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文簡公

　　吳江金文簡公（士松），少口寒苦，恒隨其封翁外出讀書。翁常館同邑某氏，

　　一年至除夕始放學(xué)，主人訝其遲。翁曰：“明年正月下旬為子聘婦，恐稽時日，

　　故于今歲預(yù)補(bǔ)其不足耳。”又曰：“寒士舉事不易，納幣費實無所出，欲探支明

　　年兩月，東修可乎？”主人如言付之歸。屆期備禮延賓，冰人趙某，舊交也，飲

　　酒歡甚。赍幣至女家，徐姓號索封，見趙色變，僨然曰：“幾為君誤，今而知金

　　氏赤貧，吾女奈何適窶人子乎？”趙謂君業(yè)已許之，豈能食言？徐堅不允，詞氣

　　俱厲。趙無奈何，還白翁，時賓朋滿座，見事中變，咸默然。翁慚甚，謂趙君作

　　蹇修而事至此，奈貽笑何。趙俯思久之，乃曰：“我與君舊交，家有息女，年與

　　君相若，即以締姻，何如？”翁喜諾，立浼座客執(zhí)柯以幣納趙，應(yīng)期成禮焉。后

　　文簡官至大司馬，趙封一品夫人，而徐女不知何往矣。

　　◎梁文定公

　　會稽梁文定公（國治），其封翁某，嘗官刑部司獄。向來詣獄者，獄官輒有

　　所索，遇官犯，所索尤賒。公獨屏不受，一無所染。督獄卒灑掃潔清，一切叮以

　　方便者，必多方調(diào)護(hù)之，數(shù)十年如一日。氵存擢刑部主事，一口就乩壇詢宦途所

　　至．批曰：“司獄有功，前程遠(yuǎn)大?！痹唬骸叭粍t可外擢道府乎？”曰：“不止?！?br/>
　　然則遞升兩司或開府乎？皆曰不止。然則內(nèi)躋九列乎？曰：“尚不止?！狈馕檀?br/>
　　笑曰：“然則拜相乎？”則批曰：“真者不能，假者可得?！焙罅何亩ü綘钤?br/>
　　起家，官東閣大學(xué)士，封翁果贈如其官。

