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制
梁太祖開平元年：初，帝在藩鎮(zhèn)，用法嚴(yán)，將校有戰(zhàn)沒者，所部兵悉斬之，謂之拔隊斬。士卒失主將者，多亡逸不敢歸，帝乃命凡軍士皆文其面，以記軍號?！ ≤娛炕蛩监l(xiāng)里逃去，關(guān)津輒執(zhí)之送所屬，無不死者，其鄉(xiāng)里亦不敢容。由是亡者皆聚山谷為盜，大為州縣之患。至是詔赦其罪，自今文面亦聽還鄉(xiāng)里，盜減什七八。
吳氏《能改齋漫錄》曰：“《五代史·劉守光傳》，天?三年，梁攻滄州，仁恭調(diào)其境內(nèi)凡男子年十五以上，七十以下，皆黥其面，文曰‘定霸都’，士人則文其腕或臂，曰‘一心事主’，得二十萬人。”故蘇明允《兵制篇》曰：‘屯田府兵，其利既不足以及天下，而後世之君，又不能循而守之，至於五代燕帥劉守光又從而為之黥面涅手，自後遂以為常法，使之不得與齊民齒?！挥喟刺赵馈段宕费a》乃云：‘健兒文面，自梁太祖始。’梁、燕皆同時，則文面不特始於仁恭也?！?br />
致堂胡氏曰：“伊尹曰：‘臣下不匡，其刑墨?！资显唬骸徠漕~，以墨涅之?！秴涡獭吩唬骸缑褚鶠樨娑?黥。’孔氏曰：‘黥面也?！粍t涅其顙者，乃五刑之正，而黥其面者，乃五虐之法也。顙受墨涅，若膚疾然，雖刑而不害；以字文面，則棄人矣。是法也，始於有苗，至劉仁恭、朱全忠加甚。籍民為兵，無罪而黥之，使終身不能去，以自別於平人，非至不仁者，莫忍為也?！薄 ♂崽魄f宗同光二年敕：“隨駕收復(fù)汴州，并扈從到洛京，南郊立仗都將官員，自檢校司空已下，宜并賜‘協(xié)謀定亂匡國功臣’，自檢校仆射、尚書、常侍至大夫、中丞，宜并賜‘忠勇拱衛(wèi)功臣’，其初帶憲銜，并賜‘忠烈功臣’，已有功臣名者，不在此限，其節(jié)級長行軍將，并賜‘扈蹕功臣?！保ㄌ圃谄絻?nèi)難，賜衛(wèi)士葛福順等為“唐元功臣，”不過十?dāng)?shù)人。德宗駐蹕奉天，賜從軍駕立功將校為“奉天定難功臣”。及僖宗、昭宗頻年播遷，功臣差多，至是遍及戎卒，非賞典也）。
潞王之初發(fā)鳳翔也，許軍士以入洛人賞錢百緡。至閱實金帛，不過三萬兩疋，而賞軍之費，計用五十萬緡。帝怒，三司使王玫請率京城民財以足之。又據(jù)屋為率，無問白居及僦者，預(yù)借五月僦直。有司百方斂民財，僅得六萬。帝怒，下軍巡獄，晝夜督責(zé)，囚系滿獄，貧者至自經(jīng)、赴井，而軍士游市肆皆有驕色，市人聚詬之。是時竭左藏舊物及諸道貢獻(xiàn)，乃至太后、太妃器服簪珥皆出之，才及二十萬緡。帝患之，李專美曰：“臣竊思自長興之季，賞賚亟行，卒以自驕。繼以山陵及出師，帑藏遂涸，雖有無窮之財，終不能滿驕卒之心，故陛下拱手於危困之中而得天下。夫國之存亡，不專系於厚賞，亦在修法度，立紀(jì)綱。陛下茍不改覆車之轍，臣恐徒困百姓，存亡未可知也。今財力盡於此矣，宜據(jù)所有均給之，何必踐初言乎！”帝以為然。壬辰，詔禁軍在鳳翔歸命者，自楊思權(quán)、尹暉等各賜二馬、一駝、錢七十緡，下至軍人錢二十緡，其在京者各十緡。軍士無厭，猶怨望，為謠言曰：‘除去菩薩，扶立生鐵?！蚤h帝仁弱，帝剛嚴(yán)，有悔心故也。
晉初置鄉(xiāng)兵，號“天威軍”，教習(xí)歲馀，村民不嫻軍旅，竟不可用，悉罷之，但令七戶輸錢十千，其鎧仗悉輸官，而無賴子弟不復(fù)肯復(fù)農(nóng)桑，多聚山林為盜。
及契丹入汴，縱胡騎打草?，民不堪命，所在盜起，攻陷州縣，長吏不能制?！ ≈芴骘@德元年，軍士有流言，郊賞薄於唐明宗時。帝召諸將至寢殿，讓之曰：“朕自即位以來，惡衣菲食，專以贍軍為念，府庫蓄積，四方貢獻(xiàn)，贍軍之外，鮮有贏馀，汝輩豈不知之？今乃縱兇徒騰口，不顧人主之勤儉，察國之貧乏，又不思已有何功而受賞，惟知怨望，於汝輩安乎！”皆惶恐謝罪，退，索不逞之徒戮之，流言息?！ ∈雷诩次唬葦”睗h兵於高平，謀肅軍政。初，宿衛(wèi)之士累朝相承，務(wù)求姑息，不欲簡閱，恐傷人情，由是羸老者居多，但驕蹇不用命，實不可用，每遇大敵，不走則降，其所以失國多由此。帝因高平之戰(zhàn)，始知其弊，謂侍臣曰：“凡兵務(wù)精不務(wù)多。今以農(nóng)夫百未能當(dāng)甲士一，奈何浚民之膏澤，養(yǎng)此無用之物乎！
且健懦不分，眾何所勸？”乃命大簡諸軍，精銳者升之上軍，羸者斥去之。又以驍勇之士，多為諸藩鎮(zhèn)所蓄，詔募天下壯士，咸遣詣闕，命太祖皇帝選其尤者為殿前諸班；其騎、步諸軍，各命將帥選士。由是士卒精強，近代無比，征伐四方，所向皆捷，選練之力也。
宋太祖皇帝建隆元年，詔殿前、侍衛(wèi)二司，各閱所掌兵，練其驍勇，升為上軍，老弱怯懦，置剩圓以處之（剩圓給官符宮觀、園苑、寺廟、盧廩之役。咸平五年七月，戎卒有苦寒廢支體者，真宗念其勞，不欲遽棄，令隸剩圓，廩給如故，自是率以為例）?！ ≈过S陳氏曰：“剩圓之置，不但以仁羸卒，亦以省冗食也。熙寧十年十月，詔諸路州軍，以逐州就糧。禁軍、廂軍，通計十分立一分為額。剩圓立額自此始。
自宣和之難，養(yǎng)兵益眾，戰(zhàn)功之賞，例加官資，於是退兵重為天下費，蓋揀汰起於紹興七年，率置添差官以處之。自諸司及州軍各有圓，參定為節(jié)鎮(zhèn)一百三十圓，次州軍六十五圓，極邊節(jié)鎮(zhèn)二十六圓，次州軍十八圓，待闕圓數(shù)亦準(zhǔn)此（乾道二年二月二十五日敕）。而州縣之力，困於養(yǎng)退兵矣?！?br />
八月，詔諸州長吏選所部兵送都下，以補禁旅之闕。又選強壯卒定為兵樣，分送諸道。其後又以木梃為高下之等，散給諸州軍，委長吏、都監(jiān)等召募教習(xí)，俟其精練，即送闕下（京諸司庫務(wù)皆有役兵，其執(zhí)杖者即不設(shè)等樣）。自是師旅皆精銳，禁衡之籍無闕矣?！ ≈过S陳氏曰：“世多言國家養(yǎng)兵之費，自藝祖時增置禁軍始，考之則不然。
按祥符、天圣編敕諸部郡，自騎射至牢城，凡名額二百二十三，總為本城而已，則天下無禁兵也。所謂禁兵者，皆三司之卒，分屯而更戍，今之屯駐、駐泊之名，而鈐轄、都監(jiān)、監(jiān)押之官所部領(lǐng)者也。三邊之兵，?因事宜升為禁軍者，則所謂四十四處禁軍是已（咸平四年，始升陜西諸州選中‘保捷’。慶歷元年秋，河北教閱本城為禁軍），是為就糧。自元昊叛而西北有“保毅”；王倫判而東南有‘宣毅’之類，於是列郡稍置禁軍。嘉?中，詔東南帥司各置‘威果’凡二十五指揮，既云多矣，然亦無過九大郡。熙寧按天下廂軍之籍五十萬人而亦不足戰(zhàn)，於是教閱之法起。其後以廂軍團并為額，則今之兩浙‘崇節(jié)’、福建‘保節(jié)’之類是也。教閱之兵，因別為額而隸之將下，則今兩浙‘雄節(jié)’、福建‘廣節(jié)’之類是也。五年，始排立在就糧禁軍之下。元豐兵令悉以‘雄節(jié)’之類升同禁軍，由是禁軍始遍天下。此不可不辨?！薄 ∽蕴浦腥~後，營兵在諸鎮(zhèn)，每防秋征行，大則節(jié)將自往，小則列校董之。禁衛(wèi)雖設(shè)而皆非精練。藩鎮(zhèn)強者得以專主判換。河北兵最強，故聲教不能及，然屯營之處，頗雜耕戰(zhàn)。僖、昭?，征討不息，師人?？?，多亡命者。梁祖患之，乃令諸軍悉《黑詹》面為字以識軍號，訖今遵其制。五代以來，境蹙兵少，然習(xí)用為常，亦有近藩之地更迭戍守者，然方鎮(zhèn)列校，勢位差損。周顯德後，克淮甸，有東南之漕，京師倉廩稍實，得以聚兵為強?之術(shù)。太祖、太宗以雄略英武，平一海內(nèi)，懲累朝藩鎮(zhèn)跋扈，盡收兵於京師。於時天下山澤之利，悉入於官，帑庾充?刃，得以贍給。而備時使。其邊防外，藩鎮(zhèn)須兵屯守者，自京而遣，故有駐泊、屯駐之名。其京畿諸州便運路者，則有就糧兵焉，許挈家屬以往，及本州兵皆更迭屯駐，代還始復(fù)舊所。舊制，除軍衛(wèi)外，諸州兵上從節(jié)鎮(zhèn)及本軍之號，自唐末稍增其美名。國朝初平偽國，合并所得兵，別為軍額，其愿歸農(nóng)者解其籍，或給以土田。其後或新經(jīng)料簡，或團并有馀，則或特創(chuàng)名，或因舊額增指揮之?dāng)?shù)而無常焉。凡召募兵者，所在設(shè)旗給賞，長吏、都監(jiān)專視之，遣吏部送闕下，至則軍頭司覆驗等第引對，使坐隸諸軍（淳化二年，詔以子弟附兵籍者除去之，愿隸名者閱試而後聽。景德三年，又詔有材勇者許隸本軍）。其自下軍而升入上軍者，自上軍而入諸班直者，皆臨軒親閱（諸班直新召募者，非材勇超絕，即不預(yù)焉，馀皆自下選補。大中祥符五年，詔揀閱諸軍有方壯而被斥者，委所在告諭，聽其自陳）。每上軍遣戍，皆本司整比，軍頭司引對便殿，給以裝錢。代還亦入見，犒以飲食，揀拔精銳升補之，或退其疲老者。凡大祀有賞給，每歲寒食、端午、冬至，各有特支（特支有大小之差，亦有非時給者）。戍邊每季又加給銀鞋，環(huán)、慶緣邊，艱於爨給者，又有薪水錢；其役兵勞苦者，或季給錢；或川、廣而代還者，別給裝錢。川、廣遞補卒，或給時服錢屨。凡出外率有口糧（有折月糧者，有別給者）。
開寶四年，祀南郊，禮畢行賞，上以御馬直扈從郊祀，特命增給錢人五千，而川班內(nèi)殿直不得如例，乃相率擊登聞鼓上訴陳乞。上怒曰：“朕所與即為恩澤，安有例哉！”命斬妄訴者四十人，馀悉配隸許州“驍捷軍”，都校皆決杖降職，遂廢其班。
時內(nèi)臣有李承進(jìn)者逮事後唐，上問曰：“莊宗以英武定中原，享國不久，何也？”對曰：“莊宗好田獵，惟務(wù)姑息，將士每乘輿出，次近郊，禁兵衛(wèi)卒，必控馬首告曰：‘兒郎輩寒冷，望與振救。’莊宗即隨所欲以給之。如此非一，失於禁戢，因而兆亂，蓋威令不行，賞罰無節(jié)矣?！鄙蠐狩聡@曰：“二十年夾河戰(zhàn)爭而得天下，不能用法約束，此輩縱其無厭之求，以茲臨御，誠為兒戲。今我撫養(yǎng)士卒，固不吝惜爵賞，但犯吾法無所貸耳?！?br />
