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喪不計(jì)閏

　　令甲：三年之喪，以二十七月為斷，遇閏月不在此數(shù)。蓋本古制?！栋谆⑼ā罚喝曛畣?，不以閏月數(shù)，何也？期者，復(fù)其時(shí)也，大功以下服月數(shù)，故以閏月除?！赌淆R·文惠太子傳》：母穆后薨后，其年九月有閏，小祥，疑應(yīng)計(jì)閏，王儉議以為："三百六旬，《尚書》明議；文公訥幣，《春秋》致譏。故先儒期喪，歲數(shù)沒閏，大功以下，月數(shù)數(shù)閏。所以吳商云：舍〔含〕閏以正期，允協(xié)情理"。詔從之〔按：以上引文應(yīng)有《南齊書·禮志》中〕。按期喪尚不計(jì)閏，則三年之喪益可知也。

　　父在為母斬衰

　　古禮：父在，為母服期?！抖Y記·雜記下篇》：期之喪十一月而練，十三月而祥，十五月而禫。注云：父在為母也?！秵史吩唬浩谡?，父在為母，傳曰：何以期也？屈也，至尊在，不敢伸其私尊也。《喪服四制》曰：父在為母齊衰，期者，見無二尊也。漢以來皆遵此制。唐高宗上元元年，武后上表，請(qǐng)父在為母服齊衰三年，從之。然猶僅齊衰也。明太祖定制：子為父母，庶子為其母，皆斬衰三年；嫡子、眾子為其庶母，皆齊衰杖期。自后遂為定制。

　　婦為舅姑三年年喪

　　婦為舅姑三年喪，起于宋太宗時(shí)。《燕翼貽謀錄》云：《禮經(jīng)》女子出適，以父母三年之喪折而為二，舅姑父母皆為期喪。太宗孝明皇后居昭憲太后之喪，齊衰三年。按乾德二年，判大理寺尹拙、少卿薛允中等奏："古禮及《開元禮》婦為舅姑服期，近代多為重服，請(qǐng)加裁定。"魏仁浦等議曰："古禮有期年之說，至后唐始定三年。竊以三年之內(nèi)，幾筵尚存，夫居苫塊之中，婦被綺羅之飾，夫妻齊體，哀樂不均。乞令舅姑之喪，婦從其夫，齊衰三年。"詔從之，遂為定制。據(jù)此則后唐已行之也。

　　喪次助哭

　　世俗有喪者，于吊客至，則多遣媼婢助哭，亦有竟使之代哭者?！赌鲜贰罚和跣阒z令云："世人以仆妾直靈助哭，當(dāng)由喪主不能淳至，欲以多聲相亂?；甓徐`，吾當(dāng)笑之。"可見六朝時(shí)已有此陋習(xí)。

　　避煞

　　喪家避煞之說，俞文豹《吹劍錄》引唐太常博士李才百已載喪煞損害法。如已日死者雄煞，四十七日回煞。十三、十四歲女雄煞，出南方第三家。煞白色男子，或姓鄭、潘、孫、陳，至二十日及二十九日兩次回喪家。故世俗相傳，至期必避之。據(jù)此，則唐時(shí)已有此風(fēng)。洪容齋《夷堅(jiān)志》：董成二郎死而既斂，家人用俚俗法篩細(xì)灰于灶前，欲驗(yàn)死者所趨。已而見鵝足跡在灰上，皆疑董已墮入畜類。又侯甸《西樵野記》：鄉(xiāng)人顧綱卒，煞回，適值夜中，其妻設(shè)香楮牲饌于靈幾，閫中障以彩綺，合門皆隱鄰舍，獨(dú)留一媼守家。媼見一物狀如猿，而大如犬，據(jù)案啖牲。見媼，連毆之，媼號(hào)呼，家人趨救，已失之矣。又儲(chǔ)泳論男女生煞云：人以某日死，則受某日之煞氣。陰陽家所載，有雌煞，有雄煞，有出，有不出。其說似不可信。然雌煞不出，則死者右足鉗而向左；雄煞不出，則左足鉗而向右；皆不出，則左、右足皆鉗而相向；皆出，則兩足皆不鉗而向外云云。歷按諸說，則雄煞、雌煞之說，理或有之。然泥于習(xí)俗，至傾家出避，則惑矣。善乎陳東山之論曰："安有執(zhí)親之喪，欲全身遠(yuǎn)害，而扃靈柩于空室之內(nèi)者？又豈有父母而肯害其子者？"乃獨(dú)臥苫塊中，帖然無事。此可此破俗說也。

