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卷三十一吳太伯世家第一 林小安注譯 吳太伯，〔1〕太伯弟仲雍，〔2〕皆周太王之子，而王季歷之兄也。〔3〕季歷賢，而有圣子昌，太王欲立季歷以及昌，于是太伯、仲雍二人乃犇荊蠻，〔4〕文身斷發(fā)，〔5〕示不可用，以避季歷。季歷果立，是為王季，而昌為文王。太伯之犇荊蠻，自號句吳。〔6〕荊蠻義之，〔7〕從而歸之千余家，立為吳太伯。
【注釋】〔1〕“吳太伯”，又作“吳泰伯”，武王所封吳國周章之先祖，姬姓。古時兄弟以伯、仲、叔、季相次，吳太伯為周太王之長子，故稱“太伯”?！?〕“仲雍”，雍為周太王之次子，故稱“仲雍”?！?〕“王季歷”，歷為周太王之末子，故稱“季歷”。又因其孫武王發(fā)滅殷稱王，故追稱“王季歷”?！?〕“犇”，同“奔”。“荊蠻”，我國古代中原地區(qū)對南方人民的稱呼。“荊”，楚之別稱?！靶U”，一說指閩越。太伯所奔之處在荊蠻之間，故稱“荊蠻”?！?〕“文身斷發(fā)”，古代吳越地區(qū)的風俗，截短頭發(fā)，身繪花紋，以避水中蛟龍之害?！拔摹?，通“紋”。〔6〕“句吳”，又作“勾吳”。一九六四年九月在山西原平峙峪出土的吳王光劍，自銘“攻■（敔）”（見《文物》一九七二年第二期圖版二）。著錄于《兩周金文辭大系》的吳王夫差鑒，自銘“攻吳”；者減鐘，自銘“工■”。古“句”、“勾”、“攻”、“工”音通，“吳”、“敔”、“■”音通，故常相互借用。“句”，音g#u，發(fā)聲詞頭，無義。太伯奔居之處為梅里，即今江蘇無錫東南三十里之梅李鄉(xiāng)，舊稱泰伯城。〔7〕“義”，道德、行為合宜?！爸?，他，此指太伯。此句言荊蠻之民認為太伯的行為、道德均甚合宜。太伯卒，〔1〕無子，弟仲雍立，是為吳仲雍。仲雍卒，〔2〕子季簡立。季簡卒，子叔達立。叔達卒，子周章立。是時周武王克殷，求太伯、仲雍之后，得周章。周章已君吳，因而封之。乃封周章弟虞仲于周之北故夏虛，〔3〕是為虞仲，〔4〕列為諸侯。
【注釋】〔1〕“太伯卒”，相傳太伯冢（墓）在吳縣北之梅里聚?！?〕“仲雍卒”，相傳仲雍冢在吳郡常孰（今江蘇常熟）西之海虞山上?！?〕“周”，此指“成周”，西周之東都，為周公所營建，在今河南洛陽?！跋奶摗?，夏舊居之地。夏曾都安邑（今山西夏縣），虞仲所封在今山西平陸，正在夏的王畿之內(nèi)、成周之北?！疤摗?，又作“墟”，舊居之地?！?〕“虞仲”，武王所封仲雍之后、虞國之始封君，姬姓。因是周章之弟，故稱“仲”，因封于虞（今山西平陸境），故稱“虞仲”。
周章卒，子熊遂立。熊遂卒，子柯相立?！?〕柯相卒，子彊鳩夷立。彊鳩夷卒，子余橋疑吾立。〔2〕余橋疑吾卒，子柯盧立?？卤R卒，子周繇立?！?〕周繇卒，子屈羽立?！?〕屈羽卒，子夷吾立。夷吾卒，子禽處立。禽處卒，子轉(zhuǎn)立?！?〕轉(zhuǎn)卒，子頗高立。〔6〕頗高卒，子句卑立?！?〕是時晉獻公滅周北虞公，〔8〕以開晉伐虢也?！?〕句卑卒，子去齊立。去齊卒，子壽夢立?！?0〕壽夢立而吳始益大，稱王?！?1〕【注釋】〔1〕“柯相”，音g5xi4ng。〔2〕“橋”，音ji1o?！?〕“繇”，音y2o?！?〕“屈”，音ju6?！?〕“轉(zhuǎn)”，《古史考》作“柯轉(zhuǎn)”。〔6〕“頗高”，《古史考》作“頗夢”?！?〕“句卑”，《古史考》作“畢軫”?！?〕“是時晉獻公滅周北虞公”，公元前六五八年（魯僖公二年）晉獻公向虞國借道伐虢（虞在晉南、虢北，為伐虢必經(jīng)之地）。前六五五年，晉再次向虞國借道伐虢，并在滅虢之后，乘回師之便滅了虞國。“虞公”，即周章弟封于夏虛之虞國之君?！?〕“虢”，音gu$，周文王弟虢仲所封國，原在今陜西寶雞，周平王東遷時，亦隨遷至今河南陜縣。一九五六年、一九五七年，在陜縣東不到五公里的上村嶺發(fā)現(xiàn)了大批虢國墓葬群，由其所出青銅器銘文知東遷之虢國即在這一帶（參見李學勤《東周與秦代文明》第五章《晉附近列國》，文物出版社一九八四年出版）?！?0〕“壽夢”，《春秋》襄公十二年稱其為“吳子乘”，本篇《索隱》引《世本》又稱其為“孰姑”，又謂世稱其為“祝夢乘諸”。或謂“乘”名，“壽夢”字。或謂“壽夢”急讀即為“乘”。〔11〕“壽夢立而吳始益大，稱王”，公元前六○一年（魯宣公八年），楚滅舒蓼（偃姓，在今安徽舒城一帶）后，開始和吳、越直接交往。十余年后，楚滅申公巫臣之族，巫臣入晉，力促晉聯(lián)吳制楚，并親自赴吳聯(lián)絡(luò)，教吳人使用兵車作戰(zhàn)。吳在壽夢即位前后曾伐楚、伐巢（古巢國在今安徽巢縣）、伐徐（古徐國在今江蘇泗洪），“蠻夷屬于楚者，吳盡取之，是以始大”。“稱王”，春秋之世，邊遠諸國每自稱王，吳、楚皆然。
自太伯作吳，五世而武王克殷，封其后為二：其一虞，在中國；〔1〕其一吳，在夷蠻?！?〕十二世而晉滅中國之虞。中國之虞滅二世，而夷蠻之吳興。大凡從太伯至壽夢十九世。