太宗選軍中勇士，教以劍舞，皆能擲劍凌空，繞身承接，妙捷如神。每契丹使至賜宴，乃出以示之，凡數(shù)百輩袒裼鼓噪，挺刃而入，各獻(xiàn)其技，霜鋒雪鍔，飛躍滿空，及親征太原，巡城耀武，必令劍舞前導(dǎo)，觀者神聳?！ ≈恋莱?，帝因問侍臣河渠轉(zhuǎn)漕以給軍食之事，語及屯兵利害。參知政事張洎退而講求故實，上封奏曰：“國家應(yīng)圖受命，經(jīng)營鴻業(yè)，懲前王之失，審形勝之地，以大梁者八方所湊，為天下之樞，可以阜安兆人，臨制四海，故卜京邑而定都焉。昔炎漢開基，高帝云：‘吾以羽檄召天下兵未有至者?！中⑽湓疲骸岢跫次?，不欲出虎符發(fā)兵郡國?！粗自谕饨家?。唯有南、北軍、期門郎、羽林孤兒以備天子扈從藩衛(wèi)之用。唐承隋制，置十二衛(wèi)府兵，皆農(nóng)夫也。及罷府兵，始置神武、神策為禁軍，不過三數(shù)萬人，亦以備天子扈從藩衛(wèi)而已。及祿山犯闕，朝廷驅(qū)市人接戰(zhàn)。德宗蒙塵，扈駕者四百馀騎，兵甲散在郡國，軍額存而可舉者，除河朔三鎮(zhèn)外，太原、青杜各十萬人，?寧、宣武各六萬人，潞、徐、荊、揚各五萬人，襄、宣、壽、鎮(zhèn)、海各二萬馀人，觀察、團練據(jù)要害之地者，亦不下萬人。今天下甲卒數(shù)十萬眾，戰(zhàn)馬數(shù)十萬匹，萃在京師、本固兵︹，邦國之利也?！鄙嫌[而嘉之。 真宗咸平四年，開封府言：“龍武軍卒亡命捕獲，法當(dāng)決徒?！钡垡允擒姛o俸，而同禁軍例科罪太重，令改從輕法。其後又詔禁軍非征行而因役亡者，止決杖流配（時寧朔軍充役太廟而亡，法官議當(dāng)斬，詔從流配）。
景德元年班臨軍賞罰之令，遣中使赍御劍赴北面，以肅軍令。
北面諸路駐泊兵馬使臣等：臨陣能率先用命殺賊者，與賊斗戰(zhàn)生擒獲賊者，臨陣擒獲賊首領(lǐng)者，使斫營寨能驚賊令擾亂及擒獲人畜者，諸偏裨下軍士與戎人斗能用命策應(yīng)殺退賊者，戎人為誘兵翼張受命掩擊能破走之者，賊游騎往來或近大軍受命掩襲而能擒殺者，用命深入被傷者，臨陣用命入賊斬刺其首領(lǐng)分散其旗鼓者，并賞之，其擒賊首領(lǐng)有酋渠并得旗鼓者加等焉。如賊已敗走，所奪車帳、人畜、財物并給與之。若克日會戰(zhàn)不齊者，夜喧眾者，不俟賊稍前而亂射者，陣成列而監(jiān)軍諸校使臣擅簡一卒一騎者，後馬有犯者，下行陣大寨不齊者，旗槍交錯隊伍者，賊至可出軍而不出者，戰(zhàn)斗而觀望不救者，兵器不修至臨陣不堪施用者，巧詐以避征役者，臨陣先退者，貪爭貲畜而不赴殺賊，遣入賊境而規(guī)避，既復(fù)命，言不以實者，為斥候而不覺賊來者，臨陣不射賊及棄其馀箭者，遺失鎧甲兵器者，賊棄仗降而輒殺者，分布軍號及傳令不慎密而漏泄者，受命逐賊至某處輒過者，部署下牙隊軍校、左右指使使臣、忠佐及從人使臣，軍校下押前隊圓寮、軍頭、十將并從人，臨陣輒離左右不受節(jié)度者，并斬。凡軍中皆計斬級行賞，其後頗有梟路人首以希賞者，真宗聞而詔戒之。又令緣邊凡獲蕃寇，皆須辨問得實，當(dāng)行殺戮者許給賞。如其非理，即以軍法論。
二年春，以契丹通好，邊鄙無事，釋河北諸州強壯悉歸，會合鎮(zhèn)、定兩路部署為一，省河北防城鎮(zhèn)兵十之五，緣邊三之一。
《兩朝國史志》：太祖、太宗平一海內(nèi)，懲累朝藩鎮(zhèn)跋扈，盡收天下勁兵，列營京畿，以備藩衛(wèi)，其分營於外者日“就糧”。就糧者，本京師兵而便廩食於外，故聽其家往；其邊防要郡須兵屯守，即遣自京師諸鎮(zhèn)之兵，亦皆戍更。真宗、仁宗、英宗嗣守其法，益以完密。於時天下山澤之利，悉入縣官，以資廩賜；將帥之臣，入奉朝請，以備指蹤。獷悍之民，收隸尺籍，以給守衛(wèi)。兵無常帥，師無常師，內(nèi)外相維，上下相制，等級相軋，雖有暴戾姿睢，無所厝於其?，是以天下晏然，逾百年而無犬吠之驚，此制兵得其道也。制兵之額有四：曰禁兵，曰廂兵，曰鄉(xiāng)兵，曰藩兵。分隸殿前、侍衛(wèi)總管司，而籍藏樞密院，凡召募、廩給、訓(xùn)練、屯戍、揀選補之政，皆樞密院掌之。禁兵者，天子衛(wèi)兵也，總於殿前、侍衛(wèi)二司，其尤親近扈從者號班直。馀自“龍衛(wèi)”而下，皆番戍諸路，有事即以征討。自景德後，兵不復(fù)試。廂兵者，諸州之鎮(zhèn)兵也。太祖鑒唐末方鎮(zhèn)跋扈，詔選州兵壯勇者悉部送京師，以備禁衛(wèi)，馀留本城。本城雖或戍更，然罕教閱，類多給役而已。鄉(xiāng)兵者，選自戶籍，或土民應(yīng)募，所在團結(jié)訓(xùn)練，以為防守之兵也?！ 褋?，河北、河?xùn)|有“神銳”、“忠勇”、“強壯”，河北有“忠順”、“強人”，陜西有“保毅”、“寨戶”、“強人”、“強人弓手”，河?xùn)|、陜西有“弓箭手”，河北、河?xùn)|、陜西有“義勇”，麟州有“義軍”，川峽有“土丁”、“壯丁”，荊湖南、北有“弩手”、“土丁”，廣南東、西有“槍手”、“土丁”，邕州有“溪峒壯?。ㄆ浔灸└饕姟犊T》）”蕃兵者，塞下內(nèi)屬諸部落，團結(jié)以為藩籬之兵也。西北邊羌戎，種落不相統(tǒng)一，保寨者謂之“熟戶”，馀謂之“生戶”。陜西則秦、鳳、涇、原、環(huán)、慶、?、延，河?xùn)|則石、隰、?、府，其大首領(lǐng)為都軍主，百帳已上為軍主，其次為副軍主。又有以功次補者，其官職俸給有差（其兵數(shù)本末，見《郡國兵門》）。召募之制，起於府衛(wèi)之廢，蓋籍天下良民以討有罪，三代之兵與府衛(wèi)是也。收天下獷悍之兵，以衛(wèi)良民，今召募之兵是也。唐末士卒疲於征役，多亡命者，梁祖令諸軍悉《黑詹》面為字，以識軍號，是為長征之兵。初募時，先度人材，次閱走躍，試瞻視，然後為《黑詹》面，賜以緡錢衣屨而隸諸軍。自國初以來，其取非一途，或土人就在所團立，或取營伍子弟聽從本軍，或乘歲兇募饑民補本城，或以有罪配隸給役，是以天下失職、獷悍之徒，悉收籍之。伉健者遷禁衛(wèi)，短弱者為廂軍，制以隊伍，束以法令，帖帖不敢出繩墨，平居食俸廩，養(yǎng)妻子，備征防之用，一有警急，勇者力戰(zhàn)斗，弱者給漕挽，則向之天下失職獷悍之徒，今為良民之衛(wèi)矣。廩給之制，總內(nèi)外廂、禁諸軍且百萬，言國費最鉅者宜無出此。雖然，古者寓兵於民，民既出常賦，有事復(fù)裹糧而為兵，後世兵農(nóng)分，常賦之外，山澤關(guān)市之利，悉以養(yǎng)兵。然有警則以素所養(yǎng)者捍之，民晏然無預(yù)征役也。唐之時兵分，藩鎮(zhèn)得專租稅，天子禁衛(wèi)之兵，中外不過十馀萬人。國朝收天下甲卒數(shù)十萬，悉萃京師。京師八方所湊，水陸四達(dá)，歲漕江、淮粟六百萬石，而縑帛、貨泉、齒革、百物之委，不可勝紀(jì)，是以軍儲饒羨。初，太倉才支三二歲，承平既久，常馀數(shù)年之食，以此臨制四方，猶臂指之運也。世之議者不達(dá)，乃謂竭民賦租以養(yǎng)不戰(zhàn)之卒，糜國幣廩以優(yōu)坐食之校，是豈知祖宗所以擾役強悍、銷彌爭亂之深意哉！屯戍之制，凡遣上軍，軍頭司引對，賜以裝錢；代還亦入見，犒以飲食，簡拔精銳，退其癃老。至於諸州禁、廂兵，亦皆戍更。隸州者曰“屯駐”，隸總管曰“駐泊”。揀選之制，有自廂軍升禁軍，禁軍升上軍，上軍升班直。升上軍及班直者，皆臨軒親閱，自非材勇絕群，不以應(yīng)召募，馀皆自下選補云。
仁宗時，元昊反，西邊用師，多募禁軍。吏以所募多寡為賞罰格，諸軍子弟悉聽隸籍，禁軍額員多選本城補填，故慶歷中內(nèi)外禁、廂軍總一百二十五萬，視祖宗時為最多。及西師罷，天下患兵冗，帑庾不能給，樞密使龐籍奏：“世養(yǎng)兵務(wù)多而不精，請與中書議揀汰之法。”從之，省兵數(shù)萬人。
石林葉氏《燕語》：“元昊初，臣龐穎公自延州入為樞密副使，首言關(guān)中苦饣鬼餉，請徙沿邊兵就食內(nèi)地。議者爭言不可，以為虜初伏，情偽難測，未可遽弛備。獨公知元昊已困，必不能遽敗盟，卒徒二十萬人。後為樞密使，復(fù)言天下兵太冗，多不可用，請?zhí)淞T老者。時論紛然，尤以為必生變，仁宗以為疑。公曰：“倘有一夫之呼，臣請以百口當(dāng)之?！钡蹚钠溲?，遂汰八萬人。
嘉?二年，復(fù)定招軍等杖。自上四軍至“武肅”、“忠靖”皆五尺已上。差以寸坊而視其奉錢之?dāng)?shù)。奉錢一千者以五尺八寸、七寸三分、七寸為三等，奉錢七百者降殺有差。唯“武嚴(yán)”、御營喝探以藝精者充，諸軍執(zhí)杖者不設(shè)等杖。其支軍食，糧料院先進(jìn)樣，三司定倉敖界分，而以年月次之。國初，諸庾分給諸營，營在國城西，多給糧於城東，若南北亦然。相距有四十里者，蓋恐士卒習(xí)墮，使知負(fù)擔(dān)之勤。久之，有司乃取受輸年月界分，以軍次高下給之。凡三歲大祀，有賜賚，有優(yōu)賜。每歲寒食、端午、冬至有特支，特支有大小之差。亦有非時給者。
戍邊，季加給銀、鞋。?、寧、環(huán)、慶緣邊艱於爨汲者，兩月則給薪水錢，苦寒或賜絮襦?。役兵勞苦，季給錢。戍嶺南者，增月奉。自川、廣戍還者，別予裝錢。川、廣遞補卒或給時服、錢、屨。屯兵州軍，官賜錢宴犒將校，謂之旬設(shè)，舊止待屯泊禁軍，其後及於本城。天圣七年，法自裁定諸軍衣裝，騎兵春、冬衣各七事，步兵春衣七事，冬衣六事，質(zhì)賣者重?之法。
