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一】起旃蒙協(xié)洽，盡柔兆涒灘，凡二年?！岔椨鹬痔煜?，王諸將也，王沛公于巴、蜀、漢中，曰漢王。王怒，欲攻羽。蕭何諫曰：“語曰『天漢』，其稱甚美?！庇谑蔷蛧?。及滅項羽，有天下，遂因始封國名而號曰漢。章：“項羽至曰漢”，乙十一行本無此五十九字?！?br />太祖高皇帝上之上〔姓劉氏，諱邦，字季；沛豐邑中陽里人。張晏曰：謚法無高，以帝為功最高而為帝之太祖，故特起此名焉。章：乙十一行本“人”下有“秦二世元年，陳涉起蘄，沛父老立季為沛公；二年，項羽更立為漢王，明年稱漢元年；五年即帝位?！比咦?。無“張晏”至“名焉”二十五字。〕
元年（乙未，公元前二零六年）
①冬，十月，〔古有三正：子為天正，周用之，以十一月為歲首，丑為地正，殷用之，以十二月為歲首；寅為人正，夏用之，以十三月為歲首。秦，水德，謂建亥之月水得位，故以十月為歲首。高祖以十月至霸上，因而不革。至武帝太初元年，定歷，改用夏正，始以寅為歲首；至于今因之。〕沛公至霸上；〔考異曰：史記、漢書、荀悅漢紀，皆云“是月五星聚東井”。按魏收后魏書高允傳：崔浩集諸術(shù)士考校漢元以來日月薄蝕、五星行度，并譏前史之失，別為魏歷，以示允。允曰：“善言遠者必先驗于近。且漢元年冬十月五星聚于東井，此乃歷術(shù)之淺?事，今譏漢史而不覺此謬，恐后之譏今猶今之譏古?！焙圃唬骸八娫坪?？”允曰：“按星傳：金、水二星常附日而行，冬十月，日旦在尾、箕，昏沒于申南，而東井方出于寅北，二星何因背日而行！是史官欲神其事，不復(fù)推之于理?！焙圃唬骸坝麨樽冋?，何所不可！君獨不疑三星之聚，而怪二星之來?！痹试唬骸按瞬豢梢钥昭誀?，宜更審之?！睍r坐者咸怪。東宮少傅游雅曰：“高君長于歷，當(dāng)不虛言也?！焙髿q余，浩謂允曰：“先所論者，本不經(jīng)心；及更考究，果如君語，以前三月聚于東井，非十月也?！苯駨闹?，十月不言五星聚?！城赝踝計胨剀嚒遵R，系頸以組，封皇帝璽、符、節(jié)，降軹道旁?！矐?yīng)劭曰：子嬰不敢襲帝號，但稱王耳。素車、白馬，喪人之服。組者，天子韨也。系頸，言欲自殺也。師古曰：此組，謂綬也，所以帶璽也。組，總五翻，今綬紛絳是也。應(yīng)劭曰：璽，信也；古者尊卑共之。左傳：襄公在楚，季武子使公冶問璽書，追而與之。秦、漢尊者以為信，群下乃避之。漢官儀曰：子嬰上始皇璽，因服御之；代代傳受，號“漢傳國璽”。沈約曰：高祖入關(guān)，得秦始皇藍田玉璽，螭虎紐，文曰“受天之命，皇帝壽昌”。后代名傳國璽。史記正義曰：天子有六璽：皇帝行璽，皇帝之璽，皇帝信璽，天子行璽，天子之璽，天子信璽?；实坌怒t，凡事皆用之，璽令施行。天子信璽，以遷拜、封諸侯之璽，以發(fā)兵，皆以武都紫泥封。虞喜志林曰：傳國璽自在六璽之外；天子凡七璽。符，說文曰：信也。韋昭曰：符，發(fā)兵符也。師古曰：符，諸所合符以為契者也。周禮，地官之屬有掌節(jié)。鄭玄注云：節(jié)，猶信也，行者所執(zhí)之信。三禮義宗曰：節(jié)長尺二寸；秦、漢以下改為旌幢之形。韋昭曰：節(jié)者，使所擁也。釋名云：為號令賞罰之節(jié)也。師古曰：節(jié)以毛為之，上下相重，取象竹節(jié)，將命者持之以為信。徐廣曰：軹道，在霸陵。蘇林曰：亭名也，在長安東十三里。漢宮殿疏曰：軹道亭東去霸城觀四里，觀東去霸水百步。括地志：軹，音紙。軹道在雍州萬年縣東北十六里苑中?！持T將或言誅秦王。沛公曰：“始懷王遺我，固以能寬容?！彩乱娚暇砬囟蓝??！城胰艘呀担瑲⒅幌椤！蹦艘詫倮??！矊?，付也。屬吏者，付之于吏，使監(jiān)守之也。屬，之欲翻。〕
賈誼論曰：秦以區(qū)區(qū)之地致萬乘之權(quán)，招八州而朝同列，〔蘇林曰：招，音翹；舉也。秦國，周職方雍州之地耳；既破六國，乃舉豫、兗、青、揚、荊、幽、冀、并八州有之。六國與秦俱稱王，是為同列。朝，直遙翻?！嘲儆杏嗄辏缓笠粤蠟榧?，〔六合，天、地、東、西、南、北?！畴取⒑癁閷m；一夫作難而七廟墮，〔墮，讀曰隳。記：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成硭廊耸郑瑸樘煜滦φ?，何也？仁誼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②沛公西入咸陽，諸將皆爭走金帛財物之府分之，〔走，音奏?！呈捄为毾热胧涨刎┫喔畧D籍藏之，以此沛公得具知天下厄塞、〔厄，乙革翻。塞，悉則翻。〕戶口多少、強弱之處。沛公見秦宮室、帷帳、狗馬、重寶、婦女以千數(shù)，意欲留居之。樊噲諫曰：“沛公欲有天下耶，將為富家翁耶？凡此奢麗之物，皆秦所以亡也，沛公何用焉！愿急還霸上，無留宮中！”〔樊噲起于狗屠，識見如此。余謂噲之功當(dāng)以諫留秦宮為上，鴻門誚讓項羽次之。姓譜：周宣王封仲山甫于樊，后因氏焉?！撑婀宦?。張良曰：“秦為無道，故沛公得至此。夫為天下除殘賊，宜縞素為資?！部c素，有喪之服；謂吊民也。為，于偽翻，縞，工老翻?！辰袷既肭?，即安其樂，〔樂，音洛?！炒怂^『助桀所虐』。且忠言逆耳利于行，毒藥苦口利于病，愿沛公聽樊噲言！”沛公乃還軍霸上。
十一月，沛公悉召諸縣父老、豪杰，謂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苛，音何，細也?！澄崤c諸侯約，先入關(guān)者王之；〔王，于況翻；又如字。〕吾當(dāng)王關(guān)中。與父老約，法三章耳：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卜唬弘S輕重制法也。李奇曰：傷人有曲直，盜贓有多少，罪名不可預(yù)定；凡言抵罪，未知抵何罪也。師古曰：抵，至也，當(dāng)也。服、李二說并得之。抵，丁禮翻?！秤嘞こデ胤?，諸吏民皆案堵如故。〔案，次第也；墻堵也：言不遷動也。去，羌呂翻?！撤参崴詠恚瑸楦咐铣?，非有所侵暴；無恐！且吾所以還軍霸上，待諸侯至而定約束耳?！蹦耸谷伺c秦吏行縣、鄉(xiāng)、邑，告諭之。〔秦制：縣大率方百里，十里一亭，十亭一鄉(xiāng)，所封食邑。為，于偽翻。行，下孟翻?！城孛翊笙?，爭持牛、羊、酒食獻饗軍士。沛公又讓不受，曰：“倉粟多，非乏，不欲費民?！泵裼忠嫦玻峙婀粸榍赝?。
項羽既定河北，率諸侯兵欲西入關(guān)。先是，諸侯吏卒、繇使、屯戍過秦中者，秦中吏卒遇之多無狀?！惭詿o善狀也。先，悉薦翻。繇，讀曰傜?！臣罢潞郧剀娊抵T侯，諸侯吏卒乘勝多奴虜使之，輕折辱秦吏卒。秦吏卒多怨，竊言曰：“章將軍等詐吾屬降諸侯。今能入關(guān)破秦，大善；即不能，諸侯虜吾屬而東，秦又盡誅吾父母妻子，柰何？”諸將微聞其計，以告項羽。項羽召黥布、蒲將軍計曰：“秦吏卒尚眾，其心不服；至關(guān)不聽，事必危。不如擊殺之，而獨與章邯、長史欣、都尉翳入秦?！庇谑浅娨箵艨忧刈涠嗳f人新安城南?！舶嘀?，縣屬弘農(nóng)郡。師古曰：今谷州縣。括地志：新安故城，在洛州澠池縣東一十二里?！?br />③或說沛公曰：“秦富十倍天下，地形強。聞項羽號章邯為雍王，王關(guān)中，〔雍，于用翻。王關(guān)之王，于況翻；下欲王同。〕今則來，沛公恐不得有此?？杉笔贡睾汝P(guān)，無內(nèi)諸侯軍；〔內(nèi)音納，又如字。今傳內(nèi)從“人”者奴對翻；從“入”者讀為納?！成哉麝P(guān)中兵以自益，距之?！迸婀黄溆?，從之。
已而項羽至關(guān)，關(guān)門閉；聞沛公已定關(guān)中，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谷關(guān)。十二月，項羽進至戲?！矐?，許宜翻。〕沛公左司馬曹無傷使人言項羽曰：“沛公欲王關(guān)中，令子嬰為相，珍寶盡有之。”欲以求封。項羽大怒，饗士卒，期旦日擊沛公軍。當(dāng)是時，項羽兵四十萬，號百萬，在新豐鴻門；〔新豐縣本秦驪邑，高祖七年方置，史以后來縣名書之。應(yīng)劭曰：太上皇思東歸，于是高祖改筑城市街里以象豐，徙豐民以實之，故號新豐。孟康曰：鴻門在新豐東十七里，舊大道下阪口名也。姚察云：在新豐古城東，末至戲水，道南有斷原，南北洞門是也。水經(jīng)注：今新豐古城東有阪，長二里余，塹原通道，南北洞開，有同門汰，謂之鴻門。孟康言在新豐東十七里，無之；蓋指縣治而言，非謂城也。自新豐古城西至霸城五十里，霸城西十里則霸水，又西二十里則長安城?！撑婀f，號二十萬，在霸上。
范增說項羽曰：“沛公居山東時，貪財，好色；今入關(guān)，財物無所取，婦女無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氣，皆為龍虎，成五采，此天子氣也。〔周禮：視祲氏掌十輝之法，以觀妖祥，辨吉兇。即后世所謂望氣者也。晉天文志：天子氣，內(nèi)赤外黃，四方所發(fā)之處當(dāng)有王者。若天子欲有游往處，其地亦先發(fā)此氣，或如城門隱隱在氣霧中，或氣象青衣人無手，在日西，或如龍馬，或雜色郁郁沖天者，皆帝王之氣。〕急擊勿失！”
楚左尹項伯者，〔楚官有左尹、右尹?！稠椨鸺靖敢玻厣茝埩?，乃夜馳之沛公軍，私見張良，具告以事，欲呼與俱去，曰：“毋俱死也！”張良曰：“臣為韓王送沛公；沛公今有急，亡去，不義，不可不語?！薄矠椋趥畏?。語，牛倨翻?！沉寄巳?，具告沛公。沛公大驚。良曰：“料公士卒足以當(dāng)項羽乎？”沛公默然曰：“固不如也。且為之柰何？”張良曰：“請往謂項伯，言沛公之不敢叛也?！迸婀唬骸熬才c項伯有故？”張良曰：“秦時與臣游，嘗殺人，臣活之。今事有急，故幸來告良?！迸婀唬骸笆肱c君少長？”良曰：“長于臣?！薄采?，詩照翻。長，知兩翻〕。沛公曰：“君為我呼入，吾得兄事之?！睆埩汲?，固要項伯；〔要，一遙翻?！稠棽慈胍娕婀Ｅ婀铠骄茷閴?，約為婚姻，曰：“吾入關(guān)，秋毫不敢有所近，〔文穎曰：毫，秋乃成好，舉盛而言也。師古曰：毫成之時，端極纖細，適足喻小，非言其盛。近，其靳翻?！臣裘?，封府庫而待將軍。所以遣將守關(guān)者，備他盜之出入與非常也。日夜望將軍至，豈敢反乎！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薄脖?，讀曰背?！稠棽S諾，謂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來謝。”沛公曰：“諾。”于是項伯復(fù)夜去，至軍中，具以沛公言報項羽；因言曰：沛公不先破關(guān)中，公豈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擊之，不義也；不如因善遇之?！表椨鹪S諾。
沛公旦日從百余騎來見項羽鴻門，謝曰：“臣與將軍戮力而攻秦，將軍戰(zhàn)河北，臣戰(zhàn)河南；不自意能先入關(guān)破秦，得復(fù)見將軍于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將軍與臣有隙?！表椨鹪唬骸按伺婀笏抉R曹無傷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項羽因留沛公與飲。范增數(shù)目項羽，〔數(shù)，所角翻?！撑e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玦如環(huán)而有缺。增舉以示羽，蓋欲其決意殺沛公也?！稠椨鹉徊粦?yīng)。范增起，出，召項莊，謂曰：“君王為人不忍。若入前為壽，〔若，汝也。師古曰：凡言為壽者，謂進爵于尊者而獻無疆之壽?！硥郛?，請以劍舞，因擊沛公于坐，殺之?！沧?，徂臥翻?！巢徽?，若屬皆且為所虜！”莊則入為壽，壽畢，曰：“軍中無以為樂，〔樂，音洛?！痴堃詣ξ?。”項羽曰：“諾?！表椙f拔劍起舞。項伯亦拔劍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莊不得擊。
