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周撰說了幾句俏皮話，陳蒿趕著伸手，去擰周撰的嘴道：“你學(xué)了這法子，將怎么樣？”周撰被擰得連連作揖，笑道：“我不學(xué)，我不學(xué)，太太饒了我一次罷！”陳毓大笑道：“老李的程度，比你差遠(yuǎn)了，他得向你學(xué)才行呢！”陳蒿收了手，向陳毓道：“看姐姐有些什么東西，搭我今日的車去的，拾奪起來罷。卜先幫我去打被包，抬衣箱?！?br />
　　三人才拾奪停當(dāng)，李鏡泓回來了，說：“車子已順便雇妥了，現(xiàn)在外面。卜先你把番地寫給他，教他就搬著走罷?！敝茏饝?yīng)著，寫了一紙地名，在紙尾用假名，寫了幾句話給下女，說如行李到在我們歸家之前，須小心督著車夫搬運(yùn)，車力已經(jīng)開發(fā)。周撰寫好，并車錢交給車夫，車夫推著行李去了。

　　周撰向陳蒿道：“明日姐姐搬去高田馬場了，此后我們沒要緊的事，便輕易不會到市內(nèi)來，你在這里坐坐，我去看兩個朋友，回頭再來接你。”陳蒿道：“你不在這里午餐嗎？”周撰搖頭道：“我隨便去哪個朋友家胡亂吃一點(diǎn)便了。”說著辭了李鏡泓夫婦，出來坐電車到神田。心想：許久不見柳天尊了，且去看看她的近況如何。隨走到竹之湯浴堂隔壁柳夢菇家。柳夢菇正陪著一房的客，在那里笑樂。見周撰進(jìn)房，都起身望著大笑道：“說神神到，說人人到，真是不錯。我們正在這里說你，你就來了。”周撰一邊點(diǎn)頭打招呼，一邊笑說道：“你們拿著我嚼舌頭，看你們嚼些什么？”房中坐的有陳學(xué)究、周之冕、胡八胖子、譚先闿、劉應(yīng)乾、曾度廣、曾姨太太一干人，都是和周撰素識的。柳夢菇答道：“豈特我們嚼你的舌頭么，這幾日內(nèi)，凡是湖南人家里，哪一家朝夕研究的不是你這個東西。我們都不解你的神通，怎么這般廣大，那位陳蒿先生是有名瞧一般留學(xué)生不來的女子，許多資格極完備的向她求婚，都被拒絕了。你到底憑哪一項(xiàng)資格，這般中她的意呢？”周撰笑道：“你們問我，連我自己也解說不來，只好說是前生的緣分罷！”胡八胖子道：“我不信，只你一個人前生就有這么些緣分？岳州的定兒，此刻正在岳陽樓上望眼欲穿，東京的松子，前回還跑到我那里來，探聽你的下落，這也都是你前生的緣分？看你這些緣分，緣到什么時候才了?！敝茏Φ溃骸傲瞬涣?，也都隨緣分，由不得我要了，更由不得我不了?！标悓W(xué)究拍手笑道：“卜先你這樣隨緣，松子、定兒只怕也要實(shí)行隨緣了。”周撰道：“她們豈待今日才實(shí)行隨緣，早已是緣的緣不的了?！?br />
　　周之冕問道：“你們就是這么馬馬糊糊下去，還是也要奉行故事的，行行結(jié)婚式呢？”周撰道：“不行結(jié)婚式怎么能算正式的夫婦哩？這手續(xù)是萬不能免的?！敝苤岬溃骸熬驮跂|京行，還是將來歸國去行呢？”周撰道：“就在東京行?！绷鴫艄降溃骸岸巳掌跊]有？”周撰搖頭道：“日期雖沒定，大約總在二十天以內(nèi)?！敝苤岬溃骸拔覀儽炯遥愕谜埼液缺簿撇艑?。”周撰道：“免不了在座諸位，都要奉迎的。不過我聽說老伯母仙游了，足下方在寢苫枕塊的時期中，若不是自己開口教我請，我還不敢冒昧下帖子哩。”陳學(xué)究就因這孝字上不滿意周之冕，聽了周撰的話大笑稱妙。周之冕不好意思，搭訕著說道：“卜先怎么老不長進(jìn)，還是一張這么尖刻的嘴?！?br />
　　柳夢菇暗中雖曾幫著鄒東瀛反對過陳學(xué)究，后來也說和了，然而和周之冕的交情，畢竟比陳學(xué)究厚些，見周撰挖苦周之冕，陳學(xué)究在旁喝采，便有些不服，指著陳學(xué)究說道：“卜先尖刻還不及他厲害?！痹鴱V度、胡八胖子同聲說道：“天尊不要挑撥罷！”陳學(xué)究指著譚先闿、劉應(yīng)乾道：“天尊仗著他兩人在這里，又想欺負(fù)我了。”柳夢菇笑道：“你們看他這張嘴多厲害，還說我欺負(fù)他。他打了人家的耳刮子，人家連哼一聲都不準(zhǔn)，那回的事，我至今還有些不服氣。”曾廣度笑道：“他打人家一個耳刮子不算什么，鄒東瀛雖和我共過患難的朋友，然他為人，該打的地方是有，學(xué)究打的不虧。不過那一個耳刮子打去，卻打掉了我們一個很好的東道主?！敝茏珕柕溃骸霸趺创虻袅艘粋€很好的東道主哩？”曾廣度道：“他在曾參謀家打的，曾參謀以為亂子出在自己家里，恐怕將來脫不了干系，儼然就如有禍?zhǔn)屡R頭一般。他又信風(fēng)水，說那房子不利，接連受了兩次驚恐，再不移居，必有大禍接踵而至。匆匆忙忙的跑至市外高田馬場，看了一所大房子搬了。

