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十二 職役考一

文獻通考 作者:(宋元)馬端臨


 

  ○歷代鄉(xiāng)黨版籍職役

  昔黃帝始經(jīng)土設井,以塞爭端,立步制畝,以防不足。使八家為井,井開四道,而分八宅,鑿井於中。一則不泄地氣,二則無費一家,三則同風俗,四則齊巧拙,五則通財貨,六則存亡更守,七則出入相司,八則嫁娶相媒,九則無有相貸,十則疾病相救。是以情性可得而親,生產(chǎn)可得而均,均則欺凌之路塞,親則斗訟之心弭。既牧之於邑,故井一為鄰,鄰三為朋,朋三為里,里五為邑,邑十為都,都十為師,師七為州。夫始分於井則地著,計之於州則數(shù)詳,迄乎夏、殷,不易其制。

  周制,大司徒:令五家為比,使之相保;五比為閭,使之相受;四閭為族,使之相葬;五族為黨,使之相救;五黨為州,使之相賙;五州為鄉(xiāng),使之相賓(鄭元曰:"此所以勸民者也。使之者,皆謂立其長而教令使之。保,猶任也。救,救兇災也。賓,賓客其賢者也。受者,宅舍有故,相受寄託也。賙者,謂禮物不備,相給足也。閭,二十五家。族,百家。黨,五百家。州,二千五百家。鄉(xiāng),萬二千五百家。"此總謂郊內(nèi)者也)。及三年則大比,大比則受邦國之比要(大比,謂使天下更簡閱人數(shù)及其財物也。受邦國之比要,則亦受鄉(xiāng)遂矣。鄭司農(nóng)云:"五家為比,故以比為名,今時八月按比是也。要,謂其簿。")

  比長:每比下士一人(掌五家),各掌其比之治,五家相受相和親,有罪奇邪則相及。徙於國中及郊,則從而授之(徙,謂不便其居,或國中徙郊,或郊徙國中,皆從而付所處之吏,明無罪惡);徙於他,則為旌節(jié)而行之(謂徙異鄉(xiāng),有節(jié)乃達);若無授無節(jié),則唯圜土納之。

  閭胥:每閭中士一人(掌二十五家),各掌其閭之徵令,歲時數(shù)其閭之眾寡,辨其施舍。凡春秋之祭祀、役政、喪紀之數(shù),聚眾庶,既比而讀法,書其敬敏任恤者,凡事掌其比,撻罰之事(失禮者之罰也)。

  族師:每族上士一人(掌一百家),各掌其族之戒令政事,月吉屬民讀邦法,書其孝悌睦姻有學者,春秋祭酺亦如之。登其族之夫家眾寡,辨其貴賤、老幼、廢疾、可任者,及其六畜、車輦。比、伍、閭、族各為聯(lián),使之相保相受,賞罰相及,以受邦職,以役國事,以相葬埋。若師田行役,則合其卒伍,簡其兵器,以鼓鐸旗物帥而至,掌其治令戒禁刑罰。歲終則會。

  黨正:每黨下大夫一人(掌五百家),各掌其黨之政令教治,四孟月屬氏讀法,春秋祭禜亦如之。國索鬼神而祭祀(〈礻昔〉祭),則以禮屬民,而飲酒於序,以正齒位。凡黨之祭祀、喪紀、昏冠、飲酒,教其禮事,掌其戒禁。師田行役,則以法治其正事。正歲屬民讀法,書其德行道藝。歲終則會。

  州長:每州中大夫一人(掌二千五百家),各掌其州之教治政令,正月吉屬民讀法,考其德行道藝,糾其過惡而勸戒之。歲時祭祀州社,則屬民讀法。春秋以禮會民,而射於州序。州之大祭、大喪,皆蒞其事。師田行役,則帥而致之,掌其戒令賞罰(於軍因為師帥)。歲終則會。正歲讀法。三年大比,則大考州里,以贊鄉(xiāng)大夫廢興。

  遂人:掌邦之野(郊外曰野。此野謂甸、稍、縣、都),以土地之圖經(jīng)田野,造縣鄙形體之法。五家為鄰,五鄰為里,四里為酇(作管反),五酇為鄙,五鄙為縣,五縣為遂,皆有地域溝樹之。使各掌其政令刑禁,以歲時稽其人民,而授之田野,簡其兵器,教之稼穡(經(jīng)、形體,皆謂制分界也。鄰、里、酇鄙、縣、遂,猶郊內(nèi)比、閭、族、黨、州、鄉(xiāng)也。鄭司農(nóng)云:"田野之居,其比、伍之名與國中異制,故五家為鄰。"鄭元謂異其名者,示相變耳。遂之軍法、追胥、起徒役如六鄉(xiāng))。里有序而鄉(xiāng)有庠,序以明教,庠則行禮而視化焉(夫均其厚薄則生產(chǎn)平,統(tǒng)之於都則其數(shù)舉,家於鄉(xiāng)遂則其戶可詳,五人為伍則人之眾寡可知。故《管子》曰:"欲理其國者,必先知其人,欲知其人者,必先知其地。"自昭、穆之後,王室中衰,井田廢壞,不足以紀人之眾寡,宣王是以料人於大原,由茲道失之)。

  鄰長:每鄰一人(掌五家),掌相糾相受。凡邑中之政相贊,徙於他邑,則從而授之。

  里宰:每里下士一人(掌二十五家),掌比其邑之眾寡,與其六畜、兵器,治其政令。以歲時合耦於鋤,以治稼穡,趨其耕耨,行其秩序,以待有司之政令,而徵斂其財賦。

  酇長每酇中士一人(掌一百家),各掌其酇之政令,以時校登其夫家,比其眾寡,治其喪紀、祭祀之事。作民則旗鼓兵革帥而至。歲時簡器(稼器,兵器),趨其耕耨,稽其女工。

  鄙師:每鄙上士一人(掌五百家),各掌其鄙之政令、祭祀。作民(謂起役也)則掌其戒令,以時數(shù)其眾寡,而察其美惡而誅賞。歲終則會。

  縣正:每縣下大夫一人(掌二千五百家),各掌其縣之政令、徵比,以頒田里,以分職事,掌其治訟,趨其稼事,而賞罰之。若將用野民,師田行役,移執(zhí)事,則帥而至,治其政令(移執(zhí)事,謂移用其民)。既役,則稽功會事而誅賞。

  章氏曰:"三代役法,莫詳於周?!吨芏Y》,五、兩、軍、師之法,此兵役也;師田、追胥之法,此徒役也;府史、胥徒之有其人,此胥役也;比、閭、族、黨之相保愛,此鄉(xiāng)役也。有司徒焉,則因地之善惡而均役;有族師焉,則校民之眾寡以起役;有鄉(xiāng)大夫焉,則辨年之老少以從役;有均人焉,則論歲之豐兇以行復役之法。"

  齊威公用管仲,仲曰:"夫善牧者非以城郭也,輔之以什,司之以伍。伍無非其里,什無非其家,故奔亡者無所匿,遷徙者無所容。不求而得,不召而來,故人無流亡之意,吏無備追之憂。故主政可行於人,人心可系於主。"是以制國,郊內(nèi)則以五家為軌,軌十為里,里四為連,連十為鄉(xiāng),鄉(xiāng)五為帥。國內(nèi)十五鄉(xiāng),自家至帥。郊外則三十家為邑,邑十為卒,卒十為鄉(xiāng),鄉(xiāng)三為縣,縣十為屬,屬有五。自家至屬,各有官長,以司其事,以寓軍政焉,而齊遂霸。

  徐偉長《中論》曰:"夫治平在庶功興,庶功興在事役均,事役均在民數(shù)周。民數(shù)周為國之本也。先王周知其萬民眾寡之數(shù),乃分九職焉。九職既分,則劬勞者可見,勤惰者可聞也,然而事役不均者,未之有也。事役既均,故上盡其心,而人竭其力,然而庶功不興者,未之有也。庶功既興,故國家殷富,大小不匱,百姓休和,下無怨疾焉,然而治不平者,未之有也。故泉有源,怡有本。道者,審本而已矣。故《周禮》,孟冬,司寇獻民數(shù)於王,王拜受之,登於天府,內(nèi)史、司會、冢宰貳之。其重之也如是。今之為政者,未之知恤民也,譬猶無田而欲樹藝,雖有農(nóng)夫,安能措其強力乎?是以先王制六鄉(xiāng)、六遂之法,所以維持其民,而為之綱目也。使其鄰比相保愛,賞罰相延及,故出入、存亡、臧否、逆順,可得而知也。及亂君之為政也,戶口漏於國版,夫家脫於聯(lián)伍,避役逋逃者有之,於是奸心競生,而偽端并作,小則濫竊,大則攻劫,嚴刑峻令不能救也。人數(shù)者,庶事之所自出也,莫不取正焉。以分田里,以令貢賦,以造器用,以制祿食,以起田役,以作軍旅。國以建典,家以立度,五禮用修,九刑用措,其唯審人數(shù)乎!"