　　墓祭

　　古無墓祭，先儒備言之。其最明切者，晉博士傅純?cè)唬?圣人制禮，以事緣情。制冢槨以藏形，而事之以兇；立廟祧以安神，而奉之以吉。送形而往，迎精而反。此墓廟之大分，形神之異制也。至于室廟寢祊，所以廣求神之道，而獨(dú)不祭于墓，明非神之所處也。"韓昌黎《豐陵行》亦云："臣聞神道尚清靜，三代舊制存諸書。墓藏廟祭不可亂，欲言非職知何如。"又程子謂：生不野合，死不墓祭。唐順之亦云：墓祭非古也。按《周禮·小宗伯》雖有"成葬而墓祭"之文，乃葬日孝子先歸虞祭，而使有司在墓，一祭地神，實(shí)非祭先祖?！囤Ｈ恕匪品布滥篂槭?，《檀弓》所云有司設(shè)尊于墓左亦然。其祭先祖于野者，特《曾子問》望墓為壇以時(shí)祭耳，然亦以宗子出奔，庶子不敢主祭于廟故然。其吊喪而不及殯者，則亦先之墓，主人之待之也，即位于墓左，婦人墓右，成踴盡哀，此又因赴吊不及而然，皆非常禮也?！妒酚洝肺渫跎霞烙诋叀ｑR融以畢為文王墓地名，其后武王、周公亦皆葬此。然司馬貞、林有望以為祭畢星而非祭墓。又按《竹書紀(jì)年》紂六祀，文王初亻龠于畢。則文王已祭畢，非墓祭可知也。惟《吳越春秋》曰：夏少康恐禹墓之絕祀，乃封其庶子于越，號(hào)曰無余，居于秦余，春秋祠禹墓于會(huì)稽，似夏時(shí)已有墓祭。然《吳越春秋》作于后漢趙長(zhǎng)君，其文多撮取《左氏》、《國(guó)語》、《史記》附會(huì)成篇，未可信也。蓋三代以上，本無墓祭，故辛有見被發(fā)祭野者而以為異。歐陽公謂：五代禮壞，寒食野祭而焚紙錢。論者引為近代墓祭之始。按寒食上冢，本唐開元二十年制，詔令編入五禮，永為常式，事見《舊唐書》，則非起于五代，而其實(shí)并非起于唐。(憲宗元和七年詔：常參官寒食拜墓，在畿內(nèi)者聽假日往還，他州府奏取進(jìn)止。）《孟子》東郭墦間之祭，雖屬設(shè)詞，然其時(shí)必已有此俗。《史記》：孔子沒魯，世世相傳，以歲時(shí)奉祠孔子冢。是春秋、戰(zhàn)國(guó)時(shí)已開其端。秦起寢殿于墓側(cè)。西漢渭北原廟月出衣冠，顏師古曰：從高帝陵寢出衣冠，月一游之也。蘇武自匈奴還，詔奉一太牢謁武帝園廟。元帝追念蕭望之，每遣使祭其冢。此西漢時(shí)墓祭也。光武令諸功臣王常、馮異、吳之等，皆過家上冢，又遣使者祭竇融父冢。明帝遂有上陵之制，(永平元年春正月，帝率公卿已下朝于園陵如元會(huì)儀。每正月上丁祀郊廟畢，以次上陵，百官、四姓親家、婦女、公主、諸正大夫、外國(guó)侍子、郡國(guó)計(jì)吏皆會(huì)陵。八月飲酎禮亦如之）。蔡邕見靈帝謁原陵，乃曰："吾聞古不墓祭。朝廷有上陵之禮，始謂可損，今見威儀，察其本意，乃知孝明皇帝至孝惻隱，不易奪也。"此則上陵之創(chuàng)為朝制，自東漢明帝始。蓋自西漢時(shí)早有上冢之俗，明帝遂因以定制耳。其他如樓護(hù)為諫議大夫，使郡國(guó)過齊，上書求上先人冢。鮑永椎牛上茍諫冢。魏武祭橋玄墓，又賜徐晃牛酒，令上先人墓。龐德公亦有上冢事。兩漢以來，見于史書者不一而足。蓋又因上陵之制，士大夫仿之，皆立祠堂于墓所，庶人之家不能立祠，則祭于墓，相習(xí)成俗也?？鬃釉疲核罋w土謂之鬼。周豐云：墟墓之間，未施哀于民而民哀，以生者之哀，事死者之鬼，亦情之自然而不容已者也。李濟(jì)翁《資暇錄》記唐時(shí)寒食出城拜掃，雖已即吉者，仍用喪服，白衫麻鞋。此蓋猶沿古時(shí)兇祭之意。

　　合葬

　　《檀弓》：季武子成寢，杜氏之葬在西階之下，請(qǐng)合葬焉。武子曰："合葬非古也，自周公以來，未之有改也。"又曰："周公蓋祔。"然則合葬之制，起于周公也。按古人合葬，不惟同穴，而且同槨，蓋取相親之意?！队洝吩疲河H之也者，親之也，生既同室，死自不容相離，故衛(wèi)人之祔也離之，魯人之祔也合之，而孔子獨(dú)善魯。然所謂離之者，亦非異其槨，但一槨而為二室耳。合之則并無有隔于兩棺之間者，而孔子之所善在此，則合葬之當(dāng)同槨也審矣。后世古法漸亡，同槨之制久已不講，所謂合葬者，但同穴耳。然古制亦有不便于時(shí)俗者。人之生死不齊，時(shí)之貧富亦異，故朱子謂古人槨大，可容兩棺，今人槨小，不能容，亦未嘗以異槨為非也。司馬溫公作《程夫人墓志》云：蜀人之祔也，同壟而異壙。則并有隔壙者矣。