　　周撰聽說高田馬場，異常歡喜，知道曾參謀是湖南革命黨中堅(jiān)人物，相住得近，好隨時偵察他們的行動，連忙向曾廣度問了番地。曾廣度哪知道周撰近來替湯薌銘當(dāng)偵探，即將曾參謀的地名對周撰說了，周撰寫在日記本上。周之冕坐了一會，自覺沒趣，先告辭走了。譚先闿、劉應(yīng)乾也跟著告辭。曾廣度帶著他姨太太，和陳學(xué)究都前后走了。只剩了胡八胖子，因和周撰在岳州同過事，有話要跟周撰商量。見這些人都走了，才對周撰說道：“你和陳蒿約婚，知道外面反對的人很多么？”

　　周撰故作不知的答道：“這如何也有人反對，我倒不知道呢?！绷鴫艄降溃骸澳氵€不知道嗎？這幾日已是滿城風(fēng)雨了，我們都替你擔(dān)心呢。想通個信給你罷，又不知道你住在那里。你往常間不了幾日，就在來我這里一次，這回有大半年不見你的影子了，我和老八都替你著急?！敝茏溃骸俺卸坏年P(guān)切，我很感激。”胡八胖子道：“要你感激的，就不會關(guān)切你了。我們也知道你是個很精明強(qiáng)干的人，不過這回反對你的人，很有幾個負(fù)些聲望的在內(nèi)，你不能注意一點(diǎn)。先把自己的腳跟立穩(wěn)，免得在東京跌一交，將來回國不好見人?！敝茏溃骸柏?fù)聲望的是些什么負(fù)人哩，和我認(rèn)識的么？”胡八胖子道：“和你認(rèn)識的大概也不少?！?br />
　　周撰道：“他們反對是一種什么意思呢？”柳夢菇道：“骨子里是什么意思，我們就不得而知。表面上借口，無非說你素來是個無品行的人，陳蒿是個天真未鑿的好女子，被你用種種的方法騙她上了當(dāng)，又逼著她結(jié)婚。更逼著她姐姐陳毓，要跟丈夫脫離，陳毓的丈夫向人申訴冤抑。這種暗無天日的事，居然發(fā)見在留學(xué)界，同鄉(xiāng)的若不出來挽救，不特湖南留學(xué)生臉上無光，并且將來還怕弄出人命關(guān)天的事來?！敝茏Φ溃骸霸趺磿腥嗣P(guān)天的事弄出來哩？”柳夢菇道：“就是說陳毓的丈夫是老實(shí)人，人家見他在外面對人申訴冤抑，恐怕陳毓真?zhèn)€要和他脫離，老實(shí)人心地仄狹，說不定氣得尋了短見，不是人命關(guān)天嗎？”周撰笑道：“原來如此，這種謠言真造得絕無根據(jù)?，F(xiàn)在李鏡泓夫婦感情極好，我剛才從他家來，他們夫婦兩個還定了明日搬到我家去同住，看這些話從哪里說起。他們反對的，將作何舉動呢？就是這么說說罷了嗎？”胡八胖子道：“就是這么說說罷了，我們又替你擔(dān)什么心著什么急呢？