  秦用商鞅變法,令民為什伍,而相收司連坐,告奸者與斬敵首同賞,不告奸者與降敵同罰。

  按:秦人所行什伍之法與成周一也。然周之法則欲其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是教其相率而為仁厚輯睦之君子也。秦之法,一人有奸,鄰里告之,一人犯罪,鄰里坐之,是教其相率而為暴戾刻核之小人也。

  漢高祖二年,舉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帥眾為善,置以為三老,鄉(xiāng)一人;擇鄉(xiāng)三老一人為縣三老,與縣令、丞、尉以事相教,復勿繇戍,以十月賜酒肉。十里一亭,亭有長。十亭一鄉(xiāng),鄉(xiāng)有三老、有秩、嗇夫、游徼。三老掌教化,嗇夫職聽訟、收賦稅,游徼徼循禁賊盜??h大率方百里,其民稠則減,稀則曠,鄉(xiāng)、亭亦如之。皆秦制也(《漢官儀》曰:"游徼、亭長皆習設備五兵:弓弩、戟、楯、刀劍、甲鉦。鼓吏赤幘行縢,帶劍佩刀,持盾被甲,設矛戟,習射。設十里一亭,亭長,亭候。五里一郵,郵間相去二里半,司奸盜。亭長持二尺版以劾賊,執(zhí)繩以收執(zhí)賊。")。

  水心葉氏曰:"縣、鄉(xiāng)、亭之制,本於商鞅。鞅雖改法,要是周衰,國大者難用舊制,齊、晉、楚裂地名官以自便,往往在商鞅之前矣。古者百里之狹,自為朝廷,由後世觀之,疑若煩民。然三老、嗇夫、游徼,猶各有職掌,近民而分其責任。若後世蕩然無復紀秩,而令、長悍然獨以征取為事,則又鞅之所不為也。"

  新城三老董公遮說漢王為義帝發(fā)喪,討項羽。

  文帝十二年,詔以戶口率置三老常員,遣謁者勞賜三老帛,人五匹。

  武帝元狩元年,遣謁者賜縣三老帛,人五匹;鄉(xiāng)三老人三匹。

  元狩六年,遣謁者循行天下,謁三老、孝弟以為民師。

  戾太子發(fā)兵誅江充,長安擾亂,言太子反。上怒甚,壺關三老茂上書,言太子亡邪心,上感悟。

  宣帝元康元年,加賜三老帛。四年及甘露三年,皆賜帛有差。

  王尊為京兆尹,坐免。湖三老公乘興等上書訟尊治京兆功效日著。書奏,天子後以尊為徐州刺史。

  王尊為東郡太守,河水甚溢。尊躬率吏民,投沈白馬,狀以身填金堤,水波稍卻。白馬三老奏其狀,制詔秩尊中二千石。

  黃霸守潁川,吏民興於行誼,賜三老爵及帛。

  韓延壽守馮翊,有昆弟訟田,延壽曰:"咎在馮翊。"稱疾病,不聽事,令、丞、嗇夫、三老亦自系待罪。

  元帝初元元年,賜三老帛,人五匹。

  五年,賜三老帛,人五匹。

  永光二年,賜三老帛。

  成帝建始元年,賜三老錢、帛。

  綏和元年,賜三老帛。

  平帝元始三年,賜三老帛。

  西漢凡縣、道(有蠻夷曰道)、國(列侯所食縣曰國)、邑(皇太后、皇后、公主所食曰邑)千五百八十七,鄉(xiāng)六千六百二十二,亭二萬九千六百三十五。

  東漢鄉(xiāng)置三老,掌教化,凡有孝子順孫、正女義婦,遜財救患,及學士為民法式者,皆扁表其門閭,以興善行。鄉(xiāng)置有秩、游徼、三老。有秩,郡所置,秩百石,掌一鄉(xiāng)人;其鄉(xiāng)小者,縣置嗇夫一人。皆主知民善惡,為役先後,知民貧富,為賦多少,平其差品。游徼掌徼循,禁司奸盜。又有鄉(xiāng)佐,屬鄉(xiāng),主民收賦稅。亭有長,以禁盜賊。里有里魁,民有什伍,善惡以告。本注曰:"里魁掌一里百家。什主十家,伍主五家,以相檢察。有善事、惡事,以告監(jiān)官。"(《漢官儀》曰:"鄉(xiāng)戶五千則有秩。")

  明帝即位,賜爵三老、孝弟、力田人三級。注云:"三老、孝弟、力田,皆鄉(xiāng)官之名。三老,高帝置,孝弟、力田,高后置,所以勸導鄉(xiāng)里,助成風化。"

  今考西漢《高后紀》,元年,初置孝弟、力田二千石者一人。師古曰:"特置孝弟、力田官而尊其秩,欲以勸厲天下,令各敦行務本。"然則三老鄉(xiāng)各一人,孝弟、力田既祿秩如許尊,未必各鄉(xiāng)皆設,有其人則置之耳。孝文、武、宣、成、哀紀,各有賜孝弟、力田金帛爵級事。

  元和二年,帝耕於定陶。詔曰:"三老,尊年也;孝弟,淑行也;力田,勤勞也。國家甚休之。其賜帛人一匹,勉率農(nóng)功。"

  永平三年,賜三老、孝弟、力田爵,人三級。

  十二年,賜三老、孝弟、力田爵,人三級。

  十七年,賜三老、孝弟、力田爵,人三級。

  章帝建初三年,賜三老、孝弟、力田爵,人三級。

  四年,立皇太子,賜爵同。

  和帝永光八年,賜爵同。

  十二年,賜爵同。

  元興元年,立皇太子,賜爵同。

  安帝永初三年,帝加元服,賜爵二級。

  元初元年,賜爵同。

  延光元年,賜爵人二級。

  順帝永建元年,賜爵人三級。

  四年,賜爵二級。

  陽嘉元年,賜爵三級。

  桓帝建和元年,賜爵同。

  獻帝建安元年,賜爵人二級。

  晉制:每縣戶五百以上皆置鄉(xiāng),三千以上置二鄉(xiāng),五千以上置三鄉(xiāng),萬以上置四鄉(xiāng),鄉(xiāng)置嗇夫一人。鄉(xiāng)戶石每千以下,置治書吏一人;千以上,置史、佐各一人,正一人;五千五百以上,置史一人,佐二人??h率百戶置里吏一人,其土廣人稀,聽隨宜置里吏,限不得減五十戶。戶千以上,置校官掾一人??h皆置方略吏四人。洛陽縣置六部尉。江左以後,建康亦置六部尉,馀大縣置二人,次縣、小縣各一人。鄴、長安置吏如三千戶以上之制。

  東晉哀帝崇和元年三月庚戌,天下所在土斷。

  孝武時,范甯陳時政曰:"昔中原喪亂,流寓江左,庶有旋反之期,故許其狹注本郡。自爾漸久,人安其業(yè),丘垅墳柏,皆以成行,無本邦之名,而有安土之實。今宜正其封疆,土斷人戶,明考課之科,修閭伍之法。難者必曰:'人各有桑土之懷,下役之慮。'斯成并兼之所執(zhí),而非通理之篤論也。古者失地之君,猶臣所寓之主;列國之臣,亦有違適之禮。隨會仕秦,致稱《春秋》;樂毅逭燕,見褒良史。且今普天之人,原其氏出,皆隨代移遷,何至於今而獨不可。"帝善之。

