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明］天地間一切人類，皆吾胞與中之人類。人類中有一毫不是處，即吾分內(nèi)中有一毫虧欠處。故于為子者，愿其孝。為臣者，愿其忠。為兄弟者，愿其友愛。剛強者，愿其柔和。鄙吝者，愿其施與。游手游食、斗毆賭博者，愿其各循本分，謙和自守。茍可用吾之勸化，不惜剴（kǎi）切敷陳，忠告善道。其或口舌所不能及者，筆之于著述，以示天下后世，其為垂訓(xùn)也大矣。

　　下附征事（兩則）

　　立命之學(xué)（袁了凡《功過格》）

　　袁了凡先生，諱黃，初字學(xué)海。幼遇云南孔姓者，其人得邵子皇極數(shù)，推袁入泮當(dāng)在明年〖入泮（pàn），指被錄取為生員〗。所決縣試、府試、進學(xué)名次，三處悉驗。因卜終身休咎，言某年當(dāng)補廩，某年當(dāng)貢，某年當(dāng)選四川一大尹。在任止二年半，以五十三歲，八月十四日丑時謝世，惜無子。袁備錄之，凡考校名數(shù)皆合。

　　將入南雍，訪云谷禪師于棲霞山，對坐三晝夜，不瞑目。云谷曰："人所以不能作圣者，只為妄念相纏耳。汝坐三日，不起一妄念，何也？"袁曰："吾為孔先生算定，榮辱死生，皆有定數(shù)，無可妄想。"云谷笑曰："我待汝為豪杰，原來只是凡夫。從來大善之人，數(shù)不得拘。大惡之人，數(shù)亦不得拘。二十年來，被他算定，不曾動轉(zhuǎn)一毫，豈不是凡夫？"袁曰："然則數(shù)可逃乎？"曰："命自我作，福自己求?！对姟贰稌匪Q，歷有明訓(xùn)。釋典中，有求功名得功名，求長壽得長壽，求男女得男女之說。佛豈以妄語欺人哉？今后宜時時積德，事事包容。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后種種，譬如今日生。此義理再生身也?！短住吩唬?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孔先生算汝不登科，不生子，此天作之孽也。汝今力行善事，廣積陰功，此自作之福也?！兑住吩痪于吋軆?。若言天命有常，吉何可趨，兇何可避？開章第一義，便說：'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汝今還信得及否？"于是遂出《功過格》示袁。袁即拜而受之，將從前過惡，為疏文一通，盡情發(fā)露懺悔，誓行三千善事，以求登科。云谷并教以持誦準提咒，以期必驗。遂改學(xué)海，字為了凡，蓋欲不落凡夫窠臼也。

　　明年，禮部考科舉〖獲取鄉(xiāng)試參加資格的考試〗，孔先生算該第二，忽考第一，其言不驗。而是秋中式矣〖指鄉(xiāng)試取中成為舉人〗。自此德日益修，功日益密，暗室屋漏之中，唯恐得罪天地鬼神。自己巳歲，發(fā)愿奉行，至于己卯，蓋歷十年，而后三千善事始完。是時遂起求子之愿，亦許行三千善事。因與室人互相勸勉，有善即書，有過即退。其時善念純熟，將及滿數(shù)，而遂得長男。

　　癸未年九月十三日，復(fù)起求中進士愿，許行善事萬條。丙戌登第后，授寶坻知縣。日則見善必行，夜則焚香告帝。方憂日間無事可行，萬善之?dāng)?shù)難足，一日夢神告曰："只汝減糧一節(jié)，萬善之?dāng)?shù)已完矣。"蓋寶坻之田，每畝二分三厘七毫，先生代其區(qū)畫，減至一分四厘六毫。果有此事，心頗疑惑。適幻余禪師，從五臺來。以夢告之，師曰："善心真切，一行可當(dāng)萬善，況合縣減糧，萬民受福乎？"先生喜，即捐俸銀，令其就五臺山齋僧一萬，而回向之?？紫壬銐壑刮迨罂祻妷劭?，至于望八。子孫科第不絕。

　?。郯矗萘⒚f，發(fā)于孟子，而能身體力行，歷歷有驗者，則了凡先生一人而已。然了凡先生之能改弦易轍，深信不疑，行之勇決者，又在云谷禪師一人。誰謂空門中，必不能發(fā)明孔孟之淵微乎？世俗見人力行善事，便從而譏之曰："作善須無心，若一執(zhí)著，便生望報之想。"此種議論，未嘗不高明，然而阻人勇往之志多矣。農(nóng)夫終歲勤動，而曰："爾無望收獲。"士子十年辛苦，而曰："汝勿想功名。"彼能欣然從之乎？

　　國策去毒

　　戰(zhàn)國七雄蜂起時，無不斗智角力，全以機械用事。小人見之，擊節(jié)嘆賞，以為得計。君子觀之，唯有感慨咨嗟，覺其可憐而已。譬之鴆酒，暫時止渴，其毒難醫(yī)。平湖陸稼書先生，選《戰(zhàn)國策》，將說士用貪用詐之事，盡行刪去。獨留彼善于此，數(shù)十篇文字，名之曰《國策去毒》?？芍^讀書有真眼，不被古人瞞者矣。

　　［按］知《國策》中有毒，秦漢以后之書，亦皆不免于毒可知。但其毒不同，存乎明眼人之靜觀耳。即如先生著述，發(fā)明書理固多，其中蹈常襲故，附和于俗見者，亦或間有。吾是以讀先生之書，即用先生讀《國策》之法。非敢輕有訾議也，書是天下古今公共之物，道是吾性分中自有之理，愛先生，則不敢媚先生、徇先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