　　聽說他們議了幾項(xiàng)辦法，將分頭實(shí)行?！爸茏Φ溃骸闭嫣澦麄儾粦劅?，竟議出了幾項(xiàng)辦法。留學(xué)界從來對愛國的事，都不曾見有這么熱心的舉動。這么堅(jiān)實(shí)的團(tuán)體。這回為我的事，算替留學(xué)界開一個新紀(jì)元了?！罢f罷，禁不住哈哈大笑。柳夢菇道：”你暫且不要大笑罷，你聽老八說出幾項(xiàng)辦法，只怕哭都來不及哩?！?br />
　　周撰收了笑聲，靜聽胡八胖子說反對的所議幾項(xiàng)辦法。胡八胖子道：“第一項(xiàng)是派代表，或用公函警告陳蒿。因疑心陳蒿不知道你的歷史，誤認(rèn)你為正人，家中確是沒有妻子。所派代表，挑選你的親同鄉(xiāng)，詳知你家底細(xì)的人，去向陳蒿確實(shí)為負(fù)責(zé)之申明，以保陳蒿覺悟，自行和你離異。第二項(xiàng)是用公函警告你，教你早自反省，不要污穢留學(xué)界。如警后之后，仍怙惡徑行，則同人等已準(zhǔn)備了相當(dāng)懲戒的方法，在這里等候?！?br />
　　周撰聽了笑道：“好怕人的公函，簡直和近來上海新聞上登載的嚇詐書信一樣體裁。只是留學(xué)生沒有炸彈、手槍，我畢竟不大害怕?！绷鴫艄降溃骸安废?，你不要當(dāng)作是和你開玩笑呢。你說留學(xué)生沒有炸彈、手槍。你要知道這回反對你的人，并不盡是留學(xué)生。炸彈就難說，手槍卻多是有的。你如大意一點(diǎn)兒，說不定就這回把命送掉。我看你這種嬉笑怒罵的態(tài)度，處置這事很不對。我和老八不是膽小沒經(jīng)過事的人，都為你擔(dān)心著急，可見是不能以談笑處之的?！?br />
　　周撰點(diǎn)頭道：“第三項(xiàng)辦法是怎么的哩？”胡八胖子道：“第三項(xiàng)嗎？是第一二項(xiàng)警告無效，就偵知你們結(jié)婚的時期，并結(jié)婚的地點(diǎn)，趁著你們興高彩烈行結(jié)婚禮的時候，他們結(jié)成團(tuán)體，借著賀喜，來擾亂你們的禮堂。或用其他靈巧的手腕，使你陷于違警的地位，硬半你拿到警察署去。另推一個很有體面的人物親去警察署，用情面要求警察署借故多拘留你幾日。