　　改葬

　　《中庸》：武王末受命，追王太王、王季。疏云：武王追王，周公又改葬以王禮。按《左傳》隱公元年冬十月，改葬惠公?；莨耙玻兴螏?，太子少，故有闕，是以改葬?！稇?zhàn)國(guó)策》：魏惠王死，大雪，太子不改葬期?；菔┲^太子曰："昔王季葬于禁山之尾，欒水嚙其墓，見棺之前和。文王曰：先王欲一見群臣百姓也。出而張朝三日而后更葬。"則改葬起于文王也。(《呂氏春秋》謂葬于渦山之尾，《初學(xué)記》作咼山，《論衡》作滑山。）然古人改葬，蓋出于不得已。鄭康成謂墳?zāi)挂运时缐模瑢⑼鍪颜?，韓昌黎亦謂山崩水涌毀其墓，及葬不備禮者；敖繼公亦云或以向者之葬不能如禮，如晉惠公于共世子之類是也。后世以遷就風(fēng)水，輕動(dòng)祖宗之體魄，謬矣！改葬在除喪后者，其服緦麻?！斗Y梁傳》：改葬之禮，緦舉下緬也。《喪服記》：改葬服緦。戴德、鄭康成皆謂：服緦者，臣為君，子為父，妻妾為夫及孫為祖后者也。然則主喪者僅服緦，非主喪者則無服矣。衛(wèi)司徒文子改葬其叔父，問服于子思。子思曰："禮：父母改葬，緦；既葬而除之，不忍無服送至親也。"非父母無服，無服則吊服，昌黎謂：吊服，加麻也。

　　久而不葬

　　《禮》：士庶人逾月而葬，以次而上，至七月止，無久殯不葬者。《喪服小記》：久而不葬者，惟主喪者不除。此則有他故，必不得已者耳，非若后世停柩之法也。司徒文子問子思曰："喪服既除，然后乃葬，則其服何服？"子思曰："三年之喪未葬，服不變，除何有焉？"昌黎所謂改葬與未葬異者也，此久而不葬之服制也。

　　假葬

　　世俗有攢柩于所居之室，遂以為葬所者，古人謂之假葬。《通典》有假葬三年即吉議。郗詵母亡，便于嘗北壁外下棺，三年即吉。衛(wèi)瓘以其不應(yīng)除服議之，詵云："此方下濕，唯城中高，故遂葬于所居之宅，祭于所養(yǎng)之堂，不知其不可也。"(亦見《晉書》）。程棨《三柳軒雜說》：胡楷買屋修理，于夾壁中得故攢堂一尸，僵臥如生，觸之則應(yīng)手灰滅，遂白有司，遷瘞之。蓋即古人假葬之制也。

　　洗骨葬

　　時(shí)俗愚民有火化其先人之骨者，謂之火葬。顧寧人已詳言其兇慘。然又有洗骨葬者。江西廣信府一帶風(fēng)俗，既葬二三年后，輒啟棺洗骨使凈，別貯瓦瓶?jī)?nèi)埋之，是以爭(zhēng)風(fēng)水者，往往多盜骨之弊。余友沈倬其宰上饒，見庫中有骨數(shù)十具，皆盜葬成訟貯庫者。按《南史·顧憲之傳》：憲之為衡陽內(nèi)史。其土俗，人有病，輒云先亡為禍，乃開冢剖棺，水洗枯骨，名為除祟。則此俗由來久矣。

　　神道

　　吳曾《能改齋漫錄》謂：墓路稱神道，自漢已然。而引《襄陽耆舊傳》光武立蘇嶺祠，刻二石鹿夾神道，又《楊震碑》首題"太尉楊公神道碑銘"為證。張淏又引《漢書·高惠文功臣表》云戚國(guó)侯李信成，坐為太常丞相侵神道為隸臣，又《霍光傳》光夫人侈大其塋制，起二幽闕，筑神道，謂此二事又在前。是神道蓋起于西漢也。