【注釋】〔1〕“中國”，古時黃河中游一帶部族，以己為天下之中，故自稱“中國”，把周圍其他地區(qū)稱為“四方”?！?〕“夷蠻”，古中原地區(qū)稱南方部族為“夷蠻”。王壽夢二年，〔1〕楚之亡大夫申公巫臣怨楚將子反而奔晉，〔2〕自晉使吳，〔3〕教吳用兵乘車，令其子為吳行人，〔4〕吳于是始通于中國。吳伐楚。十六年，楚共王伐吳，至衡山?！?〕【注釋】〔1〕“壽夢二年”，吳國至壽夢始有記年傳世，壽夢元年為公元前五八五年（魯成公六年）。〔2〕“亡”，出亡，逃亡?！吧旯壮肌保?，大夫屈蕩子，字子靈，因為申縣之尹，故稱“申公”。氏屈，又稱“屈申”、“屈巫”。巫臣曾諫止楚莊王和子反娶夏姬，而自己卻盜娶夏姬，遭子反滅其族，故怨恨子反而奔晉。巫臣在晉被封為邢大夫?！?〕“自晉使吳”，巫臣為報楚滅族之仇，由晉出使吳國，為的是使吳、晉聯(lián)合起來抗楚?！?〕“令其子為吳行人”，巫臣子狐庸被任命為吳行人之官?！靶腥恕保乒艹鍪沟墓?。〔5〕“十六年，楚共王伐吳，至衡山”，《春秋》襄公三年（公元前五七○年），“楚公子嬰齊（子重）帥師伐吳”，《左傳》稱“克鳩茲（今安徽蕪湖東南二十五里），至于衡山”?！昂馍健?，清高士奇《春秋地名考略》謂即當涂（安徽）東北之“橫山”。
二十五年，王壽夢卒?！?〕壽夢有子四人，長曰諸樊，〔2〕次曰余祭，〔3〕次曰余眜，〔4〕次曰季札?！?〕季札賢，而壽夢欲立之，季札讓不可，于是乃立長子諸樊，攝行事當國。
【注釋】〔1〕“二十五年，王壽夢卒”，《春秋》襄公十二年記“吳子乘卒”，這是《春秋》首次記載吳君卒，蓋吳國自壽夢始與中原諸國相交往、通報。《世本》稱“吳孰姑徙句吳”，宋忠曰“孰姑，壽夢也”?！?〕“諸樊”，《春秋》作“吳子遏”，《公羊傳》作“謁”，“遏”、“謁”古音同，互借?！蹲髠鳌贩Q“諸樊”。遏是其名，諸樊是其號?！?〕“余祭”，又曰“句余”、“戴吳”。“祭”，音zh4i?！?〕“余眜”，又作“夷末”、“夷昧”，音通互借?！?〕“季札”，又曰“吳季子”、“吳公子札”。封于延陵，故曰“延陵季子”。又封州來，故曰“延州來季子”。
王諸樊元年，諸樊已除喪，〔1〕讓位季札。季札謝曰：“曹宣公之卒也，〔2〕諸侯與曹人不義曹君，〔3〕將立子臧，〔4〕子臧去之，以成曹君，君子曰‘能守節(jié)矣’?！?〕君義嗣，〔6〕誰敢干君！〔7〕有國，非吾節(jié)也。札雖不材，愿附于子臧之義。”吳人固立季札，〔8〕季札棄其室而耕，乃舍之。〔9〕秋，吳伐楚，楚敗我?guī)??！?0〕四年，晉平公初立?！?1〕【注釋】〔1〕“除喪”，除去喪禮之服。〔2〕“曹宣公”，曹伯盧，于魯成公十三年（公元前五七八年）會晉侯伐秦，卒于軍中?！?〕“曹君”，公子負芻，曹宣公庶子。負芻在國中聽說宣公卒，遂殺太子而自立，故曹人以之為“不義”。負芻于魯成公十四年即位，曰“曹伯負芻”，卒謚“成公”?！?〕“子臧”，公子欣時，《公羊傳》作“喜時”，曹宣公庶子、負芻庶兄。曹人以負芻殺太子而自立為不義，欲立子臧為曹君，子臧曰：“圣達節(jié)，次守節(jié)，下失節(jié)，為君，非吾節(jié)也。雖不能圣，敢失守乎？”遂逃奔宋?！?〕“君子”，西周時對統(tǒng)治者和貴族男子的尊稱，春秋時常指有德有識的人?！?〕“義”，宜?！八谩?，繼承。“君義嗣”，指季札認為諸樊是嫡子，理應(yīng)承繼君位?！?〕“干”，干犯?！?〕“固”，堅持?！?〕“舍”，音sh7?！?0〕“秋，吳伐楚，楚敗我?guī)煛?，諸樊元年（公元前五六○年），吳乘楚共王之喪伐楚，戰(zhàn)于庸浦（楚地，今安徽無為南長江北岸），吳師大敗，公子黨被擒?！?1〕“四年，晉平公初立”，公元前五五七年（魯襄公十六年）晉平公彪即位。
十三年，王諸樊卒。〔1〕有命授弟余祭，欲傳以次，必致國于季札而止，以稱先王壽夢之意，且嘉季札之義，兄弟皆欲致國，令以漸至焉。季札封于延陵，〔2〕故號曰延陵季子。
【注釋】〔1〕“十三年，王諸樊卒”，據(jù)《左傳》襄公二十年，吳子諸樊伐楚，在攻打巢城門時，遭暗箭而身亡。〔2〕“延陵”，今江蘇常州。
王余祭三年，〔1〕齊相慶封有罪，〔2〕自齊來犇吳。吳予慶封朱方之縣，〔3〕以為奉邑，以女妻之，富于在齊。
【注釋】〔1〕“王余祭三年”，余祭于公元前五四七年即位?！?〕“慶封”，齊大夫，字子家，又字季。崔杼殺齊莊公，擁立景公，杼和他分任右相、左相。景公二年（公元前五四六年）滅崔氏當國。次年，鮑氏、高氏、欒氏合謀攻慶氏，他由齊逃奔吳?！?〕“朱方”，今江蘇丹徒東南。
四年，吳使季札聘于魯，〔1〕請觀周樂?！?〕為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4〕猶未也。〔5〕然勤而不怨。”〔6〕歌《邶》、《鄘》、《衛(wèi)》?！?〕曰：“美哉，淵乎，〔8〕憂而不困者也?！?〕吾聞衛(wèi)康叔、武公之德如是，〔10〕是其《衛(wèi)風》乎？”〔11〕歌《王》。〔12〕曰：“美哉，思而不懼，〔13〕其周之東乎？”〔14〕歌《鄭》?！?5〕曰：“其細已甚，〔16〕民不堪也，是其先亡乎？”〔17〕歌《齊》?！?8〕曰：“美哉，泱泱乎大風也哉?！?9〕表東海者，其太公乎？〔20〕國未可量也。”歌《豳》?！?1〕曰：“美哉，蕩蕩乎，〔22〕樂而不淫，〔23〕其周公之東乎？”〔24〕歌《秦》?！?5〕曰：“此之謂夏聲?！?6〕夫能夏則大，〔27〕大之至也，其周之舊乎？”〔28〕歌《魏》?！?9〕曰：“美哉，沨沨乎，〔30〕大而寬，〔31〕儉而易，行以德輔，此則盟主也。”〔32〕歌《唐》?！?3〕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遺風乎？〔34〕不然，何憂之遠也？非令德之后，〔35〕誰能若是！”歌《陳》?！?6〕曰：“國無主，其能久乎？”〔37〕自《鄶》以下，〔38〕無譏焉。歌《小雅》?！?9〕曰：“美哉，思而不貳，〔40〕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41〕猶有先王之遺民也?！