　　仁和孫文靖公孫補(bǔ)山公（士毅），先世有業(yè)農(nóng)者，家小康。鄉(xiāng)之虎而冠者，

　　以其愚弱有財，謀所以傾陷之。適有盜案，攀入其名，拘訊屈招，定為死罪矣。

　　乃有鄉(xiāng)人偽為矜憫救援之狀，向其婦曰：“雖斷死刑，尚可謀贖?！眿D方哀其夫

　　之不赦而請托無門也，聞之大喜，盡鬻其田產(chǎn)付之。數(shù)日后，業(yè)農(nóng)者釋系出禁，

　　踵門謝之。詢其所以解脫之故，答曰：“將爾罪嫁與某人，爾方得生也?！鞭r(nóng)駭

　　曰：“我幸以有救而得生，渠轉(zhuǎn)以無故而致死，是可傷更甚于予也。況渠代予死，

　　可不謀救之乎？”懇再為設(shè)法，其鄉(xiāng)人曰：“非財無以為也?！鞭r(nóng)歸與其媒婦，

　　將祖上祭田并其住屋盡棄之，以為營救之資，而不知悉飽鄉(xiāng)人之囊也。其忠厚惻

　　怛，甘受人欺如此。后公由進(jìn)士出身，內(nèi)歷翰部，外掌封圻，晉割公爵，賜謚文

　　靖，其勃興也宜哉。

　　◎金匱孫文靖公

　　孫平叔先生久宦吾閩，有遺愛，由汀州守濤晉連圻，身后亦謚文靖。故世稱

　　數(shù)十年間江浙有兩孫文靖公。有無錫幕客吳最亭者，言公有二子而尚無孫，時二

　　子亦日以得子為急，欲以慰乃翁之心。然以公之德性卜之，其必有后無疑也。相

　　傳公未釋褐時，鄉(xiāng)鄰有老嫠婦不戒于火，延燒十余家，嫠婦以無救焚死。家乏余

　　了，燼余之尸任其暴露矣。其十?dāng)?shù)家被燒者，旋復(fù)營造，將殘磚破瓦悉堆砌于嫠

　　婦遺骸之上。公見而傷之，獨出數(shù)十緡，令匠人移去磚瓦，起出遺骸，買棺斂埋

　　之。又值邑中荒歉，糧價騰踴，餓莩載途，官方議行平糶，而富戶吝于出谷，互

　　相推諉。公時家中落，將古瓶一對售得數(shù)百緡，于前后門各沒一廠平糶。由是殷

　　實之家感愧，競相設(shè)廠開糶，藉以存活者無算。次年，公遂成進(jìn)士，入詞垣。

　　◎戴簡恪公

　　開化戴簡恪公（敦元），家本貧。其封翁年五十無子，僅有田三頃。值衢州

　　河漲，溺斃人口無算，翁以地契質(zhì)富家，得錢若干，救活者頗多，事過而田已去

　　其三之二。逾年即生簡恪，五齡能寫大字，書籍甫過目即成誦，時號為神童。翁

　　攜之杭州，時齊息園先生家居，稱博雅耆宿，與之談藝，不能相難。早登科甲，

　　值出痘未殿試，次科乃補(bǔ)試。入翰林，改刑部。丁艱，歸居天竺寺十年。儀征阮

　　宮保撫浙，乃敦促入都。簡恪之先德，人鮮知者，其同郡余朗山侍御（本敦）始

　　為人述之。

　　◎史總憲

　　山陰史漁村先生（致光），原名步云，字郯師。乾隆丁酉選拔，官廣文，登

　　鄉(xiāng)薦后始易今名。其祖母周太夫人早寡，喜行善事。族人因有爭葬墳山，幾至釀

　　命，太夫人聞之，即質(zhì)衣飾出資為之解和，事得寢。先生于乾隆丙午科登北闈鄉(xiāng)

　　榜，丁未入禮闈。之先一夕，夢神語之曰：“爾祖父以救活人命，陰德不輕，故

　　列爾名于榜首，以示果報。汝若再能謹(jǐn)慎承家，則前程不可量矣?！苯視?，有名。

　　及臚唱，果第一。先生性極恬澹，雖揚(yáng)歷中外而循循如書生。后由云貴總督內(nèi)召

　　為總憲，入都時家大人為荊州知府，接見于郊外行館。因請教居官之要，先生曰：

　　“我輩勿論官京官外，但須做二等官，切不必見好。一見好，即有不好伏其中。

　　愿高明人審之?！奔掖笕松钆迤溲浴Ｓ饽?，家大人擢淮海道，時先生已引年矣。

　　予告出京，復(fù)相見于清江浦，殷勤握手曰：“猶記荊州城外絮談之語否？”家大

　　人曰：“謹(jǐn)識不敢忘?！毕壬唬骸拔易蛞嘁郧罢Z告蓮翁，竟是如水投石，可若

　　何？”蓮翁即張蓮舫河帥（文治），先生之戚也。是冬，高堰失事，蓮翁遂出塞。

　　于此見老成典型，瞻言百里，未可以輕心掉之也。

　　◎阮閣老

　　揚(yáng)州黃右原比部告余曰：“君前集載吾師蕓臺公之祖昭勇將軍以不殺降功德

　　篤生平章，甚足勸世。不知公本身之功德亦復(fù)不淺，從前蠢子數(shù)皆言公壽不滿七

　　十而必為樞廷宰相，此系三十歲許所推。后公撫浙督粵，澤被東南。從前浙江災(zāi)