  安帝義熙九年,宋公劉裕緣人居土,上表曰:"臣聞先王制治,九土攸序,分境畫野,各安其居。故井田之制,三代以崇。秦革其政,漢遂不改,富強兼并,於是為弊。在漢西京,大遷田、景之族,以實關中,即以三輔為鄉(xiāng)閭,不復系之於齊、楚。九服不擾,所託成舊。自永嘉播越,爰託淮、海,朝運匡復之算,人懷思本之心,經(jīng)略之圖,日不暇給,是以寧人綏治,猶有未遑。及至大司馬桓溫,以人無定本,傷理為深,庚戌土斷,以一其業(yè),於時財阜國豐,實由於此。自茲迄今,彌歷年載,畫一之制,漸用頹弛。雜居流寓,閭伍不修,王化所以未純,民瘼所以猶在,自非改調張,無以濟治。夫人情滯常,難與慮始,謂父母之邦以為桑梓者,誠以生焉終焉,敬愛所託。請依庚戌土斷之科,庶存其本,稍與事著。然後率之以仁義,鼓之以威聲,超大江而跨黃河,撫九州而復舊土。則戀本之志,乃速申於當年,在始暫勤,要終必易。"於是依界土斷,唯青、兗、徐三州人居晉陵者,不在斷限,諸流寓郡縣多被并省。

  宋孝武大明中,王元謨請土斷雍州諸僑郡縣(今襄陽、漢東等郡也)。

  齊高祖建元二年,詔朝臣曰:"黃籍,人之大紀,國之理端。自頃氓偽已久,乃至竊注爵位,盜易年月?;驊舸娑臅呀^,或人在而反記死叛,停私而云隸役,身強而稱六疾,皆政之巨蠹,教之深疵。比年雖卻改籍書,終無得實。若約之以刑,則人偽已遠;若綏之以德,又未易可懲。諸賢并深明理體,各獻嘉謀,以何科算能革斯弊也。"

  虞玩之上表曰:"宋元嘉二十七年八條取人,孝建元年書籍,眾巧之所始也。元嘉中,故光祿大夫傅崇,年出七十,猶手自書籍,躬加隱校。古之共理天下,唯良二千石,今欲求理正,其在勤明令長。凡受籍,縣不加檢勘,但封送州,州檢得實,方卻下歸縣。吏貪其賂,人肆其奸,奸彌深而卻彌多,賂逾厚而答逾緩。自泰始三年至元徽四年,揚州等九郡黃籍共卻七萬一千馀戶。於今十一年矣,而所正者猶未四萬。神州奧區(qū),尚或如此,江、湘諸郡,尤不可言。愚謂宜以元嘉二十七年籍為正。人惰法既久,今建元元年書籍,宜更立明科,一聽首悔,迷而不返,依制必戮。使官長審自檢校,必令明洗,然後上州,永以為正。若有虛昧,州縣同咎。今戶口多少,不減元嘉,而版籍頓闕,弊亦有以。自孝建以來,入勛者眾,其中操干戈衛(wèi)社稷者,三分殆無一焉。尋蘇峻平後,庾亮就溫嶠求勛簿,而嶠不與,以為陶侃所上,多非實錄。物之懷私,無代不有。又有改注籍狀,詐入仕流,昔為人役者,今反役人。又生不長髪,便謂道人?;虮ё硬⒕樱共痪帒?,遷徙去來,公違土斷,屬役無漏,流亡不歸。法令必行,自然競反。為理不患無制,患在不行;不患不行,患在不久。"帝省表,納之。乃別置校籍官,置令史,限人一日得數(shù)巧,以防懈怠。至武帝永明八年,謫巧者戍緣淮各十年,百姓怨咨。帝乃詔曰:"既往之愆,不足追咎。自宋昇明以前,皆聽復注。其有謫邊疆,皆許還本。自此後有犯,嚴其罪。"

  梁武帝時所司奏,南徐、江、郢逋兩年黃籍不上。帝納尚書令沈約之言,詔改定《百家譜》。

  約上言曰:"晉咸和初,蘇峻作亂,版籍焚化。此後,起咸和三年以至乎宋,并皆詳實,朱筆隱注,紙連悉縫。而尚書上省庫籍,唯有宋元嘉中以來者。晉代舊籍并在下省左人曹,謂之"晉籍"。有東西二庫。既不系尋檢,主者不復經(jīng)懷,狗牽鼠齧,雨濕沾爛,解散於地,又無扃縢。此籍精詳,實宜保惜,位高官卑,皆可依按。宋元嘉二十七年,始以七條徵發(fā)。既立此科,茍有回避,奸偽互起,歲月滋廣,以至於齊。於是東堂校籍,置郎、令史以掌之,而簿籍於此大壞矣。凡粗有衣食者,莫不互相因依,競行奸貨,落除卑注,更書新籍。通官榮祿,隨意高下。以新?lián)Q故,不過用一萬許錢,昨日卑微,今日仕伍。凡此奸巧,并出愚下,不辨年號,不識官階,或注義熙在寧康之前,或以崇安在元興之後,此時無此府,此年無此國。元興唯有三年,而猥稱四年;又詔書甲子,不與長歷相應。如此詭謬,萬緒千端,校籍諸郎,亦所不覺,不才令史,更何可言?且籍字既細,難為眼力,尋求巧偽,莫知所在,徒費日月,未有實驗。假令兄弟三人,分為三籍,卻一籍祖父官,其二初不被卻,同堂從祖以下,固自不論。諸如此例,難可悉數(shù)?;蛴袘獏s而不卻,不須卻而卻。所卻既多,理無悉當,懷冤抱屈,非止百千,投辭請訴,充曹牣府,既難領理,交興人怨。於是悉聽復注,普停洗卻。既蒙復注,則莫不成官。此蓋核籍不精之巨弊也。臣謂宋、齊二代,士庶不分,雜役減闕,職由於此。自元嘉以來,籍多假偽,景平以前,既不系檢,凡此諸籍,得無巧換。今雖遺落,所存尚多,宜有徵驗,可得信實,其永初、景平籍,宜移還上省。竊以為晉籍所馀,須加寶愛,若不留意,則遠復散失矣。不識胄允,非謂衣冠,凡諸此流,罕知其祖。假稱高、曾,莫非巧偽,質諸文籍,奸事立露,徵覆矯詐,為益實弘。又上省籍庫雖直郎題掌,而盡日科校,唯令史獨入,籍既重實,不可專委群細。若入庫檢籍之時,直郎、直都,應共監(jiān)視,寫籍皆於郎、都目前,并皆掌置,私寫、私換,可以永絕。事畢郎出,仍自題名。臣又以為巧偽既多,并稱人士,百役不及,高臥私門,致令公私闕乏,是事不舉。宜選史傳學士諳究流品者為左人即左人尚書,專共???。所貴卑姓雜譜,以晉籍及宋永初、景平籍在下省者對共讎校。若譜注通籍有卑雜,則條其巧謬,下在所科罰。"帝以是留意譜籍,詔御史中丞王僧孺改定《百家譜》,由是有令史、書吏之職,譜局因此而置。始,晉太元中,員外散騎侍郎賈弼好簿狀,大披群族,所撰十八州百一十六郡,合七百一十二卷,士庶略無遺闕,其子孫代傳其業(yè)。宋王弘、劉湛并好其書。弘日對千客,不犯一人諱。湛為選曹,始撰百姓譜,以助銓序,傷於寡略,齊王儉復加去取,得繁省之衷。僧孺為八十卷,東南諸族別為一部,不在百家之數(shù)。

  按:魏、晉以來,最重世族,公家以此定選舉,私門以此訂婚姻,寒門之視華族,如冠屨之不侔。則夫徭役賤事,人之所憚,固宜其改竄冒偽,求自附流品,以為避免之計也。然徭役當視物力,雖世族在必免之例,而官之占田有廣狹,澤之蔭後有久近,若於此立法以限之,不勞而定矣。不此之務,而方欲改定譜籍,雖曰選諳究流品之人為郎、尚書以掌之,然偽冒之久者滋多,非敢於任怨者誰肯澄汰?如楊佺期、井韶至以恥憤構逆亂,則澄汰亦豈易言哉!

