳，舒意自廣。言舞人躡鼓以為節(jié)。此鼓既陳，故志意舒廣。游心無垠，遠(yuǎn)思長想?！肚f子》曰：乘物以游心。晉灼曰：垠，崖也。其始興也，若俯若仰，若來若往，雍容惆悵，不可為象。象，形象也。謂停節(jié)之間，形態(tài)頓乏，如惆悵失志也。變態(tài)不極，不可盡述其形象也。其少進(jìn)也，若若行，若竦若傾。兀動赴度，指顧應(yīng)聲。兀然而動赴其節(jié)度，手指目顧，皆應(yīng)聲曲。羅衣從風(fēng)，長袖交橫?！锻鯇O子》曰：衛(wèi)靈公侍御數(shù)百，隨珠照日，羅衣從風(fēng)?！俄n子》曰：長袖善舞。駱驛飛散，颯擖合并。駱驛，不絕貌。颯擖，屈折貌。與曲度相合并也。鶣燕居，拉扌沓鵠驚。鶣，輕貌。拉扌沓，飛貌。鶣音篇。拉音臘。綽約閑靡，機(jī)迅體輕。綽約，美貌。閑美，閑緩而柔美。赴曲機(jī)疾，體自輕少?！渡狭仲x》曰：便娟綽約?！肚f子》曰：綽約若處子。《埤蒼》曰：，雅也。機(jī)迅體輕，言舞之回折，如弩機(jī)之發(fā)迅。姿絕倫之妙態(tài)，懷愨素之絜清?！渡衽x》曰：懷貞亮之絜清?！墩f文》曰：愨，貞也。薛君《韓詩章句》曰：素，質(zhì)也。脩儀操以顯志兮，獨(dú)馳思乎杳冥。脩治儀容志操，以自顯心志。杳冥，謂遠(yuǎn)而出冥也。對問曰：翱翔乎杳冥之上。在山峨峨，在水湯湯，與志遷化，容不虛生?！读凶印吩唬翰拦那?，志在登高山。鍾子期曰：善哉，峨峨乎若太山，志在流水。鍾子期曰：善哉，湯湯然若江河。伯牙所念，鍾子期必得之。言舞人與志遷化亦如此者，容不虛生，必有所象也。湯音洋。明詩表指，嘳息激昂。歌中有詩，舞人表而明之，指而合節(jié)。表，明也。《韓詩外傳》曰：魯哀公嘳然太息。《說文》曰：嘳，太息也。貴與喟同?！稘h書》王章妻謂章曰：今在困厄，不自激昂。如淳曰：激厲抗揚(yáng)之意也。氣若浮云，志若秋霜。言既高且絜也。觀者增嘆，諸工莫當(dāng)。工，樂師也。 於是合場遞進(jìn)，按次而俟。遞，迭也。俟，待也。言待次第而出也。埒材角妙，夸容乃理。晉灼《漢書注》曰：埒，等。言斗巧妙也。夸，猶美也。理，謂裝飾也。軼態(tài)橫出，瑰姿譎起。眄般鼓則騰清眸，吐哇咬則發(fā)皓齒。瑰，美也。譎，異也。般鼓之舞，載籍無文，以諸賦言之，似舞人更遞蹈之而為舞節(jié)。古新成《安樂宮辭》曰：般鼓鍾聲，盡為鏗鏘。張衡《七盤舞賦》曰：歷七盤而屣躡。又曰：般鼓煥以駢羅。王粲《七釋》曰：七盤陳於廣庭，疇人儼其齊俟。揄皓袖以振策，竦并足而軒跱。邪睨鼓下，伉音赴節(jié)，安翹足以徐擊，馺頓身而傾折。卞蘭《許昌宮賦》曰：振華足以卻蹈，若將絕而復(fù)連。鼓震動而不亂，足相續(xù)而不并。婉轉(zhuǎn)鼓側(cè)，蜲蛇丹庭，與七盤其遞奏，覲輕捷之翾翾。義并同也?！墩f文》曰：哇，滔聲也。咬，淫聲也?！冻o》曰：美人皓齒，嫮以姱兮。摘齊行列，經(jīng)營切擬。指摘行列，使之齊整。經(jīng)營，往來之貌。鄭玄《禮記注》曰：擬，猶比也。扱，引也。言舞人舉引，皆有所比擬也?！稄V雅》曰：扱，引也。彷佛神動，回翔竦峙?！蹲犹撡x》曰：若神仙之彷佛?！墩f文》曰：彷佛，見不審也。擊不致莢，蹈不頓趾。蹈鼓而足趾不頓，言輕且疾也。翼爾悠往，闇復(fù)輟已。言翼然而往，闇而復(fù)止。闇，猶奄也，古人呼闇。殆與奄同?！斗窖浴吩唬貉伲嵋?。及至回身還入，迫於急節(jié)。已輟止，復(fù)回身旋入舞場，逼迫於曲之急節(jié)也。