　　歉，并無辦賑之案，浙賑自公始，其時一賑所存活，已不下數(shù)萬人。后撫浙者，

　　踵而行之，又不知存活數(shù)十百萬人。今公壽屆八旬，精神強(qiáng)固，雖百歲可期。即

　　未入樞廷，而宰相固已得之矣。此亦可補(bǔ)入勸戒錄也?！卑词|臺閣老在浙功德尚

　　多，其兼管鹽政，所有鹽務(wù)陋規(guī)一概不取，責(zé)令補(bǔ)苴舊欠。行之?dāng)?shù)年，浙鹽遂日

　　有起色。其督粵時，撫馭夷商，機(jī)宜悉協(xié)，一塵不染，十年晏然。今英夷追恨前

　　政，每語多齷齪，而惟公無一字牽涉，非實足以服其心，何能致此。又聞家大人

　　言，嘉慶十九年間，江北早災(zāi)，流民充斥道路。公時為漕帥，由淮城催漕至袁浦，

　　中途有饑民萬余攔輿乞食，勢甚洶洶。時漕艘銜尾而北，水淺船遲，公立發(fā)令箭

　　傳諭各押運(yùn)文武官，令每船派添二十人幫纖。適江南十余幫在境，恰有五百余艘。

　　俄傾之間，萬余饑民皆安插得食，歡聲雷動。此所謂猝然臨之而不驚者，而處置

　　裕如，已隱成莫大之陰德。他人當(dāng)此，鮮有不張皇失措者矣。又公有表弟林報曾

　　者，為中州末僚，言閣老之封翁湘浦先生，信善人也。屢行陰德，不可殫述。有

　　友人買一黿，重可數(shù)斤，方欲宰而烹之。翁適往，見黿畜于盆，昂首視翁者良久，

　　異之。友人曰：“汝喜可持去，不必論值?！蔽淘唬骸坝杳魅罩尾拖嘌匆源?br/>
　　奉敬。”翌日，翁以紅線紉黿足為記，詣江放之。他日語友日：“予已烹黿食之，

　　不獲奉邀，恕罪?！蹦藘斊渲狄詺w。越數(shù)日，翁復(fù)見紅線黿懸諸市，仍買而放之。

　　越數(shù)月，又有持黿鬻于市者，翁熟視紅線猶存，復(fù)買而遠(yuǎn)投之深淵。是夕，夢有

　　黑身戴尖帽者稽首于前曰：“子奉命巡江，三次遭劫，幸蒙數(shù)救，賴以生全。今

　　脫離矣，后當(dāng)相謝?！奔伴w老告退時，心切救人，嘗創(chuàng)制紅船多只，護(hù)送渡江者，

　　活人無算。一日，閣老往鎮(zhèn)江，遇颶風(fēng)，折桅，舟幾覆。正倉皇莫措，忽一大黿

　　帶數(shù)十小黿，擁舟至岸而免，此其所以報歟。

　　◎連平顏氏

　　道光乙酉，家大人在淮海道任，督運(yùn)淮南滯漕二百萬石。時連平顏惺甫先生

　?。z）為漕帥，日有交涉公務(wù)，無時不晤接。漕帥嘗撫吾閩，其弟某又與家大人

　　同登甲寅鄉(xiāng)薦，本相契好。燕談之頃，述其祖德甚詳。蓋顏氏本由吾閩龍巖州遷

　　居粵之連平州，其始祖（秉亨）翁，年百有四歲，群呼為百歲翁。素精堪輿之術(shù)，

　　距城二十里，土名鴻坑，有人送墳一穴，百歲翁用錢數(shù)千買得之，因葬其祖。臨

　　時掘土，數(shù)寸下即見一棺，翁曰：“此地前人已葬，何忍遷移，使前人暴骨?！?br/>
　　急命掩之。夜間，夢有古衣冠人來謝曰：“掘土見棺者，即我也。我葬此不得真