　　碑表

　　《儀禮·士婚禮》入門當(dāng)碑揖，《聘禮》賓自碑內(nèi)聽命，又曰東西北上碑南，《禮記·祭義》牲入廟門，麗牲于碑。賈氏以為宗廟皆有碑，以識(shí)日景?！墩f文注》又云：宗廟碑以麗牲，后人因于其上紀(jì)功德?！短垂饭乙曍S碑，三家視桓楹。注：豐碑以大木為之，桓楹者形如大楹也?！秵蚀笥洝罚壕崴慕暥蠓蛟岫E二碑，凡封窆用綍去碑。注：樹碑于壙前，以紼繞之，用轆轤下棺也。按此數(shù)說，則古人宮寢墳?zāi)菇灾泊竽緸楸?。而其字從石者，孫何云：取其堅(jiān)且久也；劉勰則謂：宗廟有碑樹之兩楹，事止麗牲，未勒勛績(jī)，后代自廟徂墳，以石代金；司馬溫公謂：古人勛德多勒銘鼎鐘，藏之宗廟，其葬則有豐碑以下棺耳，秦漢以來，始作文褒贊功德，刻之于石，亦謂之碑。此二說似謂刻石之碑與下棺之碑無涉者，然唐封演《聞見記》：豐碑本天子、諸侯下棺之柱，臣子或書君父勛伐于其上，又立于隧口，故謂之神道。古碑上往往有孔，是貫繂索之象。孫宗鑒《東皋雜錄》：周、秦皆以碑懸棺，或木或石，既葬，碑留壙中，不復(fù)出矣。后稍書姓名爵里于其上，后漢遂作文字。李綽《尚書故實(shí)》亦云：古碑皆有圓空，蓋本墟墓間物，所以懸窆者，后人因就紀(jì)功德，由是遂有碑表。數(shù)十年前有樹德政碑者，亦設(shè)圓空，后悟其非，遂改。而孫何亦謂：昔在潁中，嘗見多荀陳古碑，皆穴其上，若貫索為之者。以問起居郎張觀，觀曰："漢去古未遠(yuǎn)，猶有豐碑之遺像。"更以質(zhì)之柳仲涂，亦云。然則墓道之有碑刻文，本由于懸窆之豐碑，而或易以石也。古碑之傳于世者，漢有楊震碑，首題"太尉楊公神道碑銘"，又蔡邕作郭有道、陳太邱墓碑文，載在《文選》。《后漢書》：崔實(shí)卒，袁隗為之樹碑頌德。故劉勰謂東漢以來，碑碣云起。吳曾《能改齋漫錄》亦謂碑文始自東漢。而朱竹垞又引元初五年謁者景君始有墓表，其崇四尺，圭首方趺，其文由左而右。按表即碑之類，則西漢已有碑制。究而論之，要當(dāng)以孔子題延陵吳季子"十字碑"為始?；蛴幸杉咀颖疄楹笕藗瓮姓撸评铌柋豕F山篆，后見此碑，遂變化開合，如龍如虎，則非后人所能造可知也。自此以后，則嶧山、之罘、碣石等，雖非冢墓，亦仿之以紀(jì)功德矣。

　　墓志銘

　　墓志銘之始，王阮亭《池北偶談》謂：《事祖廣記》引《炙輠子》，以為始于王戎、馮鑒?！妒率肌芬允加谖鳚h杜子春，而高承《事物紀(jì)原》以為始于比干。槎上老舌又引孔子之喪，公西赤志之，子張之喪，公明儀志之，以為墓志之始。不知《檀弓》所謂志之者，猶今之主喪云爾，未可改作志也。惟《封氏見聞錄》：青州古冢有石刻銘，云"青州世子?xùn)|海女郎"，賈昊以為東海王越之女，嫁荀晞之子者。又東都殖業(yè)坊王戎墓有銘曰"晉司徒尚書令安豐侯王君墓銘"。凡數(shù)百字。又魏侍中繆襲葬父母墓下題版文。則志銘之作納于壙中者，起于魏晉無疑云云。阮亭所據(jù)封氏之說固核矣，然《南史》齊武帝裴皇后薨，時(shí)議欲立石志。王儉曰："石志不出《禮經(jīng)》，起自宋元嘉中，顏延之為王球石志，素族無銘策，故以紀(jì)行。自爾以來，共相祖襲。今儲(chǔ)妃之重，既有哀策，不煩石志。"此則墓志起于元嘉中之明據(jù)也。(宋建平王宏薨，宋武〔孝〕武帝自為墓志銘。）司馬溫公亦謂南朝始有銘志埋墓之事。然賈昊辨識(shí)"東海王越之女"一事，亦見《南史》，則晉已有墓志之例。又《宋書·何承天傳》：文帝開玄武湖，遇大冢，得一銅斗。帝以問群臣，承天曰："此新莽時(shí)威斗，三公亡，皆賜之葬。時(shí)三公居江左者惟甄邯，此必邯墓也。"餓而冢內(nèi)更得一石，銘曰"大司徒甄邯之墓。"又張華《博物志》載，西漢南宮殿內(nèi)有醇儒王史威長(zhǎng)葬銘，曰："明明哲士，知存知亡。崇隴原野，非寧非康。不封不樹，作靈垂光。厥銘何依，王史威長(zhǎng)。"(亦見《學(xué)齋占畢》。）則西漢時(shí)已有墓銘也。《金史·蔡珪傳》：金海陵王欲展都城，有兩燕王墓，舊在東城外，今在所展之內(nèi)，命改葬于城外。此兩墓俗傳燕王及太子丹之葬也，及啟壙，其東墓之柩端題曰"燕靈王舊"，舊即古柩字通用，乃漢高祖子劉建也。其西墓蓋燕康王劉嘉之葬也。珪作《兩燕王辨》甚詳。此又西漢題識(shí)于柩之法。不特此也，《莊子》云：衛(wèi)靈公卜葬于沙丘，掘之得石槨，有銘曰"不憑其子"，靈公乃奪而埋之。則春秋以前已有銘于墓中者矣。(《唐書·鄭欽說傳》：梁任昉于大同四年七月，在鐘山壙中得銘，曰："龜言土，蓍言水，甸服黃鐘啟靈址。瘞在三上庚，墮遇七中已。六千三百?zèng)殉浇?，二九重三四百圯?當(dāng)時(shí)莫有解者，戒子孫世世以此訪人。昉五世孫寫以問欽說，欽說方出使，得之于長(zhǎng)驛，行三十里，至敷水驛，乃悟：此冢葬以漢建武四年三月十日，圯以梁大同四年七月十二日也。解在《欽說傳》內(nèi)。則漢時(shí)銘墓又有此一種，蓋即《莊子》所謂石槨銘之類也）由此數(shù)事以觀，則墓銘之來已入。而王儉謂始自宋元嘉中顏延之，此又何說？竊意古來銘墓，但書姓名官位，間或銘數(shù)語于其上，而撰文敘事，臚述生平，則起于顏延之耳。