  陳文帝天嘉初,詔曰:"自頃編戶播遷,良可哀傷。其亡鄉(xiāng)失土,逐食流移者,今年內(nèi)隨其適樂,來歲不問僑舊,悉令著籍,同土斷之例。"

  按:《周官》之法,貴者、賢者及新甿之遷徙者,皆復其征役,後世因之。故六朝議征役之法,必以土斷僑寓,釐正譜籍為先。然自晉至梁、陳,且三百年,貴者之澤既斬,則同於編氓;僑者之居既久,則同於土著,難以稽考。此所以偽冒滋多,而議論紛紛也。

  後魏初不立三長,唯立宗主督護,所以人多隱冒,五十、三十家方為一戶,謂之"蔭附"。蔭附者皆無官役,豪強徵斂,倍於公賦。孝文太和十年,納給事中李沖之說,遂立三長(三長謂五家一鄰長,五鄰一里長,五里一黨長)。

  李沖以為三正理人,所由來遠,於是創(chuàng)三長之制,曰:"宜準古,五家立一鄰長,五鄰立一里長,五里立一黨長,取鄉(xiāng)人強謹者。鄰長復一夫,里長二,黨長三,所復復征戍,余若民。三長三載亡愆,則陟用之一等。"太后覽而稱善,引見公卿議之。中書令鄭羲、秘書令高祐等曰:"沖求立三長者,乃欲混天下為一法,言似可用,其實難行。"太尉元丕曰:"臣謂此法若行,公私有益。"咸稱方今有事之月,校比人戶,新舊未分,人心勞怨,請過今秋,至冬閑月,徐乃遣使,於事為宜。沖曰:"人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若不因課時,百姓徒知立長校戶之勤,未見均徭省賦之益,心必生怨。宜及課調之月,令知賦稅之均。既識其事,又得其利,因人之欲,為之易行。"著作郎傅思益進曰:"人俗既異,險易不同。九品差調,為日已久,一朝改法,恐成擾亂。"太后曰:"立三長則課有常準,賦有常分,包蔭之戶可出,僥幸之人可止,何為而不可?"遂立三長,公私便之。

  北齊令人居十家為比鄰,五十家為閭里,百家為族黨。一黨之內(nèi),則有黨族一人、副黨一人、閭正二人、鄰長十人,合十有四人,共領百家而已。至於城邑,一坊僑舊或有千戶以上,唯有里正二人、里吏二人。里吏不常置。隅老四人,非是官府,私充事力,坊事亦得取濟,若論外黨,便是煩多。

  齊文宣始立九等之戶,富者稅其錢,貧者役其力。

  隋文帝受禪,頒新令,五家為保,保有長,保五為閭,閭四為族,皆有正。畿外置里正,比閭正,黨長比族正,以相檢察。

  蘇威奏置五百家鄉(xiāng)正,令理人間詞訟。李德林以為:"本廢鄉(xiāng)官判事,為其里閭親識,判斷不平,今令鄉(xiāng)正專理五百家,恐為害更甚。且今時吏部總選人物,天下不過數(shù)百縣,於六七百萬戶內(nèi)銓簡數(shù)百縣令,猶不能稱其才,乃欲於一鄉(xiāng)之內(nèi)選人能理五百家者,必恐難得。又即要荒小縣有不至五百家者,復不可令兩縣共管一鄉(xiāng)。"敕內(nèi)外群官就東宮會議。自皇太子以下多從德林議。蘇威又言廢郡,德林語之云:"修令時,公何不論廢郡為便?令出,其可改乎?"然高熲同威之議,遂置之。十年,虞慶則於關東諸道巡省使還,并奏云:"五百家鄉(xiāng)正專理詞訟,不便於人。黨與愛憎,公行貨賄。"乃廢之。

  唐令,諸戶以百戶為里,五里為鄉(xiāng),四家為鄰,五鄰為保。每里設正一人(若山谷阻險,地遠人稀之處,聽隨便量置),掌按比戶口,課植農(nóng)桑,檢察非違,催驅賦役。在邑居者為坊,別置正一人,掌坊門管鑰,督察奸非,并免其課役。在田野者為村,別置村正一人,其村滿百家,增置一人,掌同坊正。其村居如滿十家者,隸入大村,不須別置村正。天下戶,量其資產(chǎn)升降,定為九等,三年一造戶籍,凡三本,一留縣,一送州,一送戶部,常留三比在州縣,五比送省(儀鳳二年二月敕:自今以後,省黃籍及州縣籍也)。諸里正,縣司選勛官六品以下、白丁清平強幹者充。其次為坊正。若當里無人,聽於比鄰里簡用。其村正,取白丁充。無人處,里正等并通取十八以上中男、殘疾等充。

  開元十八年,敕:"天下戶等第未平,升降須實。比來富商大賈多與官吏往還,遞相憑囑,求居下等。自後如有囑請,委御史彈奏。"

  廣德二年,敕:"天下戶口委刺史、縣令據(jù)見在實戶,量貧富等第科差,不得依舊籍帳。"

  睿宗景雲(yún)二年,監(jiān)察御史韓琬陳時政,上疏曰:"往年兩京及天下州縣學生、佐史、里正、坊正,每一員闕,先擬者輒十人。頃年差人以充,猶致亡逸,即知政令風化漸以敝也。"

  宣宗大中九年,詔以州縣差役不均,自今每縣據(jù)人貧富及役輕重作差科簿,送刺史檢署訖,煉於令廳,每有役事,委令據(jù)簿輪差。

  周顯德五年,詔諸道州府,令團并鄉(xiāng)村。大率以百戶為一團,每團選三大戶為耆長。凡民家之有奸盜者,三大戶察之;民田之有耗登者,三大戶均之。仍每及三載即一如是。

  宋太祖皇帝建隆三年,舊制:凡有課役,皆出於戶民,郡國輦運官物,率以僑居人充。至是,始令文武官、內(nèi)諸司、臺、省、監(jiān)、諸使,不得占州縣課役戶,及諸州不得役道路居民為遞夫。五月,詔令、佐檢察差役有不平者,許民自相糾舉。京百官補吏,須不礙役乃聽。

  國初循舊制,衙前以主官物,里正、戶長、鄉(xiāng)書手以課督賦稅,耆長、弓手、壯丁以逐捕盜賊,承符、人力、手力、散從官以奔走驅使;在縣曹司至押、錄,在州曹司至孔目官,下至雜職、虞侯、揀、掐等人,各以鄉(xiāng)戶等第差充。

  乾德五年,又禁諸州職官私占役戶供課。

  太宗太平興國三年,京西轉運使程能上言:"諸州戶供官役素無等第,望品定為九等,著於籍,以上四等量輕重給役,馀五等免之,後有貧富,隨所升降。望令本路施行,俟稍便宜,即頒於天下。"詔令轉運使躬裁定之。

  七年,令兩京諸州、府部民,有乏種及耕具、人丁者,許眾共推擇一人,練土地之宜,明種樹之法者,縣補為農(nóng)師,令相視田畝沃瘠及五種所宜,指言某處土地宜植某物,某家有種,某戶有丁男,某人有耕牛。即令鄉(xiāng)三老、里胥與農(nóng)師周勸民分於曠土種蒔,俟歲熟共取其利。為農(nóng)師者蠲稅外,免其他役。民家有嗜酒賭博者、怠於農(nóng)務者,農(nóng)師謹察之,白於州縣論其罪,以警游惰焉。九年,以其煩擾,停之。