于是張良至軍門見樊噲。噲曰：“今日之事何如？”良曰：“今項莊拔劍舞，其意常在沛公也?！眹堅唬骸按似纫樱颊埲?，與之同命！”噲即帶劍擁盾入?！捕埽员紊碚咭?。盾，食尹翻。〕軍門衛(wèi)士欲止不內(nèi)，樊噲側(cè)其盾以撞，衛(wèi)士仆地?！沧?，丈江翻；擊也?！乘烊?，披帷立，〔在旁曰帷。釋名曰：帷，圍也，以自障圍也?！巢_目視項羽，〔瞋，怒目也，昌真翻?！愁^發(fā)上指，目眥盡裂?！脖{，才賜翻，又在計翻，目際也。〕項羽按劍而跽曰：〔跽，其紀翻，長跪也。〕“客何為者？”張良曰：“沛公之參乘樊噲也?！表椨鹪唬骸皦咽?！賜之巵酒?！眲t與斗巵酒。噲拜謝，起，立而飲之。項羽曰：“賜之彘肩！”則與一生彘肩。樊噲覆其盾于地，加彘肩其上，拔劍切而啖之。項羽曰：“壯士復(fù)能飲乎？”〔復(fù)，扶又翻。〕樊噲曰：“臣死且不避，巵酒安足辭！夫秦有虎狼之心，殺人如不能舉，刑人如恐不勝；天下皆叛之。懷王與諸將約曰：『先破秦入咸陽者，王之?！唤衽婀绕魄?，入咸陽，毫毛不敢有所近，〔近，其靳翻?！尺€軍霸上以待將軍。勞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爵之賞，而聽細人之說，欲誅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續(xù)耳，竊為將軍不取也！”項羽未有以應(yīng)，曰：“坐！”樊噲從良坐。
坐須臾，沛公起如廁，因招樊噲出。沛公曰：“今者出，未辭也，為之柰何？”樊噲曰：“如今人方為刀俎，我方為魚肉，何辭為！”于是遂去。鴻門去霸上四十里，沛公則置車騎，〔置，留也；留車騎于鴻門，不以自隨。〕脫身獨騎；樊噲、夏侯嬰、靳強、紀信等四人〔姓譜：夏侯出自夏后之后，杞簡公為楚所滅，其弟佗奔魯，魯?shù)抗再⒊鲎韵暮笫希芫魹楹?，謂之夏侯，因而命氏。紀，春秋紀侯之后，以國為姓。〕持劍、盾步走，從驪山下道芷陽，間行趣霸上?！舶嘀荆壕┱装粤昕h，故芷陽也；文帝更名。間，空也；投空隙而行。間，古莧翻。趣，讀如趨向之趨，逡須翻；后以義推。又七喻翻。〕留張良使謝項羽，以白璧獻羽，玉斗與亞父。沛公謂良曰：“從此道至吾軍，不過二十里耳。度我至軍中，公乃入?！薄捕龋铰宸??！撑婀讶ィg至軍中，張良入謝曰：“沛公不勝杯杓，不能辭，〔勝，音升?！持斒钩剂挤畎阻狄浑p，再拜獻將軍足下；玉斗一雙，再拜奉亞父足下。”項羽曰：“沛公安在？”良曰：“聞將軍有意督過之，〔師古曰：謂視責(zé)也?！趁撋愍毴ィ阎淋娨??！表椨饎t受璧，置之坐上。〔坐，徂臥翻。〕亞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劍撞而破之，曰：“唉，〔嘆恨之聲，音烏開翻，又于其翻?！池Q子不足與謀！奪將軍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屬今為之虜矣！”沛公至軍，立誅殺曹無傷。
居數(shù)日，項羽引兵西，屠咸陽，殺秦降王子嬰，燒秦宮室，火三月不滅；收其貨寶、婦女而東。秦民大失望?！睬孛癯跻娕婀珶o所侵暴而悅，及為項羽殘滅，失其初所望也?！?br />韓生說項羽曰：“關(guān)中阻山帶河，四塞之地，地肥饒，可都以霸?！表椨鹨娗貙m室皆已燒殘破，又心思東歸，曰：“富貴不歸故鄉(xiāng)，如衣繡夜行，誰知之者！”韓生退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師古曰：沐猴，獼猴也。言雖著人衣冠，其心不類人也。果然，如人之言也?！稠椨鹇勚腠n生。
項羽使人致命懷王；懷王曰：“如約?！薄惭匀缜凹s，使沛公王關(guān)中?！稠椨鹋唬骸皯淹跽?，吾家所立耳，非有功伐，〔張晏曰：積功曰伐?！澈我缘脤Ｖ骷s！天下初發(fā)難時，〔謂初起兵時。難，乃旦翻。〕假立諸侯后以伐秦。然身被堅執(zhí)銳首事，暴露于野〔史記正義曰：暴，蒲北翻，又如字?！橙?，滅秦定天下者，皆將相諸君與籍之力也。懷王雖無功，固當(dāng)分其地而王之?！敝T將皆曰：“善！”春，正月，羽陽尊懷王為義帝，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薄灿?，即流也；言居水之上流?！衬酸懔x帝于江南，都郴?！彩酚浽唬洪L沙郴縣。班志，郴縣屬桂陽郡。蓋高祖定天下，方分長沙為桂陽郡也。郴，丑林翻?！?br />二月，羽分天下王諸將。羽自立為西楚霸王，〔文潁曰：史記貨殖傳：淮以北，沛、陳、汝南、南郡為西楚；彭城以東，吳、廣陵為東楚；衡山、九江，江南長沙、豫章為南楚。羽欲都彭城，故自稱西楚。孟康曰：舊名江陵為南楚，吳為東楚，彭城為西楚。師古曰：孟說是也?！惩趿?、楚地九郡，都彭城?！舶嘀?，縣屬楚國。史記正義曰：徐州縣。〕羽與范增疑沛公，而業(yè)已講解，又惡負約，〔惡，烏路翻?！衬岁幹\曰：“巴、蜀道險，秦之遷人皆居之?！蹦嗽唬骸鞍?、蜀亦關(guān)中地也?！惫柿⑴婀珵闈h王，王巴、蜀、漢中，都南鄭?！舶?、蜀、漢中，秦所置三郡地也。班志，南鄭縣屬漢中。括地志：南鄭縣，今梁州治所。近世有李文子者，蜀人也，著蜀鑒曰：南鄭自南鄭，漢中自漢中。南鄭乃古褒國，秦未得蜀以前，先取之。漢中乃金、洋、均、房等州六百里是也。秦既得漢中，乃分南鄭以隸之而置郡焉，南鄭與漢中為一自此始。春秋“楚人、巴人滅庸”，即今均、房兩州地。班志，漢中郡治西城，今金州上庸郡是也?！扯株P(guān)中，王秦降將，以距塞漢路：〔塞，悉則翻?！痴潞獮橛和?，王咸陽以西，都廢丘；〔班志：扶風(fēng)槐里縣，周曰犬丘，懿王所都也；秦曰廢丘；高祖三年更名。韋昭曰：犬丘，周懿王所都；秦欲廢周，故曰廢丘。括地志：廢丘故城，在雍州始平縣東南一十里?！抽L史欣者，故為櫟陽獄掾，嘗有德于項梁；都尉董翳者，本勸章邯降楚；故立欣為塞王，王咸陽以東，至河，都櫟陽；〔韋昭曰：塞在長安，名桃林塞。史記正義曰：桃林塞，今華州潼關(guān)。師古曰：取河、華之固為厄塞耳，非桃林也。塞，先代翻。櫟陽縣屬馮翊。括地志：漢七年，分櫟陽城內(nèi)為萬年縣；隋改為大興縣；唐復(fù)萬年。秦獻公所城櫟陽故城，在今雍州櫟陽縣東北二十五里。項梁嘗有櫟陽逮，請?zhí)I獄掾曹咎書以抵欣而事得已，所謂“有德于梁”也。櫟，音藥?！沉Ⅳ铻榈酝?，王上郡，都高奴?！惨陨峡け苯?、翟，因以名國。班志，高奴縣屬上郡。索隱曰：今鄜州有高奴城。括地志：延州城即漢高奴縣。杜佑曰：延州，春秋白翟之地；漢為膚施、高奴、臨河縣地；后魏置東夏州，后改延州，以界內(nèi)延水為名。董翳都高奴，今金明縣是?！稠椨鹩匀×旱兀酸阄和醣獮槲魑和?，王河?xùn)|，都平陽?！舶嘀?，縣屬河?xùn)|郡?！宠η鹕觋栒撸瑥埗猿家?，先下河南郡迎楚河上，故立申陽為河南王，都洛陽?！怖ǖ刂荆郝尻柟食?，在洛州洛陽縣東北二十六里，周公所筑，即成周城也。輿地志：成周之地，秦莊襄王以為洛陽縣，三川守治焉。后漢都雒陽，改為“雒”。漢以火德，忌水，故去“洛”旁“水”而加“隹”。魏于行次為土；土，水之忌也，水得土而流，土得水而柔，故除“隹”而加“水”?！稠n王成因故都，都陽翟。趙將司馬昂定河內(nèi)，數(shù)有功，故立昂為殷王，王河內(nèi)，都朝歌?！埠觾?nèi)郡朝歌縣，故殷都也，因以名國?！翅阙w王歇為代王。趙相張耳素賢，又從入關(guān)，故立耳為常山王，王趙地，治襄國?！怖ǖ刂荆盒现荼緷h襄國縣；秦置三十六郡，于此置信都縣，屬巨鹿郡；項羽改曰襄國。予據(jù)班志，襄國縣屬趙國，信都縣屬信都國，漢蓋又分為二縣。宋白曰：趙王歇都襄國，今邢州所理龍岡縣城是也。〕當(dāng)陽君黥布為楚將，常冠軍，〔冠，古玩翻。〕故立布為九江王，都六?！舶嘀荆?dāng)陽縣屬南郡。九江，應(yīng)劭曰：江自廬江尋陽分為九。地理志：九江在尋陽縣南，皆東合為大江。史記正義曰：九江郡即壽州。楚自陳徙壽春，號曰郢。秦滅楚，于此置九江郡?！撤齾擒锹拾僭阶糁T侯，又從入關(guān)，故立芮為衡山王，都邾?！舶嘀荆タh屬江夏郡。括地志：邾故城，在黃州黃岡縣東南二十里。番，音婆。〕義帝柱國共敖將兵擊南郡，功多，因立敖為臨江王，都江陵?！补玻酏?，人姓也。姓譜：共，商諸侯之國。晉有左行共華。又云：鄭共叔段后。臨江，孟康曰：本南郡，漢改為臨江國，江陵縣屬焉?！翅阊嗤蹴n廣為遼東王，都無終?！补薀o終子之國。班志，無終縣屬北平郡，非遼東郡界。蓋羽令韓廣都于無終，而令并王遼東之地故也。〕燕將臧荼從楚救趙，〔姓譜：臧姓，魯孝公子臧僖伯之后?！骋驈娜腙P(guān)，故立荼為燕王，都薊?！舶嘀荆E縣屬廣陽國。師古曰：今幽州縣。水經(jīng)注：薊城西北隅有薊丘，故名薊，音計?！翅泯R王田巿為膠東王，都即墨。齊將田都從楚救趙，因從入關(guān)，故立都為齊王，都臨菑。項羽方渡河救趙，田安下濟北數(shù)城，引其兵降項羽，故立安為濟北王，都博陽?！彩酚浾x曰：博陽在濟北。班志：太山郡盧縣，濟北王都。豈博陽即此地邪！余據(jù)濟北有博關(guān)，博陽蓋在博關(guān)之南也。濟，子禮翻?！程飿s數(shù)負項梁，〔數(shù)，所角翻?！秤植豢蠈⒈鴱某羟?，以故不封。成安君陳余棄將印去，不從入關(guān)，亦不封?？投嗾f項羽曰：“張耳、陳余，一體有功于趙，今耳為王，余不可以不封?！庇鸩坏靡眩勂湓谀掀?，〔班志，南皮縣屬勃?？ぁｊR骃曰：章武有北皮亭，故此云南。括地志：南皮故城，在滄州南皮縣北四里?！骋颦h(huán)封之三縣?！箔h(huán)，音宦。〕番君將梅鋗功多，封十萬戶侯。
漢王怒，欲攻項羽；周勃、灌嬰、樊噲皆勸之。〔灌，風(fēng)俗通曰：斟灌氏之后?！呈捄沃G曰：“雖王漢中之惡，不猶愈于死乎？”漢王曰：“何為乃死也？”何曰：“今眾弗如，百戰(zhàn)百敗，不死何為！夫能詘于一人之下而信于萬乘之上者，湯、武是也?！苍x，與屈同。信，與伸同?！吵荚复笸跬鯘h中，養(yǎng)其民以致賢人，收用巴、蜀，還定三秦，〔雍、翟、塞為三秦。〕天下可圖也?！睗h王曰：“善！”乃遂就國；以何為丞相。
漢王賜張良金百鎰，珠二斗；良具以獻項伯。漢王亦因令良厚遺項伯，〔遺，于季翻?！呈贡M請漢中地，項王許之。
夏，四月，諸侯罷戲下兵，〔師古曰：戲，謂軍之旌麾也。先是，諸侯從項羽入關(guān)者，各帥其兵聽命于羽。今既受封爵，各使就國，故總言罷戲下也。一說云：時從羽在戲水之上，故言罷戲下。此說非也。羽見高祖于鴻門，此時已過戲矣；又入燒宮室，不復(fù)在戲也。漢書通以戲為麾，許宜翻?！掣骶蛧?。項王使卒三萬人從漢王之國。楚與諸侯之慕從者數(shù)萬人，從杜南入蝕中?！矟h京兆杜縣之南也。如淳曰：蝕，入漢中道川谷名。近世有程大昌者著雍錄曰：以地望求之，關(guān)中南面背礙南山，其有微徑可達漢中者，唯子午谷在長安正南，其次向西則駱谷。此蝕中，若非駱谷，即是子午谷。李奇蝕，音力?！硰埩妓椭列渲校驳乩碇?，袖中縣屬漢中郡。師古曰：袖中，言居袖谷之中。括地志：袖谷在梁州袖城縣北五十里南中山。李文子曰：袖谷在袖城北，南谷曰袖，北谷曰斜，同為一谷。自袖谷至鳳州界一百三十里，始通斜谷。斜谷在鳳翔府郿縣。谷中袖水所流，穴山架木而行?！碀h王遣良歸韓；良因說漢王燒絕所過棧道，以備諸侯盜兵，〔師古曰：棧，即閣也，今謂之閣道；蓋架木為之。棧，士限翻，公休士諫翻?！城沂卷椨馃o東意。
④田榮聞項羽徙齊王巿于膠東，而以田都為齊王，大怒。五月，榮發(fā)兵距擊田都，都亡走楚?！沧?，音奏。〕榮留齊王巿，不令之膠東。巿畏項羽，竊亡之國。榮怒，六月，追擊殺巿于即墨，自立為齊王。是時，彭越在巨野，有眾萬余人，無所屬。榮與越將軍印，使擊濟北。秋，七月，越擊殺濟北王安。榮遂并王三齊之地，〔三齊，謂齊及濟北、膠東也。王，于況翻?！秤质乖綋舫?。項王命蕭公角將兵擊越，越大破楚軍。