三司使程琳上疏，論：“兵在精不在眾。河北、陜西軍儲數(shù)匱，而招募不已，且住營一兵之費，可給屯駐三兵，昔養(yǎng)萬兵者今三萬兵。矣河北歲費芻糧千二十萬，其賦入支十之三；陜西歲費千五百萬，其賦入支十之五。自馀悉仰給京師。自咸平逮今，二邊所增馬步軍指揮百六十。計騎兵一指揮所給，歲約費緡錢四萬三千，步兵所給，歲約費緡錢三萬二千，他給賜不預(yù)。合新舊兵所費，不啻千萬緡。天地生財有限，而用無紀(jì)極，此國用所以日屈也。今同、華沿河州軍，積粟至於紅腐而不用；沿邊入中粟，價常踴貴而未嘗足。誠愿罷河北、陜西募往營兵，勿復(fù)增置，遇闕即選廂軍精銳者補之，仍漸徙營內(nèi)郡，以便糧餉。無事時番戍于邊，緩急即調(diào)發(fā)使近。嚴(yán)戒封疆之臣，毋得侵軼生事，以覬恩賞，違令者重?之法。如此，則疆場無事，而國用有馀矣?！钡奂渭{之?！ 〖?七年，宰相韓琦上言：“祖宗時以兵定天下，凡有征伐則募置，事已則省并，故兵日精而用不廣。今二虜雖號通好，而西北屯邊之兵，常若待敵之至，故竭天下之力而不能給。不於此時先慮而速救之，一旦邊陲用兵，水旱相繼，駭而圖之，不可及也。又三路就糧之兵，雖勇勁服習(xí)，然邊儲貴踴，?？嚯y贍。若其數(shù)過多，復(fù)有尾大不掉之患。京師之兵雖雜且少精，然漕於東南，廣而易供設(shè)，其數(shù)多，乃得強?弱枝之勢也。祖宗時，就糧之兵不甚多，邊陲有事，則以京師兵益之，其慮也深，而其費也鮮。愿詔樞密院同三司量河北、陜西、河?xùn)|及三司榷貨務(wù)歲入金帛之?dāng)?shù)，約可贍京師及三路兵馬幾何，然後以可贍之?dāng)?shù)立為定額。
額足罷募，闕即增補。額外數(shù)已盡而營數(shù)畸零，則省并之。既見定額，則可以定某路馬步一營以若干人為額。仍請?開寶、至道、天禧、慶歷中外兵馬之?dāng)?shù)。蓋開寶、至道之兵，太祖、太宗以之定天下服四夷也。天禧之兵，真宗所以守成備豫也。慶歷之兵，乃西師後增置之?dāng)?shù)也。以祖宗所養(yǎng)之兵，視今數(shù)之多少，則精冗易判，裁制無疑矣?！膘妒窃t中書、樞密院同議。樞密院掇祖宗已來兵數(shù)以聞。
蓋開寶之籍，總?cè)呷f八千，而禁軍馬步十九萬三千；至道之籍，總六十六萬六千，而禁軍馬步三十五萬八千；天禧之籍，總九十一萬二千，而禁軍馬步四十三萬二千；慶歷之籍，總一百二十五萬九千，而禁軍馬步八十二萬六千。視前募兵浸多，自是稍加裁制，以為定額。
琦嘗從容議及養(yǎng)兵事，慨然曰：“養(yǎng)兵雖非古，然積習(xí)之久，勢不可廢，又自有利處。昔者發(fā)百姓戍邊者無虛歲，父子、兄弟、嘗有生離死別之苦。議者但云不如漢、唐調(diào)兵於民，獨不見杜甫《石壕吏》一詩乎？調(diào)兵於民，其弊如此，後世既取強健無賴者養(yǎng)以為兵，兵行，雖民?稅斂良厚，而終身保骨肉相聚之樂，此豈小事？又其習(xí)練戰(zhàn)陣，而豪勇可使，安得與農(nóng)夫同日道也？”
知諫院范鎮(zhèn)言：“河北連歲招兵未已，皆是坊市無賴子弟及隴畝力田之人，謂為軍營子弟，求刺為軍。況今田甚曠，民甚稀，賦斂甚重，國用甚不足者，正由兵多故也。議者必曰，以為契丹備也。且契丹五十年不敢南入為寇者，金繒之利厚也。就使棄利為害，則大河以北，婦人女子皆是乘城之人，其城市無賴、隴畝力田者，又將焉用而預(yù)蓄養(yǎng)之以困民？況契丹貪利而不敢動？夫收兵於民則民稀，民稀則田曠，田曠賦役重，賦役重則民心離。寓兵於民則民稠，民稠則田辟，田辟則賦役輕，賦役輕則民心固。與其離民之心以備契丹，契丹未至而民力先已匱，孰若固民之心以備契丹，雖至而民力有馀，國用有備，其利害若視白黑，若數(shù)一二。而今以為難者，臣所以深惑也。昔漢武以兵困天下者，用兵以征匈奴，空漠北，得所欲也。陛下以兵困天下者，不用兵養(yǎng)兵以至是也，非以快所欲也。
何苦而為是乎？五口之家尚知量入以為出，況天下大計，其可以不校出入乎？其可以無經(jīng)乎？請下臣章中書、樞密院大臣看詳。若陛下誠能罷今招兵，敕大臣使具太祖、太宗、真宗每朝賦入若干，兵若干，官若干，陛下天圣中賦入若干，兵若干，官若干，約今賦入之?dāng)?shù)與兵數(shù)、官數(shù)，約取中道，立為經(jīng)制，以賦入之?dāng)?shù)十分為率，以七分養(yǎng)兵、官，給郊廟宮省諸費，三分以備水旱緩急非常，為之十年，僅可以言治。古者國無九年之蓄曰不足，無六年之蓄曰急，無三年之蓄曰國非其國。今自京師至天下州郡，大率無儲蓄、邊城甚者或無三數(shù)月之備，不幸有連年水旱，將何以養(yǎng)此兵乎？此兵不足以養(yǎng)，則其憂不在契丹也?！?br />
歐陽修時論《原弊》曰：‘國家自景德罷兵，三十三歲矣。兵嘗經(jīng)用者，老死幾盡，而後來者未嘗聞金鼓識戰(zhàn)陣也。生於無事而飽於衣食也，其勢不得不驕惰。今衛(wèi)士入宿，不自持被而使人持之；禁兵給糧，不自荷而雇人荷之。其驕如此，況肯冒辛苦以戰(zhàn)斗乎？前日西邊之吏，如高化軍、齊宗舉兩用兵而輒敗，此其郊也。夫就使兵耐辛苦而能戰(zhàn)斗雖耗農(nóng)民為之可也。柰何有為兵之虛名，而其實驕惰無用之人也？古之凡民長大壯健者皆在南畝，農(nóng)隙則教之以戰(zhàn)，今乃大異，一遇兇歲，則州郡吏以尺度量民之長大，而試其壯健者招之去為禁兵，其次不及尺度而稍怯弱者，籍之以為廂兵（一作軍）。吏招人多者有賞，而民方窮時爭投之，故一經(jīng)兇荒，則所留在南畝者，惟老弱也。而吏方曰不收為兵，則恐為盜。
噫！茍知一時之不為盜，而不知終身驕惰而竊食也。古之長大壯健者任耕，而老弱者游惰。今之長大壯健者游惰，而老弱者留耕也。何相反之甚邪？然民盡力乎南畝者，或不免乎狗彘之食，而一去為增兵，則終身安佚而享豐腴，則南畝之民不得不日減也。故曰有誘民之弊者謂此也?！薄 ∮帧侗菊摗吩唬骸肮胖朴帽撸墒怪八?。今廂、禁之軍，有司不敢役，必不得已而暫用之，則謂之借倩。彼兵相謂，亦曰官倩我，而官之文符亦曰倩。夫賞者所以?守勞也，今以大禮之故，不勞之賞，三年而一遍，所費八九十萬。有司不敢緩月日之期，兵之得賞不以無功知愧，乃稱多量少，比好嫌惡，小不如意，則持挺而呼，持梃欲擊天子之命吏。無事之時猶若此，以此知兵驕也。兵之敢驕者，以用之不得其術(shù)，而法制不立也。前日五代之亂，可謂極矣。五十三年之?，易五姓十三君，而亡國被殺者八，長者不過十馀歲，甚者三四歲而亡，其主豈皆愚邪？其心豈樂禍亂而不欲為久安之計乎？顧其力不能者，時也。當(dāng)時東有汾、晉，西有岐、蜀，北有強胡，南有江、淮、閩、廣、吳、越、荊、潭，天下分為十三四，四面環(huán)之，以至加之中國，又有叛將強臣割而據(jù)之，其君天下者，類皆為國日淺，威德未洽，強君武主，力而為之，僅以自守，不幸孱子弱孫，不過一再傳而復(fù)亂敗，是以養(yǎng)兵如兒子之啖虎狼，猶恐不為用，尚何敢制？天下之勢，方若敝廬，補其奧則隅壞，整其桷則棟傾，支撐扶持，茍存而已，尚何暇法象規(guī)矩而為制度乎？今宋之為宋，八十年矣，外平僭亂，無抗敵之國；內(nèi)削方鎮(zhèn)，無強叛之臣。天下為一，海內(nèi)晏然，為國不為不久，天下不為不廣也。然而兵不足以威於外而敢驕於內(nèi)，制度不可為萬世法而日益叢雜，一切茍且，不異五代之時，此甚可嘆也?！?br />
蘇軾應(yīng)詔《策別》，其一曰定軍制。自三代之衰，井田廢，兵農(nóng)異處，兵不得休而為民，民不得息肩而無事於兵者十有馀年，而未有如今日之極者也。三代之制，不可復(fù)追矣。至於漢、唐，猶有可得而言者。夫兵無事而食，則不可使聚，聚則不可使無事而食，此二者相勝而不可并行，其勢然也。今夫有百頃之?田，則足以牧馬千駟，而不知費聚千駟之馬，而輸百頃之芻，則其費百倍，此易曉也。
昔漢之制，有踐更之卒，而無營田之兵，雖皆出於農(nóng)夫，而方其為兵也，不知農(nóng)夫之事。是故郡縣無常屯之兵，而京師亦不過有南北軍、期門、羽林而已。邊境有事，諸侯有變，皆以虎符調(diào)發(fā)軍國之兵。至於事已而兵休，則渙然各復(fù)其故，是以其兵雖不離農(nóng)，而天下不至於弊者，未嘗聚也。唐有天下，置十六衛(wèi)府兵，天下之府八百馀所，而屯於關(guān)中者至有五百，然皆無事則力耕而積?，不惟以自贍養(yǎng)，而又足以廣縣官之儲，是以兵雖聚於京師，而天下亦不至於弊者，未嘗無事而食也。今天下之兵，不耕而聚於畿輔者以數(shù)十萬計，皆仰給於縣官，有漢、唐之患而無漢、唐之利，擇其偏而兼用之，是以兼受其弊而莫之分也。天下之財，近自淮甸，而遠(yuǎn)至於吳、楚，凡舟車所至，人力所及，莫不盡取以歸於京師。晏然無事，而賦斂之厚，至於不可復(fù)加，而三司之用，猶苦其不給，其弊皆起於不耕之兵聚於內(nèi)，而食四方之貢賦。非特如此而已，又有循環(huán)往來屯戍於郡縣者。
昔建國之初，所在分裂，擁兵而不服。太祖、太宗，躬擐甲胄，力戰(zhàn)而取之，既降其君而籍其疆土矣，然其故基馀孽猶有存者，上之人見天下之難合而恐其復(fù)發(fā)也，於是出禁兵以戍之。大自藩府，而小至於縣鎮(zhèn)，往往皆有京師之兵。由此觀之，則是天下之地，一尺一寸，皆天子自為守也。而可以長久而不變乎？費莫大於養(yǎng)兵，養(yǎng)兵之費莫大於征行。今出禁兵而戍郡縣，遠(yuǎn)者或數(shù)千里，其月廩歲給之外，又日供其芻糧，三歲而一遷，往者紛紛，來者累累，雖不過數(shù)百為輩，而要其歸，無以異於數(shù)十萬之兵，三歲而一出征也。農(nóng)夫之力安得不竭？饣鬼運之卒安得不疲？且今天下未嘗有戰(zhàn)斗之事，武夫悍卒非有勞代可以邀其上之人，然皆不得為休息閑居無用之兵者，其意以為為天子出戍也。是故美衣豐食，開府庫，輦金帛，若有所負(fù)，一逆其意，則欲群起而噪呼。此何為者也？天下一家且數(shù)千百年矣，民之戴君，至於海隅，無以異於畿甸，亦不必舉疑四方之兵而專信禁兵也。曩者蜀之有均賊，近歲貝州之亂，未必非禁兵致之。臣愚以為郡縣之士兵，可以漸訓(xùn)而陰奪其權(quán)，則禁兵可以漸省而無用，天下武健豈有常所哉？山川之所習(xí)，風(fēng)氣之所咻，四方之民一也。昔者戰(zhàn)國常用之矣，蜀人之怯懦，吳人之短小，皆嘗以抗衡於上國，夫安得禁兵而用之？今之土兵所以鈍弊劣弱而不振者，彼見郡縣皆有禁兵而待之異等，是以自棄於賤隸役夫之?，而將吏亦莫訓(xùn)也。茍禁兵漸省，而以其資糧益優(yōu)郡縣之土兵，則彼固以歡欣踴躍出於意外，戴上之恩而愿效其力，又何遽不如禁兵邪！夫土兵日以多，禁兵日以少，天子扈從、捍城之外，無所復(fù)用。如此，則內(nèi)無屯聚仰給之費，而外無遷徙供億之勞，費之省者，又已過半矣?！?br />