  淳化五年,令天下諸縣以第一等戶為里正,第二等戶為戶長,勿得冒名以給役,訖今循其制。

  宋朝凡眾役多以廂軍給之,罕調丁男。大中祥符五年,提點府界段惟幾發(fā)中牟縣夫修馬監(jiān)倉,群牧制置使以廄卒代焉,因下詔禁之。

  天禧元年,又詔治河勿調丁夫,以役充。

  乾興元年十二月(時仁宗已即位,未改元),臣僚上言:"伏見勸課農(nóng)桑,曲盡條目,然鄉(xiāng)閭之弊,無由得知。朝廷惠澤雖優(yōu),豪勢侵陵罔暇,遂使單貧小戶,力役靡供。乃歲豐登,稍能自給,或時水旱,流徙無蹤,戶籍雖有增添,農(nóng)民日以減少。以臣愚見,且以三千戶之邑五等分算,中等已上可任差遣者約千戶,官員、形勢、衙前將吏不啻一二百戶,并免差遣,州縣鄉(xiāng)村諸色役人又不啻一二百戶,如此則二三年內(nèi)已總遍差,才得歸農(nóng),即復應役,直至破盡家業(yè),方得休閑。所以人戶懼見稍有田產(chǎn),典賣與形勢之家,以避徭役,因為浮浪,或縱惰游。更有諸般惡幸影占門戶,田土稍多,便作佃戶名目,若不禁止,則天下田疇半為形勢所占復。請自今見任食祿人同居骨肉,及衙前將吏各免戶役者,除見莊業(yè)外,不得更典賣田土,如違,許人告官,將所典賣沒官,自減農(nóng)田之弊,均差遣之勞,免致私役不禁,因循失業(yè)。其罷俸、罷任、前資官元無田者,許置五頃為限。"詔三司定奪。三司言:"準農(nóng)田敕,應鄉(xiāng)村有莊田物力者,多茍免差徭,虛報逃移,與形勢戶同情啟幸,卻於名下作客戶隱庇差徭,全種自己田產(chǎn)。今與一月,自首放罪,限滿不首,許人告論,依法斷遣支賞。又準敕,應以田產(chǎn)虛立契,典賣於形勢、豪強戶下隱庇差役者,與限百日,經(jīng)官首罪,改正戶名。限滿不首,被人告發(fā)者,命官、使臣除名,公人、百姓決配。今準臣僚奏,欲諸命官所置莊田,定以三十頃為限,衙前將吏合免戶役者,定以十五頃為限。所典買田只得於一州之內(nèi)典買。如祖父遷葬,別無塋地者,數(shù)外許更置墳地五頃。若地有崖嶺,不通步量,刀耕火種之處,所定頃畝,委逐路轉運使別為條制,詣實申奏。又按農(nóng)田敕,買置及析居歸業(yè)佃逃戶未并入本戶者,各共戶帖供輸,今并須割入一戶下,今後如有違犯者科罪,告人給賞。"并從之。

  開寶平蜀後,令西川得替官部綱赴京,與減一選;無選可減,加一階。

  止齋陳氏曰:"熙寧罷衙前,應綱運皆募得替官管押,自令下,無應募者。"

  仁宗景祐中,詔川陜、閩、廣、吳、越諸路衙前仍舊制,馀路募有版籍者為衙前,滿三期,罪不至徒,補三司軍將。

  皇祐中,又禁役鄉(xiāng)戶為長名衙前,使募人為之。

  役之重者,自里正、鄉(xiāng)戶為衙前,主典府庫或輦運官物,往往破產(chǎn)。景祐中,稍欲寬里正衙前之法,乃命募充。

  知并州韓琦上疏曰:"州縣生民之苦,無重於里正衙前,兵興以來,殘剝尤甚。至有孀母改嫁,親族分居,或棄田與人,以免上等,或非分求死,以就單丁,規(guī)圖百端,茍脫溝壑之患。每鄉(xiāng)被差疏密,與貲力高下不均。假有一縣甲乙二鄉(xiāng),甲鄉(xiāng)第一等戶十五戶,計貲為錢三百萬,乙鄉(xiāng)第一等戶五戶,計貲為錢五十萬,番休遞役,即甲鄉(xiāng)十五年一周,乙鄉(xiāng)五年一周。富者休息有馀,貧者敗亡相繼,豈朝廷為民父母之意乎?請罷里正衙前,命轉運司以州軍見役人數(shù)為額,令佐視五等簿通一縣計之,籍皆在第一等,選貲最高者一戶為鄉(xiāng)戶衙前,後差人仿此。即甲縣戶少而役蕃,聽差乙縣戶多而役簡者。簿書未盡實,聽換取他戶。里正主督租賦,請以戶長代之,二年一易。"下其議京畿、河北、河東、陜西、京東西轉運司度利害,皆以為便。而知制誥韓絳、蔡襄亦極論江南、福建里正衙前之弊,絳請行鄉(xiāng)戶五則之法,襄請以產(chǎn)錢多少定役重輕。至和中,遂命絳、襄與三司參定,繼遣尚書都官員外郎吳機復趨江東,殿中丞蔡稟趨江西,與長吏、轉運使議可否。因請行五則法,凡差鄉(xiāng)戶衙前,視貲產(chǎn)多寡置籍,分為五則,又第其役輕重放此。假有第一等重役十,當役十人,列第一等戶百;第二等重役五,當役五人,列第二等戶五十。以備一番役使。藏其籍通判治所,遇差人,長吏以下同按視之,轉運使、提點刑獄察其違慢。遂更著淮南、江南、兩浙、荊湖、福建之法,下三司頒焉。自是遂罷里正衙前,百姓稍休息矣。

  按:乾興元年,臣僚上言影占徭役之害,自官豪勢要以至衙前將吏,皆避役之人。請立限田之法,命官三十頃,而衙前將吏亦得占十五頃,馀者以違制論。夫均一衙前也,將吏為之則可以占田給復,鄉(xiāng)戶為之則至於賣產(chǎn)破家。然則非衙前之能為人禍也,蓋官吏侵漁之毒,可施之於愚戇之鄉(xiāng)氓,而不可施之於諳練之將吏故也。韓、蔡諸公所言固為切當,然過欲驗鄉(xiāng)之闊狹、役之疏密而均之,且既曰罷里正衙前,而復選貲最高者為鄉(xiāng)戶衙前,則不過能免里正重復應役之苦,而衙前之弊如故也。此王荊公雇募之法所以不容不行之熙豐歟!

  慶歷中,令京東西、河北、陜西、河東裁損役人,即給使不足,益以廂兵。

  時范仲淹執(zhí)政,以為天下縣多,故役蕃而民瘠,首廢河南府諸縣,欲以次及他州,當時以為非是,未幾悉復。

  時州縣既廣,徭役益眾,知廣濟軍范諷上言:"軍地方四十里,戶口不及一縣,而差役與諸郡等,愿復為縣。"轉運司執(zhí)不可,因詔裁損役人。自是數(shù)下詔書,議蠲冗役,以寬民力。又置寬恤民力司,遣使四出。自是州縣力役多所裁損,凡省二萬三千六百二十二人。

  皇祐中,詔州縣里正、押司、錄事既代而令輸錢免役者,論如違制律。

  時有王逵者,為荊湖轉運使,率民輸錢免役,得緡錢三十萬,進為羨馀,蒙獎詔。由是他路競為掊克,欲以市恩,民至破產(chǎn)不能償所負,朝廷知其弊,乃下此詔。

  按:役錢之說始於此。以免役誘民而取其錢,及得錢,則以給他用,而役如故,其弊由來久矣。

  治平四年六月(時神宗已即位,未改元),詔州縣差役仍重,勞役不均,其令逐路轉運司遍牒轄下州軍,如官吏有知差役利害可以寬減者,實封條析以聞。

  先是,三司使韓絳言:"害農(nóng)之弊,無甚差役之法重者,衙前多致破產(chǎn),次則州役亦須重費。向聞京東有父子二丁將為衙前,其父告其子云'吾當求死,使汝曹免凍餒',自經(jīng)而死。又聞江南有嫁其祖母及與母析居以避役者。此大逆人理,所不忍聞。又有鬻田產(chǎn)於官戶,田歸不役之家,而役并增於本等戶。其馀戕賊農(nóng)民,未易遽數(shù)。望令中外臣庶條具利害,委侍從、臺省官集議,考驗古制裁定,使役力無偏重之患,則農(nóng)民知為生之利,有樂業(yè)之心。"役法之議始此。

  英宗時,諫官司馬光言:"置鄉(xiāng)戶衙前以來,民益困乏,不敢營生,富者反不如貧,貧者不敢求富。臣嘗行於村落,見農(nóng)民生具之微而問其故,皆言不敢為也,今欲多種一桑,多置一牛,蓄二年之糧,藏十匹之帛,鄰里已目為富室,指抉以為衙前矣,況敢益田疇,葺閭舍乎?臣聞其言,惄焉傷心,安有圣帝在上,四方無事,而立法使民不敢為久生之計乎?臣愚以為凡農(nóng)民租稅之外,宜無所預,衙前當募人為之,以優(yōu)重相補,不足,則以坊郭上戶為之。彼坊郭之民,部送綱運,典領倉庫,不費二三,而農(nóng)民常廢八九。何則?儇利戇愚之性不同也。其馀輕役,則以農(nóng)民為之。"