⑤張耳之國，陳余益怒曰：“張耳與余，功等也；今張耳王，余獨侯，此項羽不平！”乃陰使張同、夏說說齊王榮曰：〔夏說，讀曰悅?！场绊椨馂樘煜略撞黄剑M王諸將善地，徙故王于丑地。今趙王乃北居代，余以為不可。聞大王起兵，不聽不義；愿大王資余兵擊常山，復(fù)趙王，請以趙為捍蔽！”〔師古曰：捍蔽，猶言藩屏也?！除R王許之，遣兵從陳余。
⑥項王以張良從漢王，韓王成又無功，故不遣之國，與俱至彭城，廢以為穰侯；〔班志，穰縣屬南陽郡?！骋?，又殺之。
⑦初，淮陰人韓信，家貧，無行，〔班志：武帝元狩六年，置臨淮郡，淮陰縣屬焉。史記正義曰：今楚州縣。無行，言無善行可推擇也。行，下孟翻?！巢坏猛茡駷槔?，又不能治生商賈，〔行賣曰商，坐販曰賈。治，直之翻。〕常從人寄食飲，人多厭之。信釣于城下，有漂母見信饑，飯信。〔漂，匹妙翻。以水擊絮曰漂。飯，扶晚翻?！承畔?，謂漂母曰：“吾必有以重報母?！蹦概唬骸按笳煞虿荒茏允?；吾哀王孫而進食，豈望報乎！“淮陰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若雖長大，好帶刀劍，中情怯耳?！币虮娙柚唬骸靶拍芩?，刺我；〔刺，七亦翻?！巢荒芩?，出我袴下！”〔徐廣曰：“袴”，一作“胯”；胯，股也。漢書作“跨”，同耳。師古曰：跨，兩股之間。索隱曰：胯，枯化翻。然尋此文作“袴”，欲依字讀，何為不通！袴下乃胯下也，何必須要作胯下！〕于是信孰視之，俛出袴下，蒲伏?！矀a，音免，俯首也。伏，蒲北翻?！骋粠埲私孕π牛詾榍?。
及項梁渡淮，信杖劍從之；居麾下，無所知名。項梁敗，又屬項羽，羽以為郎中；數(shù)以策干羽，羽不用?！矓?shù)，所角翻；下同?！碀h王之入蜀，信亡楚歸漢，未知名。為連敖，坐當(dāng)斬；〔據(jù)史記表，信為連敖，典客；班表作“票客”，索隱以為誤。徐廣于周□表，以連敖為典客，蓋以信表為據(jù)。李奇曰：楚官名。如淳曰：連敖，楚官。左傳，楚有連尹、莫敖；其后合為一官號?！称漭吺私砸褦兀沃列?，信乃仰視，適見滕公，曰：〔滕公，即夏侯嬰；初從高祖為滕令，故號滕公。〕“上不欲就天下乎，何為斬壯士？”滕公奇其言，壯其貌，釋而不斬；與語，大說之，〔說，讀曰悅?！逞杂谕?。王拜以為治粟都尉，〔班表：治粟內(nèi)史，秦官，掌谷貨；都尉蓋其屬也。至漢，改內(nèi)史為大司農(nóng)?！骋辔粗嬉病?br />信數(shù)與蕭何語，何奇之。漢王至南鄭，諸將及士卒皆歌謳思東歸，多道亡者。信度何等已數(shù)言王，王不我用，即亡去?！矓?shù)，所角翻?！澈温勑磐觯患耙月?，自追之。人有言〔章：傳?！把浴毕掠小坝凇弊??！惩踉唬骸柏┫嗪瓮?。”王大怒，如失左右手。居一二日，何來謁王。王且怒且喜，罵何曰：“若亡，何也？”何曰：“臣不敢亡也，臣追亡者耳?！蓖踉唬骸叭羲氛哒l？”何曰：“韓信也?！蓖鯊?fù)罵曰：“諸將亡者以十?dāng)?shù)，公無所追；追信，詐也！”何曰：“諸將易得耳；至如信者，國士無雙。〔師古曰：為國家之奇士。余謂何言漢國之士僅有信一人，他無與比也?！惩醣赜L王漢中，無所事信；〔長王，于況翻?！潮赜麪幪煜?，非信無可與計事者。顧王策安所決耳！”王曰：“吾亦欲東耳，安能郁郁久居此乎！”何曰：“計必欲東，能用信，信即留；不能用信，終亡耳?！蓖踉唬骸拔釣楣詾閷?。”〔吾為，于偽翻?！澈卧唬骸半m為將，信不留?！蓖踉唬骸耙詾榇髮ⅰ！焙卧唬骸靶疑酰 庇谑峭跤傩虐葜?。何曰：“王素慢無禮；今拜大將，如呼小兒，此乃信所以去也。王必欲拜之，擇良日，齋戒，設(shè)壇場，具禮，乃可耳?！蓖踉S之。諸將皆喜，人人各自以為得大將。至拜大將，乃韓信也，一軍皆驚。
信拜禮畢，上坐。〔上，時掌翻。坐，徂臥翻?！惩踉唬骸柏┫鄶?shù)言將軍；將軍何以教寡人計策？”信辭謝，因問王曰：“今東鄉(xiāng)爭權(quán)天下，豈非項王耶？”〔鄉(xiāng)，讀曰向。〕漢王曰：“然?！痹唬骸按笸踝粤?，勇悍仁強孰與項王？”漢王默然良久，曰：“不如也?！毙旁侔葙R曰：“惟信亦以為大王不如也?！薄病拔保酚涀鳌拔?，漢書作“唯”。師古曰：唯，弋癸翻，應(yīng)辭。仲馮曰：“惟”字當(dāng)屬下句，讀如本字。余謂如漢書本文，則當(dāng)如師古；如史記本文，則當(dāng)如仲馮?！百R曰”，句斷。〕然臣嘗事之，請言項王之為人也：項王喑惡叱咤，〔喑，于鴆翻；惡，烏路翻；懷怒氣也。叱，昌栗翻；咤，卓嫁翻；發(fā)怒聲也?！城私詮U，〔晉灼曰：廢，不收也?！橙徊荒苋螌儋t將；〔屬，之欲翻?！炒颂仄シ蛑露?。項王見人，恭敬慈愛，言語嘔嘔，〔索隱曰：嘔嘔，猶姁姁，同音吁。鄧展曰：和好貌。〕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飲；至使人，有功當(dāng)封爵者，印刓敝，忍不能予；〔蘇林曰：手弄角訛，不忍授也。余謂角訛者，刓之義；敝，舊敝也。師古曰：刓，五丸翻，蘇林太官翻，又音專?！炒怂^婦人之仁也。項王雖霸天下而臣諸侯，不居關(guān)中而都彭城；背義帝之約，而以親愛王諸侯，不平；〔背，蒲妹翻。王，于況翻；下而王，威王、王王、當(dāng)王同。〕逐其故主而王其將相，又遷逐義帝置江南，所過無不殘滅；百姓不親附，特劫于威強耳。名雖為霸，實失天下心，故其強易弱。今大王誠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所不誅；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以義兵從思東歸之士，何所不散！〔散，謂四散而立功。劉氏曰：用東歸之兵擊東方之?dāng)?，此敵無不敗散也。貢父曰：何不散者，言義兵無敵，諸侯之兵無不離散以敗也?！城胰赝鯙榍貙?，〔謂章邯、司馬欣、董翳三人?！硨⑶刈拥軘?shù)歲矣，所殺亡不可勝計；〔勝，音升。〕又欺其眾，降諸侯，至新安，項王詐坑秦降卒二十余萬，唯獨邯、欣、翳得脫。秦父兄怨此三人，痛入骨髓。今楚強以威王此三人，秦民莫愛也。大王之入武關(guān)，秋毫無所害；除秦苛法，與秦民約法三章；秦民無不欲得大王王秦者。于諸侯之約，大王當(dāng)王關(guān)中，關(guān)中民咸知之；大王失職入漢中，秦民無不恨者。今大王舉而東，三秦可傳檄而定也?！庇谑菨h王大喜，自以為得信晚，遂聽信計，部署諸將所擊；〔師古曰：部分而署置之?！沉羰捄问瞻汀⑹褡?，給軍糧食。
八月，漢王引兵從故道出，襲雍；〔春秋釋例：掩其不備曰襲。班志，故道縣屬武都郡。括地志：故道，今鳳州兩當(dāng)縣。杜佑通典曰：故道，鳳州梁泉、兩當(dāng)縣地。〕雍王章邯迎擊漢陳倉。雍兵敗，還走；止，戰(zhàn)好畤，又敗，〔班志，陳倉縣屬扶風(fēng)；唐之岐州寶雞縣是也。杜佑曰：故城在縣東二十里。班志，好畤縣屬扶風(fēng)。孟康曰：畤，音止，神靈之所止也。師古曰：即今雍州好畤縣。宋白曰：漢好畤故縣，在今縣東南四十三里奉天縣界好畤故城是也。李文子曰：在今鳳翔天興縣界?！匙邚U丘。漢王遂定雍地，東至咸陽；引兵圍雍王于廢丘，而遣諸將略地。塞王欣、翟王翳皆降，以其地為渭南、河上、上郡。〔渭南，后曰京兆；河上，后曰馮翊?！沉顚④娧W、王吸出武關(guān)，〔歐，惡后翻。吸，音翕?！骋蛲趿瓯杂魏?。項王聞之，發(fā)兵距之陽夏，不得前?！蚕模糍Z?！?br />王陵者，沛人也，先聚黨數(shù)千人，居南陽，至是始以兵屬漢。項王取陵母置軍中，陵使至，則東鄉(xiāng)坐陵母，欲以招陵?！补乓詵|鄉(xiāng)之位為尊。沛公見羽于鴻門，羽東鄉(xiāng)坐；韓信東鄉(xiāng)坐李左車而師事之，是也。鄉(xiāng)，讀曰向?！沉昴杆剿褪拐?。泣曰：“愿為老妾語陵：善事漢王，漢王長者，終得天下；毋以老妾故持二心。妾以死送使者！”遂伏劍而死。項王怒，亨陵母?！矠?，于偽翻。語，牛倨翻。亨，讀曰烹?！?br />⑧項王以故吳令鄭昌為韓王，以距漢。〔班志，吳縣屬會稽郡?！?br />⑨張良遺項王書曰：“漢王失職，欲得關(guān)中；如約即止，不敢東。”又以齊、梁反書遺項王曰：〔遺，于季翻。〕“齊欲與趙并滅楚?！表椡跻源斯薀o西意，而北擊齊。
⑩燕王廣不肯之遼東；臧荼擊殺之，并其地。
是歲，以內(nèi)史沛周苛為御史大夫?！舶啾恚河反蠓?，秦官，位上卿，掌副宰相。應(yīng)劭曰：侍御史之率，故稱大夫?！?br />項王使趣義帝行，其群臣、左右稍稍叛之?！踩?，讀曰促?！?br />二年（丙申，公元前二零五年）
①冬，十月，項王密使九江、衡山、臨江王擊義帝，殺之江中?！簿沤?，黥布；衡山王，吳芮；臨江王，共敖?！?br />②陳余悉三縣兵，與齊兵共襲常山。常山王張耳敗，走漢，謁漢王于廢丘；漢王厚遇之。陳余迎趙王于代，復(fù)為趙王。趙王德陳余，立以為代王。陳余為趙王弱，國初定，不之國，〔為，于偽翻?！沉魝髭w王；而使夏說以相國守代。
③張良自韓間行歸漢：〔間，古莧翻?！碀h王以為成信侯。良多病，未嘗特將，〔特將，未嘗獨將兵也。將，即亮翻?！吵楫嫴叱?，時時從漢王。
④漢王如陜，〔陜，失冉翻?！虫?zhèn)撫關(guān)外父老。
⑤河南王申陽降，置河南郡。
⑥漢王以韓襄王孫信為韓太尉，將兵略韓地。信急擊韓王昌于陽城，昌降。十一月，立信為韓王；常將韓兵從漢王。
⑦漢王還都櫟陽。
⑧諸將拔隴西。
⑨春，正月，項王北至城陽。齊王榮將兵會戰(zhàn)，敗，走平原，平原民殺之。項王復(fù)立田假為齊王。遂北至北海，燒夷城郭、室屋，坑田榮降卒，系虜其老弱、婦女，所過多所殘滅。齊民相聚叛之。
⑩漢將拔北地，虜雍王弟平?！舱缕揭?。雍，于用翻。〕
三月，漢王自臨晉渡河?！才R晉，注見三卷赧王五年。師古曰：其地在河之西濱，東臨晉境，即今之同州朝邑界也。史記正義曰：臨晉即蒲津關(guān)?！澄和醣?，將兵從；下河內(nèi)，虜殷王昂，置河內(nèi)郡。
初，陽武人陳平，家貧，好讀書。里中社，〔孔穎達曰：按祭法曰：大夫以下成群立社曰置社。注云：大夫不得特立社，與民族居，百家以上則共立一社，今時里社是也。如鄭此言，則周之政法，百家以上得立社；其秦、漢以來，雖非大夫，民二十五家以上則得立社，故云今之里社。又鄭志云：月令“命民社”，謂秦社也。自秦以下，民始得立社。〕平為宰，〔師古曰：宰，主切割肉也。〕分肉甚均。父老曰：“善，陳孺子之為宰！”平曰：“嗟乎，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是肉矣！”及諸侯叛秦，平事魏王咎于臨濟，為太仆，〔班表：太仆，秦官，掌輿馬。應(yīng)劭曰：周穆王所置，蓋大御眾仆之長也。濟，子禮翻?！痴f魏王，不聽。人或讒之，平亡去。后事項羽，賜爵為卿。〔張晏曰：禮秩如卿，不治事?！骋笸醴?，〔章：乙十一行本“反”下有“楚”字；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傳校同?！稠椨鹗蛊綋艚抵贿€，拜為都尉，賜金二十鎰。
居無何，〔師古曰：言無幾時?！碀h王攻下殷，項王怒，將誅定殷將吏。平懼，乃封其金與印，使使歸項王；而挺身間行，〔挺，待鼎翻，拔也；言平拔身間出而行也。〕杖劍亡，渡河，歸漢王于修武，因魏無知求見漢王。漢王召入，賜食，遣罷就舍。平曰：“臣為事來，〔為，于偽翻?！乘圆豢梢赃^今日?！庇谑菨h王與語而說之，〔說，讀曰悅?！硢栐唬骸白又映喂伲俊痹唬骸盀槎嘉?。”是日，即拜平為都尉，使為參乘，典護軍?！彩蛊降渥o軍而監(jiān)護諸將也?！持T將盡讙曰：〔讙，音喧，嘩然不服之聲?！场按笸跻蝗盏贸鲎?，未知其高下，而即與同載，反使監(jiān)護長者！”〔監(jiān)，古銜翻。〕漢王聞之，愈益幸平。