其二曰練軍實。三代之兵，不待擇而精，其故何也？出兵於農(nóng)，有常數(shù)而無常人。國有事要，以一家而備一正卒，如斯而已矣。是故老者得以養(yǎng)，疾病者得以為閑，民而役於官者莫不皆其壯子弟，故其無事而田獵，則未嘗發(fā)老弱之民；師行而饣鬼糧，則未嘗食無用之卒。使之足輕險阻而手易器械，聰明足以赴旗鼓之節(jié)，強銳足以犯死傷之地，干城之眾，而人人足以自捍，故殺人少而成功多，費用省而兵卒強。蓋春秋之時，諸侯相并，天下百戰(zhàn)，其經(jīng)傳所見謂之?dāng)】冋?，如城濮、鄢陵之役，皆不過犯其偏師，而獵其游卒，斂兵而退，未有僵尸百萬，流血江河，如後世之戰(zhàn)者。何也？民各推其家之壯者以為兵，則其勢不可得而多殺也。及至後世，兵民既分，兵不得復(fù)而為民，於是始有老弱之卒。夫既已募民而為兵，其妻子屋廬既已?於營伍之中，其姓名既已書於官府之籍，行不得為商，居不得為農(nóng)而仰食於官，至於衰老而無歸，則其道誠不可以棄去。是故無用之卒，雖薄其資糧而皆廩之終身。凡民之生，自二十以上至於衰老，不過四十馀年之?，勇銳強力之氣，足以犯堅冒刃者，不過二十馀年。今廩之終身，則是一卒凡二十年無用而食於官也。自此而推之，養(yǎng)兵十萬，則是五萬人可去也；屯兵十年，則是五年為無益之費也。民者天下之本，而財者民之所以生也。有兵而不可使戰(zhàn)，是謂棄財；不可使戰(zhàn)而驅(qū)之戰(zhàn)，是謂棄民。臣觀秦漢之後，天下何其殘敗之多邪！ 其弊皆起於分民而為兵，兵不得休，使老弱不堪之卒，拱手而就戮。故有以百萬之眾，而見屠於數(shù)千之兵者；有良將善用，不過為餌，委之啖賊。嗟夫！三代之衰，民之無罪而死者，其不可勝數(shù)矣。今天下募兵至多，往者陜西之役，舉籍平民以為兵，加以明道、寶元之?，天下旱蝗，次及近歲青、齊之饑，與河、朔之水災(zāi)，民急而為兵者日益眾。舉籍而按之，近世以來，募兵之多無如今日者，然皆老弱不教，不能當(dāng)古之十五，而衣食之費，百倍於古，此甚非所以長久而不變者也。凡民之為兵者，其類多非良民。方其少壯之時，博奕飲酒，不安於家，而後能捐其身，至其少衰而氣沮，蓋亦有悔而不復(fù)者矣。臣以謂五十以上愿復(fù)而為民者，宜聽。自今以往，民之愿為兵者，皆三十以下則收，限以十年而除其籍。民三十而為兵，十年而復(fù)歸，其精力思慮，猶可以養(yǎng)生送死，為終身之計。其應(yīng)募之日，心知其不出十年而為十年之計，則除其籍而不怨。以無用之兵終身坐食之費而為重募，則應(yīng)者必眾。如此，縣官常無老弱之兵，而民之不任戰(zhàn)者，不至於無罪而死。彼皆知其不過十年而復(fù)為平民，則自愛其身而重犯法，不至於叫呼無賴，以自棄於兇人。今夫天下之患，在於民不知兵。故兵常驕悍而民常怯，盜賊攻之而不能御，戎狄掠之而不能抗。今使民得更代而為兵，兵得復(fù)還而為民，則天下之知兵者眾，而盜賊戎狄將有所忌。然獨有言者，將以為十年而代，故者已去而新者未教，則緩急有所不濟。夫所謂十年而代者，豈舉軍而并去之？有始至者，有既久者，有將去者，有當(dāng)代者，新故雜居而教之，則緩急可以無憂矣?！?br />
英宗治平初，兵一百一十六萬二千，而禁軍馬步六十六萬三千。
治平元年，宰相韓琦上言：“古者籍民為兵，故其數(shù)雖多而贍至薄。唐置府兵最近古。天寶以後，廢不能復(fù)。今之‘義勇’，河北幾十五萬，河?xùn)|幾八萬。
勇悍純實，生於天性。而有物力資產(chǎn)、父母妻子之所系，若稍加簡練，與唐府兵何異？陜西嘗剌弓手為‘保捷’，其後揀放，所存無幾。且河北、河?xùn)|、陜西三路，皆控西北，事當(dāng)一體。請於陜西亦點‘義勇’，止涅手背，一時不能無小擾，而終成長利。”乃遣官陜西路籍‘義勇’，得十三萬八千四百六十五人。
知諫院司馬光上言：“昔康定、慶歷之?，朝廷以元昊犯邊，官軍不利，已曾籍陜西之民以為鄉(xiāng)弓手。始者明出敕榜云：‘但欲使之守護鄉(xiāng)里，必不刺充正軍，屯戍邊境?！癃q未收，而朝廷盡刺充‘保捷’指揮，令於邊州屯戍。當(dāng)是之時，臣丁憂在陜，備見其事。民皆生長太平，不識金革，一旦調(diào)發(fā)為兵，自陜以西，閭閻之?，如人人有喪，戶戶被掠，號器之聲，彌天互野，天地為之慘凄，日月為之無色，往往逃避於外，官中縶其父母妻子，急加追捕，鬻賣田園，以充購賞。暨刺面之後，兵員教頭，利其家富，百端誅剝，衣糧不足以自贍，須至取於私家?；蛲褪谶?，則更須千里供送，祖、父財產(chǎn)，日銷月鑠，以至於盡。況其平生所習(xí)者，則惟桑麻耒耜。至於甲胄弩槊，雖日加教閱，不免生疏。而又資性戇愚，加之畏懦，臨敵之際，得便即思退走，不惟自喪其身，兼更拽動大陣?！ ∽葬峁僦兄錈o用，遂大加沙汰，給與公憑，放令逐便。而惰游已久，不復(fù)肯服稼穡之勞，兼田產(chǎn)已空，無所復(fù)歸，皆流落凍餒，不知所在。長老至今言之，猶長嘆出涕。其為失策，較然可知。足以為後來之戒，而不足以為法也。”
又言：“祖宗平諸鎮(zhèn)，一天下，豈嘗有義勇哉？自趙元昊反，諸將覆師者相繼，終不能出一旅之眾，涉區(qū)脫之地，以討其罪，不免為姑息之計。當(dāng)是時，三路鄉(xiāng)兵數(shù)十萬，何嘗得一人之力乎！議者必曰：“河北、河?xùn)|，不用衣廩，得勝兵數(shù)十萬，閱教精熟，皆可以戰(zhàn)?！庇郑骸氨雒耖g，合於古制?！背贾^不然?！ ”藬?shù)十萬者，虛數(shù)也；閱教精熟者，外貌也；兵出民?者，多與古同，而實異也。
蓋州縣承朝廷之意，止求數(shù)多。閱教之日，觀者但見其旗號鮮明，鉦鼓備具，行列有序，進(jìn)退應(yīng)節(jié)，即嘆美以為真可以戰(zhàn)。殊不知彼猶聚戲，若聞寇敵則瓦解星散，不知所之矣。古者兵出民?，民耕桑之所得，皆以衣食其家，故處則富足，出則精銳。今既賦斂農(nóng)民之粟帛以贍正軍，又籍農(nóng)民之身以為兵，是一家獨任二家之事也。如此，則民之財力安得不屈？臣愚，以為河北、河?xùn)|已刺之民，猶當(dāng)放遣，況陜西未刺之民乎？”
又言：“臣比日以來，熟思其事，誠於民有世世之害，於國無分毫之利。何謂於民有世世之害？臣竊見河北、陜西、河?xùn)|，自景?以前，本無義勇，凡州縣諸般色役，并是上等，有物力人戶支當(dāng)。其鄉(xiāng)村下等人戶，除二稅之外，更無大段差徭。自非大饑之歲，則溫衣飽食，父子兄弟，熙熙相樂。自寶元、慶歷之?，將陜西一路弓手，盡刺充“保捷”正軍，自此騷然愁苦矣。其河北、河?xùn)|之民，比於陜西路，雖免離家去鄉(xiāng)戍邊死敵之患，然一刺手背之後，或遇水旱兇荒，欲分房逐熟，或典賣盡田產(chǎn)，欲浮游作客，皆慮官中非時點集，不敢東西。又差點之際，州縣之吏，寧無乞覓？教閱之時，軍員教頭，寧無斂掠？是以常時色役之外，添此一種科徭（云云）。且今日既籍之後，州縣義勇，皆有常數(shù)，每有逃亡病死，州縣必隨而補之。然義勇之身，既羈縻以至老死，而子孫若有壯丁，又不免刺為‘義勇’，是使陜西之民，子子孫孫，常有三分之一為兵，故臣曰於民有世世之害也。何謂於國無分毫之利者？曰，古之兵皆出民?，豈民兵可用於古而不用於今乎？臣對曰：三代之時，用井田之法，以出士卒車馬，居則為比、閭、族、黨、州、鄉(xiāng)，行則為伍、兩、卒、旅、師、軍。為之長者，皆鄉(xiāng)士大夫也。
唐初府兵各有營府，有將軍、郎將、折沖、果毅，以相統(tǒng)攝。是以令下之日，數(shù)萬之眾，可以立具，無敢逃亡避匿者，以其紀(jì)綱素備故也。今鄉(xiāng)兵則不然。雖有軍員節(jié)級之名，皆其鄉(xiāng)黨、族姻，平居相與拍肩、把袂、飲博、斗毆之人。非如正軍有階級上下之嚴(yán)也。若安寧無事之時，州縣聚集教閱，則亦有行陣旗鼓，開弓?廣弩，坐作叫噪，真如可以戰(zhàn)敵者，設(shè)若聞胡寇大入，邊兵已敗，邊城不守，則莫不望風(fēng)聲奔波迸散，其軍員節(jié)級，將鳥伏鼠竄，自救之不暇，豈有一人能為縣官率士卒以待寇乎！臣故曰於國無分毫之利也?！?br />
韓魏公建議於陜西刺“義勇”，凡三丁刺一，每人支買弓箭錢三貫，深山窮谷無得脫者，人情驚撓，而兵紀(jì)律疏略，終不可用，徒費官錢不貲，無一人敢言其非者。司馬光時為諫官，極言不便，持?子至中書。魏公曰：“兵貴先聲後實，今諒祚方桀驁，使聞陜西驟益二十萬兵，豈不震忄?？”光曰：“兵之貴先聲，為無其實也，獨可以欺人於一日之?耳，少緩則敵知其情，不可復(fù)用矣。今吾雖益二十萬兵，然實不可用過十日，西人知其詳，不復(fù)懼矣。”魏公不能答，復(fù)曰：
“君但見慶歷?陜西鄉(xiāng)兵初刺手背，後皆刺面充正兵，憂今復(fù)爾耳。今已降敕榜與民約，永不充軍戍邊矣?！惫庠唬骸俺沂?，民?皆憂此事未敢以敕榜為信，雖光亦未免疑也。”魏公曰：“吾在此，君無憂此語之不信。”光曰：“光不敢奉信。非獨不敢，恐相公亦不能自信耳?！蔽汗唬骸熬蜗噍p甚邪！”光曰：“相公長在此坐，可也。萬一均逸偃藩，他人在此，因相公見成之兵，遣以運糧戍邊，反掌?耳。”魏公竟不為止。其後不十年，義勇運糧沿邊，率以為常，如光言。
