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制

　　宋文帝時，侍中蔡廓建議，以為："鞫獄不宜令子孫下辭明言父祖之罪，虧教傷情，莫此為大。自今但令家人與囚相見，無乞獄之詞，便足以明伏罪，不須責(zé)家人下辭。"朝議咸以為允，從之。

　　衛(wèi)將軍王弘言："主守偷五匹，常偷四十匹，并加大辟，其法太重。宜進(jìn)主守偷五十匹、常偷五十匹死，四十匹降以補(bǔ)兵。既得小寬人命，亦足以為懲戒。"從之。

　　明帝太始四年，詔定黥、刖之制。有司奏："自今凡劫竊執(zhí)官仗，拒戰(zhàn)邏司，攻剽亭寺及傷害吏人，并監(jiān)司將吏自為劫，皆不限人數(shù)，悉依舊制斬刑。若遇赦，黥及兩頰'劫'字，斷去兩腳筋，徙付交、梁、寧州。五人以下止相通奪者，亦依黥作'劫'字，斷去兩腳筋，徙付遠(yuǎn)州。若遇赦，原斷徙猶黥面，依舊補(bǔ)冶士。家口應(yīng)及坐，悉依舊結(jié)謫。"及帝崩，其例乃寢。

　　齊高祖時，丹陽尹王僧虔上言："郡縣獄相承有上湯殺囚，名曰救疾，實(shí)行冤暴。豈有死生大命，而潛制下邑。愚謂囚病必先刺郡，求職司與醫(yī)對共診驗(yàn)；遠(yuǎn)縣，家人省視，然後處治。"上從之。

　　武帝永明九年，令刪定郎王植之集注張、杜舊律合為一書，凡千五百三十二條。事未施行，其文殄滅。

　　初，晉張褧、杜預(yù)共注律三十卷，自泰始以來用之。律文簡約，或一章之中，兩家所處，生殺頓異，臨時斟酌，吏得為奸。上留心法令，詔獄官詳正舊注。七年，尚書刪定郎王植乃集定二注，表奏之。詔公卿、八座參議正，竟陵王子良總其事。眾議異同不能宜者，制旨平?jīng)Q。是歲書成。廷尉山陰孔稚珪上表，以為："律文雖定，茍用失其平，則法書徒明於表里，冤魂猶結(jié)於獄中。竊尋古之名流，多有法學(xué)；今之士子，莫肯為業(yè)，縱有習(xí)者，世議所輕，將恐此書永淪走吏之手矣。今若直律助教，依《五經(jīng)》例，國子生有欲讀者，策試高第，即加擢用，以補(bǔ)內(nèi)外之官，庶幾士流有所勸慕。"崔祖恩言："漢時習(xí)律有家，子孫并傳其業(yè)。今廷尉律生，乃令史門戶，刑之不措，乃此之由。"詔從其請，事竟不行。