漢王南渡平陰津，至洛陽新城?！舶嘀?，平陰縣屬河南郡。水經(jīng)：河水逕平陰縣北。魏文帝改平陰曰河陰。洛陽縣屬河南郡；新城時屬縣界，惠帝四年始置新城縣。括地志：洛州伊闕縣，在州南七十里，本漢新城也；隋文帝改新城為伊闕，取伊闕山為名?！橙隙谡f王曰：〔班表：十里一亭，亭有長；十亭一鄉(xiāng)，鄉(xiāng)有三老，掌教化；秦制。橫道自言曰遮。說，式芮翻?！场俺悸劇喉樀抡卟?，逆德者亡』；『兵出無名，〔伐有罪則兵出有名?！呈鹿什怀伞?。故曰：『明其為賊，敵乃可服?！豁椨馂闊o道，放殺其主，〔放，謂遷義帝于郴；殺，謂殺之江中。殺，讀曰弒。〕天下之賊也。夫仁不以勇，義不以力，〔文穎曰：以，用也；己有仁，天下歸之，可不用勇而天下自服；己有義，天下奉之，可不用力而天下自定?！炒笸跻寺嗜娭姙橹胤?，以告諸侯而伐之，則四海之內(nèi)莫不仰德，此三王之舉也?！庇谑菨h王為義帝發(fā)喪，袒而大哭，哀臨三日，〔如淳曰：袒，亦如禮袒踴也。師古曰：袒，謂脫衣之袖也。袒，徒旱翻。眾哭曰臨，力禁翻?！嘲l(fā)使告諸侯曰：“天下共立義帝，北面事之。今項羽放殺義帝江南，大逆無道！寡人悉發(fā)關(guān)中兵，收三河士，〔韋昭曰：河南、河?xùn)|、河內(nèi)也?！衬细〗h以下，愿從諸侯王擊楚之殺義帝者！”〔史記正義曰：南收三河士，發(fā)關(guān)內(nèi)兵，從雍州入子什道至漢中，歷漢水而水，東行至徐州擊楚。余謂正義之說迂矣！三河在彭城之北，已不可謂南收三河士。若發(fā)關(guān)內(nèi)兵，南浮江、漢，獨不能出武關(guān)而浮江、漢，而必入子午谷至漢中而下漢水邪！況子午道此時亦未通鑿，其可引之而為說乎！此特言發(fā)三河士以攻其北，又南浮江、漢，下兵以夾攻之也。服虔曰：漢名王為諸侯。師古曰：非也。當(dāng)時漢未有此稱號，直言諸侯及王耳?！?br />使者至趙，陳余曰：“漢殺張耳，乃從?！庇谑菨h王求人類張耳者斬之，持其頭遺陳余；〔遺，于季翻。〕余乃遺兵助漢。
田榮弟橫收散卒，得數(shù)萬人，起城陽；〔史記正義曰：城陽，濮州雷澤是。余考正義所謂城陽，乃班志濟陰郡之城陽縣，田榮初與項羽會戰(zhàn)之地。榮既敗而北走，死于平原，羽遂至北海，燒夷城郭、室屋，則濟陰之城陽已隔在羽軍之后。田橫所起，蓋班志城陽國之地，春秋莒之故虛也。羽既連戰(zhàn)未能克橫，而漢入彭城，遂南從魯出胡陵至蕭以擊漢。莒、魯舊為鄰國，則此城陽為莒之故虛明矣。〕夏，四月，立榮子廣為齊王，以拒楚。項王因留，連戰(zhàn)，未能下，雖聞漢東，既擊齊，欲遂破之而后擊漢，漢王以故得率諸侯兵凡五十六萬人伐楚。到外黃，彭越將其兵三萬余人歸漢。漢王曰：“彭將軍收魏地得十余城，〔項羽并王梁、楚，徙魏王豹于河?xùn)|，號西魏王。今越所下外黃十余城，皆梁地也?！秤绷⑽汉?。今西魏王豹，真魏后。”乃拜彭越為魏相國，擅將其兵略定梁地。漢王遂入彭城，收其貨寶、美人，日置酒高會。
項王聞之，令諸將擊齊，而自以精兵三萬人南，從魯出胡陵至蕭?！掺?，即伯禽所都；秦置魯縣，屬薛郡；漢后以薛郡為魯國。史記正義曰：魯，今兗州曲阜縣。蕭縣，秦屬泗水郡；唐徐州蕭縣是也?！吵?，擊漢軍而東至彭城，日中，大破漢軍。漢軍皆走，相隨入谷、泗水，死者十余萬人。漢卒皆南走山，楚又追擊至靈璧東睢水上；〔臣瓚曰：谷、泗二水皆在沛郡彭城。水經(jīng)注：睢水出陳留縣西蒗蕩渠，東過沛郡相縣；又逕彭城郡之靈璧而東南流，項羽敗漢王處也。漢書又云：東逼谷、泗。服虔曰：水名也，在沛國相縣界。又詳睢水逕谷熟而兩分，而睢水為蘄水，故二水所在枝分，通為兼稱。谷水之名，蓋因地變。然則谷水即睢水也。睢水又東南至下相而入于泗，謂之睢口。泗水又東南過彭城縣東北，南至下邳入淮。孟康曰：靈璧故小縣，在彭城南。史記正義曰：靈璧在徐州符離縣西北九十里?！碀h軍卻，為楚所擠，〔擠，子詣翻，排也，又子奚翻?！匙涫嗳f人皆入睢水，水為之不流。圍漢王三匝。會大風(fēng)從西北起，折木，發(fā)屋，揚沙石，窈冥晝晦，逢迎楚軍，大亂壞散，而漢王乃得與數(shù)十騎遁去。欲過沛收家室，而楚亦使人之沛取漢王家；家皆亡，不與漢王相見。
漢王道逢孝惠、魯元公主，〔魯元公主，帝女也。服虔曰：元，長也；食邑于魯。韋昭曰：元，謚也。師古曰：公主，惠帝姊也，以其最長，故號曰元，不得為謚。貢父曰：韋昭是也?！齿d以行。楚騎追之，漢王急，推墮二子車下?！餐?，吐雷翻?！畴珵樘?，〔滕公，夏侯嬰也。史記曰：嬰從擊秦軍洛陽東，賜爵封，轉(zhuǎn)為滕公。漢書曰：嬰為滕令，奉車，故號滕公。班表：太仆，秦官，掌輿馬。應(yīng)劭曰：周穆王所置，蓋大御，眾仆之長，中大夫也?！吵Ｏ率蛰d之；如是者三，曰：“今雖急，不可以驅(qū)，柰何棄之！”故徐行。漢王怒，欲斬之者十余；滕公卒保護，脫二子?！沧?，子恤翻。〕審食其從太公、呂后間行求漢王，不相遇，反遇楚軍；〔審，姓；食其，名。食其，音異基。將間行以避楚軍，乃反與楚軍相遇也。間，古莧翻；下同。〕楚軍與歸，項王常置軍中為質(zhì)?！操|(zhì)，音致?！?br />是時，呂后兄周呂侯為漢將兵，居下邑；〔班志，下邑縣屬梁國。梁國，秦碭郡；漢改焉。宋白曰：今宋州碭山縣即古下邑城?！碀h王間往從之，稍稍收其士卒。諸侯皆背漢，復(fù)與楚。〔背，蒲妹翻?！橙跣?、翟王翳亡降楚。
田橫進攻田假，假走楚，楚殺之；橫遂復(fù)定三齊之地。
漢王問群臣曰：“吾欲捐關(guān)以東；等棄之，誰可與共功者？”〔師古曰：捐關(guān)以東，謂不自有其地，將以與人，令其立功共破楚也。余謂等棄之者，言捐以與人，與棄等也?！硰埩荚唬骸熬沤醪?，楚梟將，〔師古曰：梟，謂最勇健也?！撑c項王有隙；彭越與齊反梁地；此兩人可急使。而漢王之將，獨韓信可屬大事，當(dāng)一面?！矌煿旁唬簩?，委也，音之欲翻?！臣从柚柚巳?，則楚可破也！”
初，項王擊齊，征兵九江，九江王布稱病不往，遣將將軍數(shù)千人行。漢之破楚彭城，布又稱病不佐楚。楚王由此怨布，數(shù)使使者誚讓，〔數(shù)，所角翻。以辭相責(zé)曰誚讓。誚才笑翻?！痴俨?。布愈恐，不敢往。項王方北憂齊、趙，西患漢，所與者獨九江王；又多布材，〔師古曰：多者，猶重也?！秤H用之，以故未之擊。
漢王自下邑徙軍碭，遂至虞，〔班志，虞縣屬梁國。師古曰：今宋州虞城縣。宋白曰：古虞國。舜禪禹，封其子商均于虞；少康奔虞即此?！持^左右曰：“如彼等者，無足與計天下事！”謁者隨何進曰：“不審陛下所謂?！薄残兆V：隨姓，隨侯之后。又云：杜伯之玄孫會為晉大夫，食采于隨，曰隨武子；后因以為姓?！碀h王曰：“孰能為我使九江，令之發(fā)兵倍楚？〔倍，蒲妹翻。〕留項王數(shù)月，我之取天下可以百全?！彪S何曰：“臣請使之！”漢王使與二十人俱。
五月，漢王至滎陽，諸敗軍皆會，蕭何亦發(fā)關(guān)中老弱未傅者〔傅，讀曰附。孟康曰：古者二十而傅；三年耕有一年儲，故二十三而后役之。如淳曰：律言二十三傅之，疇官各從其父疇學(xué)之；高不滿六尺二寸以下為罷癃。漢儀注云：民年二十三為正，一歲為衛(wèi)士，一歲為材官、騎士，習(xí)射御，馳戰(zhàn)陳。又曰：年五十六乃得免為庶民，就田里。今老弱未傅者皆發(fā)之。未二十為弱，過五十六為老。師古曰：傅，著也；言著名籍給公家傜役也?！诚ぴ劀铌?，漢軍復(fù)大振。楚起于彭城，常乘勝逐北，與漢戰(zhàn)滎陽南京、索間?！簿┛h，秦屬三川郡；漢改曰河南郡，即鄭共叔所居京城也。應(yīng)劭曰：京縣今有大索、小索亭。括地志：京縣城在鄭州滎陽縣東南二十里，滎陽縣即大索城。杜頂曰：成皋城東有大索城；又有小索故城，在滎陽縣北四里。宋白曰：滎陽縣故城在鄭州滎澤縣南十七里平原上，索水逕其東，即項羽圍漢王處；秦三川郡亦曾移理于此。括地志所謂滎陽縣即大索城，乃唐之滎陽縣。晉灼曰：索，音冊。師古音求索之索。〕
楚騎來眾，漢王擇軍中可為騎將者，皆推故秦騎士重泉人李必、駱甲；〔班志，重泉縣屬馮翊。括地志：重泉故城，在同州蒲城縣東南四十五里。姓譜：齊太公之后有公子駱，子孫以為氏。又史記：惡來革之玄孫曰大駱?！碀h王欲拜之。必、甲曰：“臣故秦民，恐軍不信臣；愿得大王左右善騎者傅之?！薄踩绱驹唬焊担舾?，猶言隨從者。〕乃拜灌嬰為中大夫令，李必、駱甲為左右校尉，將騎兵擊楚騎于滎陽東，大破之，楚以故不能過滎陽而西。漢王軍滎陽，筑甬道屬之河，以取敖倉粟?！怖ǖ刂荆喊絺}在鄭州滎陽西北十五里?？h門之東北臨汴水，南帶三皇山。屬，之欲翻?！?br />周勃、灌嬰等言于漢王曰：“陳平雖美如冠玉，〔孟康曰：飾冠以玉，光好外見，中無所有也。〕其中未必有也。臣聞平居家時盜其嫂；事魏不容，亡歸楚；不中，〔中，竹仲翻?！秤滞鰵w漢。今日大王尊官之，令護軍。臣聞平受諸將金，金多者得善處，金少者得惡處。平，反復(fù)亂臣也，愿王察之！”漢王疑之，召讓魏無知。無知曰：“臣所言者能也，陛下所問者行也。今有尾生、孝己之行，〔尾生，古之信士；或曰，即微生高。孝己，商高宗之子，以孝行著。行，下孟翻?！扯鵁o益勝負之?dāng)?shù)，陛下何暇用之乎！楚、漢相距，臣進奇謀之士，顧其計誠足以利國家不耳?！膊?，讀曰否?！潮I嫂、受金，又何足疑乎！”漢王召讓平曰：“先生事魏不中，事楚而去，今又從吾游，信者固多心乎？”平曰：“臣事魏王，魏王不能用臣說，故去事項王。項王不能信人，其所任愛，非諸項，即妻之昆弟，雖有奇士不能用。聞漢王能用人，故歸大王。臣裸身來，〔裸，郎果翻，赤身也?！巢皇芙馃o以為資。誠臣計畫有可采者，愿大王用之；使無可用者，金具在，請封輸官，得請骸骨?！睗h王乃謝，厚賜，拜為護軍中尉，盡護諸將。諸將乃不敢復(fù)言。
魏王豹謁歸視親疾；〔謁歸，謂謁告而歸也。〕至則絕河津，反為楚?！脖计疥枺诤?xùn)|，故斷其津濟以拒漢軍。為，于偽翻?！?br />六月，漢王還櫟陽。
壬午，立子盈為太子；赦罪人。
漢兵引水灌廢丘，廢丘降，章邯自殺。盡定雍地，以為中地、北地、隴西郡。〔自置中地郡后，至九年罷，屬內(nèi)史。武帝建元六年，分為右內(nèi)史；太初元年，更名主爵都尉為右扶風(fēng)?！?br />關(guān)中大饑，米斛萬錢，人相食。令民就食蜀、漢。
初，秦之亡也，豪桀爭取金玉，宣曲任氏獨窖倉粟?！矟h有長水宣曲胡騎，高祖功臣有宣曲侯，蓋地名也。張揖曰：宣曲，宮名，在昆明池西。師古曰：宣曲，觀名。索隱曰：上林賦云：西馳宣曲。當(dāng)在京輔，今闕其地。窖，工孝翻；穿地以藏粟也?！臣俺?、漢相距滎陽，民不得耕種，而豪桀金玉盡歸任氏，任氏以此起，富者數(shù)世。
秋，八月，漢王如滎陽，命蕭何守關(guān)中侍太子，為法令約束，立宗廟、社稷、宮室、縣邑；事有不及奏決者，輒以便宜施行，上來，以聞。計關(guān)中戶口，轉(zhuǎn)漕、調(diào)兵以給軍，未嘗乏絕?！舱{(diào)，徒吊翻?！?br />漢王使酈食其往說魏王豹，且召之。豹不聽，曰：“漢王慢而侮人，罵詈諸侯、群臣如罵奴耳，吾不忍復(fù)見也！”〔復(fù)，扶又翻。〕于是漢王以韓信為左丞相，與灌嬰、曹參俱擊魏。
漢王問食其：“魏大將誰也？”對曰：“柏直?！薄残兆V：柏，柏皇氏之后。顓頊師柏招；帝嚳師柏景。春秋柏國為楚所滅?！惩踉唬骸笆强谏腥槌?，〔言其少不經(jīng)事，弱不任事，若未離乳保之懷者?！嘲材墚?dāng)韓信！”“騎將誰也？”曰：“馮敬。”曰：“是秦將馮無擇子也，雖賢，不能當(dāng)灌嬰。”“步卒將誰也？”曰：“項它?！痹唬骸安荒墚?dāng)曹參。吾無患矣！”韓信亦問酈生：“魏得無用周叔為大將乎？”酈生曰：“柏直也。”信曰：“豎子耳！”遂進兵。
魏王盛兵蒲以塞臨晉?！踩?，悉則翻?！承拍艘鏋橐杀?，陳船欲渡臨晉，而伏兵從夏陽以木罌渡軍，襲安邑?！舶嘀?，夏陽縣屬馮翊，秦之少梁也，秦惠文王十一年更名。史記正義曰：夏陽在同州北韓城界。木罌，服虔曰：以木柙縛罌缶以渡也。韋昭曰：以木為器如罌缶以渡軍，無船，且尚密也。師古曰：服說是。罌缶，謂瓶之大腹小口者也。罌，一政翻，康于耕翻?！澄和醣@，引兵迎信。九月，信擊虜豹，傳詣滎陽；〔傳，直戀翻，言以驛馬傳送詣漢王所?！诚ざㄎ旱兀煤?xùn)|、上黨、太原郡。