备琛洞笱拧贰！?2〕曰：“廣哉，熙熙乎，〔43〕曲而有直體，〔44〕其文王之德乎？”歌《頌》?！?5〕曰：“至矣哉，直而不倨，〔46〕曲而不詘，〔47〕近而不偪，〔48〕遠而不攜，〔49〕遷而不淫，〔50〕復而不厭，哀而不愁，樂而不荒，用而不匱，廣而不宣，施而不費，取而不貪，處而不厎，〔51〕行而不流?！?2〕五聲和，〔53〕八風平，〔54〕節(jié)有度，守有序，〔55〕盛德之所同也?！薄?6〕見舞《象箾》、《南籥》者，〔57〕曰：“美哉，猶有感?！薄?8〕見舞《大武》，〔59〕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見舞《韶護》者，〔60〕曰：“圣人之弘也，猶有慚德，〔61〕圣人之難也！”見舞《大夏》，〔62〕曰：“美哉，勤而不德！〔63〕非禹其誰能及之？”見舞《招箾》，〔64〕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無不燾也，〔65〕如地之無不載也，雖甚盛德，無以加矣。觀止矣，若有他樂，吾不敢觀?！薄?6〕【注釋】〔1〕“吳使季札聘于魯”，吳王余祭初即位，為抗衡楚國，廣泛與中原諸國建立友好關(guān)系，派遣季札先后出使魯、齊、鄭、衛(wèi)、晉等國。“聘”，訪問，古代諸侯之間或諸侯與天子之間派使節(jié)問候?！?〕“周樂”，周王室的樂舞。魯是周公之后，周公世代為王室重臣，故保留有周天子之禮樂。〔3〕“《周南》、《召南》”，《詩經(jīng)·國風》的篇章，是周公、召公的采邑周、召地區(qū)的樂歌。相傳周公、召公分陜（今陜西岐山南）而治，周公主東，召公主西。周公因食邑于周，故號“周公”；召公因食邑于召，故號“召公”。武王滅殷后，周公封國于魯，召公封國于燕，周公、召公均留王室輔佐朝政，而分別遣其長子就國，周、召兩地仍為周公、召公在王畿內(nèi)的采邑?！罢佟?，音sh4o?！?〕“始基之矣”，周人自古公亶父由豳（今陜西彬縣）遷周原（今陜西岐山南）后，始強盛起來，并由此東進推翻了殷王朝。周人的王業(yè)實奠基于周原，而周、召兩地正在周原，故言“始基之矣”。〔5〕“猶未也”，指殷紂尚未滅亡?！?〕“勤”，勞?！?〕“《邶》、《鄘》、《衛(wèi)》”，《詩經(jīng)·國風》的篇章，是邶、鄘、衛(wèi)三國的樂歌。周時，各國諸侯經(jīng)常派人到民間采集百姓歌謠，并呈獻給周天子，天子則將各國的民謠交付樂官，編列成篇，以此考察各地的風俗、民情、政績?！对娊?jīng)》共十五國風，一百六十篇。邶，音b8i，在今河南湯陰東南。鄘，在今河南新鄉(xiāng)西南。衛(wèi)，都今河南淇縣，即故朝歌。此三地本是殷紂王畿，武王滅殷后，在此設(shè)三監(jiān)以監(jiān)殷遺民，后三監(jiān)叛周，被周公平定后，皆并入衛(wèi)，故季札論三國之詩，只言衛(wèi)。〔8〕“淵”，深?！?〕“憂”，衛(wèi)康叔時，管叔、蔡叔挾殷遺民叛周；衛(wèi)武公（康叔九世孫）時，遭幽王褒姒之難，皆國之憂患?！安焕А保瑩?jù)《衛(wèi)康叔世家》，周公平定三監(jiān)之亂后，以殷遺民封康叔為衛(wèi)君，居河、淇間，故商墟，并告康叔曰“必求殷之賢人君子長者，問其先殷所以興，所以亡，而務(wù)受民”，康叔就國后能善撫其民，穩(wěn)固了周的統(tǒng)治；褒姒之難，武公曾率兵助周平戎，因此，季札在聽到《衛(wèi)》歌時，贊美說“憂而不困者也”，即不為災(zāi)難所困。〔10〕“衛(wèi)康叔”，周公弟，封衛(wèi)之前，食邑于康，故稱“康叔”?？担诤幽嫌砜h西北。封衛(wèi)以后，又稱“衛(wèi)康叔”。〔11〕“《衛(wèi)風》”，《衛(wèi)》是《詩經(jīng)·國風》的一章，故稱“《衛(wèi)風》”?！?2〕“《王》”，《詩經(jīng)·國風》的一章，是東周雒邑王城的樂歌?！?3〕“思而不懼”，西周遭犬戎之亂而東遷，故憂思。猶有重建王業(yè)之雄風，故不懼。〔14〕“其周之東乎”，指周王室東遷，《王風》皆東遷以后之樂歌?！?5〕“《鄭》”，《詩經(jīng)·國風》的一章，鄭國的樂歌。鄭國，周宣王弟鄭桓公友所封國（今陜西華縣東），鄭武公時徙都新鄭（今河南新鄭），公元前三七五年被韓國所滅。〔16〕“其細已甚”，這是季札對《鄭》詩的評論，認為其詩內(nèi)容太瑣細纖弱，有關(guān)政治的太少，說明國風不強?！?7〕“民不堪也，是其先亡乎”，鄭國地處中原晉、楚諸強之間，屢遭侵伐，政局又不穩(wěn)定，民不堪其苦，季札因此而預測其將先亡?！?8〕“《齊》”，《詩經(jīng)·國風》的一章，齊國的樂歌。齊國，姜姓呂尚所封國，都營丘（今山東淄博）?！?9〕“泱泱”，宏大的樣子。〔20〕“太公”，姜太公呂尚，齊國始封君，曾協(xié)助武王滅殷。〔21〕“《豳》”，《詩經(jīng)·國風》的一章。豳是周先祖公劉立國之地，周公攝政時曾以周先祖后稷、公劉艱苦創(chuàng)業(yè)的事跡教導成王，《豳》即陳述周先祖艱苦創(chuàng)業(yè)的詩，后人又將贊美周公東征的詩共附其中，成為“《豳風》”章。豳，音b9n，今陜西彬縣東北。〔22〕“蕩蕩”，博大的樣子?！?3〕“淫”，無節(jié)制。〔24〕“周公之東”，《豳》詩《東山》、《破斧》等篇述及周公東征之事，故有此言。武王死的，成王尚幼，周公曾率師東征，平定管叔、蔡叔、武庚之叛亂及征服沿海東夷之人?！?5〕“《秦》”，《詩經(jīng)·國風》的一章，秦地的樂歌。