　　梁武帝制，依周、漢故事，有罪者贖。其科，凡在官身犯，罰金；鞭杖督之罪，悉入贖停罰；其臺省令史士卒欲贖者，聽之。時齊時舊郎蔡法度能言齊王植之律，於是使損益舊本，以為《梁律》。天監(jiān)初又令王亮等定為二十篇，一曰刑名，二曰法例，三曰盜劫，四曰賊叛，五曰詐偽，六曰受賕，七曰告劾，八曰討捕，九曰系訊，十曰斷獄，十一曰雜，十二曰戶，十三曰擅興、十四曰毀亡，十五曰衛(wèi)宮，十六曰水火，十七曰倉庫，十八曰廄，十九曰關(guān)市，二十曰違制。制刑為十五等之差。棄市以上為死罪，大罪梟其首，次棄市。刑二歲以上為耐罪，言各隨伎能而任使之也。有髡鉗五歲刑，笞二百，收贖絹，男子六十匹。又有四歲刑，男子四十八匹。又有三歲刑，男子三十六匹。又有二歲刑，男子二十四匹。罰金一兩以上為贖罪。贖死者金二斤，男子十六匹。贖髡鉗五歲刑笞二百者，金一斤十二兩，男子十四匹。贖四歲刑者，金一斤八兩，男子十二匹。贖三歲刑者，金一斤四兩，男子十匹。贖二歲刑者，金一斤，男子八匹。罰金十二兩者，男子六匹。罰金八兩者，男子四匹。罰金四兩者，男子二匹。罰金二兩者，男子一匹。罰金一兩者，男子二丈。女子各半之。五刑不簡，正於五罰，五罰不服，正於五過，以贖論。故為此十五等之差。又制又九等之差：有一歲，半歲刑，百日刑，鞭杖一百，鞭杖五十，鞭杖四十，鞭杖三十，鞭杖二十，鞭杖十。又八等之差：一曰免官，加杖督一百；二曰免官；三曰奪勞百日，杖督一百；四曰杖督一百；五曰杖督五十；六曰杖督四十；七曰杖督二十；八曰杖督十。論加者上就次，當(dāng)減者下就次。凡系獄者，不即答款，應(yīng)加測罰，不得以人士為隔。若人士犯罰，違捍不款，宜測罰者，先參議牒啟，然後科行。斷食三日，聽家人進(jìn)粥二升；女及老小，百五十刻乃與粥，滿千刻而止。囚有械、杻、斗械及鉗，并立輕重大小之差，而為定制。其鞭，有制鞭、法鞭、常鞭，凡三等之差。制鞭，生革廉成；法鞭，生革去廉；常鞭，熟靻（之友反）不去廉。皆作鶴頭紐，長尺一寸，梢長二尺七寸，廣三分，靶長二尺五寸。杖皆用生荊，長六尺。有大杖、法杖、小杖三等之差。大杖，頭圍寸三分，小頭八分半。法杖，圍寸三分，小頭五分。小杖，圍寸一分，小頭極杪。諸督罰，大罪無過五十、三十，小者二十。當(dāng)笞二百以上者，笞半，馀半後決，中分鞭杖。老小於律令當(dāng)行鞭杖罰者，皆半之；其應(yīng)得法鞭、杖以，熟靻鞭、小杖。過五十者，稍行之。將吏以上及女人應(yīng)有罰者，以罰金代之。其以職員應(yīng)罰，及律令指名制罰者，不用此令。其問事諸罰，皆用熟靻鞭、小杖。其制鞭、制杖，法杖、法鞭，自非特詔，皆不得用。詔鞭杖在京師者，皆於雲(yún)龍門行。女子懷孕者，勿得決罰。其反、叛、大逆以上皆斬。父子同產(chǎn)，男無少長，皆棄市。母妻姊妹及應(yīng)從坐棄市者，妻子女妾同補(bǔ)奚官為奴婢，資財沒官。劫身皆斬，妻子補(bǔ)兵。遇赦降死者，〈黑詹〉面為"劫"字（〈黑詹〉音都感反），髡鉗，補(bǔ)冶，鎖士終身。其下又謫配財官冶士、尚方鎖士，皆以輕重差其年數(shù)。其重者或終身。士人有禁錮之科，亦以輕重為差。其犯清議，則終身不齒。耐罪囚八十以上、十歲以下，及孕者、盲者、侏儒當(dāng)械系者，及郡國太守、相、都尉、關(guān)中侯以下，亭侯以上之父母妻子，及所坐非死罪除名之罪，二千石以上非檻徵者，并訟系之。丹陽尹月一詣建康縣，令三官參共錄獄，察斷枉直。其尚書錄人之月者，并與尚書參共錄之。凡定罪二千五百二十九條。又有令三十卷。

　　天監(jiān)十一年，詔："自今逋謫之家，及罪應(yīng)質(zhì)作，若年有老小，可停將送。"上敦睦九族，優(yōu)借朝士，有犯罪者，皆屈法申之。百姓有罪，則案之如法。其緣坐則老幼不免，一人亡逃，舉家質(zhì)作。民既窮窘，奸宄益深。嘗因郊祀，有秣陵老人遮車駕言曰："陛下為法，急於黎庶，緩於權(quán)貴，非長久之道。"上乃思所以寬之。

　　十四年，制除〈黑詹〉面之刑。

　　帝篤尚文雅，疏簡刑法，自公卿大臣，不以鞫獄為意。奸吏柄權(quán)弄法，賄賂成市，枉濫者多。大率二歲刑以上，歲至五千人。徒居作者具五任，其無任者著升械，若疾病，權(quán)解之。是後囚徒或有優(yōu)劇。時王侯子弟多驕淫不法。上年老，厭於萬幾，又專精佛戒，每斷重罪，則終日不懌?；蛑\反逆，事覺，亦泣而宥之。由是王侯益橫，或白晝殺人於都街，或暮夜公行剽掠。有罪亡命，匿於王家，有司不敢搜捕。上深知其弊，而溺於慈愛，不能禁也。