漢之?dāng)∮谂沓嵌饕玻愑嘁嘤X張耳不死，即背漢?！脖常衙梅?。〕韓信既定魏，使人請兵三萬人，愿以北舉燕、趙，東擊齊，南絕楚糧道。漢王許之，乃遣張耳與俱，引兵東，北擊趙、代?！矔r趙王歇王趙，陳余王代?！澈缶旁?，信破代兵，禽夏說于閼與。信之下魏破代，漢輒使人收其精兵詣滎陽以距楚。
元年（乙未，公元前二零六年）
①冬，十月，〔古有三正：子為天正，周用之，以十一月為歲首，丑為地正，殷用之，以十二月為歲首；寅為人正，夏用之，以十三月為歲首。秦，水德，謂建亥之月水得位，故以十月為歲首。高祖以十月至霸上，因而不革。至武帝太初元年，定歷，改用夏正，始以寅為歲首；至于今因之。〕沛公至霸上；〔考異曰：史記、漢書、荀悅漢紀，皆云“是月五星聚東井”。按魏收后魏書高允傳：崔浩集諸術(shù)士考校漢元以來日月薄蝕、五星行度，并譏前史之失，別為魏歷，以示允。允曰：“善言遠者必先驗于近。且漢元年冬十月五星聚于東井，此乃歷術(shù)之淺?事，今譏漢史而不覺此謬，恐后之譏今猶今之譏古?！焙圃唬骸八娫坪?？”允曰：“按星傳：金、水二星常附日而行，冬十月，日旦在尾、箕，昏沒于申南，而東井方出于寅北，二星何因背日而行！是史官欲神其事，不復(fù)推之于理?！焙圃唬骸坝麨樽冋?，何所不可！君獨不疑三星之聚，而怪二星之來?！痹试唬骸按瞬豢梢钥昭誀?，宜更審之?！睍r坐者咸怪。東宮少傅游雅曰：“高君長于歷，當(dāng)不虛言也?！焙髿q余，浩謂允曰：“先所論者，本不經(jīng)心；及更考究，果如君語，以前三月聚于東井，非十月也?！苯駨闹?，十月不言五星聚?！城赝踝計胨剀嚒遵R，系頸以組，封皇帝璽、符、節(jié)，降軹道旁?！矐?yīng)劭曰：子嬰不敢襲帝號，但稱王耳。素車、白馬，喪人之服。組者，天子韨也。系頸，言欲自殺也。師古曰：此組，謂綬也，所以帶璽也。組，總五翻，今綬紛絳是也。應(yīng)劭曰：璽，信也；古者尊卑共之。左傳：襄公在楚，季武子使公冶問璽書，追而與之。秦、漢尊者以為信，群下乃避之。漢官儀曰：子嬰上始皇璽，因服御之；代代傳受，號“漢傳國璽”。沈約曰：高祖入關(guān)，得秦始皇藍田玉璽，螭虎紐，文曰“受天之命，皇帝壽昌”。后代名傳國璽。史記正義曰：天子有六璽：皇帝行璽，皇帝之璽，皇帝信璽，天子行璽，天子之璽，天子信璽?；实坌怒t，凡事皆用之，璽令施行。天子信璽，以遷拜、封諸侯之璽，以發(fā)兵，皆以武都紫泥封。虞喜志林曰：傳國璽自在六璽之外；天子凡七璽。符，說文曰：信也。韋昭曰：符，發(fā)兵符也。師古曰：符，諸所合符以為契者也。周禮，地官之屬有掌節(jié)。鄭玄注云：節(jié)，猶信也，行者所執(zhí)之信。三禮義宗曰：節(jié)長尺二寸；秦、漢以下改為旌幢之形。韋昭曰：節(jié)者，使所擁也。釋名云：為號令賞罰之節(jié)也。師古曰：節(jié)以毛為之，上下相重，取象竹節(jié)，將命者持之以為信。徐廣曰：軹道，在霸陵。蘇林曰：亭名也，在長安東十三里。漢宮殿疏曰：軹道亭東去霸城觀四里，觀東去霸水百步。括地志：軹，音紙。軹道在雍州萬年縣東北十六里苑中?！持T將或言誅秦王。沛公曰：“始懷王遺我，固以能寬容?！彩乱娚暇砬囟蓝??！城胰艘呀担瑲⒅幌椤！蹦艘詫倮??！矊?，付也。屬吏者，付之于吏，使監(jiān)守之也。屬，之欲翻。〕
賈誼論曰：秦以區(qū)區(qū)之地致萬乘之權(quán)，招八州而朝同列，〔蘇林曰：招，音翹；舉也。秦國，周職方雍州之地耳；既破六國，乃舉豫、兗、青、揚、荊、幽、冀、并八州有之。六國與秦俱稱王，是為同列。朝，直遙翻?！嘲儆杏嗄辏缓笠粤蠟榧?，〔六合，天、地、東、西、南、北?！畴取⒑癁閷m；一夫作難而七廟墮，〔墮，讀曰隳。記：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成硭廊耸郑瑸樘煜滦φ?，何也？仁誼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②沛公西入咸陽，諸將皆爭走金帛財物之府分之，〔走，音奏?！呈捄为毾热胧涨刎┫喔畧D籍藏之，以此沛公得具知天下厄塞、〔厄，乙革翻。塞，悉則翻。〕戶口多少、強弱之處。沛公見秦宮室、帷帳、狗馬、重寶、婦女以千數(shù)，意欲留居之。樊噲諫曰：“沛公欲有天下耶，將為富家翁耶？凡此奢麗之物，皆秦所以亡也，沛公何用焉！愿急還霸上，無留宮中！”〔樊噲起于狗屠，識見如此。余謂噲之功當(dāng)以諫留秦宮為上，鴻門誚讓項羽次之。姓譜：周宣王封仲山甫于樊，后因氏焉?！撑婀宦?。張良曰：“秦為無道，故沛公得至此。夫為天下除殘賊，宜縞素為資?！部c素，有喪之服；謂吊民也。為，于偽翻，縞，工老翻?！辰袷既肭?，即安其樂，〔樂，音洛?！炒怂^『助桀所虐』。且忠言逆耳利于行，毒藥苦口利于病，愿沛公聽樊噲言！”沛公乃還軍霸上。
十一月，沛公悉召諸縣父老、豪杰，謂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苛，音何，細也?！澄崤c諸侯約，先入關(guān)者王之；〔王，于況翻；又如字。〕吾當(dāng)王關(guān)中。與父老約，法三章耳：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卜唬弘S輕重制法也。李奇曰：傷人有曲直，盜贓有多少，罪名不可預(yù)定；凡言抵罪，未知抵何罪也。師古曰：抵，至也，當(dāng)也。服、李二說并得之。抵，丁禮翻?！秤嘞こデ胤?，諸吏民皆案堵如故。〔案，次第也；墻堵也：言不遷動也。去，羌呂翻?！撤参崴詠恚瑸楦咐铣?，非有所侵暴；無恐！且吾所以還軍霸上，待諸侯至而定約束耳?！蹦耸谷伺c秦吏行縣、鄉(xiāng)、邑，告諭之。〔秦制：縣大率方百里，十里一亭，十亭一鄉(xiāng)，所封食邑。為，于偽翻。行，下孟翻?！城孛翊笙?，爭持牛、羊、酒食獻饗軍士。沛公又讓不受，曰：“倉粟多，非乏，不欲費民?！泵裼忠嫦玻峙婀粸榍赝?。
項羽既定河北，率諸侯兵欲西入關(guān)。先是，諸侯吏卒、繇使、屯戍過秦中者，秦中吏卒遇之多無狀?！惭詿o善狀也。先，悉薦翻。繇，讀曰傜?！臣罢潞郧剀娊抵T侯，諸侯吏卒乘勝多奴虜使之，輕折辱秦吏卒。秦吏卒多怨，竊言曰：“章將軍等詐吾屬降諸侯。今能入關(guān)破秦，大善；即不能，諸侯虜吾屬而東，秦又盡誅吾父母妻子，柰何？”諸將微聞其計，以告項羽。項羽召黥布、蒲將軍計曰：“秦吏卒尚眾，其心不服；至關(guān)不聽，事必危。不如擊殺之，而獨與章邯、長史欣、都尉翳入秦?！庇谑浅娨箵艨忧刈涠嗳f人新安城南?！舶嘀?，縣屬弘農(nóng)郡。師古曰：今谷州縣。括地志：新安故城，在洛州澠池縣東一十二里?！?br />③或說沛公曰：“秦富十倍天下，地形強。聞項羽號章邯為雍王，王關(guān)中，〔雍，于用翻。王關(guān)之王，于況翻；下欲王同。〕今則來，沛公恐不得有此?？杉笔贡睾汝P(guān)，無內(nèi)諸侯軍；〔內(nèi)音納，又如字。今傳內(nèi)從“人”者奴對翻；從“入”者讀為納?！成哉麝P(guān)中兵以自益，距之?！迸婀黄溆?，從之。
已而項羽至關(guān)，關(guān)門閉；聞沛公已定關(guān)中，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谷關(guān)。十二月，項羽進至戲?！矐?，許宜翻。〕沛公左司馬曹無傷使人言項羽曰：“沛公欲王關(guān)中，令子嬰為相，珍寶盡有之。”欲以求封。項羽大怒，饗士卒，期旦日擊沛公軍。當(dāng)是時，項羽兵四十萬，號百萬，在新豐鴻門；〔新豐縣本秦驪邑，高祖七年方置，史以后來縣名書之。應(yīng)劭曰：太上皇思東歸，于是高祖改筑城市街里以象豐，徙豐民以實之，故號新豐。孟康曰：鴻門在新豐東十七里，舊大道下阪口名也。姚察云：在新豐古城東，末至戲水，道南有斷原，南北洞門是也。水經(jīng)注：今新豐古城東有阪，長二里余，塹原通道，南北洞開，有同門汰，謂之鴻門。孟康言在新豐東十七里，無之；蓋指縣治而言，非謂城也。自新豐古城西至霸城五十里，霸城西十里則霸水，又西二十里則長安城?！撑婀f，號二十萬，在霸上。
范增說項羽曰：“沛公居山東時，貪財，好色；今入關(guān)，財物無所取，婦女無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氣，皆為龍虎，成五采，此天子氣也。〔周禮：視祲氏掌十輝之法，以觀妖祥，辨吉兇。即后世所謂望氣者也。晉天文志：天子氣，內(nèi)赤外黃，四方所發(fā)之處當(dāng)有王者。若天子欲有游往處，其地亦先發(fā)此氣，或如城門隱隱在氣霧中，或氣象青衣人無手，在日西，或如龍馬，或雜色郁郁沖天者，皆帝王之氣。〕急擊勿失！”
楚左尹項伯者，〔楚官有左尹、右尹?！稠椨鸺靖敢玻厣茝埩?，乃夜馳之沛公軍，私見張良，具告以事，欲呼與俱去，曰：“毋俱死也！”張良曰：“臣為韓王送沛公；沛公今有急，亡去，不義，不可不語?！薄矠椋趥畏?。語，牛倨翻?！沉寄巳?，具告沛公。沛公大驚。良曰：“料公士卒足以當(dāng)項羽乎？”沛公默然曰：“固不如也。且為之柰何？”張良曰：“請往謂項伯，言沛公之不敢叛也?！迸婀唬骸熬才c項伯有故？”張良曰：“秦時與臣游，嘗殺人，臣活之。今事有急，故幸來告良?！迸婀唬骸笆肱c君少長？”良曰：“長于臣?！薄采?，詩照翻。長，知兩翻〕。沛公曰：“君為我呼入，吾得兄事之?！睆埩汲?，固要項伯；〔要，一遙翻?！稠棽慈胍娕婀Ｅ婀铠骄茷閴?，約為婚姻，曰：“吾入關(guān)，秋毫不敢有所近，〔文穎曰：毫，秋乃成好，舉盛而言也。師古曰：毫成之時，端極纖細，適足喻小，非言其盛。近，其靳翻?！臣裘?，封府庫而待將軍。所以遣將守關(guān)者，備他盜之出入與非常也。日夜望將軍至，豈敢反乎！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薄脖?，讀曰背?！稠棽S諾，謂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來謝。”沛公曰：“諾。”于是項伯復(fù)夜去，至軍中，具以沛公言報項羽；因言曰：沛公不先破關(guān)中，公豈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擊之，不義也；不如因善遇之?！表椨鹪S諾。
沛公旦日從百余騎來見項羽鴻門，謝曰：“臣與將軍戮力而攻秦，將軍戰(zhàn)河北，臣戰(zhàn)河南；不自意能先入關(guān)破秦，得復(fù)見將軍于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將軍與臣有隙?！表椨鹪唬骸按伺婀笏抉R曹無傷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項羽因留沛公與飲。范增數(shù)目項羽，〔數(shù)，所角翻?！撑e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玦如環(huán)而有缺。增舉以示羽，蓋欲其決意殺沛公也?！稠椨鹉徊粦?yīng)。范增起，出，召項莊，謂曰：“君王為人不忍。若入前為壽，〔若，汝也。師古曰：凡言為壽者，謂進爵于尊者而獻無疆之壽?！硥郛?，請以劍舞，因擊沛公于坐，殺之?！沧?，徂臥翻?！巢徽?，若屬皆且為所虜！”莊則入為壽，壽畢，曰：“軍中無以為樂，〔樂，音洛?！痴堃詣ξ?。”項羽曰：“諾?！表椙f拔劍起舞。項伯亦拔劍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莊不得擊。