　　碑表、志銘之別

　　《曾子固文集》有云：碑表立于墓上，志銘則埋壙中，此志銘與碑表之異制也。諸書所載，如庾子山作《崔公神道碑銘》所謂"思傳舊德，宜勒黃金之碑"，楊盈川作《建昌王公碑銘》所謂"丘陵標(biāo)榜，式建豐碑"，此碑之立于墓上者也。賈昊所辨東海女郎及甄邯諸事，皆從開冢而見。又《神僧傳》寶志公歿，梁武帝命陸倕制銘于冢內(nèi)。司馬溫公志呂誨，云海將死，囑為其埋文志。張仲倩云：撰次所聞，納諸壙。志銘之藏于墓中者也。故碑表有作于葬后者，《王荊公集》中馬正惠葬于天禧，而碑立于嘉祐，賈魏公碑亦立于既葬之明年。而墓志之作，必在葬前。溫公銘其兄周卿及昭遠(yuǎn)，皆云以葬日近，不暇請(qǐng)于他人，而自為銘，以葬時(shí)所用也。惟宋景濂作《常開平神道碑銘》亦云序而銘諸幽，殊不可解。神道碑無納壙之例，惟《南史》裴子野卒，宋湘東王作墓志銘藏于壙?jī)?nèi)，邵陵王又作墓志列于羨道，羨道列志自此始。又范傳正作李白新墓銘，刻二石一置壙中，一表道上，景濂或仿此歟？(溫公謂：碑猶立于墓道，人得見之，志藏于壙中，非開發(fā)孰從而睹之？謂志銘可不用也。費(fèi)兗則引韓魏公四代祖葬博野，子孫避地，遂忘所在。公既貴，始尋求，命其子祭而開壙，各得志銘然后信。則志銘之設(shè)，亦孝子慈孫之深意，未可盡非也。）《涌幢小品》云：劉宋時(shí)，裴松之以世立私碑，有乖事實(shí)，上言以為：立碑者宜上言，為朝議所許，然后得立，庶可防遏無征，顯章茂實(shí)。由是普斷遵行(見《南史·裴松之傳》）。至隋、唐，凡立碑者，皆奏請(qǐng)。及五代而弛，今且彌布天下矣。又朱竹垞云：古葬令五品以上立碑，降五品立碣，此規(guī)制之宜審者也。(按此本隋制，五品以上立碑，螭首龜趺，上不得過四尺，載在喪葬令。）碑有序有銘，謂之碑文可也。碑銘可也，而直謂之碑則非也。孫何曰：蔡邕撰郭有道、陳太邱碑，皆有序冠篇，而未亂之以銘，未嘗直名之曰碑。(《北史·樊遜傳》：魏收為《庫狄干碑序》，令樊孝謙作銘，陸邛不知，以為皆收作也。是又有兩人合作序、銘者。）迨李翱為商愍女碑，羅隱為三叔碑、梅先生碑，則序與銘皆混而不分，其目亦不復(fù)曰文，而直曰碑。是竟以麗牲懸繂之具而名其文矣。古者嘉量為銘，謂之量銘，鐘有銘，謂之鐘銘；鼎有銘，謂之鼎銘，不聞其去銘字而直謂之量也鐘也鼎也，此名目之宜審者也。(按《南史·虞荔傳》：梁武于城西置士林館，荔乃制碑奏上，帝即命勒于館。則六朝時(shí)已單名曰碑。）《癸辛雜識(shí)》引趙松雪云：北方多唐以前古冢，所謂墓志者，皆在墓中，正方而上有蓋，蓋豐下殺上，上書某朝某官某人墓志，此所謂書蓋也。后立碑于墓，其篆額應(yīng)止謂之額，今訛為蓋，非也。此題額之宜審者也。又夫婦合葬墓志，近代如王遵巖、王弇州集中，皆書曰"某君暨配某氏合葬墓志"，識(shí)者非之，以為古人合葬，題不書婦，今曰"暨配某者"，空同以后不典之詞也。而考唐、宋書法，則并無合葬字，但云"某君墓志"而已。其妻之祔，則于志中見之。此書法之宜審者也。又古人于碑志之文不輕作，東坡答李方叔云："但緣子孫欲追述其祖考而作者，某未嘗措手。"其慎重如此。今世號(hào)為能文者，高文大篇，可以一醉博易，風(fēng)斯下矣！唐荊州云：近日屠沽細(xì)人，有一碗飯吃，其死后必有一篇墓志，此亦流俗之最可笑者。杜子夏臨終作文曰：魏郡杜鄴立志忠款，犬馬未陳，奄先草露，骨肉歸于土，魂無所不之，何必故丘然后即化，長(zhǎng)安北郭，此焉宴息。王阮亭引之，以為此又后人自作祭文及自撰墓志之始也。又《后漢書·趙岐傳》：岐久病，敕兄子可立一員石于墓前，刻之曰："漢有逸人，姓趙名嘉，有志無時(shí)，命也奈何。"此亦與杜子夏臨終作文同也。