梁太祖開平元年：初，帝在藩鎮(zhèn)，用法嚴(yán)，將校有戰(zhàn)沒者，所部兵悉斬之，謂之拔隊斬。士卒失主將者，多亡逸不敢歸，帝乃命凡軍士皆文其面，以記軍號?！ ≤娛炕蛩监l(xiāng)里逃去，關(guān)津輒執(zhí)之送所屬，無不死者，其鄉(xiāng)里亦不敢容。由是亡者皆聚山谷為盜，大為州縣之患。至是詔赦其罪，自今文面亦聽還鄉(xiāng)里，盜減什七八。
吳氏《能改齋漫錄》曰：“《五代史·劉守光傳》，天?三年，梁攻滄州，仁恭調(diào)其境內(nèi)凡男子年十五以上，七十以下，皆黥其面，文曰‘定霸都’，士人則文其腕或臂，曰‘一心事主’，得二十萬人。”故蘇明允《兵制篇》曰：‘屯田府兵，其利既不足以及天下，而後世之君，又不能循而守之，至於五代燕帥劉守光又從而為之黥面涅手，自後遂以為常法，使之不得與齊民齒?！挥喟刺赵馈段宕费a》乃云：‘健兒文面，自梁太祖始。’梁、燕皆同時，則文面不特始於仁恭也?！?br />
致堂胡氏曰：“伊尹曰：‘臣下不匡，其刑墨?！资显唬骸徠漕~，以墨涅之?！秴涡獭吩唬骸缑褚鶠樨娑?黥。’孔氏曰：‘黥面也?！粍t涅其顙者，乃五刑之正，而黥其面者，乃五虐之法也。顙受墨涅，若膚疾然，雖刑而不害；以字文面，則棄人矣。是法也，始於有苗，至劉仁恭、朱全忠加甚。籍民為兵，無罪而黥之，使終身不能去，以自別於平人，非至不仁者，莫忍為也?！薄 ♂崽魄f宗同光二年敕：“隨駕收復(fù)汴州，并扈從到洛京，南郊立仗都將官員，自檢校司空已下，宜并賜‘協(xié)謀定亂匡國功臣’，自檢校仆射、尚書、常侍至大夫、中丞，宜并賜‘忠勇拱衛(wèi)功臣’，其初帶憲銜，并賜‘忠烈功臣’，已有功臣名者，不在此限，其節(jié)級長行軍將，并賜‘扈蹕功臣?！保ㄌ圃谄絻?nèi)難，賜衛(wèi)士葛福順等為“唐元功臣，”不過十?dāng)?shù)人。德宗駐蹕奉天，賜從軍駕立功將校為“奉天定難功臣”。及僖宗、昭宗頻年播遷，功臣差多，至是遍及戎卒，非賞典也）。
潞王之初發(fā)鳳翔也，許軍士以入洛人賞錢百緡。至閱實金帛，不過三萬兩疋，而賞軍之費，計用五十萬緡。帝怒，三司使王玫請率京城民財以足之。又據(jù)屋為率，無問白居及僦者，預(yù)借五月僦直。有司百方斂民財，僅得六萬。帝怒，下軍巡獄，晝夜督責(zé)，囚系滿獄，貧者至自經(jīng)、赴井，而軍士游市肆皆有驕色，市人聚詬之。是時竭左藏舊物及諸道貢獻(xiàn)，乃至太后、太妃器服簪珥皆出之，才及二十萬緡。帝患之，李專美曰：“臣竊思自長興之季，賞賚亟行，卒以自驕。繼以山陵及出師，帑藏遂涸，雖有無窮之財，終不能滿驕卒之心，故陛下拱手於危困之中而得天下。夫國之存亡，不專系於厚賞，亦在修法度，立紀(jì)綱。陛下茍不改覆車之轍，臣恐徒困百姓，存亡未可知也。今財力盡於此矣，宜據(jù)所有均給之，何必踐初言乎！”帝以為然。壬辰，詔禁軍在鳳翔歸命者，自楊思權(quán)、尹暉等各賜二馬、一駝、錢七十緡，下至軍人錢二十緡，其在京者各十緡。軍士無厭，猶怨望，為謠言曰：‘除去菩薩，扶立生鐵?！蚤h帝仁弱，帝剛嚴(yán)，有悔心故也。
晉初置鄉(xiāng)兵，號“天威軍”，教習(xí)歲馀，村民不嫻軍旅，竟不可用，悉罷之，但令七戶輸錢十千，其鎧仗悉輸官，而無賴子弟不復(fù)肯復(fù)農(nóng)桑，多聚山林為盜。
及契丹入汴，縱胡騎打草?，民不堪命，所在盜起，攻陷州縣，長吏不能制?！ ≈芴骘@德元年，軍士有流言，郊賞薄於唐明宗時。帝召諸將至寢殿，讓之曰：“朕自即位以來，惡衣菲食，專以贍軍為念，府庫蓄積，四方貢獻(xiàn)，贍軍之外，鮮有贏馀，汝輩豈不知之？今乃縱兇徒騰口，不顧人主之勤儉，察國之貧乏，又不思已有何功而受賞，惟知怨望，於汝輩安乎！”皆惶恐謝罪，退，索不逞之徒戮之，流言息?！ ∈雷诩次唬葦”睗h兵於高平，謀肅軍政。初，宿衛(wèi)之士累朝相承，務(wù)求姑息，不欲簡閱，恐傷人情，由是羸老者居多，但驕蹇不用命，實不可用，每遇大敵，不走則降，其所以失國多由此。帝因高平之戰(zhàn)，始知其弊，謂侍臣曰：“凡兵務(wù)精不務(wù)多。今以農(nóng)夫百未能當(dāng)甲士一，奈何浚民之膏澤，養(yǎng)此無用之物乎！
且健懦不分，眾何所勸？”乃命大簡諸軍，精銳者升之上軍，羸者斥去之。又以驍勇之士，多為諸藩鎮(zhèn)所蓄，詔募天下壯士，咸遣詣闕，命太祖皇帝選其尤者為殿前諸班；其騎、步諸軍，各命將帥選士。由是士卒精強，近代無比，征伐四方，所向皆捷，選練之力也。
宋太祖皇帝建隆元年，詔殿前、侍衛(wèi)二司，各閱所掌兵，練其驍勇，升為上軍，老弱怯懦，置剩圓以處之（剩圓給官符宮觀、園苑、寺廟、盧廩之役。咸平五年七月，戎卒有苦寒廢支體者，真宗念其勞，不欲遽棄，令隸剩圓，廩給如故，自是率以為例）?！ ≈过S陳氏曰：“剩圓之置，不但以仁羸卒，亦以省冗食也。熙寧十年十月，詔諸路州軍，以逐州就糧。禁軍、廂軍，通計十分立一分為額。剩圓立額自此始。
自宣和之難，養(yǎng)兵益眾，戰(zhàn)功之賞，例加官資，於是退兵重為天下費，蓋揀汰起於紹興七年，率置添差官以處之。自諸司及州軍各有圓，參定為節(jié)鎮(zhèn)一百三十圓，次州軍六十五圓，極邊節(jié)鎮(zhèn)二十六圓，次州軍十八圓，待闕圓數(shù)亦準(zhǔn)此（乾道二年二月二十五日敕）。而州縣之力，困於養(yǎng)退兵矣?！?br />
八月，詔諸州長吏選所部兵送都下，以補禁旅之闕。又選強壯卒定為兵樣，分送諸道。其後又以木梃為高下之等，散給諸州軍，委長吏、都監(jiān)等召募教習(xí)，俟其精練，即送闕下（京諸司庫務(wù)皆有役兵，其執(zhí)杖者即不設(shè)等樣）。自是師旅皆精銳，禁衡之籍無闕矣?！ ≈过S陳氏曰：“世多言國家養(yǎng)兵之費，自藝祖時增置禁軍始，考之則不然。
按祥符、天圣編敕諸部郡，自騎射至牢城，凡名額二百二十三，總為本城而已，則天下無禁兵也。所謂禁兵者，皆三司之卒，分屯而更戍，今之屯駐、駐泊之名，而鈐轄、都監(jiān)、監(jiān)押之官所部領(lǐng)者也。三邊之兵，?因事宜升為禁軍者，則所謂四十四處禁軍是已（咸平四年，始升陜西諸州選中‘保捷’。慶歷元年秋，河北教閱本城為禁軍），是為就糧。自元昊叛而西北有“保毅”；王倫判而東南有‘宣毅’之類，於是列郡稍置禁軍。嘉?中，詔東南帥司各置‘威果’凡二十五指揮，既云多矣，然亦無過九大郡。熙寧按天下廂軍之籍五十萬人而亦不足戰(zhàn)，於是教閱之法起。其後以廂軍團并為額，則今之兩浙‘崇節(jié)’、福建‘保節(jié)’之類是也。教閱之兵，因別為額而隸之將下，則今兩浙‘雄節(jié)’、福建‘廣節(jié)’之類是也。五年，始排立在就糧禁軍之下。元豐兵令悉以‘雄節(jié)’之類升同禁軍，由是禁軍始遍天下。此不可不辨?！薄 ∽蕴浦腥~後，營兵在諸鎮(zhèn)，每防秋征行，大則節(jié)將自往，小則列校董之。禁衛(wèi)雖設(shè)而皆非精練。藩鎮(zhèn)強者得以專主判換。河北兵最強，故聲教不能及，然屯營之處，頗雜耕戰(zhàn)。僖、昭?，征討不息，師人?？?，多亡命者。梁祖患之，乃令諸軍悉《黑詹》面為字以識軍號，訖今遵其制。五代以來，境蹙兵少，然習(xí)用為常，亦有近藩之地更迭戍守者，然方鎮(zhèn)列校，勢位差損。周顯德後，克淮甸，有東南之漕，京師倉廩稍實，得以聚兵為強?之術(shù)。太祖、太宗以雄略英武，平一海內(nèi)，懲累朝藩鎮(zhèn)跋扈，盡收兵於京師。於時天下山澤之利，悉入於官，帑庾充?刃，得以贍給。而備時使。其邊防外，藩鎮(zhèn)須兵屯守者，自京而遣，故有駐泊、屯駐之名。其京畿諸州便運路者，則有就糧兵焉，許挈家屬以往，及本州兵皆更迭屯駐，代還始復(fù)舊所。舊制，除軍衛(wèi)外，諸州兵上從節(jié)鎮(zhèn)及本軍之號，自唐末稍增其美名。國朝初平偽國，合并所得兵，別為軍額，其愿歸農(nóng)者解其籍，或給以土田。其後或新經(jīng)料簡，或團并有馀，則或特創(chuàng)名，或因舊額增指揮之?dāng)?shù)而無常焉。凡召募兵者，所在設(shè)旗給賞，長吏、都監(jiān)專視之，遣吏部送闕下，至則軍頭司覆驗等第引對，使坐隸諸軍（淳化二年，詔以子弟附兵籍者除去之，愿隸名者閱試而後聽。景德三年，又詔有材勇者許隸本軍）。其自下軍而升入上軍者，自上軍而入諸班直者，皆臨軒親閱（諸班直新召募者，非材勇超絕，即不預(yù)焉，馀皆自下選補。大中祥符五年，詔揀閱諸軍有方壯而被斥者，委所在告諭，聽其自陳）。每上軍遣戍，皆本司整比，軍頭司引對便殿，給以裝錢。代還亦入見，犒以飲食，揀拔精銳升補之，或退其疲老者。凡大祀有賞給，每歲寒食、端午、冬至，各有特支（特支有大小之差，亦有非時給者）。戍邊每季又加給銀鞋，環(huán)、慶緣邊，艱於爨給者，又有薪水錢；其役兵勞苦者，或季給錢；或川、廣而代還者，別給裝錢。川、廣遞補卒，或給時服錢屨。凡出外率有口糧（有折月糧者，有別給者）。
開寶四年，祀南郊，禮畢行賞，上以御馬直扈從郊祀，特命增給錢人五千，而川班內(nèi)殿直不得如例，乃相率擊登聞鼓上訴陳乞。上怒曰：“朕所與即為恩澤，安有例哉！”命斬妄訴者四十人，馀悉配隸許州“驍捷軍”，都校皆決杖降職，遂廢其班。
時內(nèi)臣有李承進(jìn)者逮事後唐，上問曰：“莊宗以英武定中原，享國不久，何也？”對曰：“莊宗好田獵，惟務(wù)姑息，將士每乘輿出，次近郊，禁兵衛(wèi)卒，必控馬首告曰：‘兒郎輩寒冷，望與振救。’莊宗即隨所欲以給之。如此非一，失於禁戢，因而兆亂，蓋威令不行，賞罰無節(jié)矣?！鄙蠐狩聡@曰：“二十年夾河戰(zhàn)爭而得天下，不能用法約束，此輩縱其無厭之求，以茲臨御，誠為兒戲。今我撫養(yǎng)士卒，固不吝惜爵賞，但犯吾法無所貸耳?！?br />