  按:溫公此奏,言之於英宗之時,所謂募人充衙前,即熙寧之法也。然既曰募,則必有以酬之。此錢非出於官,當役者合輸之,則助役錢豈容於不徵?而當時諸賢論此事復齗齗不可,何也?蓋荊公新法大概主於理財,所以內(nèi)而條例司,外而常平使者,所用皆苛刻小人,雖助役良法,亦不免以聚斂亟疾之意行之,故不能無弊,然遂指其法為不可行,則過矣。

  同知諫院吳充言:"鄉(xiāng)役之中,衙前為重。被差之日,官吏臨門籍記,杯杵匕箸皆計資產(chǎn),定為分數(shù),以應須求。至有家貲已竭而逋負未除,子孫既沒而鄰保猶逮。是以民間規(guī)避重役,土地不敢多耕,而避丁等;骨肉不敢義聚,而憚人丁。無以為生。乞早定鄉(xiāng)役利害,以時施行。"

  帝因閱內(nèi)藏庫奏,有衙前越千里輸金七錢,庫吏邀乞,逾年不得還者。帝重傷之,乃詔制置條例司講立役法。

  熙寧二年,條例司言:"考合眾論,悉以使民出錢雇役為便,即先王之法,致民財以祿庶人在官者之意也。愿以條目付所遣官分行天下,博盡眾議。"奏可。於是條諭諸路曰:"衙前既用重難分數(shù),凡買撲酒稅、坊場,舊以酬衙前者,從官自賣,以其錢同役錢隨分數(shù)給之。其廂鎮(zhèn)場務之類,舊酬獎衙前,不可令民買占者,即用舊定分數(shù)為投名衙前酬獎。如部水陸運及領倉驛、場務、公使庫之類,舊煩擾且使陪備者,今當省,使無費。承符、散從等舊苦重役償欠者,今當改法除弊,使無困。凡有產(chǎn)業(yè)物力而舊無役者,今當出錢以助役。"皆其條目也。久之,司農(nóng)寺言:"今立役條,所寬優(yōu)者,皆村鄉(xiāng)樸蠢不能自達之窮氓;所裁取者,乃仕宦兼并能致人言之豪右。若經(jīng)制一定,則衙司縣吏又無以施誅求巧舞之奸,故新法之行尤所不便。筑室道謀,難以成就,欲自司農(nóng)申明所降條約,先自一兩州為始,候其成就,即令諸州軍放視施行,若其法實便百姓,當特獎之。"從之。於是提點府界公事趙子幾以其府界所行條目奏上之,帝下之司農(nóng)寺,詔判寺鄧綰、曾布更議之。綰、布上言:"畿內(nèi)鄉(xiāng)戶,計產(chǎn)業(yè)若家資之貧富,上下分為五等。歲以夏秋隨等輸錢,鄉(xiāng)戶自四等、坊郭自六等以下勿輸。兩縣有產(chǎn)業(yè)者,上等各隨縣,中等并一縣輸。析居者隨所析而升降其等。若官戶、女戶、寺觀、未成丁,減半輸。皆用其錢募三等以上稅戶代役,隨役重輕制祿。開封縣戶二萬二千六百有奇,歲輸錢萬二千九百緡,以萬二百為祿,贏其二千七百,以備兇荒欠闕,他縣仿此。"然輸錢計等高下,而戶等著籍,昔緣巧避失實。乃詔責郡縣,坊郭三年,鄉(xiāng)村五年,農(nóng)隙集眾,稽其物業(yè),考其貧富,察其詐偽,為之升降,若故為高下者,以違制論。募法:三人相任,衙前仍供物產(chǎn)為抵;弓手試武藝,典吏試書計。以三年或二年乃更。為法既具,揭示一月,民無異辭,著為令。令下,募者執(zhí)役,被差者得散去。開封一府罷衙前八百三十人,畿縣放鄉(xiāng)役數(shù)千,於是頒其法天下天下。天下土俗不同,役重輕不一,民貧富不等,從所便為法。凡當役人戶以等第出錢,名免役錢。其坊郭等第戶及成丁、單丁、女戶、寺觀、品官之家,舊無色役而出錢者,名助役錢。凡敷錢,先視州若縣應用雇直多少,而隨戶等均取,雇直既已足用,又率其數(shù)增取二分,以備水旱欠闕,雖增毋得過二分,謂之免役寬剩錢。

  四年,上召二府對資政殿,馮京言:"修差役,作保甲,人極勞敝。"上曰:"詢訪鄰近百姓,亦皆以免役為喜。蓋雖令出錢,而復其身役,無追呼刑責之虞,人自情愿故也。"文彥博言:"祖宗法制具在,不須更張,以失人心。"上曰:"更張法制,於士大夫誠多不說,然於百姓何所不便?"彥博曰:"為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也。"

  按:潞公此論失之。蓋介甫之行新法,其意勇於任怨而不為毀譽所動,然役法之行,坊郭、品官之家盡令輸錢,坊場、酒稅之入盡歸助役,故士夫豪右不能無怨,而實則農(nóng)民之利,此神宗所以有"於百姓何所不便"之說。而潞公此語與東坡所謂"凋敝太甚,廚傳蕭然"云者,皆介甫所指以為流俗干譽,不足恤者,是豈足以繩其偏而救其弊乎?

  四月,從提舉常平陳知儉之請,罷許州衙前幹公使庫,以軍校主之,月給食錢三千。初,諸路衙前以公使多所倍費,有至破家者,至是始更以軍校,其後行於諸路,人皆便之。

  御史中丞楊繪言:"非不知助役之法乃陛下閔差役之不均,欲平一之,而有司率務多斂,致天下不曉,以為取贏而他用之也。如王庭老、張靚科配一路緡錢至七十萬,輸之多者一戶至三百千,民皆謂供一歲役之外,剩數(shù)幾半,咸謂庭老、靚必有升擢。此蓋因取數(shù)多,謗議興也。乞少賜裁損,以安民心。"

  東明縣民數(shù)百詣開封府及臺省,訴超升等第出役錢事。楊繪又言:"東明縣民所訴,乃因司農(nóng)寺不因舊則,自據(jù)戶數(shù)創(chuàng)立助役錢等第,下縣令遵所立而著之籍,不問堪升與否也。凡立等第,必稽戶力高下而制其升降。州必憑縣,縣必憑戶長、里正,戶長、里正稽之鄉(xiāng)眾,乃可得實。今乃自司農(nóng)寺預定品數(shù),付縣立簿,豈得民心甘服哉?"帝命提點司究所從升降以聞,仍嚴升降之法。司農(nóng)寺及府界提舉言,畿民有未知新立法意,以助役錢多,愿仍舊充役者。詔如不愿輸錢免役,縣案所當供役歲月,如期役之,與免輸錢。王安石為言外間扇搖役法者,謂輸錢多必有贏馀,若群訴必可免役,既聚眾僥幸,茍受其訴,與免輸錢,當仍役之。帝從其說。

  監(jiān)察御史劉摯陳十害,其要曰:"上戶常少,中下戶掌多,故舊法上戶之役類皆數(shù)且重,下戶之役率常簡而輕,今不問上下戶,概視物力以差出錢,故上戶以為幸,而下戶苦之。優(yōu)富苦貧,非法之善。況歲有豐兇,而役人有定數(shù),助錢歲不可闕,則是賦稅有時減閣,而助錢更無蠲損也。役人必用鄉(xiāng)戶,為其有常產(chǎn)則自重,今既招雇,恐止得浮浪奸偽之人,則帑庾、場務、綱運,不唯不能典幹,竊恐不勝其盜用而冒法者眾。至於弓手、耆、壯、承符、散從、手力、胥史之類,恐遇寇則有縱逸,因事輒為騷擾也。司農(nóng)新法,衙前不差鄉(xiāng)戶,其舊嘗愿為長名者,聽仍其舊,卻用官自召賣酒稅、坊場并州縣坊郭人戶助役錢數(shù),酬其重難,惟此一法有若可行。然坊郭十等戶,緩急科率,郡縣賴之,難更使之均助錢。乞詔有司,若坊場錢可足衙前雇直,則詳究條目,徐行而觀之。"

  御史中丞楊繪言:"助役之利一,而難行有五。請先言其利:假如民田有一家而百頃者,亦有戶才三頃者,其等乃俱在第一。以百頃而較三頃,則已三十倍矣,而受役月日均齊無異。況如官戶,則除耆長外,皆應無役,今例使均出雇錢,則百頃所輸必三十倍於三頃者,而又永無決射之訟,此其利也。然難行之說亦有五:民惟種田,而責其輸錢,錢非田之所出,一也。近邊州軍應募者非土著,奸細難防,二也。逐處田稅,多少不同,三也。耆長雇人,則盜賊難止,四也。專典雇人,則失陷官物,五也。乞先議防此五害,然後著為定制,仍先戒農(nóng)寺無欲速就以祈恩賞,提舉司無得多取於民以自為功,如此則誰復妄議?"