　　行狀

　　吳曾《能改齋漫錄》云：自唐以來，未為墓志，必先有行狀。蓋六朝以來已有之。按《梁書》江淹為宋建太妃周氏行狀，任昉、裴子野皆有行狀?！赌鲜贰吩号R沒，敕諸子不得上行狀。徐孝嗣為吳興守，王儉贈(zèng)以四言詩，人以比蔡子尼行狀，《北史》邢臧為甄琛行狀，世稱其工。而裴松之《三國(guó)志注》引用先賢行狀最多，則漢末已有之，并不自六朝始也。然古人行狀，本以上太常、司徒議謚法?！段簳吩疲号f制，凡薨亡者，大鴻臚、本州大中正條其行跡，移公府，下太常博士議謚。不應(yīng)謚法者，博士坐如選舉不實(shí)。若狀不實(shí)，中正坐如博士。《封氏聞見記》云：唐制，太常博士掌謚，三品以上薨亡者，故吏錄行狀，申尚書省考功?？?，下太常博士議擬申省，省司議訖，然后奏聞。是古人于行狀原有核實(shí)之法。然人已死，而子孫故吏為之，自必多溢美，而主其議者亦多以善善欲長(zhǎng)，誰肯與刻核之舉？雖有中正、博士處分及考功校勘，而濫者接踵。魏袁翻謂：今之行狀，皆出其私家，臣子自言其君父之行，無復(fù)是非。今之博士又與古不同，惟知依其行狀，便為議謚。請(qǐng)敕太常，有言詞流宕、無復(fù)節(jié)限者，不得聽受。唐李翱亦謂：行狀謚牒，皆故吏門生茍言虛美，愿敕考功，虛者勿受。按當(dāng)時(shí)行狀有中正、博士之處分，考功之?？保胁幻舛嗵撟u(yù)，何況近代之行狀，不必經(jīng)太?？脊Γ巳丝梢宰宰?，又何怪乎虛詞讕語，連篇累牘也！俞文豹《吹劍錄》：古來志婦人者止曰碑曰志，未嘗稱行狀，近有鄉(xiāng)人志其母曰行狀，不知何據(jù)。按江淹建太妃周氏行狀，已見《唐史》，則又不得謂婦人行狀之無本也。

　　樂石

　　世俗志銘之文，每云刻之樂石，蓋本嶧山碑文有"刻之樂石"之語而襲用之，不知引用誤也?！队碡暋?嶧陽孤桐，泗濱浮磬"，言泗水之濱有石可為磬，始皇嶧山所刻，即用此磬石，故謂之樂石(以磬乃作樂之具）。他處刻石文，不云樂石也。文士通用之于碑碣，誤矣。說見顏師古《匡謬正俗》。

　　忌日忌月

　　《禮記》君子有終身之喪，忌日之謂也。蓋每遇父母沒之日，必素服撤樂，哀慕終日。六朝以來，更有忌日請(qǐng)假之制。沈約《答庾光祿書》云，忌日請(qǐng)假。應(yīng)是晉、宋之間，其事未久?！斗馐下勔娪洝穭t以為古制忌日止是不飲酒、不作樂，至于后世請(qǐng)假閉門不見客，則禮之過。而引《晉書》會(huì)稽王世子忌日送客至新亭，主人作樂，王便起去，持彈彈鳥?；感扇?，與賓客游宴，惟至?xí)r一哭。以為古無忌日不見之客例。其不見客者，實(shí)由不能悲愴，故轉(zhuǎn)自藏晦耳。此言雖欲矯弊，然遇忌日仍宴賓見客如平時(shí)，行之既久，此禮將遂廢，是適便于背死忘親者之為。則與其過而去之，毋寧過而存之。《文昌雜錄》記宋元豐令諸私忌給假一日，逮事祖父母者準(zhǔn)此。蓋猶沿古制也。六朝時(shí)又有"忌月"之說。晉穆帝將納后，以康帝忌月疑之，下其議。荀納，王洽等謂："古但有忌日，若有忌月，則更當(dāng)有忌時(shí)、忌年益為無禮。"《南史·張融傳》：融有孝義，忌月，三旬不聽音樂?！短茣ね醴綉c傳》：議者以孝明帝忌月，請(qǐng)獻(xiàn)俘不作樂。方慶謂："禮有忌日，無忌月。"亦引荀納等忌時(shí)忌年之說以折之?！俄f公肅傳》：舊制，忌日之前三日、后三日皆不聽事，公肅亦引禮無忌月之說以著其非。