　　穴，致有此厄。其真穴在左畔，汝何不擇某字向葬之。念汝見棺不遷，仁人用心，

　　特為指示。但使我墳?zāi)艽呵锔饺昙罀邿o闕，受賜多矣?！蔽逃X，如所指葬之，仍

　　樹碑于右畔，立約后人附祖塋春秋祭掃不絕。厥后翁家漸起，至元孫氵靜亭中丞

　?。ㄏＩ睿赏鸺?，仕至貴州、湖南巡撫。中丞之長子即惺甫先生，由拔貢

　　仕至河南、福建巡撫，閩浙、直隸總督，再起為漕運(yùn)總督。今先生之子魯輿先生

　?。ú疇c），由編修仕至南巡撫，繼為閩浙總督。其旁支之成進(jìn)士入翰林，由縣

　　令歷牧守者，踵相接。相傳百歲翁尚見氵靜亭中丞為臬司云粵中。國朝二百年來，

　　衣冠之盛，未有如連平顏氏者也。

　　◎潘氏陰德

　　孟蓮友茂才（經(jīng)國）曰：“潘芝軒相國其祖某翁業(yè)鹺，家裕，每臘月中旬后，

　　取白金二三百兩，各稱小包，三五兩不等。身被舊褐衣，走鄉(xiāng)中僻巷，察其無汁

　　度歲者，量給與之，人不知為誰也。奉行《感應(yīng)篇》，終身不倦，嘗獲吉壤，地

　　師以為必發(fā)鼎元。翁乃語人以風(fēng)水在心不在地，《感應(yīng)篇》即風(fēng)水書，奉而行之，

　　無不可，期子孫昌大也。按潘氏以吉地發(fā)祥，已洋前錄，此條當(dāng)可參觀。

　　◎茹氏陰德

　　孟蓮友曰：“茹古香尚書（）之尊人三橋先生為縣令時，設(shè)自新所，專羈

　　邑中竊匪，按名日給口糧半升，鹽菜錢三文，以典史總其事。不時親自稽查，或

　　提至中庭，諄切開導(dǎo)，十年如一日。多知感悔，審釋為良民者，不可勝計。古香

　　由大魁官一品，其食報也隆矣。按聞春臺太守（人熙）與尚書為同鄉(xiāng)親誼，嘗語

　　家大人曰：“三橋先生索有隱德，嘗在京中遇某異人，相得甚歡。將南旋，往別

　　之，某忽問曰：君得子否？曰：我有天閹之疾，不作此想久矣。某曰：相君神采

　　煥然滿面，陰騭紋發(fā)現(xiàn)，不但可得子，并應(yīng)得貴子。因向水陸行途，先生曰：我

　　闕于盤資，擬搭運(yùn)河長船歸去。某拍子曰：得之矣，君登舟即靜坐，行左右轉(zhuǎn)睛

　　法。每日無論數(shù)千轉(zhuǎn)，愈多愈妙。比抵家，必有效驗。如具言，及到家，陽事忽

　　舉，遂誕尚書，然只此一索而止矣?！?br/>
　　◎湯氏陰德

　　蕭山湯敦甫閣老（金釗），為先伯父曼云公己未同年，又為家大人甲寅同年。

　　與家大人以文章道義相切靡刂，雖在禮部有堂屬之分，而略分言情，交誼最篤。

　　嘗聞人述共先世寒微，曾大父某翁開一小店于鄉(xiāng)隅，生意甚微薄，而勤于伺應(yīng)，

　　客多樂就之。一日，有客遺銀包而去，檢而藏之。久不來取，因啟其包，約有數(shù)