　　中大同元年，詔自今犯罪，非大逆，父母、祖父母勿坐。自是禁網(wǎng)漸疏，百姓安之，而貴戚之家，不法甚矣。

　　陳武帝令尚書刪定郎范泉參定律令，又令徐陵等知其事，制《律》三十卷，《科》三十卷。其制維重清議、禁錮之科。若縉紳之族，犯虧名教，不孝及內(nèi)亂者，終身不齒。先與人為婚者，許妻家奪之。其獲賊帥，士人惡逆，雖經(jīng)赦免死，付治，聽將妻入役，不為年數(shù)。又存贖罪之律，復(fù)父母緣坐之刑。自馀一用梁法。其有贓驗(yàn)昭然而不款伏，則上測立。立測者，以土為垛，高一尺，上員，劣容囚兩足立；鞭二十，笞三十訖，著兩械及杻。上垛。一上測七刻，日再上。三七日上測，七日一行鞭。凡經(jīng)鞭杖，合一百五十，得度不承者，免死。其髡鞭五歲刑，降死一等，鎖二重。其五歲刑下，并鎖一重。五歲、四歲刑，若有官，準(zhǔn)當(dāng)二年，馀并居作。其三歲刑，若有官，準(zhǔn)當(dāng)二年，馀一年贖。若公坐過誤，罰金。其二歲刑，者若有官者，贖論。一歲刑，無官亦贖論。寒庶人，準(zhǔn)決鞭杖。囚并著械，徒并著鎖，亦不計階品。死罪將決，乘露車，著三械，加拲手。至市，脫手械及拲手焉（拲音拱。兩手曰拲）。當(dāng)刑於市者，夜須明，雨須晴。朔日、八節(jié)、六齋日、月在張、心日，并不得行刑。廷尉寺為北獄，建康縣為南岳，并置正、監(jiān)、平一。又制，常以三月，侍中、吏部尚書、三公郎、部都令史、三公錄冤屈、御史中丞、侍御史、蘭臺令史，親行京師諸獄及冶署，理察囚徒冤枉。

　　後魏昭成帝始制法令。反逆者族。其馀當(dāng)死者，聽入金、馬贖罪。殺人者，聽與死家馬、牛、葬具以平之。盜官物，一備五；私物，一備十。四部大人共坐王庭決詞訟，無系訊連逮之苦，境內(nèi)安之。

　　道武既平定中原，患舊制太峻，命三公郎王德除其酷法，約定科令。季年被疾，刑法濫酷。太宗承之，吏文亦深。太武帝神｛鹿加｝中，詔崔浩定律令。除五歲、四歲刑，增一年刑。大逆不道，腰斬，誅其同籍；年十四以下腐刑，女子沒縣官。害其親者轘之。為蠱毒者，男女皆斬女焚其家。巫蠱者，負(fù)羖羊抱犬沈諸泉。當(dāng)刑者贖，負(fù)則加鞭二百。畿內(nèi)人富者燒炭於山，貧者役於圊溷，女子入舂藁；其痼疾不逮於人，守苑囿。王官階九品，得以官爵除刑。婦人當(dāng)刑而孕，產(chǎn)後百日乃決。年十四以下，降刑之半；八十及九十，非殺人不坐。拷訊不逾四十九。論刑者，部主言狀，公車鞫辭，而三都決之。當(dāng)死者，定案奏聞，帝親臨問，無異辭怨言，乃刑之。諸州囚大辟，皆先讞報乃施行。其後因官吏黷貨，太延中，詔吏人得舉告牧守之不法。於是兇悖者求得牧宰之失，乃貪暴於閭閻。真君中，以有司斷法不平，詔諸疑獄皆付中書，依經(jīng)義論決。初，《盜律》贓四十匹致大辟，人多慢政，乃減至三匹。

　　大平真君十一年，誅司徒崔浩，清河崔氏無遠(yuǎn)近，及范陽盧氏、太原郭氏、河?xùn)|柳氏，皆浩之親黨，盡夷其族。

　　浩修國史，標(biāo)立石銘刊《國記》，書事備而不典。既列在衢路，往來行者以為言，浩及秘書郎吏以下并死。浩之將誅也，幽縶置之檻內(nèi)，送於平城南，使衛(wèi)士數(shù)十人溲其上，呼聲嗷嗷，聞於行路。自宰司之被害，未有如浩之酷者。

　　正平中，又命太子少傅游雅、中書侍郎胡方回等改定律制，凡三百七十條。門房之誅四，大辟百四十五，刑二百二十一。

　　文成帝太安中，以士民多因酒致斗及議國政，乃設(shè)酒禁，釀、酤、飲者皆斬之。吉兇之會，聽開禁，有日程。增置內(nèi)外候官，伺察諸曹及州鎮(zhèn)；或微服雜亂於府寺間，以求百官過失。有司窮治，訊掠取服。百官贓滿二丈皆斬。又增律七十九章，門房之誅十有三，大辟三十五，刑六十二。