　　一面人陳毓夫婦，勸令陳蒿悔悟。這三項(xiàng)辦法，若都沒有效果，最后的方法，就是武力對付你了。那時是用炸彈，還是用手槍，便不得而知了?！爸茏轮囝^笑道：”好厲害，主動最力的是幾個什么人？說給我聽。我好防范?！昂伺肿拥溃骸蔽艺f給你聽，你放在心里就是了。萬不可向別人說出來，害我又得罪幾個朋友?！爸茏溃骸边@種事，我自己防范就是，哪用得著向別人說呢。你放心說罷！“胡八胖子遂低聲說出幾個姓名來。

　　周撰思忖了半晌，才笑說道：“究竟不過是幾個飯桶，況且用這種手段來對付我，我也不怕?！绷鴫艄降溃骸安废龋觳灰@么說，你還想激起他們真?zhèn)€做去來嗎？幸而我這房里沒有外人，若在別處，你是這么一說，你這條小狗命，包管斷送在這里了?！焙伺肿拥溃骸拔姨婺阍O(shè)想，你們既已同睡了多少日子了，形勢上行結(jié)婚禮這一層，免了不行也罷哪。若說不經(jīng)過這番手續(xù)，便不成正式夫妻，將來歸國以后親友都齊了再舉動，也不為遲。在東京和他們斗起來，你只有吃虧的。我能決定，任憑你如何能干，到底占不了上風(fēng)?！?br />
　　周撰道：“我如果真是用種種設(shè)計(jì)哄騙陳蒿上手，又逼著陳蒿結(jié)婚，再陳毓本有要和李鏡泓脫離關(guān)系，李鏡泓本有向人申訴冤抑的事，我就怕人出頭反對，替李鏡泓、陳蒿打抱不平，不敢在東京結(jié)婚?，F(xiàn)陳蒿、陳毓、李鏡泓都在這里，并不謝絕朋友訪問，何妨去問問他們們，看陳蒿是不是出于自己甘心情愿，李鏡泓夫婦是不是愛情正好。至于我重婚的罪，姑無論能成立與否，即算我是重婚，然能提起訴訟的，也只能限于我的前妻，旁人沒有代行這種職權(quán)的資格。他們因貪慕陳蒿貌美兼有知識，曾一再向陳蒿求婚，都被拒絕。于今見我獨(dú)得成功，大不服氣，倡合些不知底蘊(yùn)的人，出頭反對。我和陳蒿若因他們借端反對，便將婚事延擱，他們將謂我真是畏虧，不敢出面。

　　我不信陳蒿自由的身體，因曾拒絕人求婚，便永無不能嫁人。

　　日本不像內(nèi)地，人民沒法律作保障，由他們?nèi)硕鄤荽?，要恐嚇就恐嚇，要廝打就廝打。力量單薄不能自衛(wèi)的，除忍氣吃虧外，沒有呼吁申雪的機(jī)地。遲延到歸國后再舉行結(jié)婚，那時他們要反對，我真沒抵抗的能力。這日本是完全法律保護(hù)之下，但問我自己，果曾違法不違法。我不違法，任憑他們反對，只算是自討沒趣。說到武力對付，更是嚇三歲小孩的話，我娶的是陳蒿，是個不曾嫁人的小姐，一沒丈夫，二沒姘夫，又不是偷奸了他們的老婆，要他們這般傷心做什么？他們真肯拚著自己的命不要，我也無法避免。我和陳蒿結(jié)婚后，拚著犧牲一個禮拜，每天在神田方面帶著陳蒿閑逛幾小時，等他們用武力來對付。