　　十金。偶借用之，輒得利。旋積足其原數(shù)，封貯之。數(shù)年，是客復(fù)至，詢悉而奉

　　還之，并告以借用得利，積足歸完之故?？痛笙捕u(yù)之曰：“不還不足以為仁，

　　不用不足以為智。子所為，殆仁且智也。如此大才，豈區(qū)區(qū)所能盡其量。”復(fù)付

　　以三下令，俾得擴(kuò)允其業(yè)。翁恐倘或失利，數(shù)大難償，再三卻之客不允，竟委金

　　而去，十馀年間，遂至巨萬，蕭山學(xué)額本二十名，乾隆間恭逢皇太后南巡，特恩

　　加增五名，以部贊無出，未得奉文準(zhǔn)行。時翁家雖稍豐，尚無弟子應(yīng)試，見紳衿

　　退縮不前，奮然先提千金為倡，其事始得舉行。其時，翁以家計漸充，謀營屋宇，

　　為鄉(xiāng)里無賴子所阻撓，至吹求無所得，乃造言牛事，謂上梁時日必歸鄉(xiāng)耆定擇，

　　上梁須貼十惡大敗四大字，庶無礙一鄉(xiāng)風(fēng)水。翁一一從之，適其日，邑尊因公下

　　鄉(xiāng)，輿從過其門。邑尊素諳陰陽選擇，聞剝啄聲，知系上梁，以是日時辰極兇，

　　怪而入詢之。見梁間字益駭，翁據(jù)實以對。邑尊立拘日者，詰責(zé)之，答云：“時

　　雖破敗，有文曲星降臨，得以化兇為吉?！蔽那牵w暗指邑尊。邑尊聞而釋然，

　　謂翁曰：“有大度者必有大福，固非兇神惡煞之所能災(zāi)也?！泵仙徲言唬骸皽?br/>
　　世有隱德，敦甫閣老督學(xué)江蘇時，其封翁令在蘇捐貲設(shè)局施藥，計三年內(nèi)所活不