  同判司農(nóng)寺曾布摭繪、摯所言而條奏辯詰之,其略曰:"畿內(nèi)上等戶盡罷昔日衙前之役,故今所輸錢比舊受役時,其費十減四五;中等人戶舊充弓手、手力、承符、戶長之類,今使上等及坊郭、寺觀、單丁、官戶皆出錢以助之,故其費十減六七;下等人戶盡除前日冗役,而專充壯丁,且不輸一錢,故其費十減八九。大抵上戶所減之費少,下戶所減之費多。言者謂優(yōu)上戶而虐下戶,得聚斂之謗,臣所未諭也。提舉司以諸縣等第不實,故首立品量升降之法,開封府、司農(nóng)寺方奏議時,蓋不知已嘗增減舊數(shù)。然舊敕每三年一造簿書,等第常有升降,則今品量增減亦未為非。又況方曉諭民戶,茍有未便,皆與釐正,則凡所增減,實未嘗行。言者則以為品量立等者,蓋欲多斂雇錢,升補上等以足配錢之數(shù);至於祥符等縣,以上等人戶數(shù)多減充下等,乃獨掩而不言,此臣所未諭也。凡州縣之役,無不可募人之理。今投名衙前半天下,未嘗不典主倉庫、場務、綱運,而承符、手力之類,舊法皆許雇人,行之久矣,惟耆長、壯丁,以今所措置最為輕役,故但輪差鄉(xiāng)戶,不復募人。言者則以為專典雇人,則失陷官物;耆長雇人,則盜賊難止。又以為近邊奸細之人應募,則焚燒倉廩,或守把城門,則恐潛通外境,此臣所未諭也。免役或輸見錢,或納斛斗,皆從民便,為法至此,亦已周矣。言者則謂直使輸錢,則絲帛粟麥必賤,若用他物準直為錢,則又退揀乞索,且為民害。如此則當如何而可?此臣所未諭也。昔之徭役皆百姓所為,雖兇荒饑饉,未嘗罷役,今役錢必欲稍有馀羨,廼所以為兇年蠲減之備,其馀又專以興田利、增吏祿。言者則以為助錢非如稅賦有倚閣減放之期,臣不知昔之衙前、弓手、承符、手力之類,亦嘗倚閣減放否?此臣所未諭也。兩浙一路,戶一百四十馀萬,所輸緡錢七十萬耳,而畿內(nèi)戶十六萬,率緡錢亦十六萬。是兩浙所輸財半畿內(nèi),然畿內(nèi)用以募役,所馀亦自無幾。言者則以為吏緣法意,廣收大計,如兩浙欲以羨錢徼幸,司農(nóng)欲以出剩為功,此臣所未諭也。"於是詔繪知鄭州,摯落館閣校勘、監(jiān)察御史里行,監(jiān)衡州鹽倉。遣察訪使遍行諸路,促成役書。

  司農(nóng)言:"始議出錢助民執(zhí)役,今悉召募,請改助役為免役。"制可,若不愿就募而強之者論如律。

  詔監(jiān)司各定所部助役錢數(shù),利路轉運使李瑜欲定四十萬,判官鮮于侁曰:"利路民貧,二十萬足矣。"議既不合,各為奏上。帝是侁議,侍御史鄧綰言:"利路役歲須緡錢九萬馀,而李瑜率取至三十三萬有奇。"乃詔責瑜而擢侁為副使,以示諸路。

  頒募役法於天下。內(nèi)外胥吏素不賦祿,惟以受賕為生,至是,用免役錢祿之,有祿而贓者,用倉法重其坐。初時,京師賦吏祿,歲僅四千緡。至八年,計緡錢三十八萬有奇,京師吏舊有祿及外路吏祿尚在數(shù)外。又詔:"凡縣皆以免役剩錢,用常平法給散收息,添支吏人餐錢,仍立為法。"

  五年,權江西提刑、提舉金君卿首遵詔書募受代官部錢帛綱趨京,不差鄉(xiāng)戶衙前,而費十減五六。賜詔獎諭,仍落權為真。

  先時,召募人押錢帛綱入京,每一萬貫匹支陪綱錢五百貫足,詢問曾押綱鄉(xiāng)戶衙前之家,皆不愿行,乃選得替官員、使臣人員管押,相度每綢絹萬匹正支錢一百緡足,錢萬貫支錢七十緡足,并不差鄉(xiāng)戶衙前,故有此詔。

  王安石白上曰:"此事諸路皆可行,但令監(jiān)司加意許令指占好舟,差壯力兵士及時遣,則替罷官人人爭應募矣。"

  七年,詔:"役錢每千別納頭子五錢,凡修官舍、作什器、夫力輦載之類,皆許取以供費,若尚不給用,許以情輕贖銅錢足之。"

  先是,凡公家之費有敷於民間者,謂之"圓融"。多寡之數(shù),或出臨時,污吏乘之以為奸,習弊滋久。至是,詔輒圓融者,以違制論,不以去官赦原。

  詔:"聞鎮(zhèn)、定州民有拆賣屋木以納免役錢者,令安撫、轉運、提舉司體量,具實以聞。"

  王安石白上,言:"百姓賣屋納役錢,臣不能保其無此。然論事有權,須考問從前差役賣屋陪填,與今賣屋納役孰多孰少,即於役法利害灼然可見。"

  詔:"崇奉圣祖及祖宗陵寢神御寺院、宮觀,免納役錢。諸旌表門閭有敕書,及前代帝王子孫於法有蔭者,所出役錢依官戶法,賜號處士非因技授者準此。" 五月,詔:"諸路公人如弓箭手法,給田募人為之。凡逃、絕、監(jiān)牧之田籍於轉運司者,不許射買請佃,以其田給應募者,而覈其所直,準一年雇役為錢幾何,而歸其直於轉運司。"衢州西安縣用緡錢十二萬買田,始足募一縣之役。司農(nóng)寺請行之諸路,詔自今用寬剩錢買募役田,須先參會馀錢可以枝梧災傷,方許給買,若田價翔貴之地則止之。八月,詔罷給田募役法,已就募人如舊,闕者勿補。七月,參知政事呂惠卿獻議曰:"免役出錢或未均,出於簿法之不善。按戶令手實者,令人戶具其丁口、田宅之實也。嘉祐敕造簿,委令佐責戶長、三大戶錄人戶丁口、稅產(chǎn)物力為五等,且田野居民,耆、戶長豈能盡知其貧富之詳?既不令自供手實,則無隱匿之責,安肯自陳?又無賞典,孰肯糾抉?以此舊簿不可信用。謂宜仿手實之意,使人戶自占家業(yè),如有刊匿,即用隱寄產(chǎn)業(yè)賞告之法,庶得其實。"於是遂行手實法。其法:官為定立田產(chǎn)中價,使民各以田畝多少高下隨價自占,仍并屋宅分有無蕃息以立之等,凡居錢五當蕃息之錢一,非用器、田榖而輒隱落者許告,有實,三分以一充賞。將造簿,預具式示民,令依式為狀,縣受而籍之。以其價列定高下,分為五等。既該見一縣之民物產(chǎn)物錢數(shù),乃參會通縣役錢本額而定所當輸,明書其數(shù),眾示兩月,使悉知之。從之。

  察訪京南常平事蒲宗孟言:"近制,民以手實上其家之物產(chǎn)而官為注籍,以正百年無用不明之版圖,而均齊其力役,此天下之良法也。然縣災傷五分以上,則留竣豐歲。以臣觀之,使民自供手實,無所擾也,何待於豐穰哉?愿詔有司不以豐兇弛張其法。"從之。