秦，古部族名，嬴姓，相傳是伯益后代，周孝王時封其首領(lǐng)非子于秦（今甘肅張家川東），秦襄公時因助平王東遷有功，受封為諸侯，春秋時都于雍（今陜西鳳翔東南），居今陜西中部及甘肅東南部?！?6〕“夏”，古指西方為“夏”?！?7〕“夏”，《方言》：“夏，大也。自關(guān)而西，凡物之壯大者而愛偉之，謂之夏?！薄?8〕“其周之舊乎”，秦居周之舊地，故謂“其周之舊乎！”周王朝在關(guān)中時正當鼎盛時期。此語雙關(guān)。〔29〕“《魏》”，《詩經(jīng)·國風》的一章，魏國的樂歌。魏，姬姓，在今山西芮城北，公元前六六一年，（魯閔公元年）被晉獻公所滅?！?0〕“沨沨”，音f6ngf6ng，形容樂聲抑揚宛轉(zhuǎn)?！?1〕“大而寬”，《左傳》襄公二十九年作“大而婉”?！段猴L》多刺詩，《葛屨》明言“是以為刺”，但其言辭則較婉和。〔32〕“盟主”，《左傳》襄公二十九年作“明主”，古“盟”、“明”音通相借?！?3〕“《唐》”，《詩經(jīng)·國風》的一章，唐地的樂歌。唐，成王弟晉始祖叔虞所封地，在今山西翼城西?！?4〕“陶唐氏”，古部族名，所謂帝堯即其首領(lǐng)，原居陶，后適唐，故名。〔35〕“令德”，美德?！?6〕“《陳》”，《詩經(jīng)·國風》的一章，陳國的樂歌。陳，武王滅殷后封舜的后代胡公滿于陳，都宛丘（今河南淮陽）?！?7〕“其能久乎”，公元前四七九年（魯哀公十七年）楚公孫朝帥師滅陳，距此年不過六十五年。〔38〕“《鄶》”，又作“《檜》”，《詩經(jīng)·國風》的一章，鄶國的樂歌。鄶，周初封祝融的后代于鄶，在今河南密縣東北?！对娊?jīng)·國風》在《鄶風》之后尚有《曹風》，不曾為季札所論及?！?9〕“《小雅》”，《詩經(jīng)》的組成部分之一，共七十四篇，大部分是西周后期及東周初期貴族宴會的樂歌，小部分是批評當時朝政過失或抒發(fā)怨憤的民間歌謠?！?0〕“不貳”，沒有貳心，即沒有反叛之心。此句言，雖然考慮到朝政過失，卻絲毫沒有反叛之心?！?1〕“其周德之衰乎”，西周末年，王室腐敗，朝政廢弛，季札認為這是由于周先王（文王、武王、成王、康王等）建功立業(yè)的德風衰微所致?！?2〕“《大雅》”，《詩經(jīng)》的組成部分之一，共三十一篇，多是西周王室貴族的作品，主要歌頌了從后稷以至武王、宣王等的功績，有些篇則反映了厲王、幽王時的政治混亂和統(tǒng)治危機?！?3〕“熙熙乎”，和樂的樣子。〔44〕“曲而有直體”，言外柔順而內(nèi)剛直?！?5〕“《頌》”，《詩經(jīng)》的組成部分之一，包括《周頌》三十一篇、《魯頌》四篇、《商頌》五篇，為周王室宗廟（平王東遷以前）、魯國宗廟（春秋中期）、宋國宗廟（宋本商人后裔）祭祀樂舞之歌?！?6〕“直”，正直?！百啤保鬸），倨傲，傲慢不恭。〔47〕“曲”，委曲。“詘”，通“屈”，屈折?！?8〕“近”，親近?！皞俊保氨啤?，逼迫。此謂雖與君親近而不相侵犯?！?9〕“攜”，離?！?0〕“淫”，亂，邪。〔51〕“處”，靜止?！皡}”，停滯?！?2〕“流”，流蕩，無所依托。〔53〕“五聲”，古樂五聲音階的五個階名：宮、商、角、徵、羽?！?4〕“八風”，見于《呂氏春秋·有始篇》、《淮南子·墬形訓》及《說文解字》，名雖有不同，但都是指東、西、南、北、東北、東南、西北、西南八方之風?！蹲髠鳌冯[公五年云“舞所以節(jié)八音而行八風”，則“八風”與樂舞相關(guān)?！?5〕“節(jié)有度，守有序”，指樂曲的節(jié)拍合乎法度，音調(diào)調(diào)和得體?！?6〕“盛德之所同也”，《頌》有《周頌》、《魯頌》、《商頌》。《周頌》為周初作品，贊頌文、武、成諸王；《魯頌》頌僖公；《商頌》頌宋襄公，皆宗廟之樂歌頌盛德之詞?！?7〕“《象箾》”，《周頌·維清》序云“奏象舞也”，是舞有象舞?！肮洝?，同“簫”。蓋吹簫而為象舞?！啊赌匣a》”，奏南樂以配籥舞?！对娊?jīng)·邶風·簡兮》云“左手執(zhí)籥，右手秉翟”，是“籥”為舞時所執(zhí)物，翟（野雞毛）亦舞時所執(zhí)物?！百摺保魕u8，形似笛之樂器，《孟子·梁惠王下》“管龠之音”可證?！?8〕“感”，通“憾”，恨也。此句言文王恨不及已致太平?！?9〕“《大武》”，武王樂舞?！?0〕“《韶護》”，《周禮·春官·大司樂》謂之“《大濩》”，湯樂舞?！?1〕“慚”，慚愧。此句謂季札以商湯伐紂為下犯上，故云“猶有慚德”。〔62〕“《大夏》”，禹樂舞?！?3〕“勤而不德”，《淮南子·繆稱訓》云“禹無廢功，無廢財，自視猶觖（不滿）如也”與此意同。“不德”，不自以為德。〔64〕“《招箾》”，《左傳》襄公二十九年作“《韶箾》”，《尚書·益稷》作“《簫韶》”，相傳為虞舜樂舞?！?5〕“燾”，音d4o，同“幬”，覆蓋?！?6〕“若有他樂，吾不敢觀”，周用六代之樂，除上述《大武》（周代）、《韶護》（商代）、《大夏》（夏代）、《招箾》（虞舜）外，“他樂”指堯之《咸池》、黃帝之《云門》。魯受四代，下周二等，故不舞其二。季札知禮，故曰“若有他樂，吾不敢觀”。去魯，遂使齊?！?〕說晏平仲曰：〔2〕“子速納邑與政?！?〕無邑無政，乃免于難。〔4〕齊國之政將有所歸；〔5〕未得所歸，難未息也。”故晏子因陳桓子以納政與邑，〔6〕是以免于欒、高之難?！?〕【注釋】〔1〕“使”，出使。〔2〕“說”，音shu@，勸說?！瓣唐街佟?，即晏子，名嬰，字平仲，春秋時齊國大夫，夷維（今山東高密）人。齊靈公二十六年（公元前五五六年），其父晏弱死后，繼任齊卿、歷仕靈公、莊公、景公三世，為春秋名相。傳世《晏子春秋》，是戰(zhàn)國時人搜集有關(guān)他的言行編輯而成?！?〕“納”，交納。此言將“邑與政”納還給齊國國君?！耙亍?，封邑、采邑?！罢保?wù)、政職?！?〕“難”，音n4n，災(zāi)難?！?〕“歸”，歸屬。〔6〕“陳桓子”，名無宇，敬仲玄孫、文子子，事齊莊公，甚有寵?！?〕“欒、高之難”，公元前五三四年（魯昭公八年），欒施、高彊二氏作難；前五三二年，陳桓子、鮑文子二氏合力伐敗欒、高二氏。