浮騰累跪，跗蹋摩跌。言舞者之容也。浮騰，跳躍也。累跪，進(jìn)跪貌。跗蹋摩跌，或反足跗以象蹈，或以足摩地而揚(yáng)跌也。鄭玄《禮記注》曰：跗，足趾也。《字書》曰：跌失蹠也。紆形赴遠(yuǎn)，漼似摧折。言要之曲折，漼然以摧折。紆曲其形，以踴其身也。漼，折貌。纖縠蛾飛，紛猋若絕。纖縠，細(xì)縠也。蛾飛，如蛾之飛也。紛猋，飛揚(yáng)貌?！渡狭仲x》曰：垂霧縠。《大戴禮》曰：食桑者有絲而蛾。郭璞《爾雅注》曰：蠶，蛾也。超越鳥集，縱弛殟歿。殟歿，舒緩貌。言舞勢超越，如鳥疾帶飛集也。縱馳之際，又且舒緩馳舍也。《字林》曰：鳥越，跳也。歿音沒。蜲蛇姌裊，云轉(zhuǎn)飄曶?！墩f文》曰：委蛇，邪行去也。姌裊，長貌。蜲與逶同。蛇音移。嫋音弱。如云轉(zhuǎn)之疾也。飄忽，如風(fēng)之疾也。毛萇《詩傳》曰：回風(fēng)為飄。曶與忽同體如游龍，袖如素蜺。游龍素蜺，喻美麗也。宋玉《神女賦》曰：蜿若游龍，從風(fēng)翱翔。司馬相如《大人賦》曰：垂絳幡之素蜺。黎收而拜，曲度究畢。言舞將罷，徐收斂容態(tài)而拜，曲度於是究畢?！渡n頡篇》曰：邌，徐也。邌與黎同。曹憲曰：瞰而拜。上音戾，下居虬反，今檢玉篇目部，無此二字。遷延微笑，退復(fù)次列。舞畢，退次行列也?！逗蒙x》曰：遷延引身。觀者稱麗，莫不怡悅。 於是歡洽宴夜，命遣諸客。言懽情已洽，而宴迫於夜，故命遣諸客也。擾躟就駕，仆夫正策?！钝n》：躟，疾行貌，《史記》曰：天下躟躟。仆夫，執(zhí)駕者。策，轡也?！洞蟠鞫Y》曰：驪駒在門，仆夫且存。車騎并狎，巃鹢逼迫。狎，謂多而相排也。巃嵸，聚貌。嵸音總。良駿逸足，蹌捍凌越。駿，馬也。逸，疾也?！稜栄拧吩唬痕劊瑒右?。蹌捍，馬走疾之貌。言馬駿逸奔突而走，相凌越也。龍驤橫舉，揚(yáng)鑣飛沫。鄒陽上書曰：蛟龍驤首。鑣，馬勒旁鐵也。馬舉首而橫走，動鑣則飛馬口之沫也。馬材不同，各相傾奪。傾奪，謂馳競也?；蛴杏獍８稗H，霆駭電滅?！读凶印凡畼吩唬禾煜轮R絕塵弭轍。言馬逾越於塵埃之前以赴車轍，如雷霆之聲，忽驚忽滅也。蹠地遠(yuǎn)群，闇跳獨(dú)絕。許慎《淮南子注》曰：蹠，踏也。遠(yuǎn)出於群，言疾速之甚也。鄭玄《尚書·五行傳》曰：闇跳，行疾貌。闇跳獨(dú)絕，言行急無比也?；蛴型鹱阌襞?，般桓不發(fā)。言馬按足緩步。郁怒，氣遲留不發(fā)也。《周易》曰：初九，盤桓，利居貞。后往先至，遂為逐末。言逸材之馬，雖后而能先至，遂為馳逐者之末也。逐者以發(fā)足為本。或有矜容愛儀，洋洋習(xí)習(xí)。鄭玄《毛詩注》曰：洋洋，莊敬貌。又《詩箋》云：習(xí)習(xí)，和調(diào)貌。遲速承意，控御緩急。言遲速任意也?！睹姟吩唬河至加?，抑罄控忌。毛萇曰：止馬曰控。忌，辭也，音冀?！都艺Z》孔子曰：御者同是車馬，其所為進(jìn)退緩急異也。車音若雷，騖驟相及?！堕L門賦》曰：雷隱隱而響起，聲象君之車音。言車聲隱隱，如遠(yuǎn)雷之音相連屬也。駱漠而歸，云散城邑。駱漠，駱驛紛漠，奔馳之貌。中夜車皆歸，城邑之中，寂然而空，有同云散也。天王燕胥，樂而不泆?！睹姟吩唬夯e豆有且，侯氏燕胥。胥，皆也，皆來相與燕也?！缎⒔?jīng)》曰：滿而不溢。娛神遺老，永年之術(shù)。優(yōu)哉游哉！聊以永日?！都艺Z》孔子歌曰：優(yōu)哉游哉，聊以卒歲?！睹姟吩唬呵乙韵矘?，且以永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