　　孝文除口誤，開酒禁。故事，皆斬裸形伏質(zhì)，太和初，制不令裸形。又令高閭修舊文，隨例增減，凡八百三十二章，門房之誅十有六，大辟之罪二百三十五，刑三百七十七；除群行剽劫首謀門誅，律重者止梟首。

　　太和五年，沙門法秀謀反誅。詔曰："法秀妖詐亂常，妄說符瑞；蘭臺御史張求等一百馀人，招結(jié)奴隸，謀為大逆，有司科以族誅，誠合刑憲。但矜愚重命，猶所不忍。其五族者，降止同祖；三族，止一門；門誅，止身。"

　　帝勤於為政，尤重刑罰，大刑多令覆鞫，或囚系積年，群臣頗以為言。帝曰："滯獄誠非善治，不猶愈於倉猝而濫乎！夫人幽苦則思善，故智者以囹圄為福堂。朕特苦之，欲其改悔而加矜恕耳。"由是囚系雖滯，而所刑皆得其宜。

　　時法官及州縣多為重枷，復(fù)以縋石懸於囚頸，傷肉至骨，勒以誣服。帝傷之，乃詔非大逆有明證而不疑辭者，不得大枷。

　　太和八年，始班俸祿，以十月為始，季別受之。舊律，枉法十匹，義贓二十匹，罪死；至是，義贓一匹，枉法無多少，皆死。仍分命使者，糾察守宰之貪者。秦、益二州刺史恒農(nóng)李洪之以外戚貴顯，為治貪暴，班祿之後，洪之首以贓敗。帝命鎖赴平城，集百官親臨數(shù)之；猶以其大臣，聽在家自裁。自馀守宰坐贓死者四十馀人。受祿者無不跼蹐，賕賂殄絕。然吏民犯他法者，帝率寬之。疑罪奏讞多減死徙邊，歲以千計。都下決大辟，歲不過五六人；州鎮(zhèn)亦簡。

　　十二年，詔："犯死罪，若父母、祖父母年老，更無成丁子孫，又無周親者，仰按後列奏以待報。著之令。"

　　宣武帝正始初，尚書令高肇等奏曰："杖之小大，鞭之長短，令有定式，但枷之輕重，先無成制。請造大枷，長丈三尺，喉下長丈，通頰木各方五寸，以擬大逆外叛。"自是枷杖之制，頗有定準(zhǔn)。《法例律》："五等爵及在《官品令》從第以上，皆當(dāng)刑二歲；免官者，三歲之後聽仕，降先階一等。"邢巒奏："官人若有罪本除名，以職當(dāng)刑，猶有馀資，得降階而敘。至於五等封爵，除刑若盡，永既甄削，便同之除名，於例實(shí)爽。愚謂自王公以下，有封邑，罪除名，三年之後，宜各降本爵一等，王及郡公降為縣公，公為侯，侯為伯，伯為子，子為男，至於縣男，則降為鄉(xiāng)男。五等爵者，并依此而降，至於散男。其鄉(xiāng)男、散男無可降授者，三年之後，聽依其本品之資出身。"從之。

　　文帝大統(tǒng)十三年，詔："自今應(yīng)宮刑者，直沒官，勿刑。亡奴婢應(yīng)黥者，止簡亡罪。"

　　北齊神武秉魏政，遷都於鄴，群盜頗起，遂嚴(yán)立制：諸強(qiáng)盜殺人者，首從皆斬，妻子同籍，配為樂戶；其不殺人及贓不滿五匹，魁首斬，從者死，妻子亦為樂戶；小盜贓滿十匹以上，魁首死，妻子配驛，從者流。

　　文宣受禪後，命群官刊定魏朝《麟趾格》，又議造《齊律》，積年不成，其決獄猶依魏舊式。

　　自六年以後，帝遂以功業(yè)自矜，恣行酷暴，昏狂酗罃，任情喜怒。為大鑊、長鋸、銼、碓之屬，并陳於庭，意有不快，則手自屠裂，或命左右臠啖，以逞其意。時仆射楊遵彥乃令憲司先定死罪囚置於仗衛(wèi)之中，帝欲殺人，則執(zhí)以應(yīng)命，謂之"供御囚"。應(yīng)三月不殺者，則免其死。帝嘗幸金鳳臺受佛戒，多召死囚，編蘧蒢為翅，命之飛下，謂之"放生"，墜皆致死，帝視以為歡笑。時有司折獄，又皆酷法。訊囚則用車輻〈犭芻〉杖，夾指壓踝，又立之燒犁耳上，或使以臂貫燒車棊。既不勝其苦，皆致誣伏。七年，豫州檢使白標(biāo)為左丞盧斐所劾，乃於獄中誣告斐受金。文宣知其奸罔，詔令按之，果無其事。乃敕八座議立《按劾格》，負(fù)罪不得告人事。於是挾奸者畏糾，乃先加誣訟，以擬當(dāng)格，吏不能斷。又妄相引，大獄動至千人，多移歲月。然帝猶委政輔臣楊遵彥，彌縫具闕，故時議者竊云：主昏於上，政清於下。

