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上德無為而無以為，下德□□而有以為。

　　謙之案：石刻末句“下德□□而有以為”，□□二字原缺泐，據(jù)他本補(bǔ)之，似當(dāng)作“為之”二字，實(shí)誤。譣文義當(dāng)作“下德無為而有以為”，補(bǔ)“無為”二字?！吧系虏坏?，是以有德”，內(nèi)經(jīng)太素卷二順養(yǎng)篇楊上善注及周易集解干九家易引二句并同。史記酷吏傳引首四句同?！吧系聼o為而無以為”，文選魏都賦注引作“而無不為”，與傅、范本同。

　　范應(yīng)元曰：“上德無為”兩句，韓非、王○、王弼、郭云、傅奕同古本，河上公作“上德無為而無以為，下德為之而有以為”。今從古本。

　　俞樾曰：案……韓非子解老篇作“上德無為而無不為也”，蓋古本老子如此，今作“無以為”者，涉下“上仁”句而誤耳。傅奕本正作“不”。

　　謙之案：碑本作“無以為”，是也。皆川愿老子繹解云：“一作‘上德無為而無不為，下德為之而無以為’，疑從褚本者?！瘪冶菊?，晉王右軍書道德經(jīng)有褚遂良貞觀十五年跋之本，由此知王羲之本與傅本正同。惟“上德無為而無以為”，較之“上德無為而無不為”，于義為優(yōu)。蓋太上下知有之，故不為而成也，五十七章所云“我無為而民自化”是也?！盁o為”與“無以為”似無所區(qū)別，然而“無為而無以為”與“無為而有以為”則區(qū)別甚大。傅、范本下句“下德為之而無以為”，較以碑本“下德無為而有以為”，傅、范本“下德”與“上仁”句無別，“下德為之而無以為”與“上仁為之而無以為”二句全同，于理安乎？畢沅曰：“‘無’，河上公、王弼作‘有’。案應(yīng)作‘有’，或奕本傳刻誤?！碑呎f是也。且“上德為之而無以為”，范云：“韓非同古本?！苯耥n非無此句，非韓非無之，經(jīng)文固無是也。

　　馬其昶曰：案“無為”舊作“為之”，誤同“上義”句，傅本又誤同“上仁”句，注家強(qiáng)為之說，皆非是，今為正之。德有上下，其無為一也。以其不失德，故雖無為之中，而仍有以為。

　　謙之案：馬說是也。六十三章曰：“為無為?！睙o為而有以為也。

　　上仁為之而無以為，上義為之而有以為。

　　謙之案：上文以“無為”為主，分別“無以為”與“有以為”；上德“無以為”，下德“有以為”。此文以“為之”為主，分別“無以為”與“有以為”；上仁“無以為”，上義“有以為”。范本同此，傅本“上義”作“下義”，誤。

　　上禮為之而莫之應(yīng)，則攘臂而仍之。

　　畢沅曰：“仍”，王弼作“扔”。案說文解字：“仍，因也?！比右嘁蛞?，夏時(shí)有扔氏是此字。

　　謙之案：御注、遂州、邢玄、景福、慶陽、磻溪、樓正諸石本，嚴(yán)遵、傅奕、柰卷、室町、顧、彭諸本，皆作“仍”，范本作“扔”，作“扔”是也。廣雅曰：“扔，引也?！?，廣韻曰：“扔，強(qiáng)牽引也?！薄叭印迸c“仍”音義同，但“扔”字從手，與攘臂之義合。范曰：“揎袖出臂曰攘。‘扔’字，王弼與古本同，世本作‘仍’，今從古本?！?br />
　　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義，失義而后禮。

　　劉師培曰：案韓非解老篇云：“故曰：‘失道而后失德，失德而后失仁，失仁而后失義，失義而后失禮?！睋?jù)此文觀之，則王本、河上本均脫四“失”字。

　　馬敘倫曰：后漢書崔骃傳注引無四字，朱穆傳注引有。輔行記一之三引更有“失禮而后智，失智而后信”兩句，然各本及莊子知北游篇引并同此，又譣義亦不當(dāng)有此兩句及四“失”字?！　》蚨Y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