于是張良至軍門見樊噲。噲曰：“今日之事何如？”良曰：“今項莊拔劍舞，其意常在沛公也?！眹堅唬骸按似纫樱颊埲?，與之同命！”噲即帶劍擁盾入?！捕埽员紊碚咭?。盾，食尹翻。〕軍門衛(wèi)士欲止不內(nèi)，樊噲側(cè)其盾以撞，衛(wèi)士仆地?！沧?，丈江翻；擊也?！乘烊?，披帷立，〔在旁曰帷。釋名曰：帷，圍也，以自障圍也?！巢_目視項羽，〔瞋，怒目也，昌真翻?！愁^發(fā)上指，目眥盡裂?！脖{，才賜翻，又在計翻，目際也。〕項羽按劍而跽曰：〔跽，其紀翻，長跪也。〕“客何為者？”張良曰：“沛公之參乘樊噲也?！表椨鹪唬骸皦咽?！賜之巵酒?！眲t與斗巵酒。噲拜謝，起，立而飲之。項羽曰：“賜之彘肩！”則與一生彘肩。樊噲覆其盾于地，加彘肩其上，拔劍切而啖之。項羽曰：“壯士復(fù)能飲乎？”〔復(fù)，扶又翻。〕樊噲曰：“臣死且不避，巵酒安足辭！夫秦有虎狼之心，殺人如不能舉，刑人如恐不勝；天下皆叛之。懷王與諸將約曰：『先破秦入咸陽者，王之?！唤衽婀绕魄?，入咸陽，毫毛不敢有所近，〔近，其靳翻?！尺€軍霸上以待將軍。勞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爵之賞，而聽細人之說，欲誅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續(xù)耳，竊為將軍不取也！”項羽未有以應(yīng)，曰：“坐！”樊噲從良坐。
坐須臾，沛公起如廁，因招樊噲出。沛公曰：“今者出，未辭也，為之柰何？”樊噲曰：“如今人方為刀俎，我方為魚肉，何辭為！”于是遂去。鴻門去霸上四十里，沛公則置車騎，〔置，留也；留車騎于鴻門，不以自隨。〕脫身獨騎；樊噲、夏侯嬰、靳強、紀信等四人〔姓譜：夏侯出自夏后之后，杞簡公為楚所滅，其弟佗奔魯，魯?shù)抗再⒊鲎韵暮笫希芫魹楹?，謂之夏侯，因而命氏。紀，春秋紀侯之后，以國為姓。〕持劍、盾步走，從驪山下道芷陽，間行趣霸上?！舶嘀荆壕┱装粤昕h，故芷陽也；文帝更名。間，空也；投空隙而行。間，古莧翻。趣，讀如趨向之趨，逡須翻；后以義推。又七喻翻。〕留張良使謝項羽，以白璧獻羽，玉斗與亞父。沛公謂良曰：“從此道至吾軍，不過二十里耳。度我至軍中，公乃入?！薄捕龋铰宸??！撑婀讶ィg至軍中，張良入謝曰：“沛公不勝杯杓，不能辭，〔勝，音升?！持斒钩剂挤畎阻狄浑p，再拜獻將軍足下；玉斗一雙，再拜奉亞父足下。”項羽曰：“沛公安在？”良曰：“聞將軍有意督過之，〔師古曰：謂視責(zé)也?！趁撋愍毴ィ阎淋娨??！表椨饎t受璧，置之坐上。〔坐，徂臥翻。〕亞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劍撞而破之，曰：“唉，〔嘆恨之聲，音烏開翻，又于其翻?！池Q子不足與謀！奪將軍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屬今為之虜矣！”沛公至軍，立誅殺曹無傷。
居數(shù)日，項羽引兵西，屠咸陽，殺秦降王子嬰，燒秦宮室，火三月不滅；收其貨寶、婦女而東。秦民大失望?！睬孛癯跻娕婀珶o所侵暴而悅，及為項羽殘滅，失其初所望也?！?br />韓生說項羽曰：“關(guān)中阻山帶河，四塞之地，地肥饒，可都以霸?！表椨鹨娗貙m室皆已燒殘破，又心思東歸，曰：“富貴不歸故鄉(xiāng)，如衣繡夜行，誰知之者！”韓生退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師古曰：沐猴，獼猴也。言雖著人衣冠，其心不類人也。果然，如人之言也?！稠椨鹇勚腠n生。
項羽使人致命懷王；懷王曰：“如約?！薄惭匀缜凹s，使沛公王關(guān)中?！稠椨鹋唬骸皯淹跽?，吾家所立耳，非有功伐，〔張晏曰：積功曰伐?！澈我缘脤Ｖ骷s！天下初發(fā)難時，〔謂初起兵時。難，乃旦翻。〕假立諸侯后以伐秦。然身被堅執(zhí)銳首事，暴露于野〔史記正義曰：暴，蒲北翻，又如字?！橙?，滅秦定天下者，皆將相諸君與籍之力也。懷王雖無功，固當(dāng)分其地而王之?！敝T將皆曰：“善！”春，正月，羽陽尊懷王為義帝，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薄灿?，即流也；言居水之上流?！衬酸懔x帝于江南，都郴?！彩酚浽唬洪L沙郴縣。班志，郴縣屬桂陽郡。蓋高祖定天下，方分長沙為桂陽郡也。郴，丑林翻?！?br />二月，羽分天下王諸將。羽自立為西楚霸王，〔文潁曰：史記貨殖傳：淮以北，沛、陳、汝南、南郡為西楚；彭城以東，吳、廣陵為東楚；衡山、九江，江南長沙、豫章為南楚。羽欲都彭城，故自稱西楚。孟康曰：舊名江陵為南楚，吳為東楚，彭城為西楚。師古曰：孟說是也?！惩趿?、楚地九郡，都彭城?！舶嘀?，縣屬楚國。史記正義曰：徐州縣。〕羽與范增疑沛公，而業(yè)已講解，又惡負約，〔惡，烏路翻?！衬岁幹\曰：“巴、蜀道險，秦之遷人皆居之?！蹦嗽唬骸鞍?、蜀亦關(guān)中地也?！惫柿⑴婀珵闈h王，王巴、蜀、漢中，都南鄭?！舶?、蜀、漢中，秦所置三郡地也。班志，南鄭縣屬漢中。括地志：南鄭縣，今梁州治所。近世有李文子者，蜀人也，著蜀鑒曰：南鄭自南鄭，漢中自漢中。南鄭乃古褒國，秦未得蜀以前，先取之。漢中乃金、洋、均、房等州六百里是也。秦既得漢中，乃分南鄭以隸之而置郡焉，南鄭與漢中為一自此始。春秋“楚人、巴人滅庸”，即今均、房兩州地。班志，漢中郡治西城，今金州上庸郡是也?！扯株P(guān)中，王秦降將，以距塞漢路：〔塞，悉則翻?！痴潞獮橛和?，王咸陽以西，都廢丘；〔班志：扶風(fēng)槐里縣，周曰犬丘，懿王所都也；秦曰廢丘；高祖三年更名。韋昭曰：犬丘，周懿王所都；秦欲廢周，故曰廢丘。括地志：廢丘故城，在雍州始平縣東南一十里?！抽L史欣者，故為櫟陽獄掾，嘗有德于項梁；都尉董翳者，本勸章邯降楚；故立欣為塞王，王咸陽以東，至河，都櫟陽；〔韋昭曰：塞在長安，名桃林塞。史記正義曰：桃林塞，今華州潼關(guān)。師古曰：取河、華之固為厄塞耳，非桃林也。塞，先代翻。櫟陽縣屬馮翊。括地志：漢七年，分櫟陽城內(nèi)為萬年縣；隋改為大興縣；唐復(fù)萬年。秦獻公所城櫟陽故城，在今雍州櫟陽縣東北二十五里。項梁嘗有櫟陽逮，請?zhí)I獄掾曹咎書以抵欣而事得已，所謂“有德于梁”也。櫟，音藥?！沉Ⅳ铻榈酝?，王上郡，都高奴?！惨陨峡け苯?、翟，因以名國。班志，高奴縣屬上郡。索隱曰：今鄜州有高奴城。括地志：延州城即漢高奴縣。杜佑曰：延州，春秋白翟之地；漢為膚施、高奴、臨河縣地；后魏置東夏州，后改延州，以界內(nèi)延水為名。董翳都高奴，今金明縣是?！稠椨鹩匀×旱兀酸阄和醣獮槲魑和?，王河?xùn)|，都平陽?！舶嘀?，縣屬河?xùn)|郡?！宠η鹕觋栒撸瑥埗猿家?，先下河南郡迎楚河上，故立申陽為河南王，都洛陽?！怖ǖ刂荆郝尻柟食?，在洛州洛陽縣東北二十六里，周公所筑，即成周城也。輿地志：成周之地，秦莊襄王以為洛陽縣，三川守治焉。后漢都雒陽，改為“雒”。漢以火德，忌水，故去“洛”旁“水”而加“隹”。魏于行次為土；土，水之忌也，水得土而流，土得水而柔，故除“隹”而加“水”?！稠n王成因故都，都陽翟。趙將司馬昂定河內(nèi)，數(shù)有功，故立昂為殷王，王河內(nèi)，都朝歌?！埠觾?nèi)郡朝歌縣，故殷都也，因以名國?！翅阙w王歇為代王。趙相張耳素賢，又從入關(guān)，故立耳為常山王，王趙地，治襄國?！怖ǖ刂荆盒现荼緷h襄國縣；秦置三十六郡，于此置信都縣，屬巨鹿郡；項羽改曰襄國。予據(jù)班志，襄國縣屬趙國，信都縣屬信都國，漢蓋又分為二縣。宋白曰：趙王歇都襄國，今邢州所理龍岡縣城是也。〕當(dāng)陽君黥布為楚將，常冠軍，〔冠，古玩翻。〕故立布為九江王，都六?！舶嘀荆?dāng)陽縣屬南郡。九江，應(yīng)劭曰：江自廬江尋陽分為九。地理志：九江在尋陽縣南，皆東合為大江。史記正義曰：九江郡即壽州。楚自陳徙壽春，號曰郢。秦滅楚，于此置九江郡?！撤齾擒锹拾僭阶糁T侯，又從入關(guān)，故立芮為衡山王，都邾?！舶嘀荆タh屬江夏郡。括地志：邾故城，在黃州黃岡縣東南二十里。番，音婆。〕義帝柱國共敖將兵擊南郡，功多，因立敖為臨江王，都江陵?！补玻酏?，人姓也。姓譜：共，商諸侯之國。晉有左行共華。又云：鄭共叔段后。臨江，孟康曰：本南郡，漢改為臨江國，江陵縣屬焉?！翅阊嗤蹴n廣為遼東王，都無終?！补薀o終子之國。班志，無終縣屬北平郡，非遼東郡界。蓋羽令韓廣都于無終，而令并王遼東之地故也。〕燕將臧荼從楚救趙，〔姓譜：臧姓，魯孝公子臧僖伯之后?！骋驈娜腙P(guān)，故立荼為燕王，都薊?！舶嘀荆E縣屬廣陽國。師古曰：今幽州縣。水經(jīng)注：薊城西北隅有薊丘，故名薊，音計?！翅泯R王田巿為膠東王，都即墨。齊將田都從楚救趙，因從入關(guān)，故立都為齊王，都臨菑。項羽方渡河救趙，田安下濟北數(shù)城，引其兵降項羽，故立安為濟北王，都博陽?！彩酚浾x曰：博陽在濟北。班志：太山郡盧縣，濟北王都。豈博陽即此地邪！余據(jù)濟北有博關(guān)，博陽蓋在博關(guān)之南也。濟，子禮翻?！程飿s數(shù)負項梁，〔數(shù)，所角翻?！秤植豢蠈⒈鴱某羟?，以故不封。成安君陳余棄將印去，不從入關(guān)，亦不封?？投嗾f項羽曰：“張耳、陳余，一體有功于趙，今耳為王，余不可以不封?！庇鸩坏靡眩勂湓谀掀?，〔班志，南皮縣屬勃?？ぁｊR骃曰：章武有北皮亭，故此云南。括地志：南皮故城，在滄州南皮縣北四里?！骋颦h(huán)封之三縣?！箔h(huán)，音宦。〕番君將梅鋗功多，封十萬戶侯。
漢王怒，欲攻項羽；周勃、灌嬰、樊噲皆勸之。〔灌，風(fēng)俗通曰：斟灌氏之后?！呈捄沃G曰：“雖王漢中之惡，不猶愈于死乎？”漢王曰：“何為乃死也？”何曰：“今眾弗如，百戰(zhàn)百敗，不死何為！夫能詘于一人之下而信于萬乘之上者，湯、武是也?！苍x，與屈同。信，與伸同?！吵荚复笸跬鯘h中，養(yǎng)其民以致賢人，收用巴、蜀，還定三秦，〔雍、翟、塞為三秦。〕天下可圖也?！睗h王曰：“善！”乃遂就國；以何為丞相。
漢王賜張良金百鎰，珠二斗；良具以獻項伯。漢王亦因令良厚遺項伯，〔遺，于季翻?！呈贡M請漢中地，項王許之。
夏，四月，諸侯罷戲下兵，〔師古曰：戲，謂軍之旌麾也。先是，諸侯從項羽入關(guān)者，各帥其兵聽命于羽。今既受封爵，各使就國，故總言罷戲下也。一說云：時從羽在戲水之上，故言罷戲下。此說非也。羽見高祖于鴻門，此時已過戲矣；又入燒宮室，不復(fù)在戲也。漢書通以戲為麾，許宜翻?！掣骶蛧?。項王使卒三萬人從漢王之國。楚與諸侯之慕從者數(shù)萬人，從杜南入蝕中?！矟h京兆杜縣之南也。如淳曰：蝕，入漢中道川谷名。近世有程大昌者著雍錄曰：以地望求之，關(guān)中南面背礙南山，其有微徑可達漢中者，唯子午谷在長安正南，其次向西則駱谷。此蝕中，若非駱谷，即是子午谷。李奇蝕，音力?！硰埩妓椭列渲校驳乩碇?，袖中縣屬漢中郡。師古曰：袖中，言居袖谷之中。括地志：袖谷在梁州袖城縣北五十里南中山。李文子曰：袖谷在袖城北，南谷曰袖，北谷曰斜，同為一谷。自袖谷至鳳州界一百三十里，始通斜谷。斜谷在鳳翔府郿縣。谷中袖水所流，穴山架木而行?！碀h王遣良歸韓；良因說漢王燒絕所過棧道，以備諸侯盜兵，〔師古曰：棧，即閣也，今謂之閣道；蓋架木為之。棧，士限翻，公休士諫翻?！城沂卷椨馃o東意。
④田榮聞項羽徙齊王巿于膠東，而以田都為齊王，大怒。五月，榮發(fā)兵距擊田都，都亡走楚?！沧?，音奏。〕榮留齊王巿，不令之膠東。巿畏項羽，竊亡之國。榮怒，六月，追擊殺巿于即墨，自立為齊王。是時，彭越在巨野，有眾萬余人，無所屬。榮與越將軍印，使擊濟北。秋，七月，越擊殺濟北王安。榮遂并王三齊之地，〔三齊，謂齊及濟北、膠東也。王，于況翻?！秤质乖綋舫?。項王命蕭公角將兵擊越，越大破楚軍。
⑤張耳之國，陳余益怒曰：“張耳與余，功等也；今張耳王，余獨侯，此項羽不平！”乃陰使張同、夏說說齊王榮曰：〔夏說，讀曰悅?！场绊椨馂樘煜略撞黄剑M王諸將善地，徙故王于丑地。今趙王乃北居代，余以為不可。聞大王起兵，不聽不義；愿大王資余兵擊常山，復(fù)趙王，請以趙為捍蔽！”〔師古曰：捍蔽，猶言藩屏也?！除R王許之，遣兵從陳余。
⑥項王以張良從漢王，韓王成又無功，故不遣之國，與俱至彭城，廢以為穰侯；〔班志，穰縣屬南陽郡?！骋?，又殺之。