　　武成帝河清三年，尚書令趙郡王叡等奏上《齊律》十二篇：一曰名例，二曰禁衛(wèi)，三曰婚戶，四曰擅興，五曰違制，六曰詐偽，七曰斗訟，八曰賊盜，九曰捕斷，十曰毀損，十一曰廄牧，十二曰雜。其定罪九百四十九條，又上《新令》三十卷，大抵采魏晉故事。其制，刑名五。一曰死，重者轘之（轘音患），其次梟首，并陳尸三日；無市者，列於鄉(xiāng)亭顯處。其次斬刑，殊身首。其次絞刑，死而不殊。凡四等。二曰流刑，謂論犯可死，原情可降，鞭、笞百，髡之，投於邊裔，以為兵卒。未有道里之差。其有不合遠(yuǎn)配者，男子長徒，女子配舂；并六年。三曰刑罪，即耐罪也。有五歲、四歲、三歲、二歲、一歲之差，凡五等，各加鞭百。其五歲者，又加笞八十，四歲者六十，三歲者四十，二歲者二十，一歲者無笞。并鎖輸作左校而不髡，無保者鉗之。婦人配舂及掖庭織。四曰鞭，有百、八十、六十、五十、四十之差，凡五等。五曰杖，有三十、二十、一十之差，凡三等。當(dāng)加者上就次，當(dāng)減者下就次。贖罪舊有金，皆代以中絹。死百匹，流九十二匹，刑五歲七十八匹，四歲六十四匹，三歲五十匹，二歲三十六匹。各通鞭、笞論。一歲無笞，則通鞭二十四匹。鞭、杖每十，贖絹一匹；至鞭百，則絹十匹。無絹之鄉(xiāng)，皆準(zhǔn)絹收錢。自贖笞十以上至死又為十五等之差。當(dāng)加減次，如正決法。合贖者，謂流內(nèi)官及爵秩比視、老小閹癡并過失之屬。犯罰絹一匹及杖十以上，皆名為罪人。盜及殺人而亡者，即懸名注籍，甄其一房配驛戶。宗室則不注盜、不入奚官、不加宮刑。自犯流罪以下合贖者，及婦人犯刑以下，侏儒、篤疾、殘廢非犯死罪，皆訟系之。罪刑年者鎖，無鎖以枷。流罪以上枷杻械。死罪者桁之（桁，戶郎反）。決流刑鞭笞者，鞭其背。五十，一易執(zhí)鞭人。鞭鞘皆用熟皮，削去廉棱。鞭瘡長一尺。笞者笞臀，而不中易人。杖長三尺五寸，大頭徑二分半，小頭徑一分半。決三十以下者，杖長四尺，大頭徑三分，小頭徑二分。在官犯罪，鞭杖十為一負(fù)。閑局六負(fù)為一殿，平局八負(fù)為一殿，繁局十負(fù)為一殿。加於殿者，復(fù)計為負(fù)焉。又列重罪十條：一曰反逆，二曰大逆，三曰叛，四曰降，五曰惡逆，六曰不道，七曰不敬，八曰不孝，九曰不義，十曰內(nèi)亂。其犯十者，不在八議論贖之限。是後法令明審，科條簡要，又敕仕門子弟常講習(xí)之，故齊人多曉法律。其不可為定法者，別制《權(quán)令》二卷，與之并行。

　　後平秦王高歸彥謀反，須有約罪，律無正條，於是遂有《別條權(quán)格》，與律并行。大理明法，上下比附，欲出則附依輕議，欲入則附從重法，奸吏因之，舞文出沒。至於後主，權(quán)幸用事，有不附者，陰中以法。綱紀(jì)紊亂，卒至於亡。