　　我住的地方荒僻，免得他們尋不著。“

　　柳夢菇搖頭道：“你不能太自恃過發(fā)了，你一個人，將來在社會上不能不圖活動，只要能忍耐過去，就犯不著多結(jié)嫌怨。

　　在日本法律保護(hù)之下，他們誠哉不能奈何你，然你能終身托庇日本么？老八剛才對你說的那幾個人，久遠(yuǎn)不能說，十年之內(nèi)的政治舞臺，還少得了他們幾席位置嗎？“周撰笑道：”天尊不要見怪，你說這話對我自是好意。將來的政治舞臺他們縱少不了，難道我就絕沒有在政治舞臺活動的希望，定要走他們這條線索。據(jù)你兩位說，我和陳蒿結(jié)婚，干犯了他們什么，要他們出頭來反對，不是存心欺負(fù)人嗎？我于今就承認(rèn)怕了他們，自愿與陳蒿脫離，再去向他們求情，以后在政治舞臺上提攜我一下子，他們也不見得就肯援引我。我常說，人物不論大小，能力不論強(qiáng)弱，各人自有各人的生活法。我不能估料他們的結(jié)果，他們也估料我不著。我常做無法無天的事尚不怕人，法律范圍以內(nèi)的行為，難道一聞反對，一遇干涉，就嚇的罷手不成？

　　兩位的好意，我自感激，只為我擔(dān)心著急，就可不必。他們看我是個沒人格的人，但我自己看自己，不能也看作沒人格。我為保護(hù)我的人格起見，勢不能俯首貼耳，屈服于他們恐嚇之下。

　　他們有本領(lǐng)，盡管施展，我固不能終身不離日本，他們難道便做了日本的順民，竟想借日本警察的勢力，來壓服自己同國的人？只我還怕他們尚夠不上借日本警察的勢力，如果做得到，我卻很愿意受日本警察署拘留。日本鬼雖然卑劣，知識眼光卻在他們這幾位先生之上，未必肯受這幾位先生的指揮。我正不妨?xí)航柽@個問題，做一回這幾位先生的能力試驗(yàn)品?！?br />
　　胡、柳二人只是搖頭，知道勸說無效，也不再說了。周撰邀二人去馥興園，吃了一會料理，才握手分別。也無心再去別處訪朋友，悶悶的歸到精廬。陳蒿迎著說道：“怎么一去就是幾點(diǎn)鐘不來，等得我心里慌起來了?！敝茏Φ溃骸芭笥牙≌勗?，不知不覺的就談到了這時分。你有姐姐陪著說笑，無端的心里慌些什么？”陳毓笑道：“我們實(shí)在不覺有多久，老二一個人的時間過得慢些，我們過一點(diǎn)鐘，她有過十點(diǎn)鐘那么久。

　　一會兒又看看桌上的鐘，說怎么還不回來，一會聽得外面腳聲響，就先笑著說，我聽得出這是卜先的腳聲，來不及的跑到門口一看，見不是你，啐了一口，折轉(zhuǎn)身跑回原位，鼓著嘴，板著臉，一聲兒不言語。她又沒記性，白跑到門口瞧了一趟，等歇那人再走得腳聲響，她又以為是你，又跑出去，又是啐一口轉(zhuǎn)來，我見了真忍笑不住?！瓣愝镄ο蛑茏溃骸蹦悴灰牻憬阆拐f。我望你不回，心里慌，是因?yàn)榻惴驅(qū)ξ艺f，現(xiàn)在有一班人，因見你和我約婚，十分不服氣，到處倡議反對。就中分出兩派來，一派用文，一派用武。用文的沒要緊，不過是寫信發(fā)傳單，用武的就可惡了，說是已糾合了無數(shù)強(qiáng)壯青年，分途巡輯，遇著你就不問青紅皂白，將你騙到無人之處，要打成你一個殘廢。這班人，此時已四處布滿了，你看我聽了這話，如何放心得下。“

　　周撰問李鏡泓道：“姐夫從哪里聽得這個消息？”李鏡泓道：“我去找房主人退租，在路上遇著幾個去年在東亞日語學(xué)社同學(xué)的，對我這么說，有二十多個，最有名會把勢的譚先闿、劉應(yīng)乾都在內(nèi)。我問倡首的是誰？他們說，倡首的是個資格很老的留學(xué)生，只聽說姓鄭，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周撰笑道：“那姓鄭的定是鄭紹畋了。譚先闿、劉應(yīng)乾是兩人未必在內(nèi)，這是鄭紹畋借資號召的”。陳蒿問道：“譚先闿、劉應(yīng)乾兩個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未必在內(nèi)呢？”周撰道：“他兩個也是附屬的亡命客，初到日本的時候，幫拳助架，無所不來。只要給他幾塊錢，教他兩人去殺人都干。近來因幫一個浙江人搶劫女子，聽說兩個都得了不少的錢，夠一兩年穿吃了，輕易不肯再出來冒險(xiǎn)，除非是他兩人的直接上司，有事派遣，才肯出力。