太宗選軍中勇士，教以劍舞，皆能擲劍凌空，繞身承接，妙捷如神。每契丹使至賜宴，乃出以示之，凡數(shù)百輩袒裼鼓噪，挺刃而入，各獻(xiàn)其技，霜鋒雪鍔，飛躍滿空，及親征太原，巡城耀武，必令劍舞前導(dǎo)，觀者神聳?！ ≈恋莱?，帝因問侍臣河渠轉(zhuǎn)漕以給軍食之事，語及屯兵利害。參知政事張洎退而講求故實，上封奏曰：“國家應(yīng)圖受命，經(jīng)營鴻業(yè)，懲前王之失，審形勝之地，以大梁者八方所湊，為天下之樞，可以阜安兆人，臨制四海，故卜京邑而定都焉。昔炎漢開基，高帝云：‘吾以羽檄召天下兵未有至者?！中⑽湓疲骸岢跫次?，不欲出虎符發(fā)兵郡國?！粗自谕饨家?。唯有南、北軍、期門郎、羽林孤兒以備天子扈從藩衛(wèi)之用。唐承隋制，置十二衛(wèi)府兵，皆農(nóng)夫也。及罷府兵，始置神武、神策為禁軍，不過三數(shù)萬人，亦以備天子扈從藩衛(wèi)而已。及祿山犯闕，朝廷驅(qū)市人接戰(zhàn)。德宗蒙塵，扈駕者四百馀騎，兵甲散在郡國，軍額存而可舉者，除河朔三鎮(zhèn)外，太原、青杜各十萬人，?寧、宣武各六萬人，潞、徐、荊、揚各五萬人，襄、宣、壽、鎮(zhèn)、海各二萬馀人，觀察、團練據(jù)要害之地者，亦不下萬人。今天下甲卒數(shù)十萬眾，戰(zhàn)馬數(shù)十萬匹，萃在京師、本固兵︹，邦國之利也?！鄙嫌[而嘉之。 真宗咸平四年，開封府言：“龍武軍卒亡命捕獲，法當(dāng)決徒?！钡垡允擒姛o俸，而同禁軍例科罪太重，令改從輕法。其後又詔禁軍非征行而因役亡者，止決杖流配（時寧朔軍充役太廟而亡，法官議當(dāng)斬，詔從流配）。
景德元年班臨軍賞罰之令，遣中使赍御劍赴北面，以肅軍令。
北面諸路駐泊兵馬使臣等：臨陣能率先用命殺賊者，與賊斗戰(zhàn)生擒獲賊者，臨陣擒獲賊首領(lǐng)者，使斫營寨能驚賊令擾亂及擒獲人畜者，諸偏裨下軍士與戎人斗能用命策應(yīng)殺退賊者，戎人為誘兵翼張受命掩擊能破走之者，賊游騎往來或近大軍受命掩襲而能擒殺者，用命深入被傷者，臨陣用命入賊斬刺其首領(lǐng)分散其旗鼓者，并賞之，其擒賊首領(lǐng)有酋渠并得旗鼓者加等焉。如賊已敗走，所奪車帳、人畜、財物并給與之。若克日會戰(zhàn)不齊者，夜喧眾者，不俟賊稍前而亂射者，陣成列而監(jiān)軍諸校使臣擅簡一卒一騎者，後馬有犯者，下行陣大寨不齊者，旗槍交錯隊伍者，賊至可出軍而不出者，戰(zhàn)斗而觀望不救者，兵器不修至臨陣不堪施用者，巧詐以避征役者，臨陣先退者，貪爭貲畜而不赴殺賊，遣入賊境而規(guī)避，既復(fù)命，言不以實者，為斥候而不覺賊來者，臨陣不射賊及棄其馀箭者，遺失鎧甲兵器者，賊棄仗降而輒殺者，分布軍號及傳令不慎密而漏泄者，受命逐賊至某處輒過者，部署下牙隊軍校、左右指使使臣、忠佐及從人使臣，軍校下押前隊圓寮、軍頭、十將并從人，臨陣輒離左右不受節(jié)度者，并斬。凡軍中皆計斬級行賞，其後頗有梟路人首以希賞者，真宗聞而詔戒之。又令緣邊凡獲蕃寇，皆須辨問得實，當(dāng)行殺戮者許給賞。如其非理，即以軍法論。
二年春，以契丹通好，邊鄙無事，釋河北諸州強壯悉歸，會合鎮(zhèn)、定兩路部署為一，省河北防城鎮(zhèn)兵十之五，緣邊三之一。
《兩朝國史志》：太祖、太宗平一海內(nèi)，懲累朝藩鎮(zhèn)跋扈，盡收天下勁兵，列營京畿，以備藩衛(wèi)，其分營於外者日“就糧”。就糧者，本京師兵而便廩食於外，故聽其家往；其邊防要郡須兵屯守，即遣自京師諸鎮(zhèn)之兵，亦皆戍更。真宗、仁宗、英宗嗣守其法，益以完密。於時天下山澤之利，悉入縣官，以資廩賜；將帥之臣，入奉朝請，以備指蹤。獷悍之民，收隸尺籍，以給守衛(wèi)。兵無常帥，師無常師，內(nèi)外相維，上下相制，等級相軋，雖有暴戾姿睢，無所厝於其?，是以天下晏然，逾百年而無犬吠之驚，此制兵得其道也。制兵之額有四：曰禁兵，曰廂兵，曰鄉(xiāng)兵，曰藩兵。分隸殿前、侍衛(wèi)總管司，而籍藏樞密院，凡召募、廩給、訓(xùn)練、屯戍、揀選補之政，皆樞密院掌之。禁兵者，天子衛(wèi)兵也，總於殿前、侍衛(wèi)二司，其尤親近扈從者號班直。馀自“龍衛(wèi)”而下，皆番戍諸路，有事即以征討。自景德後，兵不復(fù)試。廂兵者，諸州之鎮(zhèn)兵也。太祖鑒唐末方鎮(zhèn)跋扈，詔選州兵壯勇者悉部送京師，以備禁衛(wèi)，馀留本城。本城雖或戍更，然罕教閱，類多給役而已。鄉(xiāng)兵者，選自戶籍，或土民應(yīng)募，所在團結(jié)訓(xùn)練，以為防守之兵也?！ 褋?，河北、河?xùn)|有“神銳”、“忠勇”、“強壯”，河北有“忠順”、“強人”，陜西有“保毅”、“寨戶”、“強人”、“強人弓手”，河?xùn)|、陜西有“弓箭手”，河北、河?xùn)|、陜西有“義勇”，麟州有“義軍”，川峽有“土丁”、“壯丁”，荊湖南、北有“弩手”、“土丁”，廣南東、西有“槍手”、“土丁”，邕州有“溪峒壯?。ㄆ浔灸└饕姟犊T》）”蕃兵者，塞下內(nèi)屬諸部落，團結(jié)以為藩籬之兵也。西北邊羌戎，種落不相統(tǒng)一，保寨者謂之“熟戶”，馀謂之“生戶”。陜西則秦、鳳、涇、原、環(huán)、慶、?、延，河?xùn)|則石、隰、?、府，其大首領(lǐng)為都軍主，百帳已上為軍主，其次為副軍主。又有以功次補者，其官職俸給有差（其兵數(shù)本末，見《郡國兵門》）。召募之制，起於府衛(wèi)之廢，蓋籍天下良民以討有罪，三代之兵與府衛(wèi)是也。收天下獷悍之兵，以衛(wèi)良民，今召募之兵是也。唐末士卒疲於征役，多亡命者，梁祖令諸軍悉《黑詹》面為字，以識軍號，是為長征之兵。初募時，先度人材，次閱走躍，試瞻視，然後為《黑詹》面，賜以緡錢衣屨而隸諸軍。自國初以來，其取非一途，或土人就在所團立，或取營伍子弟聽從本軍，或乘歲兇募饑民補本城，或以有罪配隸給役，是以天下失職、獷悍之徒，悉收籍之。伉健者遷禁衛(wèi)，短弱者為廂軍，制以隊伍，束以法令，帖帖不敢出繩墨，平居食俸廩，養(yǎng)妻子，備征防之用，一有警急，勇者力戰(zhàn)斗，弱者給漕挽，則向之天下失職獷悍之徒，今為良民之衛(wèi)矣。廩給之制，總內(nèi)外廂、禁諸軍且百萬，言國費最鉅者宜無出此。雖然，古者寓兵於民，民既出常賦，有事復(fù)裹糧而為兵，後世兵農(nóng)分，常賦之外，山澤關(guān)市之利，悉以養(yǎng)兵。然有警則以素所養(yǎng)者捍之，民晏然無預(yù)征役也。唐之時兵分，藩鎮(zhèn)得專租稅，天子禁衛(wèi)之兵，中外不過十馀萬人。國朝收天下甲卒數(shù)十萬，悉萃京師。京師八方所湊，水陸四達(dá)，歲漕江、淮粟六百萬石，而縑帛、貨泉、齒革、百物之委，不可勝紀(jì)，是以軍儲饒羨。初，太倉才支三二歲，承平既久，常馀數(shù)年之食，以此臨制四方，猶臂指之運也。世之議者不達(dá)，乃謂竭民賦租以養(yǎng)不戰(zhàn)之卒，糜國幣廩以優(yōu)坐食之校，是豈知祖宗所以擾役強悍、銷彌爭亂之深意哉！屯戍之制，凡遣上軍，軍頭司引對，賜以裝錢；代還亦入見，犒以飲食，簡拔精銳，退其癃老。至於諸州禁、廂兵，亦皆戍更。隸州者曰“屯駐”，隸總管曰“駐泊”。揀選之制，有自廂軍升禁軍，禁軍升上軍，上軍升班直。升上軍及班直者，皆臨軒親閱，自非材勇絕群，不以應(yīng)召募，馀皆自下選補云。
仁宗時，元昊反，西邊用師，多募禁軍。吏以所募多寡為賞罰格，諸軍子弟悉聽隸籍，禁軍額員多選本城補填，故慶歷中內(nèi)外禁、廂軍總一百二十五萬，視祖宗時為最多。及西師罷，天下患兵冗，帑庾不能給，樞密使龐籍奏：“世養(yǎng)兵務(wù)多而不精，請與中書議揀汰之法。”從之，省兵數(shù)萬人。
石林葉氏《燕語》：“元昊初，臣龐穎公自延州入為樞密副使，首言關(guān)中苦饣鬼餉，請徙沿邊兵就食內(nèi)地。議者爭言不可，以為虜初伏，情偽難測，未可遽弛備。獨公知元昊已困，必不能遽敗盟，卒徒二十萬人。後為樞密使，復(fù)言天下兵太冗，多不可用，請?zhí)淞T老者。時論紛然，尤以為必生變，仁宗以為疑。公曰：“倘有一夫之呼，臣請以百口當(dāng)之?！钡蹚钠溲?，遂汰八萬人。
嘉?二年，復(fù)定招軍等杖。自上四軍至“武肅”、“忠靖”皆五尺已上。差以寸坊而視其奉錢之?dāng)?shù)。奉錢一千者以五尺八寸、七寸三分、七寸為三等，奉錢七百者降殺有差。唯“武嚴(yán)”、御營喝探以藝精者充，諸軍執(zhí)杖者不設(shè)等杖。其支軍食，糧料院先進(jìn)樣，三司定倉敖界分，而以年月次之。國初，諸庾分給諸營，營在國城西，多給糧於城東，若南北亦然。相距有四十里者，蓋恐士卒習(xí)墮，使知負(fù)擔(dān)之勤。久之，有司乃取受輸年月界分，以軍次高下給之。凡三歲大祀，有賜賚，有優(yōu)賜。每歲寒食、端午、冬至有特支，特支有大小之差。亦有非時給者。
戍邊，季加給銀、鞋。?、寧、環(huán)、慶緣邊艱於爨汲者，兩月則給薪水錢，苦寒或賜絮襦?。役兵勞苦，季給錢。戍嶺南者，增月奉。自川、廣戍還者，別予裝錢。川、廣遞補卒或給時服、錢、屨。屯兵州軍，官賜錢宴犒將校，謂之旬設(shè)，舊止待屯泊禁軍，其後及於本城。天圣七年，法自裁定諸軍衣裝，騎兵春、冬衣各七事，步兵春衣七事，冬衣六事，質(zhì)賣者重?之法。