　　七七

　　俗以人死每七日為忌，至七七四十九日則卒哭，此不得其說。田藝衡《春雨逸響》云：人之初生，以七日為臘，死以七日為忌，一臘而一魄成，一忌而一魄散。楊用修亦云：人生四十九日而七魄全，死四十九日而七魄散。郎仁寶云：天以二氣五行生物而有七政，人得陰陽五常而有七情。天之道惟七，而氣至六日有余為一候；人之氣亦惟七，凡六日有余而行十二經(jīng)。又引《論衡·訂鬼篇》曰：鬼者，甲乙之神。甲乙者，天之別氣。人病且死，甲乙之神至矣。假令甲乙之日病，則死者庚辛之神，蓋甲乙鬼，庚辛報(bào)，故甲乙日病者，死期嘗〔?！吃诟烈?。而因以推五行相克之理，如木日鬼則金為之殺，金日鬼則火為之殺，皆隔七日也。是數(shù)說者皆有理，大抵陰陽往來，多以八日為候。如世人病傷寒者，其輕重每七日則一候，或一候、二候、三候，有按節(jié)不爽者?！兑住吩黄呷諄韽?fù)。此固天之道也?！抖Y記》水漿不入口者七日，其后世做七之始?xì)e？然以七七為限，經(jīng)傳并無明文。王棠謂：古禮諸侯七虞，以七日為節(jié)。春秋末，大夫皆僣用七虞。今逢七日必祭，凡七祭，蓋因虞禮而誤用之也。又引皇甫湜所撰《昌黎神道碑》云：遺命喪葬，無不如禮。凡俗習(xí)畫寫浮屠，日以七數(shù)之，及陰陽家所謂吉兇，一無污我云云。棠謂"日以七數(shù)之"者即今世逢七設(shè)奠是也。然七七之祭，實(shí)不始于唐。按《北史》胡國(guó)珍死，魏明帝為舉哀(國(guó)珍，胡太后之父也，故死而太后為之行喪禮）。詔自始薨至七七，皆為設(shè)千僧齋，齋令七人出家。閹人孟欒死，靈太后于其七日設(shè)二百僧齋。北齊武成帝寵和士開，將幸晉陽而士開母死，帝聽其過七日后續(xù)發(fā)。又孫靈暉為南陽王綽師，綽死，每至七日，靈暉為請(qǐng)僧設(shè)齋。此則做七之明證，蓋起于元魏、北齊也。按元魏時(shí)道士寇謙之教盛行，而道家煉丹拜斗，率以七七四十九日為斷，遂推其法于送終，而有此七七之制耳。唐《李翱集》有楊垂撰喪儀，其一篇云七七齋，翱以為非禮，特論去之?！俄n琦君臣相遇傳》：仁宗崩，英宗初即位，光獻(xiàn)后謂琦曰："當(dāng)初立他為皇子時(shí)，臣僚多有言不當(dāng)立者，恐他見后心里不好，昨因齋七并焚于錢爐矣。"齋七即做七也，此又近代做七故事也。

　　生壙

　　司空?qǐng)D作生壙，每春秋佳日，邀賓友游詠其上，事見《唐書》。然不自司空生始也。《后漢書·趙岐傳》：岐自為春秋藏〔按："后漢書"作"壽藏"〕，圖季札、子產(chǎn)、晏嬰、叔向四像導(dǎo)賓位，自畫其像居主位，皆為贊頌，此生壙之始也。《唐書》姚勖自作壽藏于萬安山，署兆曰寂居穴，墳曰復(fù)真堂，剟土為床，曰化臺(tái)，而刻石告后世。盧照鄰隱具茨山下，預(yù)為墓區(qū)，偃臥其中。李適營(yíng)墓樹十松，未病時(shí)，《?！吠鶎嬍缴希盟毒沤?jīng)要句》及素琴于前。此皆在司空?qǐng)D之先。

　　生祠

　　官吏有遺愛，既沒而民為之立祠者，蓋自文翁、朱邑始?！稘h書》：文翁終于蜀，吏民為立祠堂，歲時(shí)祭祀不絕。朱邑先為桐鄉(xiāng)令，后入為大司農(nóng)，臨死，囑其子曰："必葬我桐鄉(xiāng)。子孫念我，不如桐鄉(xiāng)民。"其子遵遺令，葬之于桐，桐人果為立祠，歲時(shí)祭享不絕?！逗鬂h書》：周嘉為零陵守，卒，吏民頌其遺愛，為立祠焉。王渙為洛陽令，卒，民立祠于安陽亭西，每祀輒弦歌之。許荊為桂陽守，卒，桂陽人為立廟樹碑。祭彤在遼東，有恩信，既沒，吏民為立祠。此皆死后立祠者也。其有立生祠者，《莊子》庚桑子所居，人皆尸祝之，蓋已開其端?！妒酚洝罚簷璨紴檠嘞?，燕、齊之間皆為立社，號(hào)曰欒公社。石慶為齊相，齊人為立石相同。此生祠之始也。《后漢書》：任延為九真太守，九真吏民生為立祠。王堂為巴郡太守，韋義為廣都長(zhǎng)，吏民皆為立生廟。又李憲即誅，余黨猶據(jù)守，光武欲討之，廬江人陳眾為從事，乘單車，駕白馬，往喻降之，乃共為立生祠，號(hào)曰白馬從事?！短茣罚旱胰式苜H彭澤令，邑人為立生祠。遷魏州，州人又為立祠。呂諲治荊州，有惠愛，荊人構(gòu)生祠。諲沒，人又以錢十萬徙祠于府西?！端问贰罚豪罘Y入相，淮陽民數(shù)千詣闕，請(qǐng)立生祠?！稄埧簜鳌罚浩渥鎻埲x，守洛四十年，洛人德之，立生祠。韓魏公在定州，數(shù)州之民詣闕，請(qǐng)為立生祠。事見《君臣相遇》。自唐以來，守魏者惟狄梁公有生祠，至公亦立為祠于熙寧佛寺，儀形宛然。此皆生而立祠者也。(按《舊唐書》狄仁杰有生祠在魏州，后其子暉為魏州司功參軍，貪暴，為人所惡，乃毀仁杰之祠。）