去齊，使于鄭。見子產(chǎn)，〔1〕如舊交。謂子產(chǎn)曰：“鄭之執(zhí)政侈，〔2〕難將至矣，政必及子。子為政，慎以禮。〔3〕不然，鄭國將敗?！比ム?，適衛(wèi)。〔4〕說蘧瑗、史狗、史、公子荊、公叔發(fā)、公子朝曰：〔5〕“衛(wèi)多君子，〔6〕未有患也?！?br/>
【注釋】〔1〕“子產(chǎn)”，即公孫僑、公孫成子，名僑，字子產(chǎn)，鄭貴族子國之子。鄭簡公十二年（公元前五五四年）為卿，二十三年（公元前五四三年）執(zhí)政，因?qū)嵭懈母铮灌崌霈F(xiàn)了新氣象，為春秋著名政治家?！?〕“執(zhí)政”，指伯有。伯有執(zhí)政時，與貴族駟帶發(fā)生爭執(zhí)，被殺。〔3〕“禮”，奴隸社會貴族等級制的社會規(guī)范和道德規(guī)范?！?〕“適”，往，去到?！?〕“蘧瑗”，音q*，yu4n，字伯玉，謚曰成子，蘧莊子無咎之子，衛(wèi)臣。“史狗”，字文子，史朝之子，衛(wèi)臣。“史”，即史魚，衛(wèi)大夫，以正直敢諫著名?！剥暋保魆i&?！肮忧G”，字南楚，衛(wèi)獻公子，孔子謂其“善居室”（見《論語·子路》）?！肮灏l(fā)”，又作“公叔拔”（古音發(fā)、拔通互借），衛(wèi)獻公之孫，謚“文”，故又稱公叔文子?！墩撜Z·憲問》稱其“時然后言，人不厭其言；樂然后笑，人不厭其笑；義然后取，人不厭其取”?！肮映?，衛(wèi)公子?！?〕“君子”，西周、春秋時對貴族的通稱，后來又用作對品德高尚有卓越識人的稱謂。
自衛(wèi)如晉，將舍于宿，〔1〕聞鐘聲，曰：“異哉！吾聞之，辯而不德，〔2〕必加于戮?！?〕夫子獲罪于君以在此，〔4〕懼猶不足，而又可以畔乎？〔5〕夫子之在此，猶燕之巢于幕也?！?〕君在殯而可以樂乎？”〔7〕遂去之。文子聞之，〔8〕終身不聽琴瑟。
【注釋】〔1〕“將舍于宿”，《左傳》襄公二十九年作“將宿于戚”，清錢大昕曰“古音‘戚’如‘蹙’，‘蹙’與‘縮’通，‘宿’本有‘蹙’音”，此“宿”即“戚”?！捌荨保l(wèi)國邑，孫文子舊所食地，在今河南省濮陽縣北稍東。季札蓋由吳（今江蘇蘇州）先至魯（今山東曲阜），再至齊（今山東臨淄）。由齊至鄭（今河南新鄭），北行至衛(wèi)都帝丘（今河有濮陽西南），然后北行經(jīng)戚，再西行適晉。〔2〕“辯”，思辯，才辯。〔3〕“戮”，音l），殺戮?！?〕“夫子”，此指孫文子。〔5〕“畔”，清洪頤煊曰：“古‘畔’、‘般’通，《爾雅·釋詁》‘般，樂也’?！北揪洹岸挚梢耘虾酢?，《左傳》襄公二十九年作“而又何樂”。〔6〕“幕”，帳幕。帳幕隨時可撤，燕筑巢其上，至為危險?！?〕“君在殯”，此時獻公卒而未葬?！皻洝?，音b@n，殮而未葬?！?〕“文子”，即孫林父，衛(wèi)國執(zhí)政大臣孫良夫之子，因為衛(wèi)定公所惡而奔晉。
適晉，說趙文子、〔1〕韓宣子、〔2〕魏獻子曰：〔3〕“晉國其萃于三家乎！”〔4〕將去，謂叔向曰〔5〕：“吾子勉之！〔6〕君侈而多良，大夫皆富，政將在三家。吾子直，必思自免于難。”
【注釋】〔1〕“趙文子”，名武，亦稱趙孟，趙朔子，曾任晉新軍、上軍之將，后為正卿執(zhí)晉國政?！?〕“韓宣子”，名起，獻子子，無忌弟，居州（今河南沁陽東南五十里），晉六卿之一。〔3〕“魏獻子”，名舒，亦作荼（古荼、舒音通互借），本書《魏世家》謂“魏絳卒，謚為昭子，生魏嬴，嬴生魏獻子”，司馬貞引《世本》“獻子名荼，莊子之子”，謂“無魏嬴”。杜預注《左傳》、韋昭注《國語》皆謂獻子為魏絳子。魏獻子亦晉六卿之一?！?〕“晉國其萃于三家乎”，春秋中葉以后，晉公室逐漸衰微，卿大夫漸強且相互傾軋吞并，周景王六年（公元前五三九年），叔向曾感嘆說“欒、卻、胥、原、狐、續(xù)、慶、伯，降在皂隸，政在家門”，許多舊貴族被降為奴隸，國政被少數(shù)幾個卿大夫所把持。至春秋末，晉國軍政大權(quán)為知氏、范氏、中行氏和韓、趙、魏六家所把持。本句言晉國之政最終將為三家所取代，三家即指韓、趙、魏?！拜汀?，聚集。〔5〕“叔向”，羊舌氏，名肸（音x9），食邑在楊（今山西洪洞），又稱楊肸，晉大夫。〔6〕“吾子”，對談話對方的尊稱，猶如今言“您”。
季札之初使，北過徐君?！?〕徐君好季札劍，口弗敢言。季札心知之，為使上國，〔2〕未獻。還至徐，徐君已死，于是乃解其寶劍，系之徐君冢樹而去。〔3〕從者曰：“徐君已死，尚誰予乎？”季子曰：“不然。始吾心已許之，豈以死倍吾心哉！”〔4〕【注釋】〔1〕“徐君”，徐國之君。徐國在今安徽泗縣西北五十里?！?〕“上國”，春秋時吳、楚諸南方國家稱中原諸國為上國。〔3〕“?！?，音zh%ng，墳?zāi)??！独ǖ刂尽吩疲骸靶炀龔R在泗州徐城縣西南一里，即延陵季子掛劍之徐君也。”〔4〕“倍”，通“?！?，違背。
七年，楚公子圍弒其王夾敖而代立，〔1〕是為靈王。十年，楚靈王會諸侯而以伐吳之朱方，〔2〕以誅齊慶封。〔3〕吳亦攻楚，取三邑而去?！?〕十一年，楚伐吳，至雩婁?！?〕十二年，楚復來伐，次于乾溪，〔6〕楚師敗走。