  十月,詔:"聞東南推行手實簿法,公私煩擾,其權罷,委司農(nóng)寺再詳定以聞。"

  初,呂惠卿創(chuàng)行手實法,言者多論其長告訐,增煩擾,不便。至是,惠卿罷政,御史中丞鄧綰言:"役法初行,且用丁產(chǎn)戶籍,故諸路患其不均,各已改造。其均錢之法,田頃可用者視田頃,稅數(shù)可用者視稅數(shù),已得家業(yè)貫陌者視家業(yè)貫陌?;螂S所下種石,或附所收租課,法雖不同,大約已定,而民樂輸矣,安用剔抉披索,互相糾告,使不安其生邪?凡民所以養(yǎng)生之具,日用而家有之。今欲盡數(shù)供析出錢,則本用供家,不專於租賃營利,欲指為供家之物,則有時馀羨,不免須貿(mào)易與人,則家家有告訐之憂,人人有隱落之罪,無所措手足矣。夫行商坐賈,通貨殖財,四民之一也。其有無交易,不過服食、器用、粟米、財畜、絲麻、布帛之類,或春有之而夏已析閱,或秋居之而冬已散亡,則公家簿書如何拘轄,隱落之罪安得而不犯?徒使傊訟者趨賞報怨而公相告訐,畏怯者守死忍餓而不敢為生,其為未善可知矣。"故降是詔。

  司農(nóng)寺乞廢戶長、坊正,令州縣坊郭擇相鄰戶三二十家排比成甲,迭為甲頭,督輸稅賦苗役,一稅一替。若催科外別令追呼者,以違制論。從之。明年,詔問罷耆戶長、壯丁之法何人建議,及以此議奏呈,帝曰:"已令出錢免役,又排甲使為保丁,責之催科,失信於民。又保正本令習兵,何可更供二役?"安石曰:"保丁、戶長皆百姓為之,今罷差戶長,使為保丁,數(shù)年或十年方催一稅,其任役不過二十馀家,於人情無所苦?!吨芄佟肥参槠涿瘢熊娐?,有田役,若謂保丁止供教閱,不知馀事屬何人也?"其後,諸路皆言甲頭催稅未便,遂詔耆戶長、壯丁仍舊募充,其保正、甲頭、承帖法并罷。詔:"官戶輸役錢免其半,所免雖多,各無過二十千。兩縣以上有物產(chǎn)者通計之,兩州兩縣有物產(chǎn)者隨所輸錢,等第不及者并一多處。"以司農(nóng)寺言戶減免錢數(shù),承民戶兩處有物業(yè)者出錢不一故也。

  九年,荊湖路察訪蒲宗孟言:"兩路元敷役錢太重,以一歲較其入出而寬剩數(shù)多。"詔權減二年。十月,詔:"自今寬剩役錢及買撲坊場錢,更不以給役人,歲具羨數(shù)上之司農(nóng),馀物凡籍之常平者,常留一半。"

  侍御史周尹言:"諸路募役錢,元指揮於數(shù)外留寬剩錢一分,聞諸州縣希提舉司風指,廣敷民錢,至減省役額,克損雇直,而民間輸數(shù)一切如舊。寬剩數(shù)已倍多而募直太輕,倉法又重,役人多不愿就募。天下皆謂朝廷設法聚斂,不無疑怨。乞遵免役本法,募耆長、戶長及役人,不可過減者悉復舊額,但約募錢足用,其寬剩止存留一分,以上不得更有敷取。"三司使沈括亦言:"立法之意,本欲與民均財惜力,役重者不可不助,無役者不可不使之助金。重役不過衙前、耆戶長、散從官之類,衙前即坊場、河渡錢自可足用,其馀取於坊郭、官戶、女戶、單丁、寺觀之類,足以賦祿。出錢之戶不多,則州縣易於督斂,重輕相補,民力自均,詔司農(nóng)寺相度以聞。

  知彭州呂陶奏:"朝廷欲寬力役,立法召募,初無過斂民財之意,有司奉行過當,增添科出,謂之寬剩。自熙寧六年施行役法,至今四年,臣本州四縣,已有寬剩錢四萬八千七百馀貫,今歲又須科納一萬馀貫。以成都一路計之,無慮五六十萬,推之天下,見今納有六七百萬貫文寬剩在官。歲歲如此,泉幣絕乏,貨法不通,商旅、農(nóng)夫最受其弊。臣恐朝廷不知免役錢外有此寬剩數(shù)目,乞令諸路提舉倉司契勘見在寬剩錢數(shù),約度支得幾歲不至缺乏,沛發(fā)德音,特與免數(shù)年,或乞逐年限定數(shù)目,不得過役錢十分之一,所貴民不重困。"不報。

  是歲,諸路上司農(nóng)寺歲收免役錢一千四十一萬四千五百五十三貫、石、匹、兩:金銀錢斛匹帛一千四十一萬四千三百五十二貫、石、匹、兩,絲綿二百一兩;支金銀錢斛六百四十八萬七千六百八十八兩、貫、石、匹;應在銀錢斛匹帛二百六十九萬二千二十貫、匹、石、兩,見在八十七萬九千二百六十七貫、石、匹、兩。

  役錢之初立額,兩浙之東多以田稅錢數(shù)為則,浙西多用物力。至是,詔令通物力、稅錢互細為數(shù),從便輸納。

  初,許兩浙坊郭戶家產(chǎn)不及二百千、鄉(xiāng)村戶不及五十千,毋輸役錢,已而鄉(xiāng)戶不及五十千者亦不免輸。

  元豐七年,天下免役緡錢歲計一千八百七十二萬九千三百,場務錢五百五萬九千,榖帛石匹九十七萬六千六百五十七,役錢較熙寧所入多三之一。

  帝之力主免役也,知民間通苦差役,而衙役之任重行遠者尤甚,特創(chuàng)免法。雖均敷雇直不能不取之民,然民得一意田畝,實解前日困敝。故群議雜起,意不為變。顧其間采王安石策,不正用雇直為額,而展敷二分以備吏祿、水旱之用。群臣每以為言,屢加疑詰,而安石持之益堅。此其為法既不究終防弊,又有聚斂小人乘此增取,帝雖數(shù)詔禁戒,而不能盡止。至是,雇役不加多,而歲入比前增廣,則安石不能將順德意,其流弊已見矣。

  八年(哲宗已即位)八月,戶部言:"役錢所留寬剩,內(nèi)有及三四分已上去處,合行裁減,令所留寬剩不得過二分,馀并減,其元不及二分處依舊。"從之。又詔體量人戶役錢輕重,先從下等減放。又詔:"舊以保正代耆長催稅、甲頭代戶長、承帖人代壯丁并罷,如元充保正、戶長、保丁,愿不妨本保應募者聽。"

  知吉州安福縣上官公穎奏:"臣竊怪耆、壯、戶長法之始行也,皆出於雇;及其既久也,耆、壯之役則歸於保甲之正、長,戶長之役則歸於催稅甲頭。往日所募之錢,系承帖司及刑法司人吏許用,而其馀一切封樁,若以為耆、壯、戶長誠可以廢罷,即所用之錢自當百姓均減元額,今則錢不為之減,又使保正、長為耆壯之事,催稅甲頭任戶長之責,是何異使民出錢而免役,而又使之執(zhí)役也?"

  按:以保正代耆長等役,熙寧間已嘗行之,繼而以人言不便罷之矣。今觀此,則是罷而復行也。蓋熙寧之徵免役錢也,非專為供鄉(xiāng)戶募人充役之用而已,官府之需用、吏胥之廩給,皆出於此。及其久也,則官吏可以破用,而役人未嘗支給,是假免役之名以取之,而復他作名色以役之也。為法之弊,一至此哉!

  侍御史劉摯言:"州縣上戶常少,中下戶常多。自助役法行以來,簿籍不改,務欲敷配錢數(shù),故所在臨時肆意升補下戶入中,中戶入上。今天下往往中上戶多而下戶少,富縣大鄉(xiāng)上戶所納役錢,歲有至數(shù)百緡或千緡者,每歲輸納無已,至貧竭而後有裁減之期。舊來鄉(xiāng)縣差役循環(huán)相代,上等大役至速亦十馀年而一及之,若下役則動須三二年乃復一差,雖有勞費,比今日歲被重斂之害,孰為多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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