　　入萬人。當(dāng)時藥局事務(wù)，皆以鄞縣名醫(yī)張又新主之，人多不知為學(xué)署所施。后封

　　翁午逾八秩，膺一品封?！?br/>
　　◎梁督部

　　梁晚香先生（肯堂）任直隸總督時，幕賓有周瘋子者，精于天文占測。一日

　　仰天，忽言天牢開矣。先生素信其言，立往查臬司監(jiān)，則皆以磁碗破鋒，互相剃

　　發(fā)，將于是夕越獄群逃，以有備而止。先生寢其事，所全活甚多。是時，尚未得

　　孫也。先生之長子某，嘗禱于泰山碧霞元君祠而牛小槎，后由部郎出守順德。凡

　　禱于碧霞君者，例以祠中土偶?xì)w供宗祠中。年久，土偶為雨所漏淋，卸其肩之一

　　角，而太守旋患臂痛。后將土偶裝塑完好，而臂疾亦痊。今先生之曾孫翰蘋太史

　?。ň词拢┯种斜赀M(jìn)士，入翰林矣。

　　◎吳中丞

　　南海吳荷屋中丞（榮光）與家大人同直樞廷，最稱契厚。每于夜直燕談之頃。

　　悉其少年逸事一端錄之。以為后生小子簡性閑情之一助也。中丞云：“余有同居

　　中表妹，自幼起坐言笑，耦俱無猜，然抹牌、象戲外落然也。及余訂姻他姓，妹

　　屬疾懨懨，嗣于余成婚之夕奄然而逝。聞親串有述其病篤時，呼余小字長嘆含淚

　　情狀，余為黯然，旋亦置之。一日夜臥，朦朧間，似有傳呼人衙署者。見一官袍

　　眼據(jù)案坐，余不覺俯伏，據(jù)案者頤余曰：知有人控訴爾者耶？余愕然則隸卒掖一

　　女子向案跪，視之，表妹也。方悟其已死，據(jù)案者為冥官也，第未知被控何因。

　　女廣若有申訴，音細(xì)不可辨。頃之，聞冥官拍案，似斥女單情致天，妄訴者，令

　　ㄏ之去。謂余本無他腸，此事已明，好好讀書，希圖上進(jìn)，勉之。命隸送余歸，

　　及門而寤，汗已漬衾枕矣。怵息尋思，深以前此之落然為幸，倘不自檢，入冥對

　　簿，正不知作何光景，？叮不懼耶？”蓋談次猶不勝感喟云。

　　◎大魁出孝子家

　　秦簪園修撰（大成），幼失怙，事母純孝，先意承志。母稍不悅，則長跪請

　　罪。家素貧，躬啖藜藿，奉母必甘旨。比長，授徒某氏，距家四五里，晨昏定省，

　　寒暑無間。以是日忘其貧而樂共子之賢也。同時吳縣張四峰先生（書勛），亦以

　　孝聞于鄉(xiāng)。乾隆癸未歲元旦，張母某太夫人夢金甲神謂曰：“汝子孝行素苦，今

　　春固當(dāng)大魁天下，但嘉定秦某之孝尤篤，且貧甚，當(dāng)先秦?！笔强贫Y闈，張文已

　　中第三，主司嫌孟藝后路大率，欲易之，忽獲秦卷，大加嘆賞，遂黜張而中秦。

　　廷對，果大魁。次科丙戍，張亦臚唱第一。

　　◎行功過格

　　蘇州吳太史（廷珍），幼聰穎，喜讀書而苦怔怯。十馀歲時，夢神人語之云：

　　“子無功名分，且恐促壽，雖讀書無益也?！眳瞧堅唬骸皵?shù)可逃乎?！鄙癯鼋?br/>
　　字陰騭文示之，愕然而醒。自后日課功過格不敢稍懈，十未探花及第，癸酉典試

　　滇中。

　　◎謝椒石觀察

　　南康謝椒石先生（學(xué)崇），與家大人同登嘉慶壬戍進(jìn)士。三日名中，公年最

　　少。既人翰林司文柄，聲譽(yù)赫然。時公之尊人蘊(yùn)山先生方為廣西巡撫，公與其弟

　　（學(xué)拘）同膺京秩，香囊塵尾，居然工謝家風(fēng)，同輩望之如神仙。不數(shù)年，出守

　　陳州，旋擢開歸道。乃弟亦出守潮州，需次觀察。未幾而兄弟同中蜚語，改授部

　　郎，潮州君旋即物故。公既不能補(bǔ)官，全家數(shù)十口寄居邗上二十余年，藉館谷自

　　給。有丈太子七人，多聰慧者，而皆屢困棘闈。道光壬寅避夷淮上，公觸暑道卒。

　　迨事平，眷口復(fù)回邗亡而生計蕩然矣。邗上人咸嘖噴疑公生平和平寬厚，居官亦

　　清正有聲，不應(yīng)如此結(jié)果?；蛟铺N(yùn)山中丞在山西任內(nèi)清查虧空，曾殺山西知府，

　　事后亦頗自悔，蓋種因于數(shù)十年以前乎?；蛴盅怨陂_歸道任內(nèi)，一日午倦假寐，

　　夢一黑丈夫偉然岸異，跪而求生。公頷之，既覺而不甚省記。翌日，有饋大黿者，

　　付庖人烹之，味極劣。是夜，仍夢黑丈夫血淋漓遍體挺立于前，大言必藉手以報。

　　公悚然而寤，汗流浹背。其即此惡緣，未可知也。家大人曰：“前官京師時日在

　　蘇齋談藝，聞翁覃溪師言康熙末西山有高僧精風(fēng)鑒，曾在京中談相，每言人休咎

　　無不奇中。后憲皇帝聞之，敕此僧以后不準(zhǔn)再與人談相。此僧遂自扃一小樓中，

　　不與人交接。至乾隆中尚存。時蘊(yùn)山先生初入翰林，一日隨蘇齋師同游西山，欲

　　見此僧，今他僧通意。僧素仰蘇齋重名，允一人上樓，蘇齋師言因腳力不便，必

　　須一弟子扶侍，請與俱，強(qiáng)而后可。及接見，憎熟視二人，曰：“翁先生雖貴，

　　不過文學(xué)侍從。此位高徒，將來必掌生殺之權(quán)，但老僧有一言奉勸，切莫好殺也?！?br/>
　　語畢，即默然然。則山西之事，高憎早已見及而談言微中，惜蘊(yùn)山先生不能服膺