【注釋】〔1〕“公子圍”，楚共王子、康王弟，在楚自稱王子圍，公元前五四○年即王位，易名虔，稱熊虔，即楚靈王。楚本羋（音m?。┬?，據(jù)《楚世家》，楚君之名多用“熊”字，如其先有鬻熊、熊麗、熊狂、熊繹、熊艾、熊揚、熊■、熊渠、熊延、熊勇、熊嚴、熊霜、熊絢、熊儀、熊坎。入春秋后，武王名熊通，文王名熊貲，成王名熊惲。出土春秋青銅器曾侯鐘銘稱楚王熊章，即《左傳》哀公六年“逆越女之子章而立之”之“章”，足見楚大子或公子為王后多改名而冠以“熊”字?！皧A敖”，《左傳》作“郟敖”，康王子熊麇。公元前五四五年康王死，翌年，夾敖即王位，在位四年，為令尹圍（公子圍時任令尹）所殺。因葬于夾（楚地，今河南郟縣舊治），故謂夾敖。楚君王之無謚者，多以葬地冠敖字，如《楚世家》有杜敖，《左傳》僖公二十八年有若敖，昭公二年有郟敖?！?〕“楚靈王會諸侯而以伐吳”，《春秋》昭公四年載“秋七月，楚子率蔡侯、陳侯、許男、頓子、胡子、沈子、淮夷伐吳”?！爸旆健保瑓且?，今江蘇鎮(zhèn)江市丹徒鎮(zhèn)南?！?〕“慶封”，齊大夫，字子家，又字季，慶克子。曾為齊相國，因?qū)?quán)被田、鮑、高、欒四族所逐，先奔魯，后奔吳。吳以朱方賜之，富于在齊。〔4〕“吳亦攻楚，取三邑而去”，《左傳》昭公四年冬，“吳伐楚，入棘、櫟、麻，以報朱方之役”。棘，今河南永城縣南。櫟，今河南新蔡縣北二十里。麻，今安徽碭山縣東北二十五里，舊有麻成集。三邑皆楚東鄙邑?！?〕“楚伐吳，至雩婁”，《左傳》昭公五年冬十月，“楚子以諸侯及東夷伐吳，以報棘、櫟、麻之役”，因“吳早設(shè)備，楚無功而還”，楚薳啟彊師曾“待命于雩婁”?！蚌洹保窈幽仙坛强h東北。雩，音y*?！?〕“楚復來伐，次于乾溪，楚師敗走”，《左傳》昭公六年，楚“使薳泄伐徐（今安徽泗縣），吳人救之”，楚“令尹子蕩帥師伐吳，師于豫章（今河南光山固始一帶），而次于乾溪”?！扒?，今安徽亳縣東南七十里，與城父村相近。“吳人敗其師于房鐘（今安徽蒙城縣西南，西淝水北岸之闞町集），獲宮廄尹棄疾”。
十七年，王余祭卒，〔1〕弟余眜立?！?〕王余眜二年，楚公子棄疾弒其君靈王代立焉。〔3〕【注釋】〔1〕“十七年，王余祭卒”，《左傳》襄公二十九年（公元前五四四年）載“吳人伐越，獲俘焉，以為閽（守門人），使守舟。吳子余祭觀舟，閽以刀弒之”。一九七三年十二月，在湖南長沙馬王堆三號墓出土的漢初帛書《春秋事語》載“吳伐越，復（俘）其民”，“使守其周（舟）”，“吳子余蔡（余祭）觀周（舟），閩（閽）人殺之”?！?〕“余眜立”，公元前五三○年余眜即位。〔3〕“公子棄疾”，楚共王五子，康王為長，靈王次之，再次子比、子晳，棄疾為幼。封蔡公?！洞呵铩氛压辏ü拔宥拍辏┹d“夏四月，楚公子比自晉歸于楚，弒其君虔于乾溪，楚公子棄疾殺公子比”。棄疾即位后易名熊居，即平王。
四年，王余眜卒，欲授弟季札。季札讓，逃去。于是吳人曰：“先王有命，兄卒弟代立，必致季子。季子今逃位，則王余眜后立。今卒，其子當代?！蹦肆⑼跤啾u之子僚為王?！?〕【注釋】〔1〕“僚”，《左傳》昭公二十年稱僚為州于，當是其號?！豆騻鳌芬粤艦閴蹓羰?、余眜庶兄，與此異。
王僚二年，〔1〕公子光伐楚，〔2〕敗而亡王舟。光懼，襲楚，復得王舟而還。
【注釋】〔1〕“王僚二年”，當魯昭公十七年，公元前五二五年?！?〕“公子光”，即吳王闔廬，又作闔閭?！妒辣尽芬怨鉃橛啾u子，與此異。
五年，楚之亡臣伍子胥來犇，〔1〕公子光客之。公子光者，王諸樊之子也。常以為“吾父兄弟四人，當傳至季子。季子即不受國，光父先立。即不傳季子，光當立”。陰納賢士，〔2〕欲以襲王僚。
【注釋】〔1〕“楚之亡臣伍子胥”，名員，父奢兄尚皆被楚平王殺害，子胥亡出而奔吳，吳封以申地，故稱申胥。與孫武共佐吳王闔廬伐楚，五戰(zhàn)入楚都郢，掘平王墓，鞭尸三百。吳王夫差敗越，越請和，子胥諫不從。夫差信伯嚭讒言，迫子胥自殺。“犇”，同“奔”?！?〕“陰”，秘密。
八年，吳使公子光伐楚，敗楚師?！?〕迎楚故太子建母于居巢以歸?！?〕因北伐，敗陳、蔡之師。九年，公子光伐楚，拔居巢、鐘離?！?〕初，楚邊邑卑梁氏之處女與吳邊邑之女爭桑，〔4〕二女家怒相滅，兩國邊邑長聞之，怒而相攻，滅吳之邊邑。吳王怒，故遂伐楚，取兩都而去?！?〕【注釋】〔1〕“八年，吳使公子光伐楚，敗楚師”，據(jù)《左傳》昭公二十三年，吳人伐州來，楚令尹陽丐帥諸侯（頓、胡、沈、蔡、陳、許）之師奔命救州來。因主帥陽丐病死軍中，吳軍乘機大敗楚及諸侯軍。據(jù)《左傳》此役戰(zhàn)于雞父，今河南固始東?！?〕“楚故太子建母”，蔡女。楚平王因娶秦女而疏遠太子建母，廢太子建后，其母歸其家?！蹲髠鳌氛压昙啊冻兰摇方灾^太子建母召吳攻楚?！熬映病保癜不粘部h東北，《左傳》作“郹”，今河南新蔡?！?〕“鐘離”，今安徽鳳陽東而稍北。〔4〕“楚邊邑卑梁氏之處女與吳邊邑之女爭?！?，《楚世家》作“吳之邊邑卑梁與楚邊邑鐘離小童爭?！?，是卑梁為近鐘離之地?！?〕“兩都”，指居巢、鐘離。
伍子胥之初犇吳，說吳王僚以伐楚之利。公子光曰：“胥之父兄為僇于楚，〔1〕欲自報其仇耳。未見其利?！庇谑俏閱T知光有他志，〔2〕乃求勇士專諸，〔3〕見之光?！?〕光喜，乃客伍子胥。子胥退而耕于野，以待專諸之事。〔5〕【注釋】〔1〕“胥之父兄為僇于楚”，胥父伍奢為太子建太傅，因諫廢太子建，被楚平王所殺。平王為除后患召伍奢子伍尚、伍胥，胥出逃，而尚至，遂與其父同遭殺害?！皟J”，音l），通“戮”，斬殺?！?〕“光有他志”，指公子光有取國謀君位的意圖?！?〕“勇士專諸”，《吳越春秋》云：“專諸，豐邑人。伍子胥初亡楚如吳時，遇之于途，專諸方與人斗，甚不可當，其妻呼，還。子胥怪而問其狀。專諸曰：‘夫屈一人之下，必申萬人之上?！阋蚨嘀勖玻钅?，侈口，熊背，知其勇士?！薄?〕“見”，音xi4n，同“現(xiàn)”，呈現(xiàn)?！?〕“以待專諸之事”，指待專諸為公子光謀取君位之事成功。