⑦初，淮陰人韓信，家貧，無行，〔班志：武帝元狩六年，置臨淮郡，淮陰縣屬焉。史記正義曰：今楚州縣。無行，言無善行可推擇也。行，下孟翻?！巢坏猛茡駷槔?，又不能治生商賈，〔行賣曰商，坐販曰賈。治，直之翻。〕常從人寄食飲，人多厭之。信釣于城下，有漂母見信饑，飯信。〔漂，匹妙翻。以水擊絮曰漂。飯，扶晚翻?！承畔?，謂漂母曰：“吾必有以重報母?！蹦概唬骸按笳煞虿荒茏允?；吾哀王孫而進食，豈望報乎！“淮陰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若雖長大，好帶刀劍，中情怯耳?！币虮娙柚唬骸靶拍芩?，刺我；〔刺，七亦翻?！巢荒芩?，出我袴下！”〔徐廣曰：“袴”，一作“胯”；胯，股也。漢書作“跨”，同耳。師古曰：跨，兩股之間。索隱曰：胯，枯化翻。然尋此文作“袴”，欲依字讀，何為不通！袴下乃胯下也，何必須要作胯下！〕于是信孰視之，俛出袴下，蒲伏?！矀a，音免，俯首也。伏，蒲北翻?！骋粠埲私孕π牛詾榍?。
及項梁渡淮，信杖劍從之；居麾下，無所知名。項梁敗，又屬項羽，羽以為郎中；數(shù)以策干羽，羽不用?！矓?shù)，所角翻；下同?！碀h王之入蜀，信亡楚歸漢，未知名。為連敖，坐當(dāng)斬；〔據(jù)史記表，信為連敖，典客；班表作“票客”，索隱以為誤。徐廣于周□表，以連敖為典客，蓋以信表為據(jù)。李奇曰：楚官名。如淳曰：連敖，楚官。左傳，楚有連尹、莫敖；其后合為一官號?！称漭吺私砸褦兀沃列?，信乃仰視，適見滕公，曰：〔滕公，即夏侯嬰；初從高祖為滕令，故號滕公。〕“上不欲就天下乎，何為斬壯士？”滕公奇其言，壯其貌，釋而不斬；與語，大說之，〔說，讀曰悅?！逞杂谕?。王拜以為治粟都尉，〔班表：治粟內(nèi)史，秦官，掌谷貨；都尉蓋其屬也。至漢，改內(nèi)史為大司農(nóng)?！骋辔粗嬉病?br />信數(shù)與蕭何語，何奇之。漢王至南鄭，諸將及士卒皆歌謳思東歸，多道亡者。信度何等已數(shù)言王，王不我用，即亡去?！矓?shù)，所角翻?！澈温勑磐觯患耙月?，自追之。人有言〔章：傳?！把浴毕掠小坝凇弊??！惩踉唬骸柏┫嗪瓮?。”王大怒，如失左右手。居一二日，何來謁王。王且怒且喜，罵何曰：“若亡，何也？”何曰：“臣不敢亡也，臣追亡者耳?！蓖踉唬骸叭羲氛哒l？”何曰：“韓信也?！蓖鯊?fù)罵曰：“諸將亡者以十?dāng)?shù)，公無所追；追信，詐也！”何曰：“諸將易得耳；至如信者，國士無雙。〔師古曰：為國家之奇士。余謂何言漢國之士僅有信一人，他無與比也?！惩醣赜L王漢中，無所事信；〔長王，于況翻?！潮赜麪幪煜?，非信無可與計事者。顧王策安所決耳！”王曰：“吾亦欲東耳，安能郁郁久居此乎！”何曰：“計必欲東，能用信，信即留；不能用信，終亡耳?！蓖踉唬骸拔釣楣詾閷?。”〔吾為，于偽翻?！澈卧唬骸半m為將，信不留?！蓖踉唬骸耙詾榇髮ⅰ！焙卧唬骸靶疑酰 庇谑峭跤傩虐葜?。何曰：“王素慢無禮；今拜大將，如呼小兒，此乃信所以去也。王必欲拜之，擇良日，齋戒，設(shè)壇場，具禮，乃可耳?！蓖踉S之。諸將皆喜，人人各自以為得大將。至拜大將，乃韓信也，一軍皆驚。
信拜禮畢，上坐。〔上，時掌翻。坐，徂臥翻?！惩踉唬骸柏┫鄶?shù)言將軍；將軍何以教寡人計策？”信辭謝，因問王曰：“今東鄉(xiāng)爭權(quán)天下，豈非項王耶？”〔鄉(xiāng)，讀曰向。〕漢王曰：“然?！痹唬骸按笸踝粤?，勇悍仁強孰與項王？”漢王默然良久，曰：“不如也?！毙旁侔葙R曰：“惟信亦以為大王不如也?！薄病拔保酚涀鳌拔?，漢書作“唯”。師古曰：唯，弋癸翻，應(yīng)辭。仲馮曰：“惟”字當(dāng)屬下句，讀如本字。余謂如漢書本文，則當(dāng)如師古；如史記本文，則當(dāng)如仲馮?！百R曰”，句斷。〕然臣嘗事之，請言項王之為人也：項王喑惡叱咤，〔喑，于鴆翻；惡，烏路翻；懷怒氣也。叱，昌栗翻；咤，卓嫁翻；發(fā)怒聲也?！城私詮U，〔晉灼曰：廢，不收也?！橙徊荒苋螌儋t將；〔屬，之欲翻?！炒颂仄シ蛑露?。項王見人，恭敬慈愛，言語嘔嘔，〔索隱曰：嘔嘔，猶姁姁，同音吁。鄧展曰：和好貌。〕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飲；至使人，有功當(dāng)封爵者，印刓敝，忍不能予；〔蘇林曰：手弄角訛，不忍授也。余謂角訛者，刓之義；敝，舊敝也。師古曰：刓，五丸翻，蘇林太官翻，又音專?！炒怂^婦人之仁也。項王雖霸天下而臣諸侯，不居關(guān)中而都彭城；背義帝之約，而以親愛王諸侯，不平；〔背，蒲妹翻。王，于況翻；下而王，威王、王王、當(dāng)王同。〕逐其故主而王其將相，又遷逐義帝置江南，所過無不殘滅；百姓不親附，特劫于威強耳。名雖為霸，實失天下心，故其強易弱。今大王誠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所不誅；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以義兵從思東歸之士，何所不散！〔散，謂四散而立功。劉氏曰：用東歸之兵擊東方之?dāng)?，此敵無不敗散也。貢父曰：何不散者，言義兵無敵，諸侯之兵無不離散以敗也?！城胰赝鯙榍貙?，〔謂章邯、司馬欣、董翳三人?！硨⑶刈拥軘?shù)歲矣，所殺亡不可勝計；〔勝，音升。〕又欺其眾，降諸侯，至新安，項王詐坑秦降卒二十余萬，唯獨邯、欣、翳得脫。秦父兄怨此三人，痛入骨髓。今楚強以威王此三人，秦民莫愛也。大王之入武關(guān)，秋毫無所害；除秦苛法，與秦民約法三章；秦民無不欲得大王王秦者。于諸侯之約，大王當(dāng)王關(guān)中，關(guān)中民咸知之；大王失職入漢中，秦民無不恨者。今大王舉而東，三秦可傳檄而定也?！庇谑菨h王大喜，自以為得信晚，遂聽信計，部署諸將所擊；〔師古曰：部分而署置之?！沉羰捄问瞻汀⑹褡?，給軍糧食。
八月，漢王引兵從故道出，襲雍；〔春秋釋例：掩其不備曰襲。班志，故道縣屬武都郡。括地志：故道，今鳳州兩當(dāng)縣。杜佑通典曰：故道，鳳州梁泉、兩當(dāng)縣地。〕雍王章邯迎擊漢陳倉。雍兵敗，還走；止，戰(zhàn)好畤，又敗，〔班志，陳倉縣屬扶風(fēng)；唐之岐州寶雞縣是也。杜佑曰：故城在縣東二十里。班志，好畤縣屬扶風(fēng)。孟康曰：畤，音止，神靈之所止也。師古曰：即今雍州好畤縣。宋白曰：漢好畤故縣，在今縣東南四十三里奉天縣界好畤故城是也。李文子曰：在今鳳翔天興縣界?！匙邚U丘。漢王遂定雍地，東至咸陽；引兵圍雍王于廢丘，而遣諸將略地。塞王欣、翟王翳皆降，以其地為渭南、河上、上郡。〔渭南，后曰京兆；河上，后曰馮翊?！沉顚④娧W、王吸出武關(guān)，〔歐，惡后翻。吸，音翕?！骋蛲趿瓯杂魏?。項王聞之，發(fā)兵距之陽夏，不得前?！蚕模糍Z?！?br />王陵者，沛人也，先聚黨數(shù)千人，居南陽，至是始以兵屬漢。項王取陵母置軍中，陵使至，則東鄉(xiāng)坐陵母，欲以招陵?！补乓詵|鄉(xiāng)之位為尊。沛公見羽于鴻門，羽東鄉(xiāng)坐；韓信東鄉(xiāng)坐李左車而師事之，是也。鄉(xiāng)，讀曰向?！沉昴杆剿褪拐?。泣曰：“愿為老妾語陵：善事漢王，漢王長者，終得天下；毋以老妾故持二心。妾以死送使者！”遂伏劍而死。項王怒，亨陵母?！矠?，于偽翻。語，牛倨翻。亨，讀曰烹?！?br />⑧項王以故吳令鄭昌為韓王，以距漢。〔班志，吳縣屬會稽郡?！?br />⑨張良遺項王書曰：“漢王失職，欲得關(guān)中；如約即止，不敢東。”又以齊、梁反書遺項王曰：〔遺，于季翻。〕“齊欲與趙并滅楚?！表椡跻源斯薀o西意，而北擊齊。
⑩燕王廣不肯之遼東；臧荼擊殺之，并其地。
是歲，以內(nèi)史沛周苛為御史大夫?！舶啾恚河反蠓?，秦官，位上卿，掌副宰相。應(yīng)劭曰：侍御史之率，故稱大夫?！?br />項王使趣義帝行，其群臣、左右稍稍叛之?！踩?，讀曰促?！?br />二年（丙申，公元前二零五年）
①冬，十月，項王密使九江、衡山、臨江王擊義帝，殺之江中?！簿沤?，黥布；衡山王，吳芮；臨江王，共敖?！?br />②陳余悉三縣兵，與齊兵共襲常山。常山王張耳敗，走漢，謁漢王于廢丘；漢王厚遇之。陳余迎趙王于代，復(fù)為趙王。趙王德陳余，立以為代王。陳余為趙王弱，國初定，不之國，〔為，于偽翻?！沉魝髭w王；而使夏說以相國守代。
③張良自韓間行歸漢：〔間，古莧翻?！碀h王以為成信侯。良多病，未嘗特將，〔特將，未嘗獨將兵也。將，即亮翻?！吵楫嫴叱?，時時從漢王。
④漢王如陜，〔陜，失冉翻?！虫?zhèn)撫關(guān)外父老。
⑤河南王申陽降，置河南郡。
⑥漢王以韓襄王孫信為韓太尉，將兵略韓地。信急擊韓王昌于陽城，昌降。十一月，立信為韓王；常將韓兵從漢王。
⑦漢王還都櫟陽。
⑧諸將拔隴西。
⑨春，正月，項王北至城陽。齊王榮將兵會戰(zhàn)，敗，走平原，平原民殺之。項王復(fù)立田假為齊王。遂北至北海，燒夷城郭、室屋，坑田榮降卒，系虜其老弱、婦女，所過多所殘滅。齊民相聚叛之。
⑩漢將拔北地，虜雍王弟平?！舱缕揭?。雍，于用翻。〕
三月，漢王自臨晉渡河?！才R晉，注見三卷赧王五年。師古曰：其地在河之西濱，東臨晉境，即今之同州朝邑界也。史記正義曰：臨晉即蒲津關(guān)?！澄和醣?，將兵從；下河內(nèi)，虜殷王昂，置河內(nèi)郡。
初，陽武人陳平，家貧，好讀書。里中社，〔孔穎達曰：按祭法曰：大夫以下成群立社曰置社。注云：大夫不得特立社，與民族居，百家以上則共立一社，今時里社是也。如鄭此言，則周之政法，百家以上得立社；其秦、漢以來，雖非大夫，民二十五家以上則得立社，故云今之里社。又鄭志云：月令“命民社”，謂秦社也。自秦以下，民始得立社。〕平為宰，〔師古曰：宰，主切割肉也。〕分肉甚均。父老曰：“善，陳孺子之為宰！”平曰：“嗟乎，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是肉矣！”及諸侯叛秦，平事魏王咎于臨濟，為太仆，〔班表：太仆，秦官，掌輿馬。應(yīng)劭曰：周穆王所置，蓋大御眾仆之長也。濟，子禮翻?！痴f魏王，不聽。人或讒之，平亡去。后事項羽，賜爵為卿。〔張晏曰：禮秩如卿，不治事?！骋笸醴?，〔章：乙十一行本“反”下有“楚”字；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傳校同?！稠椨鹗蛊綋艚抵贿€，拜為都尉，賜金二十鎰。
居無何，〔師古曰：言無幾時?！碀h王攻下殷，項王怒，將誅定殷將吏。平懼，乃封其金與印，使使歸項王；而挺身間行，〔挺，待鼎翻，拔也；言平拔身間出而行也。〕杖劍亡，渡河，歸漢王于修武，因魏無知求見漢王。漢王召入，賜食，遣罷就舍。平曰：“臣為事來，〔為，于偽翻?！乘圆豢梢赃^今日?！庇谑菨h王與語而說之，〔說，讀曰悅?！硢栐唬骸白又映喂伲俊痹唬骸盀槎嘉?。”是日，即拜平為都尉，使為參乘，典護軍?！彩蛊降渥o軍而監(jiān)護諸將也?！持T將盡讙曰：〔讙，音喧，嘩然不服之聲?！场按笸跻蝗盏贸鲎?，未知其高下，而即與同載，反使監(jiān)護長者！”〔監(jiān)，古銜翻。〕漢王聞之，愈益幸平。