三司使程琳上疏，論：“兵在精不在眾。河北、陜西軍儲數(shù)匱，而招募不已，且住營一兵之費，可給屯駐三兵，昔養(yǎng)萬兵者今三萬兵。矣河北歲費芻糧千二十萬，其賦入支十之三；陜西歲費千五百萬，其賦入支十之五。自馀悉仰給京師。自咸平逮今，二邊所增馬步軍指揮百六十。計騎兵一指揮所給，歲約費緡錢四萬三千，步兵所給，歲約費緡錢三萬二千，他給賜不預(yù)。合新舊兵所費，不啻千萬緡。天地生財有限，而用無紀(jì)極，此國用所以日屈也。今同、華沿河州軍，積粟至於紅腐而不用；沿邊入中粟，價常踴貴而未嘗足。誠愿罷河北、陜西募往營兵，勿復(fù)增置，遇闕即選廂軍精銳者補之，仍漸徙營內(nèi)郡，以便糧餉。無事時番戍于邊，緩急即調(diào)發(fā)使近。嚴(yán)戒封疆之臣，毋得侵軼生事，以覬恩賞，違令者重?之法。如此，則疆場無事，而國用有馀矣?！钡奂渭{之?！ 〖?七年，宰相韓琦上言：“祖宗時以兵定天下，凡有征伐則募置，事已則省并，故兵日精而用不廣。今二虜雖號通好，而西北屯邊之兵，常若待敵之至，故竭天下之力而不能給。不於此時先慮而速救之，一旦邊陲用兵，水旱相繼，駭而圖之，不可及也。又三路就糧之兵，雖勇勁服習(xí)，然邊儲貴踴，?？嚯y贍。若其數(shù)過多，復(fù)有尾大不掉之患。京師之兵雖雜且少精，然漕於東南，廣而易供設(shè)，其數(shù)多，乃得強?弱枝之勢也。祖宗時，就糧之兵不甚多，邊陲有事，則以京師兵益之，其慮也深，而其費也鮮。愿詔樞密院同三司量河北、陜西、河?xùn)|及三司榷貨務(wù)歲入金帛之?dāng)?shù)，約可贍京師及三路兵馬幾何，然後以可贍之?dāng)?shù)立為定額。
額足罷募，闕即增補。額外數(shù)已盡而營數(shù)畸零，則省并之。既見定額，則可以定某路馬步一營以若干人為額。仍請?開寶、至道、天禧、慶歷中外兵馬之?dāng)?shù)。蓋開寶、至道之兵，太祖、太宗以之定天下服四夷也。天禧之兵，真宗所以守成備豫也。慶歷之兵，乃西師後增置之?dāng)?shù)也。以祖宗所養(yǎng)之兵，視今數(shù)之多少，則精冗易判，裁制無疑矣?！膘妒窃t中書、樞密院同議。樞密院掇祖宗已來兵數(shù)以聞。
蓋開寶之籍，總?cè)呷f八千，而禁軍馬步十九萬三千；至道之籍，總六十六萬六千，而禁軍馬步三十五萬八千；天禧之籍，總九十一萬二千，而禁軍馬步四十三萬二千；慶歷之籍，總一百二十五萬九千，而禁軍馬步八十二萬六千。視前募兵浸多，自是稍加裁制，以為定額。
琦嘗從容議及養(yǎng)兵事，慨然曰：“養(yǎng)兵雖非古，然積習(xí)之久，勢不可廢，又自有利處。昔者發(fā)百姓戍邊者無虛歲，父子、兄弟、嘗有生離死別之苦。議者但云不如漢、唐調(diào)兵於民，獨不見杜甫《石壕吏》一詩乎？調(diào)兵於民，其弊如此，後世既取強健無賴者養(yǎng)以為兵，兵行，雖民?稅斂良厚，而終身保骨肉相聚之樂，此豈小事？又其習(xí)練戰(zhàn)陣，而豪勇可使，安得與農(nóng)夫同日道也？”
知諫院范鎮(zhèn)言：“河北連歲招兵未已，皆是坊市無賴子弟及隴畝力田之人，謂為軍營子弟，求刺為軍。況今田甚曠，民甚稀，賦斂甚重，國用甚不足者，正由兵多故也。議者必曰，以為契丹備也。且契丹五十年不敢南入為寇者，金繒之利厚也。就使棄利為害，則大河以北，婦人女子皆是乘城之人，其城市無賴、隴畝力田者，又將焉用而預(yù)蓄養(yǎng)之以困民？況契丹貪利而不敢動？夫收兵於民則民稀，民稀則田曠，田曠賦役重，賦役重則民心離。寓兵於民則民稠，民稠則田辟，田辟則賦役輕，賦役輕則民心固。與其離民之心以備契丹，契丹未至而民力先已匱，孰若固民之心以備契丹，雖至而民力有馀，國用有備，其利害若視白黑，若數(shù)一二。而今以為難者，臣所以深惑也。昔漢武以兵困天下者，用兵以征匈奴，空漠北，得所欲也。陛下以兵困天下者，不用兵養(yǎng)兵以至是也，非以快所欲也。
何苦而為是乎？五口之家尚知量入以為出，況天下大計，其可以不校出入乎？其可以無經(jīng)乎？請下臣章中書、樞密院大臣看詳。若陛下誠能罷今招兵，敕大臣使具太祖、太宗、真宗每朝賦入若干，兵若干，官若干，陛下天圣中賦入若干，兵若干，官若干，約今賦入之?dāng)?shù)與兵數(shù)、官數(shù)，約取中道，立為經(jīng)制，以賦入之?dāng)?shù)十分為率，以七分養(yǎng)兵、官，給郊廟宮省諸費，三分以備水旱緩急非常，為之十年，僅可以言治。古者國無九年之蓄曰不足，無六年之蓄曰急，無三年之蓄曰國非其國。今自京師至天下州郡，大率無儲蓄、邊城甚者或無三數(shù)月之備，不幸有連年水旱，將何以養(yǎng)此兵乎？此兵不足以養(yǎng)，則其憂不在契丹也?！?br />
歐陽修時論《原弊》曰：‘國家自景德罷兵，三十三歲矣。兵嘗經(jīng)用者，老死幾盡，而後來者未嘗聞金鼓識戰(zhàn)陣也。生於無事而飽於衣食也，其勢不得不驕惰。今衛(wèi)士入宿，不自持被而使人持之；禁兵給糧，不自荷而雇人荷之。其驕如此，況肯冒辛苦以戰(zhàn)斗乎？前日西邊之吏，如高化軍、齊宗舉兩用兵而輒敗，此其郊也。夫就使兵耐辛苦而能戰(zhàn)斗雖耗農(nóng)民為之可也。柰何有為兵之虛名，而其實驕惰無用之人也？古之凡民長大壯健者皆在南畝，農(nóng)隙則教之以戰(zhàn)，今乃大異，一遇兇歲，則州郡吏以尺度量民之長大，而試其壯健者招之去為禁兵，其次不及尺度而稍怯弱者，籍之以為廂兵（一作軍）。吏招人多者有賞，而民方窮時爭投之，故一經(jīng)兇荒，則所留在南畝者，惟老弱也。而吏方曰不收為兵，則恐為盜。
噫！茍知一時之不為盜，而不知終身驕惰而竊食也。古之長大壯健者任耕，而老弱者游惰。今之長大壯健者游惰，而老弱者留耕也。何相反之甚邪？然民盡力乎南畝者，或不免乎狗彘之食，而一去為增兵，則終身安佚而享豐腴，則南畝之民不得不日減也。故曰有誘民之弊者謂此也?！薄 ∮帧侗菊摗吩唬骸肮胖朴帽撸墒怪八?。今廂、禁之軍，有司不敢役，必不得已而暫用之，則謂之借倩。彼兵相謂，亦曰官倩我，而官之文符亦曰倩。夫賞者所以?守勞也，今以大禮之故，不勞之賞，三年而一遍，所費八九十萬。有司不敢緩月日之期，兵之得賞不以無功知愧，乃稱多量少，比好嫌惡，小不如意，則持挺而呼，持梃欲擊天子之命吏。無事之時猶若此，以此知兵驕也。兵之敢驕者，以用之不得其術(shù)，而法制不立也。前日五代之亂，可謂極矣。五十三年之?，易五姓十三君，而亡國被殺者八，長者不過十馀歲，甚者三四歲而亡，其主豈皆愚邪？其心豈樂禍亂而不欲為久安之計乎？顧其力不能者，時也。當(dāng)時東有汾、晉，西有岐、蜀，北有強胡，南有江、淮、閩、廣、吳、越、荊、潭，天下分為十三四，四面環(huán)之，以至加之中國，又有叛將強臣割而據(jù)之，其君天下者，類皆為國日淺，威德未洽，強君武主，力而為之，僅以自守，不幸孱子弱孫，不過一再傳而復(fù)亂敗，是以養(yǎng)兵如兒子之啖虎狼，猶恐不為用，尚何敢制？天下之勢，方若敝廬，補其奧則隅壞，整其桷則棟傾，支撐扶持，茍存而已，尚何暇法象規(guī)矩而為制度乎？今宋之為宋，八十年矣，外平僭亂，無抗敵之國；內(nèi)削方鎮(zhèn)，無強叛之臣。天下為一，海內(nèi)晏然，為國不為不久，天下不為不廣也。然而兵不足以威於外而敢驕於內(nèi)，制度不可為萬世法而日益叢雜，一切茍且，不異五代之時，此甚可嘆也?！?br />
蘇軾應(yīng)詔《策別》，其一曰定軍制。自三代之衰，井田廢，兵農(nóng)異處，兵不得休而為民，民不得息肩而無事於兵者十有馀年，而未有如今日之極者也。三代之制，不可復(fù)追矣。至於漢、唐，猶有可得而言者。夫兵無事而食，則不可使聚，聚則不可使無事而食，此二者相勝而不可并行，其勢然也。今夫有百頃之?田，則足以牧馬千駟，而不知費聚千駟之馬，而輸百頃之芻，則其費百倍，此易曉也。
昔漢之制，有踐更之卒，而無營田之兵，雖皆出於農(nóng)夫，而方其為兵也，不知農(nóng)夫之事。是故郡縣無常屯之兵，而京師亦不過有南北軍、期門、羽林而已。邊境有事，諸侯有變，皆以虎符調(diào)發(fā)軍國之兵。至於事已而兵休，則渙然各復(fù)其故，是以其兵雖不離農(nóng)，而天下不至於弊者，未嘗聚也。唐有天下，置十六衛(wèi)府兵，天下之府八百馀所，而屯於關(guān)中者至有五百，然皆無事則力耕而積?，不惟以自贍養(yǎng)，而又足以廣縣官之儲，是以兵雖聚於京師，而天下亦不至於弊者，未嘗無事而食也。今天下之兵，不耕而聚於畿輔者以數(shù)十萬計，皆仰給於縣官，有漢、唐之患而無漢、唐之利，擇其偏而兼用之，是以兼受其弊而莫之分也。天下之財，近自淮甸，而遠(yuǎn)至於吳、楚，凡舟車所至，人力所及，莫不盡取以歸於京師。晏然無事，而賦斂之厚，至於不可復(fù)加，而三司之用，猶苦其不給，其弊皆起於不耕之兵聚於內(nèi)，而食四方之貢賦。非特如此而已，又有循環(huán)往來屯戍於郡縣者。
昔建國之初，所在分裂，擁兵而不服。太祖、太宗，躬擐甲胄，力戰(zhàn)而取之，既降其君而籍其疆土矣，然其故基馀孽猶有存者，上之人見天下之難合而恐其復(fù)發(fā)也，於是出禁兵以戍之。大自藩府，而小至於縣鎮(zhèn)，往往皆有京師之兵。由此觀之，則是天下之地，一尺一寸，皆天子自為守也。而可以長久而不變乎？費莫大於養(yǎng)兵，養(yǎng)兵之費莫大於征行。今出禁兵而戍郡縣，遠(yuǎn)者或數(shù)千里，其月廩歲給之外，又日供其芻糧，三歲而一遷，往者紛紛，來者累累，雖不過數(shù)百為輩，而要其歸，無以異於數(shù)十萬之兵，三歲而一出征也。農(nóng)夫之力安得不竭？饣鬼運之卒安得不疲？且今天下未嘗有戰(zhàn)斗之事，武夫悍卒非有勞代可以邀其上之人，然皆不得為休息閑居無用之兵者，其意以為為天子出戍也。是故美衣豐食，開府庫，輦金帛，若有所負(fù)，一逆其意，則欲群起而噪呼。此何為者也？天下一家且數(shù)千百年矣，民之戴君，至於海隅，無以異於畿甸，亦不必舉疑四方之兵而專信禁兵也。曩者蜀之有均賊，近歲貝州之亂，未必非禁兵致之。臣愚以為郡縣之士兵，可以漸訓(xùn)而陰奪其權(quán)，則禁兵可以漸省而無用，天下武健豈有常所哉？山川之所習(xí)，風(fēng)氣之所咻，四方之民一也。昔者戰(zhàn)國常用之矣，蜀人之怯懦，吳人之短小，皆嘗以抗衡於上國，夫安得禁兵而用之？今之土兵所以鈍弊劣弱而不振者，彼見郡縣皆有禁兵而待之異等，是以自棄於賤隸役夫之?，而將吏亦莫訓(xùn)也。茍禁兵漸省，而以其資糧益優(yōu)郡縣之土兵，則彼固以歡欣踴躍出於意外，戴上之恩而愿效其力，又何遽不如禁兵邪！夫土兵日以多，禁兵日以少，天子扈從、捍城之外，無所復(fù)用。如此，則內(nèi)無屯聚仰給之費，而外無遷徙供億之勞，費之省者，又已過半矣?！?br />