十二年冬，楚平王卒?！?〕十三年春，〔2〕吳欲因楚喪而伐之，〔3〕使公子蓋余、燭庸〔4〕以兵圍楚之六、灊?！?〕使季札于晉，以觀諸侯之變。楚發(fā)兵絕吳兵后，吳兵不得還。于是吳公子光曰：“此時不可失也?！薄?〕告專諸曰：“不索何獲！我真王嗣，當立，〔7〕吾欲求之。季子雖至，不吾廢也?！睂ＶT曰：“王僚可殺也。母老子弱，〔8〕而兩公子將兵攻楚，楚絕其路。方今吳外困于楚，而內(nèi)空無骨鯁之臣，〔9〕是無奈我何。”光曰：“我身，子之身也?！薄?0〕四月丙子，光伏甲士于窟室，〔11〕而謁王僚飲?！?2〕王僚使兵陳于道，自王宮至光之家，門階戶席，皆王僚之親也，人夾持鈹。〔13〕公子光詳為足疾，〔14〕入于窟室，〔15〕使專諸置匕首于炙魚之中以進食?！?6〕手匕首刺王僚，鈹交于匈，〔17〕遂弒王僚。公子光竟代立為王，是為吳王闔廬。闔廬乃以專諸子為卿。
【注釋】〔1〕“十二年冬，楚平王卒”，據(jù)《春秋》、《左傳》昭公二十六年及本書《十二諸侯年表》，楚平王死在吳王僚十一年，公元前五一六年?！?〕“十三年春”，據(jù)《十二諸侯年表》及《春秋》、《左傳》吳王僚止有十二年，此“十三年春”據(jù)《左傳》昭公二十七年應(yīng)是“十二年夏”?！?〕“楚喪”，指楚平王之喪事?！?〕“公子蓋余、燭庸”，賈逵、杜預皆謂二公子為王僚母弟。杜氏《世族譜》又謂二公子為壽夢子?！?〕“六、灊”，《左傳》無“六”字，“灊”作“潛”?！傲?，古國名，后為楚地，在今安徽六安縣北?！盀潯保魆i2n，今安徽霍山縣東北三十里，近六，楚邑?！?〕“時”，此言刺殺王僚的時機。〔7〕“我真王嗣，當立”，本篇前言“公子光者，王諸樊之子也。常以為‘吾父兄弟四人，當傳至季子。季子即不受國，光父先立。即不傳季子，光當立’”。故公子光自稱是真正應(yīng)繼承王位者?！?〕“母老子弱”，此為專諸準備冒死刺殺王僚前，向公子光訴說自己母老子幼，期望日后得到照顧?！?〕“骨鯁之臣”，正直的臣屬?！磅啞?，音g7ng，魚刺?！?0〕“我身，子之身也”，此為公子光向?qū)ＶT表示萬一專諸遭到不幸，將代其侍養(yǎng)母子?！?1〕“窟室”，暗室?！?2〕“謁”，音y8，請。〔13〕“鈹”，音p9，兩刃劍?！?4〕“詳”，通“佯”，假裝?！?5〕“入于窟室”，公子光在專諸動手之前預先借故腳疾躲入暗室，以免動武以后王僚衛(wèi)士殺傷自己?！?6〕“匕首”，短劍?！?7〕“交”，交接。指衛(wèi)士用鈹刺殺專諸及于胸?！靶佟保靶亍?。
季子至，曰：“茍先君無廢祀，民人無廢主，社稷有奉，〔1〕乃吾君也。吾敢誰怨乎？哀死事生，〔2〕以待天命。非我生亂，立者從之，〔3〕先人之道也?！睆兔?〕哭僚墓，復位而待。〔5〕吳公子燭庸、蓋余二人將兵遇圍于楚者，聞公子光弒王僚自立，乃以其兵降楚，楚封之于舒?！?〕【注釋】〔1〕“社”，土神?！梆ⅰ保壬??！?〕“哀死”，指王僚?！笆律?，指闔廬。〔3〕“立者”，立為君者?！?〕“復命”，季子本受王僚命使于晉，僚死后歸來仍向王僚回復使命。〔5〕“復位而待”，回到原來的職位等待新君的命令?！?〕“舒”，國名，治所在今安徽廬江縣西南。《左傳》昭公二十七年曰“吳公子掩余（即蓋余）奔徐，公子燭庸奔鐘吾（今江蘇宿遷縣東北）”，《春秋》昭公三十年“吳滅徐，徐子章羽奔楚”，《左傳》曰“吳子使徐人執(zhí)掩余，使鐘吾人執(zhí)燭庸，二公子奔楚。楚子大封而定其徙”，“使居養(yǎng)（今河南沈丘縣之東，臨安徽界首縣界）”，“將以害吳也”。無封舒事。
王闔廬元年，舉伍子胥為行人而與謀國事。〔1〕楚誅伯州犂，〔2〕其孫伯嚭亡奔吳，〔3〕吳以為大夫。
【注釋】〔1〕“行人”，官名，《周禮秋官》有大行人，掌大賓之禮及大客之儀，小行人掌使適四方，協(xié)九儀賓客之事。諸侯之行人則通掌之?！?〕“伯州犂”，本晉伯宗之子，后奔楚，任楚太宰?！?〕“伯嚭”，奔吳后曾任太宰，故又稱太宰嚭?！皣骸保魀！。
三年，吳王闔廬與子胥、伯嚭將兵伐楚，拔舒，殺吳亡將二公子。光謀欲入郢，〔1〕將軍孫武曰：〔2〕“民勞，未可，待之?！彼哪辏コ?，取六與灊。五年，伐越，敗之。六年，〔3〕楚使子常囊瓦伐吳?！?〕迎而擊之，大敗楚軍于豫章，〔5〕取楚之居巢而還?！?〕【注釋】〔1〕“郢”，音y！ng，楚都，今湖北江陵縣北紀南城?！?〕“孫武”，本齊人，字長卿，以兵法求見吳王闔廬，用為將，西破強楚，北威齊、晉。曾著《孫子兵法》十三篇，為中國最早最杰出的軍事理論著作。一九七二年，山東臨沂銀雀山西漢墓發(fā)現(xiàn)《孫子兵法》殘簡，并有《吳問》等佚文。因仕于吳，又稱吳孫子?！蹲髠鳌氛压暧形樽玉愦饏峭醴コ畣?，無孫武事?！?〕“六年”，《左傳》定公二年載楚囊瓦伐吳事，魯定公二年合吳闔廬七年?！?〕“子常囊瓦”，名囊瓦，字子常，楚令尹，令尹子囊之孫?！?〕“豫章”，淮水南、長江北一帶。〔6〕“居巢”，今安徽省巢縣。