　　嚴(yán)可均曰：“忠信之薄”，御注作“之簿”，下“不處其薄”亦然?！　×_振玉曰：“首”下，景福本有“也”字。

　　謙之案：傅、范本、室町本亦有“也”字。李翹曰：“莊子知北游篇引云‘禮者道之華而亂之首也’，誤合下為一句?！薄　∷蜗桫P曰：老子著書以明黃帝自然之治，即禮運(yùn)篇所謂“大道之行”，故先道德而后仁義?？鬃佣?jīng)，明禹、湯、文、武、周公之道，即禮運(yùn)所謂“大道既隱，天下為家”，故中明仁義禮知，以救斯世。故黃、老之學(xué)與孔子之傳，相為表◆者也。又曰：“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按此言世風(fēng)之日漓也，道德仁義遞降，而以禮為治民。三千三百皆所以約束整齊其民，由忠信之既薄，而禮為治國之首。亂，治也。老子言禮，故孔子問禮。

　　謙之案：宋說辨矣，然未明學(xué)術(shù)源流，以“亂”訓(xùn)“治”。證之經(jīng)文六十四章“治之于未亂”，則“治”“亂”對(duì)文，此處不應(yīng)獨(dú)訓(xùn)“治”。老子蓋知禮而反禮者也，故曰：“處其厚，不處其薄。”

　　前識(shí)者，道之華，而愚之始。

　　謙之案：韓非解老作“前識(shí)者，道之華也，而愚之首也”。“前識(shí)”二字，嚴(yán)遵本作“前職”，注：“預(yù)設(shè)然也。”據(jù)注知“職”為誤字?！坝拗肌?，傅本“始”作“首”，王弼注“道之華而愚之首”，是王本當(dāng)亦作“首”。范、柰卷作“始”。又禮記曲禮正義引云：“禮者忠信之薄，道德之華，爭愚之始?！?br />
　　易順鼎曰：按所引“道”下有“德”字，“愚”上有“爭”字。竊謂“愚”當(dāng)作“遇”，即書盤庚“暫遇奸宄”之“遇”，又即淮南“偶○智故”之“偶”。呂氏春秋勿躬篇“幽詭愚險(xiǎn)之言”，王氏經(jīng)義述聞以為“愚”即“遇”。“愚”、“遇”古字通用，知此書亦然矣。愚之始，即邪偽之始也。

　　是以大丈夫處其厚不處其薄，居其實(shí)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

　　嚴(yán)可均曰：河上作“處其厚不居其薄，處其實(shí)不居其華”。王弼亦然。

　　謙之案：諸河上本有異同。一河上本下兩句并作“居”，室町本、傅、范本四句皆作“處”，孫盛老子疑問反訓(xùn)引同。范應(yīng)元曰：“韓非、嚴(yán)遵同古本。一本下兩句‘處’作‘居’?！碑呫湓唬骸巴醴麧摲蛘撟鳌痪悠浔　c王弼本同。朱穆崇厚論引上二句作‘處’，下二句作‘居’?！庇帧肮嗜ケ巳〈恕?，嚴(yán)本無“故”字，淮南道應(yīng)訓(xùn)引此句同此石?！　　敢繇崱勾苏陆享嵶x無韻。奚侗：首、始韻，薄、華韻。李賡蕓曰：按薄與華韻，首與始韻。古讀華如尃。公羊哀四年“蒲社災(zāi)”，谷梁、左氏皆作“亳社”。禮記郊特牲“薄社北牖”，釋文云：“本又作亳?！笔恰捌选奔础百瘛敝C也。鄧廷楨曰：薄、華為韻。華古音讀若荂，魚、虞部字。薄從溥聲，則魚、虞部之入聲也。

　　右景龍碑一百二十九字，敦煌本，河、王本同，傅本一百三十一字，范本一百三十三字。河上題“論德第三十八”，王本題“三十八章”，范本題“上德不德章第三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