　　周武帝保定三年，司憲大夫拓拔迪奏新律，謂之《大律》凡二十五篇：一曰刑名，二曰法例，三曰祀享，四曰朝會，五曰婚姻，六曰戶禁，七曰水火，八曰興繕；九曰衛(wèi)宮，十曰市廛，十一曰斗競，十二曰劫盜，十三曰賊叛，十四曰毀亡，十五曰違制，十六曰關(guān)津、十七曰諸侯，十八曰廄牧，十九曰雜犯，二十曰詐偽，二十一曰請求，二十二曰告言，二十三曰逃亡，二十四曰系訊，二十五曰斷獄。大凡定罪千五百三十條。其制罪：一曰杖刑五，自十五至五十。二曰鞭刑五，自六十至於百。三曰徒刑五，徒一年者鞭六十，笞十。徒二年者，鞭七十，笞二十。徒三年者，鞭八十，笞三十。徒四年者，鞭九十，笞四十。徒五年者，鞭百，笞五十。四曰流刑五，流衛(wèi)服，去皇畿二千五百里者，鞭百，笞六十。流要服，去皇畿三千里者，鞭百，笞七十。流荒服，去皇畿三千五百里者，鞭百，笞八十。流鎮(zhèn)服，去皇畿四千里者，鞭百，笞九十。流藩服，去皇畿四千五百里者，鞭百，笞百。死刑五，一曰磬，二曰絞，三曰斬，四曰梟，五曰裂。五刑之屬各有五，合二十五等。不立十惡之目，而重惡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義、內(nèi)亂之罪也。凡惡逆，肆之三日。盜賊群攻鄉(xiāng)邑及入人家者，殺之無罪。若報讎者，造於法（造，七報反）而自殺之，不坐。經(jīng)為盜者，注其籍；唯皇宗則否。凡死罪，枷而拲；流罪，枷而梏；徒罪，枷；鞭罪，桎；杖罪，散以待斷?；首寮坝芯粽?，死罪以下鎖之，徒以下散之。獄成將殺者，書其姓名及其罪於拲，而殺之市；唯皇族與有爵者隱獄。其贖杖刑五，金一兩至五兩。贖鞭刑五，金六兩至十兩。贖徒刑，一年金十二兩；二年十五兩，三年一斤二兩，四年一斤五兩，五年一斤八兩。贖流刑，一斤十二兩，俱役六年，不以遠(yuǎn)近為差等。贖死刑，金二斤。鞭者以百為限。加笞者，合二百止。應(yīng)加鞭、笞者，皆先笞後鞭。婦人當(dāng)笞者，聽以贖論。徒輸作者，皆任其所能而役使之。杖十以上，當(dāng)加者上就次，數(shù)滿乃坐。當(dāng)減者，死罪流藩服，藩服以下俱至徒五年，以下各以一等為差。為盜賊者及謀反、大逆、降叛、惡逆罪當(dāng)流者，皆甄一房配為雜戶。其為盜賊事發(fā)逃亡者，懸名注配。若再犯徒、三犯鞭者，一身永配下役。應(yīng)贖金者，鞭、杖十，收中絹一匹。流、徒者，依限歲收絹十二匹。死罪者百匹。其贖刑，死罪五旬，流刑四旬，徒刑三旬，鞭刑二旬，杖刑一旬，限外不輸者，歸於法。貧者請而免之。大凡定法千五百三十七條。其大略滋章，條流苛密，比於齊法，煩而不要。又初除復(fù)讎之法，犯者以殺論。帝又以齊之舊俗，未改昏政，賊盜奸宄，頗乖憲章，其年，又為《刑書要制》以督之。其大抵持杖群盜一匹以上，不持杖群盜五匹以上，監(jiān)臨主掌自盜二十匹以上，盜及詐請官物三十匹以上，正、長隱五戶及丁五以上，及地頃以上，皆死。自馀依《大律》。由是澆詐頗息焉。

　　宣帝性殘忍暴戾，自在儲貳，惡其叔父齊王憲及王軌、宇文孝伯等。及即位，并先誅戮，由是外內(nèi)不安，俱懷危懼。其後荒淫日甚，惡聞其過，誅戮無度，疏斥大臣。又?jǐn)?shù)行肆赦，為奸者皆輕犯法，政令否塞，下無適從。於是又廣《刑書要制》，而更峻其法，謂之《刑經(jīng)圣制》。宿衛(wèi)之官，一日不直，罪至削除。逃亡者皆死，而家口籍沒。上書字誤者，科其罪。又作礔?歷車，以威婦人。其決人罪，云與杖者，即百二十，云多打者，即二百四十，名曰"天杖"。帝既酣飲過度，有下士楊文祐因歌曰："朝亦醉，暮亦醉，日日恒常醉，政事日無次。"鄭譯奏之，帝怒，命賜杖二百四十而致死。後更命中士皇甫猛歌，又諷諫，鄭譯又奏之，又賜猛杖百二十。是時下自公卿，內(nèi)及妃后，咸加捶楚，上下愁怨。