　　祠堂

　　今世士大夫家廟曰祠堂。按三代無祠堂之名。東坡《逍遙臺(tái)》詩自注云：莊子祠堂在開元，此或后人因其葬處為之，非漆園時(shí)制。然王逸序《天問》云：屈原見楚先王之廟及公卿祠堂，畫天地山川神靈奇詭之狀，因書壁而呵問之。則戰(zhàn)國(guó)末已有祠堂矣?！稘h書》張安世及霍光傳：將作穿復(fù)土起冢為祠堂。其時(shí)祠堂多在墓地，故司馬溫公謂漢世公卿貴人多建祠堂于墓所，在都邑則鮮，如成都外諸葛祠堂，蓋一二而已?！豆馕浼o(jì)》：建武十七年冬，幸章陵，悉為舂陵宗室起祠堂。因謁陵而起祠堂，則亦或在墓也?！逗鬂h書》：巴郡太守在任十七年，得夷人和，既卒，夷人愛慕，送其喪歸。詔書嘉美，為立祠堂。又清河王慶欲為母宋貴人作祠堂，不敢上言，常以為沒齒之恨?！段郝浴罚好鞯蹡|征，過賈逵祠，詔掃除祠堂，有穿漏者補(bǔ)治之?！侗笔贰ご奘恐t傳》：士謙為荊州刺史，及卒，闔境痛惜之，立祠堂，四時(shí)祭亭?！吨軙罚核抉R裔卒，家室卑陋，喪庭無所，乃詔為起祠堂。此則不在墓所，然其時(shí)尚沿祠堂之名。唐以后，士大夫各立家廟，祠堂名遂廢。若唐世所傳家廟碑、先廟碑之類，罕有名祠堂者?！端问贰に吴詡鳌罚簢L請(qǐng)復(fù)群臣家廟，曰：慶歷元年赦書，許文武官立家廟，而有司不能奉行，因循顧望，使王公薦享，下同委巷，請(qǐng)下有司論定施行。王曙亦奏請(qǐng)三品以上立家廟，復(fù)唐舊制；文彥博亦請(qǐng)定群臣家廟之制。蘇頌曰："大夫士有田則祭，無田則薦。今不能有土田，請(qǐng)考唐人寢室燕饗儀，止用燕器常食。"皇祐中遂著令臣下立廟。是其時(shí)亦未以祠堂為名。近世祠堂之稱，蓋起于有元之世?？肌对贰啡首诮ò⑿g(shù)祠堂，英宗建木華黎祠堂。朝廷所建，亦以為名，則士大夫私廟可知矣。

　　宗祠塐像

　　古者祭必有尸。《孟子》弟為尸。是戰(zhàn)國(guó)時(shí)尚有此制。然宋玉《招魂》已有像設(shè)君室之文，則塐像實(shí)自戰(zhàn)國(guó)始。顧寧人謂：尸禮廢而像事興，亦風(fēng)會(huì)使然也。近世祠堂皆設(shè)神主，無復(fù)有塐像者，其祖先真容則有畫像，歲時(shí)展敬。唐、宋時(shí)則尚多塐像。陸魯望建祠，塐已像于其中。咸淳中，有人醉仆其像，腹中皆生平詩文稿也。前明士大夫家祠亦有之。陸深《溪山余話》云：予謫延平時(shí)，路過蘭溪，謁章楓山祠堂，祠中塐像乃公服，不甚肖。

　　塑像

　　自佛法盛而塑像遍天下，然塑像實(shí)不自佛家始?！妒酚洝罚旱垡覟榕既艘韵筇焐?，與之博。則殷時(shí)已開其端?！秶?guó)語》：范蠡去越，越王以金寫其形而祀之?！秶?guó)策》宋王偃鑄諸侯之像，使侍屏廁。則并有鑄金者?！睹献印酚?作俑"之語，宋玉《招魂》亦云"像設(shè)"。魏文侯曰：吾所學(xué)者，乃土梗耳。又《國(guó)策》：秦王曰："宋王無道，為木人以象寡人而射其面。"又孟嘗君將入秦，蘇代止之，曰："土偶與桃梗相遇，桃梗曰：'子西岸之土也，挺子以為人，歲八月雨降，則汝殘矣。'土偶曰：'吾西岸之土，土殘則復(fù)西耳。今子?xùn)|國(guó)之桃梗也，削子以為人，雨下水至，漂子而流，吾不知所稅駕也。'"則泥塑木刻，戰(zhàn)國(guó)時(shí)皆已有之矣。又《韓非子》記桓赫削之道，鼻莫如大，目莫如小。鼻大可小，小不可大也；目小可大，大不可更小也。此又塑像之秘訣。至佛像，自漢武擊休屠，始得其祭天金人以歸。然則佛像本用金鑄，其后有用土木者，則轉(zhuǎn)從入中國(guó)后，以中國(guó)之法為之耳。《宋史·方伎傳》：僧志言盛夏死，身不壞，仁宗命以其真身塑像寺中。此又后世真身塑像之始。

　　《陔馀叢考》　清·趙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