　　我們的事，絕不與他相干，鄭紹畋哪有請他兩人出來幫拳的資格，我料定決沒他兩人在內(nèi)，并且我今日還在朋友家遇著他兩人。若有他在內(nèi)，我朋友必然知道，就說給我聽。這消息斷不可信，信了，心里一害怕，便上他們的當(dāng)了。我今日聽的消息還要稀奇呢，外面有人說，姐姐逼著姐夫，要跟姐夫脫離關(guān)系，姐夫到處向人申訴冤抑，求人出頭打抱不平呢?！?br />
　　李鏡泓吃驚道：“這話卜先從哪里得來的？”周撰即將胡八胖子和柳夢菇說的話，述了一遍。陳毓氣得罵道：“湖南人真不愛臉，哪有這么愛管閑事的。于今我也不辯白，說我沒存這個心，沒做這個事。就算我真要跟老李脫離關(guān)系，老李為人雖老實(shí)，何至拿著這話去向不相干的人申訴？我請問他們，這種抱不平將怎生個打法？說起來，真是氣人?！标愝锏溃骸笆菃?，姐姐也忍不住氣嗎？前天姐姐的意思，還不該我氣了呢?！崩铉R泓道：“這種謠傳真駭人聽聞，我夫妻兩個當(dāng)著人從不曾合過口，鬧過意見。你氣頭上雖也說過那些不相干的話，但都在夜間，房中沒有外人，說一會子就沒事了。外面怎么會造出這種謠言來呢？”陳毓道：“我知道怎么造出來的哩。你自己問自己，總應(yīng)該明白?？茨阍蛘l人申訴冤抑，就是誰造出來的謠言。”

　　陳蒿道：“我猜這謠言，別人造不出。因姐姐和姐夫吵嘴從沒大鬧過，外人不得著一點(diǎn)兒因，如何能造出這種動聽的謠言呢？這必是何鐵腳，在外面胡說亂道，反對我和卜先的人聽了，就拿了做造謠言的根據(jù)?！敝茏c(diǎn)頭道：“你猜的有些兒像，完全是鐵腳一個人的鬼。鄭紹畋、松子都是他送信，教兩人到富士見樓來的?！标愝锏溃骸澳菛|西是個壞蛋，我早已知道，本不想抓破他面子的。那日你用做禮服的法子騙回文憑的時候，我不是還曾勸你，不要得罪他，怕他惱羞成怒的嗎？無奈他越弄越不成話，居然做賊，偷起我的東西來了。這就教人沒法子再和他含糊了?！敝茏Φ溃骸芭滤醯?，他和鄭紹畋的本領(lǐng)，始終只有那么大，看他這謠言能造出什么結(jié)果來。我們且回家去罷，還得清檢行李呢?！标愝锎饝?yīng)著，向陳毓、李鏡泓說道：“姐姐、姐夫明日準(zhǔn)要搬到我那里來，我們在家里收拾房間等著就是。”陳毓望著李鏡泓說道：“外面造出這種謠言來了，看你還板著不搬做一塊兒住嗎？就完全吃了你這種拘腐性質(zhì)的虧。依得我的脾氣，偏要跟你脫離關(guān)系，倒要看那些湖南崽子有什么辦法?！崩铉R泓笑道：“罷了，俗語說的好，巫師斗法，病人吃虧。你跟外人斗氣，歸根落蒂，還是害了我。

　　謠言也好，反對也好，我們干我們的，不要理他。“陳蒿反勸慰了陳毓幾句，才跟周撰回高田馬場。

　　后文如何，下章再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