　　隋文帝初令高熲等更定新律，其刑名有五：一曰死刑二，有絞，有斬。二曰流刑三，有千里、千五百里、二千里。應(yīng)配者，千里居作二年，千五百里居作二年半，二千里居作三年。三曰徒刑五，有一年、一年半、二年、二年半、三年。四曰杖刑五，自六十至於百。五曰笞刑五，自十至於五十。而蠲除前代鞭刑及梟首轘裂之法。其流、徒之罪皆減從輕。流役六年改為五年，徒刑五年改為三年。唯大逆謀反叛者，父子兄弟皆斬，家口沒官。又置十惡之條，多采齊之制，而頗有損益。一曰謀反，二曰謀大逆，三曰謀叛，四曰惡逆，五曰不道，六曰大不敬，七曰不孝，八曰不睦，九曰不義，十曰內(nèi)亂。十惡及故殺人獄成者，雖會赦，猶除名。其在八議之科，及官品第七以上犯罪，皆例減一等。其品第九以上犯者，聽贖。應(yīng)贖者，皆以銅代絹。銅一斤為負(fù)，負(fù)十為殿。笞十者銅一斤，加至杖百則十斤。徒一年，贖銅二十斤，每等則加銅十斤，三年則六十斤矣。流千里贖銅八十斤，每等則加銅十斤，三千里則百斤矣。二死皆贖銅百二十斤。犯法私罪以官當(dāng)徒者，五品以上，一官當(dāng)徒二年；九品以上，一官當(dāng)徒一年；當(dāng)流者，三流同，皆比徒三年。若犯公罪者，徒各加一年，當(dāng)流者各加一等。其累徒過九年者，流二千里。自前代相承，有司訊考，皆以法外?；蛴杏么蟀羰龋囕椥?，壓踝杖桄之屬，盡除之。訊囚不得過二百，枷杖大小，咸為之程品，而行杖者不得易人。又敕四方，敦理辭訟。有枉屈縣不治者，令以次經(jīng)郡及州，至省仍不治，乃詣闕申訴。有所未愜，聽撾登聞鼓，有司錄狀奏之。帝又每季觀錄囚徒。常以秋分之前，省閱諸州申奏罪狀。後因覽刑部奏斷獄數(shù)猶至萬條，以為律尚嚴(yán)密，故人多陷罪。又敕蘇威、牛弘等更定新律。除死罪八十一條、流罪百五十四條、徒等千馀條，定留唯五百條。凡十二卷。一曰名例，二曰衛(wèi)禁，三曰職制，四曰戶婚，五曰廄庫，六曰擅興，七曰賊盜，八曰斗訟，九曰詐偽，十曰雜律，十一曰捕亡，十二曰斷獄。自是刑網(wǎng)簡要，疏而不失。於是置律博士弟子員。斷決大獄，皆先牒明法，定其罪名，然後依斷。其後帝以用律者多致蹐駁，罪同論異。詔諸州死罪不得便決，悉移大理按覆，事盡然後上奏取裁。

　　帝性猜忌，素不悅學(xué)，既任智而獲大位，因以文法自矜，明察臨下。恒令左右覘內(nèi)外，小有過失，則加以重罪。又患令史贓汙，因私使人以錢帛遺之，得犯立斬。每於殿廷打人，一日之中，或至數(shù)四。嘗怒問事捶楚不甚，即令斬之。十年，尚書左仆射高熲、理書侍御史柳彧等諫，以為朝堂非殺人之處，闕廷非決罰之地。帝不納。熲等乃盡詣朝堂請罪，曰："陛下子育群生，務(wù)在去弊，而百姓無知，犯法不息，致陛下決罰過嚴(yán)，皆臣等不能有所裨益，乞自退屏，以避賢路。"帝於是顧謂領(lǐng)左右都督田元曰："吾杖重乎？"元曰："重。"問其狀，元舉手曰："陛下杖大如指，捶楚人三十者，比常數(shù)百，故多致死。"帝不懌，乃令殿內(nèi)去杖，欲有決罰，各委所由。後楚州行參軍李君才上言帝寵高熲過甚，上大怒，命杖之，而殿內(nèi)無杖，遂以馬鞭笞殺之。自是殿內(nèi)復(fù)置杖。未幾怒甚，又於殿廷殺人，兵部侍郎馮基固諫，帝不從，竟於殿廷行決。帝亦尋悔，宣慰馮基，而怒群寮之不諫者也。