其二曰練軍實。三代之兵，不待擇而精，其故何也？出兵於農(nóng)，有常數(shù)而無常人。國有事要，以一家而備一正卒，如斯而已矣。是故老者得以養(yǎng)，疾病者得以為閑，民而役於官者莫不皆其壯子弟，故其無事而田獵，則未嘗發(fā)老弱之民；師行而饣鬼糧，則未嘗食無用之卒。使之足輕險阻而手易器械，聰明足以赴旗鼓之節(jié)，強銳足以犯死傷之地，干城之眾，而人人足以自捍，故殺人少而成功多，費用省而兵卒強。蓋春秋之時，諸侯相并，天下百戰(zhàn)，其經(jīng)傳所見謂之?dāng)】冋?，如城濮、鄢陵之役，皆不過犯其偏師，而獵其游卒，斂兵而退，未有僵尸百萬，流血江河，如後世之戰(zhàn)者。何也？民各推其家之壯者以為兵，則其勢不可得而多殺也。及至後世，兵民既分，兵不得復(fù)而為民，於是始有老弱之卒。夫既已募民而為兵，其妻子屋廬既已?於營伍之中，其姓名既已書於官府之籍，行不得為商，居不得為農(nóng)而仰食於官，至於衰老而無歸，則其道誠不可以棄去。是故無用之卒，雖薄其資糧而皆廩之終身。凡民之生，自二十以上至於衰老，不過四十馀年之?，勇銳強力之氣，足以犯堅冒刃者，不過二十馀年。今廩之終身，則是一卒凡二十年無用而食於官也。自此而推之，養(yǎng)兵十萬，則是五萬人可去也；屯兵十年，則是五年為無益之費也。民者天下之本，而財者民之所以生也。有兵而不可使戰(zhàn)，是謂棄財；不可使戰(zhàn)而驅(qū)之戰(zhàn)，是謂棄民。臣觀秦漢之後，天下何其殘敗之多邪！ 其弊皆起於分民而為兵，兵不得休，使老弱不堪之卒，拱手而就戮。故有以百萬之眾，而見屠於數(shù)千之兵者；有良將善用，不過為餌，委之啖賊。嗟夫！三代之衰，民之無罪而死者，其不可勝數(shù)矣。今天下募兵至多，往者陜西之役，舉籍平民以為兵，加以明道、寶元之?，天下旱蝗，次及近歲青、齊之饑，與河、朔之水災(zāi)，民急而為兵者日益眾。舉籍而按之，近世以來，募兵之多無如今日者，然皆老弱不教，不能當(dāng)古之十五，而衣食之費，百倍於古，此甚非所以長久而不變者也。凡民之為兵者，其類多非良民。方其少壯之時，博奕飲酒，不安於家，而後能捐其身，至其少衰而氣沮，蓋亦有悔而不復(fù)者矣。臣以謂五十以上愿復(fù)而為民者，宜聽。自今以往，民之愿為兵者，皆三十以下則收，限以十年而除其籍。民三十而為兵，十年而復(fù)歸，其精力思慮，猶可以養(yǎng)生送死，為終身之計。其應(yīng)募之日，心知其不出十年而為十年之計，則除其籍而不怨。以無用之兵終身坐食之費而為重募，則應(yīng)者必眾。如此，縣官常無老弱之兵，而民之不任戰(zhàn)者，不至於無罪而死。彼皆知其不過十年而復(fù)為平民，則自愛其身而重犯法，不至於叫呼無賴，以自棄於兇人。今夫天下之患，在於民不知兵。故兵常驕悍而民常怯，盜賊攻之而不能御，戎狄掠之而不能抗。今使民得更代而為兵，兵得復(fù)還而為民，則天下之知兵者眾，而盜賊戎狄將有所忌。然獨有言者，將以為十年而代，故者已去而新者未教，則緩急有所不濟。夫所謂十年而代者，豈舉軍而并去之？有始至者，有既久者，有將去者，有當(dāng)代者，新故雜居而教之，則緩急可以無憂矣?！?br />
英宗治平初，兵一百一十六萬二千，而禁軍馬步六十六萬三千。
治平元年，宰相韓琦上言：“古者籍民為兵，故其數(shù)雖多而贍至薄。唐置府兵最近古。天寶以後，廢不能復(fù)。今之‘義勇’，河北幾十五萬，河?xùn)|幾八萬。
勇悍純實，生於天性。而有物力資產(chǎn)、父母妻子之所系，若稍加簡練，與唐府兵何異？陜西嘗剌弓手為‘保捷’，其後揀放，所存無幾。且河北、河?xùn)|、陜西三路，皆控西北，事當(dāng)一體。請於陜西亦點‘義勇’，止涅手背，一時不能無小擾，而終成長利。”乃遣官陜西路籍‘義勇’，得十三萬八千四百六十五人。
知諫院司馬光上言：“昔康定、慶歷之?，朝廷以元昊犯邊，官軍不利，已曾籍陜西之民以為鄉(xiāng)弓手。始者明出敕榜云：‘但欲使之守護鄉(xiāng)里，必不刺充正軍，屯戍邊境?！癃q未收，而朝廷盡刺充‘保捷’指揮，令於邊州屯戍。當(dāng)是之時，臣丁憂在陜，備見其事。民皆生長太平，不識金革，一旦調(diào)發(fā)為兵，自陜以西，閭閻之?，如人人有喪，戶戶被掠，號器之聲，彌天互野，天地為之慘凄，日月為之無色，往往逃避於外，官中縶其父母妻子，急加追捕，鬻賣田園，以充購賞。暨刺面之後，兵員教頭，利其家富，百端誅剝，衣糧不足以自贍，須至取於私家?；蛲褪谶?，則更須千里供送，祖、父財產(chǎn)，日銷月鑠，以至於盡。況其平生所習(xí)者，則惟桑麻耒耜。至於甲胄弩槊，雖日加教閱，不免生疏。而又資性戇愚，加之畏懦，臨敵之際，得便即思退走，不惟自喪其身，兼更拽動大陣?！ ∽葬峁僦兄錈o用，遂大加沙汰，給與公憑，放令逐便。而惰游已久，不復(fù)肯服稼穡之勞，兼田產(chǎn)已空，無所復(fù)歸，皆流落凍餒，不知所在。長老至今言之，猶長嘆出涕。其為失策，較然可知。足以為後來之戒，而不足以為法也。”
又言：“祖宗平諸鎮(zhèn)，一天下，豈嘗有義勇哉？自趙元昊反，諸將覆師者相繼，終不能出一旅之眾，涉區(qū)脫之地，以討其罪，不免為姑息之計。當(dāng)是時，三路鄉(xiāng)兵數(shù)十萬，何嘗得一人之力乎！議者必曰：“河北、河?xùn)|，不用衣廩，得勝兵數(shù)十萬，閱教精熟，皆可以戰(zhàn)?！庇郑骸氨雒耖g，合於古制?！背贾^不然?！ ”藬?shù)十萬者，虛數(shù)也；閱教精熟者，外貌也；兵出民?者，多與古同，而實異也。
蓋州縣承朝廷之意，止求數(shù)多。閱教之日，觀者但見其旗號鮮明，鉦鼓備具，行列有序，進(jìn)退應(yīng)節(jié)，即嘆美以為真可以戰(zhàn)。殊不知彼猶聚戲，若聞寇敵則瓦解星散，不知所之矣。古者兵出民?，民耕桑之所得，皆以衣食其家，故處則富足，出則精銳。今既賦斂農(nóng)民之粟帛以贍正軍，又籍農(nóng)民之身以為兵，是一家獨任二家之事也。如此，則民之財力安得不屈？臣愚，以為河北、河?xùn)|已刺之民，猶當(dāng)放遣，況陜西未刺之民乎？”
又言：“臣比日以來，熟思其事，誠於民有世世之害，於國無分毫之利。何謂於民有世世之害？臣竊見河北、陜西、河?xùn)|，自景?以前，本無義勇，凡州縣諸般色役，并是上等，有物力人戶支當(dāng)。其鄉(xiāng)村下等人戶，除二稅之外，更無大段差徭。自非大饑之歲，則溫衣飽食，父子兄弟，熙熙相樂。自寶元、慶歷之?，將陜西一路弓手，盡刺充“保捷”正軍，自此騷然愁苦矣。其河北、河?xùn)|之民，比於陜西路，雖免離家去鄉(xiāng)戍邊死敵之患，然一刺手背之後，或遇水旱兇荒，欲分房逐熟，或典賣盡田產(chǎn)，欲浮游作客，皆慮官中非時點集，不敢東西。又差點之際，州縣之吏，寧無乞覓？教閱之時，軍員教頭，寧無斂掠？是以常時色役之外，添此一種科徭（云云）。且今日既籍之後，州縣義勇，皆有常數(shù)，每有逃亡病死，州縣必隨而補之。然義勇之身，既羈縻以至老死，而子孫若有壯丁，又不免刺為‘義勇’，是使陜西之民，子子孫孫，常有三分之一為兵，故臣曰於民有世世之害也。何謂於國無分毫之利者？曰，古之兵皆出民?，豈民兵可用於古而不用於今乎？臣對曰：三代之時，用井田之法，以出士卒車馬，居則為比、閭、族、黨、州、鄉(xiāng)，行則為伍、兩、卒、旅、師、軍。為之長者，皆鄉(xiāng)士大夫也。
唐初府兵各有營府，有將軍、郎將、折沖、果毅，以相統(tǒng)攝。是以令下之日，數(shù)萬之眾，可以立具，無敢逃亡避匿者，以其紀(jì)綱素備故也。今鄉(xiāng)兵則不然。雖有軍員節(jié)級之名，皆其鄉(xiāng)黨、族姻，平居相與拍肩、把袂、飲博、斗毆之人。非如正軍有階級上下之嚴(yán)也。若安寧無事之時，州縣聚集教閱，則亦有行陣旗鼓，開弓?廣弩，坐作叫噪，真如可以戰(zhàn)敵者，設(shè)若聞胡寇大入，邊兵已敗，邊城不守，則莫不望風(fēng)聲奔波迸散，其軍員節(jié)級，將鳥伏鼠竄，自救之不暇，豈有一人能為縣官率士卒以待寇乎！臣故曰於國無分毫之利也?！?br />
韓魏公建議於陜西刺“義勇”，凡三丁刺一，每人支買弓箭錢三貫，深山窮谷無得脫者，人情驚撓，而兵紀(jì)律疏略，終不可用，徒費官錢不貲，無一人敢言其非者。司馬光時為諫官，極言不便，持?子至中書。魏公曰：“兵貴先聲後實，今諒祚方桀驁，使聞陜西驟益二十萬兵，豈不震忄?？”光曰：“兵之貴先聲，為無其實也，獨可以欺人於一日之?耳，少緩則敵知其情，不可復(fù)用矣。今吾雖益二十萬兵，然實不可用過十日，西人知其詳，不復(fù)懼矣。”魏公不能答，復(fù)曰：
“君但見慶歷?陜西鄉(xiāng)兵初刺手背，後皆刺面充正兵，憂今復(fù)爾耳。今已降敕榜與民約，永不充軍戍邊矣?！惫庠唬骸俺沂?，民?皆憂此事未敢以敕榜為信，雖光亦未免疑也。”魏公曰：“吾在此，君無憂此語之不信。”光曰：“光不敢奉信。非獨不敢，恐相公亦不能自信耳?！蔽汗唬骸熬蜗噍p甚邪！”光曰：“相公長在此坐，可也。萬一均逸偃藩，他人在此，因相公見成之兵，遣以運糧戍邊，反掌?耳。”魏公竟不為止。其後不十年，義勇運糧沿邊，率以為常，如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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