　　其言耳。

　　◎汪竺君比部

　　鎮(zhèn)洋汪竺材比部（元爵），為持齋先生（廷）之孫，杏江先生（學(xué)金）之

　　子，而劉金門先生之快婿也。祖父皆以鼎甲起家，而君僅登乙科，然體貌豐腴，

　　文筆敏瞻，領(lǐng)班樞直行，將擢用外臺，忽以瘍卒，朝士皆惜之。先是，有推算蠢

　　子數(shù)者，決其于某年某月當(dāng)受駢首之誅。坐是日惴惴，嘗隨穆鶴舫閣老讞獄淮上，

　　多所保全，后竟考終牖下，似為善可以逃數(shù)矣。然聞其瘍初生于項，后繞匝乏項

　　前而潰爛，名斷頭瘡，則亦與駢首無異。黃右原曰：“此一以見為善原可回天，

　　一以見國法可趨避而陰律猶必正名也?！?br/>
　　◎楊氏陰德

　　余外舅楊竹圃方伯公（簧），本藉連城，先世販運(yùn)木植，寓憎福州之新道馬

　　頭，因家焉。其封翁（發(fā)泗）與弟（德廣）于足之誼最篤，德廣翁善經(jīng)紀(jì)，帳簿

　　必請發(fā)泗翁掌之。新道地濱江，翁結(jié)浮宅其上。某午大水，并浮宅亦沖散，合家

　　不能相顧，發(fā)泗翁手握帳簿露立水中者數(shù)晝夜。德廣翁度帳簿必早失，但以兄之

　　存否為念，一日望見兄立水中，急救之，悲喜交集，旋知帳簿在兄懷中，為之感

　　泣。蓋簿失則外掛之資悉不能歸，簿存水退，故業(yè)仍可無恙。厥后，德廣翁生計

　　日隆，積貲本至數(shù)十萬金，皆基于此。諺所謂兄弟同心土變金者，此之謂歟，又

　　聞發(fā)泗翁之父（蘭起）翁，讀書未成而獨嚴(yán)于義利之辨，其少子（發(fā)浩）頗豪宕，

　　翁所不喜，顧以其善讀書也而姑容之。發(fā)浩登乾隆辛卯鄉(xiāng)薦，翁益喜，縱其所為，

　　家計日蹙。發(fā)浩之房師某適任臺防同知，謂發(fā)浩日：“汝父清苦如斯，汝乃一籌

　　莫展，于心安乎？此后如有關(guān)涉防署之案，于理無礙者，汝代為請托，我必準(zhǔn)行，

　　汝藉得謝金以救貧，未為不可?！卑l(fā)浩因覓得一案可得四百金者以告，允而成之。

　　因?qū)⑺媒鹣瘸视趲?，師日：“本以?jì)汝之窘，町歸奉汝父。”發(fā)浩如其言，翁

　　大怒，杖而逐之，并禁其投足師門焉。又家有法碼甚準(zhǔn)，人多來借兌。一日，有

　　客兌畢而去，遺二百金于案。翁檢藏之，戒兒輩曰：“此兩包銀，我與某借未定，

　　切勿輕開。”后客來，將原封還之，客欲均分之，翁不可。欲少留之，復(fù)不可。

　　曰：“物各有主，吾不取非分之財也?！逼涔⒔椴黄埲绱恕＝穹讲赃M(jìn)士起家，

　　外掌藩條，內(nèi)踐卿秩，而公之諸弟及子侄輩氵存登科第，尚未有艾。積善之家，

　　必有余慶，允哉。

　　◎胡尚書

　　家大人曰：“余初官禮部時，大宗伯為通州胡西庚先生（長齡）。相待頗優(yōu)，

　　蓋先生與吾鄉(xiāng)游彤卣侍為己酉同年。余初上公車，與侍御同寓，遂得親炙。侍御

　　嘗私語余曰：‘此人必大顯，我不知相術(shù)，但見其耳白于面，如歐陽公之語耳?！?br/>
　　審視之，果然。時先生方為修撰，不數(shù)年遂躋九列。余嘗詢先生于同官李雪巖