　　開皇十三年，改徒及流并為配防。

　　十五年。制死罪三奏而後決。

　　十六年，有司奏合川倉粟少七千石，命斛律孝卿鞫問其事，以為主典所竊。令孝卿馳驛斬之，沒其家為奴婢，鬻粟以填之。是後盜邊糧者，一斗以上皆死，家口沒官。十七年，詔所在官人，不相敬憚，多自寬縱，事難克舉。諸有殿失，雖備科條，或據(jù)律乃輕，論情則重，不即決罪，無以懲肅。其諸司屬官，若有愆犯，聽於律外斟酌決杖。於是上下相驅(qū)，迭行捶楚，以殘暴為幹能，以守法為懦弱。

　　時帝意每尚慘急，而奸回不止。又定盜一錢棄市法；聞見不告者，坐至死。自此四人共盜一榱桶，三人共竊一瓜，事發(fā)即時行決。有數(shù)人劫執(zhí)事而謂之曰："吾豈求財者耶？但為枉人來耳。而為我奏至尊，自古以來，體國立法，未有盜一錢而死也。而不為我以聞，吾更來，而屬無類矣。"帝聞之，為停盜取一錢棄市之法。帝常發(fā)怒，六月棒殺人。大理少卿趙綽固爭曰："季夏之月，天地成長庶類，不可以此時誅殺。"帝報曰："六月雖曰生長，此時必有雷霆。天道既於炎陽之時震其威怒，則天而行，有何不可！"遂殺之。帝猜忌益甚，臣僚用法尤峻。御史以元正日不劾武官衣劍之不齊者，或以白帝，帝謂之曰："爾為御史，何縱舍自由？"命殺之。諫議大夫毛思祖諫，又殺之。左領(lǐng)軍府長史考校不平，將作寺丞以課麥回晚，武庫令以署庭荒蕪，獨(dú)孤時以私受蕃客鸚鵡，帝察知之，并親臨斬決。仁壽中，用法益峻，帝既喜怒不常，不復(fù)依準(zhǔn)科條。時楊素正被委任。素又稟性高下，公卿服栗，不敢措言。素於鴻臚少卿陳延不平，蕃客館庭中有馬屎，又庶仆氈上樗蒲。旋以白帝，主客令與掌故皆坐棒殺，而搒捶陳延殆至於斃。大理寺丞楊遠(yuǎn)、劉子通等，性愛深文，每隨衙奏獄，能順帝旨。帝大悅，并遣於殿廷三品行中供奉，每有詔獄，專使主之，候帝之所不快，則按以重抵，無殊罪而死者，不可勝計。遠(yuǎn)又能附楊素，每於途中接候，而以囚名目白之，皆隨素所為輕重。其臨刑赴市者，莫不途中呼枉，仰天而哭。

　　煬帝即位，以高祖禁網(wǎng)深刻，乃敕修律令，除十惡之條。開皇舊制，亹門子弟不得居宿衛(wèi)近侍之官。先時蕭巖以叛誅，崔君綽坐連庶人勇事，家口籍沒。巖以中宮故，君綽緣女人宮愛幸，帝乃下詔，革前制，令諸州犯罪赦戮之門，周以下親，仍令合仕，聽預(yù)宿衛(wèi)近侍之官。大業(yè)三年，新律成，凡五百條，為十八篇，詔施行之，謂之《大業(yè)律》。一曰名例，二曰衛(wèi)宮，三曰違制，四曰請求，五曰戶，六曰婚，七曰擅興，八曰告劾，九曰賊，十曰盜，十一曰斗，十二曰捕亡，十三曰倉庫，十四曰廄牧，十五曰關(guān)市，十六曰雜，十七曰詐偽，十八曰斷獄。其五刑之內(nèi)，降從輕典者，二百馀條。其枷杖決罰訊囚之制，并輕於舊。是時百姓久厭嚴(yán)刑，喜於寬刑。後帝乃外征四夷，內(nèi)窮嗜欲，兵革歲動，賦斂滋繁。有司皆臨時迫脅，茍求濟(jì)事，憲章遐棄，賄賂公行，窮人無告，聚為盜賊。帝乃更立嚴(yán)刑，敕天下竊盜已上，罪無輕重，不待聞奏，皆斬。百姓轉(zhuǎn)相群聚，攻剽城邑，誅罰不能禁。帝以盜賊不息，乃益肆淫刑。又詔為盜者籍沒其家。自是群盜大起，郡縣官人，又各專威福，生殺任情矣。及楊元感反，帝誅之，罪及九族。其尤重者，行轘裂梟首之刑?；蝽荻渲?，命公卿以下臠啖其肉。百姓怨嗟，天下大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