漢王南渡平陰津，至洛陽新城?！舶嘀?，平陰縣屬河南郡。水經(jīng)：河水逕平陰縣北。魏文帝改平陰曰河陰。洛陽縣屬河南郡；新城時屬縣界，惠帝四年始置新城縣。括地志：洛州伊闕縣，在州南七十里，本漢新城也；隋文帝改新城為伊闕，取伊闕山為名?！橙隙谡f王曰：〔班表：十里一亭，亭有長；十亭一鄉(xiāng)，鄉(xiāng)有三老，掌教化；秦制。橫道自言曰遮。說，式芮翻?！场俺悸劇喉樀抡卟?，逆德者亡』；『兵出無名，〔伐有罪則兵出有名?！呈鹿什怀伞?。故曰：『明其為賊，敵乃可服?！豁椨馂闊o道，放殺其主，〔放，謂遷義帝于郴；殺，謂殺之江中。殺，讀曰弒。〕天下之賊也。夫仁不以勇，義不以力，〔文穎曰：以，用也；己有仁，天下歸之，可不用勇而天下自服；己有義，天下奉之，可不用力而天下自定?！炒笸跻寺嗜娭姙橹胤?，以告諸侯而伐之，則四海之內(nèi)莫不仰德，此三王之舉也?！庇谑菨h王為義帝發(fā)喪，袒而大哭，哀臨三日，〔如淳曰：袒，亦如禮袒踴也。師古曰：袒，謂脫衣之袖也。袒，徒旱翻。眾哭曰臨，力禁翻?！嘲l(fā)使告諸侯曰：“天下共立義帝，北面事之。今項羽放殺義帝江南，大逆無道！寡人悉發(fā)關(guān)中兵，收三河士，〔韋昭曰：河南、河?xùn)|、河內(nèi)也?！衬细〗h以下，愿從諸侯王擊楚之殺義帝者！”〔史記正義曰：南收三河士，發(fā)關(guān)內(nèi)兵，從雍州入子什道至漢中，歷漢水而水，東行至徐州擊楚。余謂正義之說迂矣！三河在彭城之北，已不可謂南收三河士。若發(fā)關(guān)內(nèi)兵，南浮江、漢，獨不能出武關(guān)而浮江、漢，而必入子午谷至漢中而下漢水邪！況子午道此時亦未通鑿，其可引之而為說乎！此特言發(fā)三河士以攻其北，又南浮江、漢，下兵以夾攻之也。服虔曰：漢名王為諸侯。師古曰：非也。當(dāng)時漢未有此稱號，直言諸侯及王耳?！?br />使者至趙，陳余曰：“漢殺張耳，乃從?！庇谑菨h王求人類張耳者斬之，持其頭遺陳余；〔遺，于季翻。〕余乃遺兵助漢。
田榮弟橫收散卒，得數(shù)萬人，起城陽；〔史記正義曰：城陽，濮州雷澤是。余考正義所謂城陽，乃班志濟陰郡之城陽縣，田榮初與項羽會戰(zhàn)之地。榮既敗而北走，死于平原，羽遂至北海，燒夷城郭、室屋，則濟陰之城陽已隔在羽軍之后。田橫所起，蓋班志城陽國之地，春秋莒之故虛也。羽既連戰(zhàn)未能克橫，而漢入彭城，遂南從魯出胡陵至蕭以擊漢。莒、魯舊為鄰國，則此城陽為莒之故虛明矣。〕夏，四月，立榮子廣為齊王，以拒楚。項王因留，連戰(zhàn)，未能下，雖聞漢東，既擊齊，欲遂破之而后擊漢，漢王以故得率諸侯兵凡五十六萬人伐楚。到外黃，彭越將其兵三萬余人歸漢。漢王曰：“彭將軍收魏地得十余城，〔項羽并王梁、楚，徙魏王豹于河?xùn)|，號西魏王。今越所下外黃十余城，皆梁地也?！秤绷⑽汉?。今西魏王豹，真魏后。”乃拜彭越為魏相國，擅將其兵略定梁地。漢王遂入彭城，收其貨寶、美人，日置酒高會。
項王聞之，令諸將擊齊，而自以精兵三萬人南，從魯出胡陵至蕭?！掺?，即伯禽所都；秦置魯縣，屬薛郡；漢后以薛郡為魯國。史記正義曰：魯，今兗州曲阜縣。蕭縣，秦屬泗水郡；唐徐州蕭縣是也?！吵?，擊漢軍而東至彭城，日中，大破漢軍。漢軍皆走，相隨入谷、泗水，死者十余萬人。漢卒皆南走山，楚又追擊至靈璧東睢水上；〔臣瓚曰：谷、泗二水皆在沛郡彭城。水經(jīng)注：睢水出陳留縣西蒗蕩渠，東過沛郡相縣；又逕彭城郡之靈璧而東南流，項羽敗漢王處也。漢書又云：東逼谷、泗。服虔曰：水名也，在沛國相縣界。又詳睢水逕谷熟而兩分，而睢水為蘄水，故二水所在枝分，通為兼稱。谷水之名，蓋因地變。然則谷水即睢水也。睢水又東南至下相而入于泗，謂之睢口。泗水又東南過彭城縣東北，南至下邳入淮。孟康曰：靈璧故小縣，在彭城南。史記正義曰：靈璧在徐州符離縣西北九十里?！碀h軍卻，為楚所擠，〔擠，子詣翻，排也，又子奚翻?！匙涫嗳f人皆入睢水，水為之不流。圍漢王三匝。會大風(fēng)從西北起，折木，發(fā)屋，揚沙石，窈冥晝晦，逢迎楚軍，大亂壞散，而漢王乃得與數(shù)十騎遁去。欲過沛收家室，而楚亦使人之沛取漢王家；家皆亡，不與漢王相見。
漢王道逢孝惠、魯元公主，〔魯元公主，帝女也。服虔曰：元，長也；食邑于魯。韋昭曰：元，謚也。師古曰：公主，惠帝姊也，以其最長，故號曰元，不得為謚。貢父曰：韋昭是也?！齿d以行。楚騎追之，漢王急，推墮二子車下?！餐?，吐雷翻?！畴珵樘?，〔滕公，夏侯嬰也。史記曰：嬰從擊秦軍洛陽東，賜爵封，轉(zhuǎn)為滕公。漢書曰：嬰為滕令，奉車，故號滕公。班表：太仆，秦官，掌輿馬。應(yīng)劭曰：周穆王所置，蓋大御，眾仆之長，中大夫也?！吵Ｏ率蛰d之；如是者三，曰：“今雖急，不可以驅(qū)，柰何棄之！”故徐行。漢王怒，欲斬之者十余；滕公卒保護，脫二子?！沧?，子恤翻。〕審食其從太公、呂后間行求漢王，不相遇，反遇楚軍；〔審，姓；食其，名。食其，音異基。將間行以避楚軍，乃反與楚軍相遇也。間，古莧翻；下同。〕楚軍與歸，項王常置軍中為質(zhì)?！操|(zhì)，音致?！?br />是時，呂后兄周呂侯為漢將兵，居下邑；〔班志，下邑縣屬梁國。梁國，秦碭郡；漢改焉。宋白曰：今宋州碭山縣即古下邑城?！碀h王間往從之，稍稍收其士卒。諸侯皆背漢，復(fù)與楚。〔背，蒲妹翻?！橙跣?、翟王翳亡降楚。
田橫進攻田假，假走楚，楚殺之；橫遂復(fù)定三齊之地。
漢王問群臣曰：“吾欲捐關(guān)以東；等棄之，誰可與共功者？”〔師古曰：捐關(guān)以東，謂不自有其地，將以與人，令其立功共破楚也。余謂等棄之者，言捐以與人，與棄等也?！硰埩荚唬骸熬沤醪?，楚梟將，〔師古曰：梟，謂最勇健也?！撑c項王有隙；彭越與齊反梁地；此兩人可急使。而漢王之將，獨韓信可屬大事，當(dāng)一面?！矌煿旁唬簩?，委也，音之欲翻?！臣从柚柚巳?，則楚可破也！”
初，項王擊齊，征兵九江，九江王布稱病不往，遣將將軍數(shù)千人行。漢之破楚彭城，布又稱病不佐楚。楚王由此怨布，數(shù)使使者誚讓，〔數(shù)，所角翻。以辭相責(zé)曰誚讓。誚才笑翻?！痴俨?。布愈恐，不敢往。項王方北憂齊、趙，西患漢，所與者獨九江王；又多布材，〔師古曰：多者，猶重也?！秤H用之，以故未之擊。
漢王自下邑徙軍碭，遂至虞，〔班志，虞縣屬梁國。師古曰：今宋州虞城縣。宋白曰：古虞國。舜禪禹，封其子商均于虞；少康奔虞即此?！持^左右曰：“如彼等者，無足與計天下事！”謁者隨何進曰：“不審陛下所謂?！薄残兆V：隨姓，隨侯之后。又云：杜伯之玄孫會為晉大夫，食采于隨，曰隨武子；后因以為姓?！碀h王曰：“孰能為我使九江，令之發(fā)兵倍楚？〔倍，蒲妹翻。〕留項王數(shù)月，我之取天下可以百全?！彪S何曰：“臣請使之！”漢王使與二十人俱。
五月，漢王至滎陽，諸敗軍皆會，蕭何亦發(fā)關(guān)中老弱未傅者〔傅，讀曰附。孟康曰：古者二十而傅；三年耕有一年儲，故二十三而后役之。如淳曰：律言二十三傅之，疇官各從其父疇學(xué)之；高不滿六尺二寸以下為罷癃。漢儀注云：民年二十三為正，一歲為衛(wèi)士，一歲為材官、騎士，習(xí)射御，馳戰(zhàn)陳。又曰：年五十六乃得免為庶民，就田里。今老弱未傅者皆發(fā)之。未二十為弱，過五十六為老。師古曰：傅，著也；言著名籍給公家傜役也?！诚ぴ劀铌?，漢軍復(fù)大振。楚起于彭城，常乘勝逐北，與漢戰(zhàn)滎陽南京、索間?！簿┛h，秦屬三川郡；漢改曰河南郡，即鄭共叔所居京城也。應(yīng)劭曰：京縣今有大索、小索亭。括地志：京縣城在鄭州滎陽縣東南二十里，滎陽縣即大索城。杜頂曰：成皋城東有大索城；又有小索故城，在滎陽縣北四里。宋白曰：滎陽縣故城在鄭州滎澤縣南十七里平原上，索水逕其東，即項羽圍漢王處；秦三川郡亦曾移理于此。括地志所謂滎陽縣即大索城，乃唐之滎陽縣。晉灼曰：索，音冊。師古音求索之索。〕
楚騎來眾，漢王擇軍中可為騎將者，皆推故秦騎士重泉人李必、駱甲；〔班志，重泉縣屬馮翊。括地志：重泉故城，在同州蒲城縣東南四十五里。姓譜：齊太公之后有公子駱，子孫以為氏。又史記：惡來革之玄孫曰大駱?！碀h王欲拜之。必、甲曰：“臣故秦民，恐軍不信臣；愿得大王左右善騎者傅之?！薄踩绱驹唬焊担舾?，猶言隨從者。〕乃拜灌嬰為中大夫令，李必、駱甲為左右校尉，將騎兵擊楚騎于滎陽東，大破之，楚以故不能過滎陽而西。漢王軍滎陽，筑甬道屬之河，以取敖倉粟?！怖ǖ刂荆喊絺}在鄭州滎陽西北十五里?？h門之東北臨汴水，南帶三皇山。屬，之欲翻?！?br />周勃、灌嬰等言于漢王曰：“陳平雖美如冠玉，〔孟康曰：飾冠以玉，光好外見，中無所有也。〕其中未必有也。臣聞平居家時盜其嫂；事魏不容，亡歸楚；不中，〔中，竹仲翻?！秤滞鰵w漢。今日大王尊官之，令護軍。臣聞平受諸將金，金多者得善處，金少者得惡處。平，反復(fù)亂臣也，愿王察之！”漢王疑之，召讓魏無知。無知曰：“臣所言者能也，陛下所問者行也。今有尾生、孝己之行，〔尾生，古之信士；或曰，即微生高。孝己，商高宗之子，以孝行著。行，下孟翻?！扯鵁o益勝負之?dāng)?shù)，陛下何暇用之乎！楚、漢相距，臣進奇謀之士，顧其計誠足以利國家不耳?！膊?，讀曰否?！潮I嫂、受金，又何足疑乎！”漢王召讓平曰：“先生事魏不中，事楚而去，今又從吾游，信者固多心乎？”平曰：“臣事魏王，魏王不能用臣說，故去事項王。項王不能信人，其所任愛，非諸項，即妻之昆弟，雖有奇士不能用。聞漢王能用人，故歸大王。臣裸身來，〔裸，郎果翻，赤身也?！巢皇芙馃o以為資。誠臣計畫有可采者，愿大王用之；使無可用者，金具在，請封輸官，得請骸骨?！睗h王乃謝，厚賜，拜為護軍中尉，盡護諸將。諸將乃不敢復(fù)言。
魏王豹謁歸視親疾；〔謁歸，謂謁告而歸也。〕至則絕河津，反為楚?！脖计疥枺诤?xùn)|，故斷其津濟以拒漢軍。為，于偽翻?！?br />六月，漢王還櫟陽。
壬午，立子盈為太子；赦罪人。
漢兵引水灌廢丘，廢丘降，章邯自殺。盡定雍地，以為中地、北地、隴西郡。〔自置中地郡后，至九年罷，屬內(nèi)史。武帝建元六年，分為右內(nèi)史；太初元年，更名主爵都尉為右扶風(fēng)?！?br />關(guān)中大饑，米斛萬錢，人相食。令民就食蜀、漢。
初，秦之亡也，豪桀爭取金玉，宣曲任氏獨窖倉粟?！矟h有長水宣曲胡騎，高祖功臣有宣曲侯，蓋地名也。張揖曰：宣曲，宮名，在昆明池西。師古曰：宣曲，觀名。索隱曰：上林賦云：西馳宣曲。當(dāng)在京輔，今闕其地。窖，工孝翻；穿地以藏粟也?！臣俺?、漢相距滎陽，民不得耕種，而豪桀金玉盡歸任氏，任氏以此起，富者數(shù)世。
秋，八月，漢王如滎陽，命蕭何守關(guān)中侍太子，為法令約束，立宗廟、社稷、宮室、縣邑；事有不及奏決者，輒以便宜施行，上來，以聞。計關(guān)中戶口，轉(zhuǎn)漕、調(diào)兵以給軍，未嘗乏絕?！舱{(diào)，徒吊翻?！?br />漢王使酈食其往說魏王豹，且召之。豹不聽，曰：“漢王慢而侮人，罵詈諸侯、群臣如罵奴耳，吾不忍復(fù)見也！”〔復(fù)，扶又翻。〕于是漢王以韓信為左丞相，與灌嬰、曹參俱擊魏。
漢王問食其：“魏大將誰也？”對曰：“柏直?！薄残兆V：柏，柏皇氏之后。顓頊師柏招；帝嚳師柏景。春秋柏國為楚所滅?！惩踉唬骸笆强谏腥槌?，〔言其少不經(jīng)事，弱不任事，若未離乳保之懷者?！嘲材墚?dāng)韓信！”“騎將誰也？”曰：“馮敬。”曰：“是秦將馮無擇子也，雖賢，不能當(dāng)灌嬰。”“步卒將誰也？”曰：“項它?！痹唬骸安荒墚?dāng)曹參。吾無患矣！”韓信亦問酈生：“魏得無用周叔為大將乎？”酈生曰：“柏直也。”信曰：“豎子耳！”遂進兵。
魏王盛兵蒲以塞臨晉?！踩?，悉則翻?！承拍艘鏋橐杀?，陳船欲渡臨晉，而伏兵從夏陽以木罌渡軍，襲安邑?！舶嘀?，夏陽縣屬馮翊，秦之少梁也，秦惠文王十一年更名。史記正義曰：夏陽在同州北韓城界。木罌，服虔曰：以木柙縛罌缶以渡也。韋昭曰：以木為器如罌缶以渡軍，無船，且尚密也。師古曰：服說是。罌缶，謂瓶之大腹小口者也。罌，一政翻，康于耕翻?！澄和醣@，引兵迎信。九月，信擊虜豹，傳詣滎陽；〔傳，直戀翻，言以驛馬傳送詣漢王所?！诚ざㄎ旱兀煤?xùn)|、上黨、太原郡。
漢之?dāng)∮谂沓嵌饕玻愑嘁嘤X張耳不死，即背漢?！脖常衙梅?。〕韓信既定魏，使人請兵三萬人，愿以北舉燕、趙，東擊齊，南絕楚糧道。漢王許之，乃遣張耳與俱，引兵東，北擊趙、代?！矔r趙王歇王趙，陳余王代?！澈缶旁?，信破代兵，禽夏說于閼與。信之下魏破代，漢輒使人收其精兵詣滎陽以距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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