　?。ǚ济罚钤唬骸斯矣嘘幍?，宜其貴也。蓋其封翁某嘗為州吏，承行盜案，

　　犯供糾眾自大門入，已定讞矣。某知各犯皆因貧苦偶作竊，非真巨盜也，言于官

　　曰：此到案而即承認(rèn)盜情，必非平日慣為盜也。慣為盜者，無不避重就輕。今此

　　案用不論首從皆斬律，似失入矣。官以招冊皆已繕成，上臺催督甚迫，無暇更改

　　為辭。某請于大門大字上添一點，為自犬門入。且言某仰體恩憲平日好生之心，

　　并無一毫私弊也。官悟而從之，得免死者十余人。即此一事，已應(yīng)食報于后人矣。

　　后聞徐樹人（宗干）觀察所述同此。李與徐皆通州人，當(dāng)?shù)闷鋵嵰病！?br/>
　　◎栗恭勤公

　　栗恭勤公（毓美），為河?xùn)|總督，歿于工次。恤典優(yōu)渥，有持躬端謹(jǐn)辦事實

　　心之褒，近年河臣中所僅見也。嘗夢入河神廟，見三神并坐，公問何人？廟祝云：

　　中為某大王，左為某大王，其右一神，朝服便頂尖靴、以帛蒙面，問之則不答。

　　旋有人語公曰：爾勿到胡家屯（工次行館）也。公唯唯而出，行至胡家屯，見一

　　片波濤洶涌，遂驚寤。后逐年防汛，來往河上，總不宿胡家屯。庚子年，值有欽

　　使赴東河查料，公隨行至工次，各行館皆巳備星使供帳，不得已小住胡家屯。方

　　午食，忽爾嘔吐痰壅，遂不能言。時隨行者惟二仆一弁，倉皇無措，公執(zhí)弁之手

　　而自指其衣，弁知其欲更衣也，及開竹笥檢之，朝服悉具。時方奉大行皇后國諱，

　　且工次亦無用此禮服，似公預(yù)知其不祥而備之者。于是便頂尖靴，僅用朝服襲而

　　斂。蓋昔日夢中所見之相，即公之幻相也。逾年而祥符口決，城垣岌岌將圮，忽

　　有少年者大呼曰：當(dāng)拆南城樓磚瓦填塞某處。如法行之，見金甲神涌大溜改道傍

　　走，人皆謂公之靈佑。公生平治河，得力于磚工，故身后顯靈仍令用磚也。家大

　　人曰：“治河用磚，前無所承，自公創(chuàng)行之，實大有裨于修防而大不利于料販。

　　于是多方阻撓，眾口沸騰，朝議幾為所奪。丙申，余由京赴任粵西道，出開封。

　　公從百里外策騎訪余于旅店，時公方以磚工在危疑震撼中，知余在南河時頗不為

　　牙儈所惑，且欲探知中朝輿論何如。余告以東河之刨工，即南河之碎石工。南河

　　有石可采，東河無石則以創(chuàng)代之，有何不可？黎襄勤公初用碎石，時亦眾口交攻，

　　大半皆為料販所使。襄勤嘗早起于船頭，見一對聯(lián)云：秦始皇抽梁換柱，黎世序

　　碎石填河。襄勤一笑置之，而浮議亦旋息。此余所目擊之事，今去襄勤已十余年，

　　碎石并無流弊，則東河仿而行之，正所謂前事之師，君但堅忍持之，勿為瞽說所

　　動，利口所搖可耳。公聞余言，乃歡然曰：“余志已定，君之貺我實多?！彼爨?br/>
　　重訂交而別。終公之任，磚工亦并無流弊。即今東河屢決，糜帑無數(shù)，參官無數(shù)，

　　未聞一言歸咎于磚工者，則公亦可以含笑于九原矣。相傳黃河工次金龍四大王每

　　幻為蛇身出現(xiàn)，河上官民皆能識認(rèn)，近年有栗色者，各官環(huán)拜，或免冠于地而跪，

　　禱之曰：“如公有靈，即上吾帽?！蹦吮P旋于帽，少頃即不知所往。此眾日所共

　　見者。蓋如公之聰明正直，其沒而為神也宜矣，附記于此，以諗后之治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