九年，吳王闔廬請伍子胥、孫武曰：“始子之言郢未可入，今果如何？”二子對曰：“楚將子常貪，而唐、蔡皆怨之?！?〕王必欲大伐，必得唐、蔡乃可。”闔廬從之，悉興師，與唐、蔡西伐楚，至于漢水。楚亦發(fā)兵拒吳，夾水陳?！?〕吳王闔廬弟夫欲戰(zhàn)，〔3〕闔廬弗許。夫曰：“王已屬臣兵，〔4〕兵以利為上，尚何待焉？”遂以其部五千人襲冒楚，楚兵大敗，走。于是吳王遂縱兵追之。比至郢，〔5〕五戰(zhàn)，楚五敗。楚昭王亡出郢，奔鄖?！?〕鄖公弟欲弒昭王，昭王與鄖公犇隨?！?〕而吳兵遂入郢。子胥、伯嚭鞭平王之尸以報父仇。
【注釋】〔1〕“唐”，楚附庸小國，在今湖北隨縣西北之唐河鎮(zhèn)?！疤?、蔡皆怨之”，據(jù)《左傳》定公三年，子常欲貪蔡、唐寶物，蔡昭侯、唐成公因拒絕而遭子常拘留三年，以是結(jié)怨?！?〕“陳”，通“陣”，列軍陣?！?〕“夫”，又作“夫概”，闔廬十年，自立為吳王，稱夫王。后與闔廬戰(zhàn)敗，奔楚，為棠溪氏?！?〕“屬”，音zh（，囑托，交付?！?〕“比”，及，等到?！爸鳞?，《春秋》定公四年（公元前五○六年）“冬十有一月庚午（十八日），蔡侯以吳子及楚人戰(zhàn)于柏舉（今湖北麻城東北），楚師敗績。楚囊瓦出奔鄭。庚辰（二十八日），吳入郢?！薄?〕“鄖”，今湖北京山縣安陸縣一帶。〔7〕“鄖公弟欲弒昭王，昭王與鄖公犇隨”，《左傳》定公四年載“鄖公辛之弟懷將弒王，曰：‘平王殺吾父，我殺其子，不亦可乎？’”鄖公辛則以為“君討臣，誰敢讎（仇）之？”遂攜其弟巢與楚昭王奔隨。“隨”，國名，姬姓，在今湖北隨縣南。
十年春，越聞吳王之在郢，國空，乃伐吳。吳使別兵擊越。楚告急秦，秦遣兵救楚擊吳，吳師敗。闔廬弟夫見秦越交敗吳，吳王留不去，夫亡歸吳而自立為吳王。闔廬聞之，乃引兵歸，攻夫。夫敗奔楚。楚昭王乃得以九月復入郢，而封夫于堂溪，〔1〕為堂溪氏。十一年，吳王使太子夫差伐楚，〔2〕取番。〔3〕楚恐而去郢徙鄀?！?〕【注釋】〔1〕“堂溪”，今河南遂平縣西北。〔2〕“吳使太子夫差伐楚”，《左傳》定公六年作“吳大子終累敗楚舟師”?！?〕“番”，音p1n，《左傳》作“潘”。〔4〕“鄀”，音ruò，今湖北宜城縣東南九十里，公元前五○四年，楚都由郢遷此。
十五年，孔子相魯?！?〕【注釋】〔1〕“十五年，孔子相魯”，魯定公十年（公元前五○○年），孔子相魯。
十九年夏，吳伐越，〔1〕越王句踐迎擊之檇李。〔2〕越使死士挑戰(zhàn)，〔3〕三行造吳師，〔4〕呼，自剄?！?〕吳師觀之，〔6〕越因伐吳，敗之姑蘇，〔7〕傷吳王闔廬指，軍卻七里。吳王病傷而死?！?〕闔廬使立太子夫差，謂曰：“爾而忘句踐殺汝父乎？”對曰：〔9〕“不敢！”三年，乃報越。
【注釋】〔1〕“十九年夏，吳伐越”，魯定公五年，越王允常乘吳伐楚，師在外，而伐吳。吳闔廬十八年允常卒，故于十九年興師伐越，以報允常之伐吳?！?〕“越王句踐”，又作“勾踐”，越王允常之子，公元前四九七年至前四六五年在位。曾被吳大敗，屈辱求和。他臥薪嘗膽，勵精圖治，終于使越轉(zhuǎn)弱為強，滅亡了吳國。并在徐州（今山東滕縣南）大會諸侯，成為霸主?！皺d李”，又作“醉李”，今浙江嘉興西南?！皺d，音：zu@。〔3〕“死士”，不怕死的勇士?！?〕“三行造吳師”，《左傳》定公十四年作“使罪人三行，屬劍于頸”，蓋謂使罪人排成三行來到吳國軍隊面前?！?〕“自剄”，自己用刀割自己的脖子而死?！皠q”，音j！ng?！?〕“吳師觀之”，吳師觀看越軍自頸的場面，有所驚恐時，越軍乘機掩殺?！?〕“姑蘇”，闔廬所筑姑蘇臺，在今江蘇蘇州西南，夫差在臺上立春宵宮，為長夜之飲?！?〕“吳王病傷而死”，《越絕書》曰：“闔廬冢在吳縣昌門外，名曰虎丘?！薄?〕“對”，通“答”，古音聲母相同互為通假。
王夫差元年，〔1〕以大夫伯嚭為太宰?！?〕習戰(zhàn)射，常以報越為志。二年，吳王悉精兵以伐越，敗之夫椒，〔3〕報姑蘇也。越王句踐乃以甲兵五千人棲于會稽，〔4〕使大夫種因吳太宰嚭而行成，〔5〕請委國為臣妾。吳王將許之，伍子胥諫曰：“昔有過氏殺斟灌以伐斟尋，〔6〕滅夏后帝相。〔7〕帝相之妃后緡方娠，〔8〕逃于有仍而生少康?！?〕少康為有仍牧正。〔10〕有過又欲殺少康，少康奔有虞?！?1〕有虞思夏德，于是妻之以二女而邑之于綸，〔12〕有田一成，有眾一旅。后遂收夏眾，撫其官職。使人誘之，〔13〕遂滅有過氏，復禹之績，祀夏配天，〔14〕不失舊物。今吳不如有過之強，而句踐大于少康。今不因此而滅之，又將寬之，不亦難乎！且句踐為人能辛苦，今不滅，后必悔之?！眳峭醪宦牐犔讎?，卒許越平，〔15〕與盟而罷兵去。
【注釋】〔1〕“王夫差元年”，當魯定公十五年，公元前四九五年?！?〕“太宰”，西周時“宰”為掌管王室內(nèi)外事務(wù)的官，春秋時諸侯國此官多稱太宰，或?qū)Ｂ?，或兼職，實際上常執(zhí)掌冢宰、卿相之職，為國之執(zhí)政?！?〕“夫椒”，越地，離今浙江省紹興縣十五里?！?〕“會稽”，音gu@j9，越都，今浙江省紹興縣會稽山?！?〕“大夫種”，大夫為官名，其氏文，名種，字少禽，楚之南郢人，楚平王時曾為楚之宛令。與范蠡同事越王句踐，出計滅吳，功成，范蠡勸其引退，不聽，后為句踐賜劍自殺。“行成”，休戰(zhàn)求和?！?〕“有過氏”，夏代部族名，《左傳》袁公元年作“有過澆”，襄公四年曰“寒浞殺羿，因其室而生澆，處澆于過”，又曰“使?jié)灿脦?，滅斟灌及斟尋氏”?！斑^”，據(jù)杜預注，在今山東省掖縣西北近海，或疑在今河南省太康縣東南?！罢骞唷?，夏帝仲康所封同姓諸侯國名，其地或曰在今山東省壽光縣東，或曰在今山東省范縣北觀城鎮(zhèn)?！罢鍖ぁ?，夏同姓諸侯國名，其地或曰在山東省濰縣西南，或曰在河南省偃師縣東北。本句“殺斟灌以伐斟尋”，謂攻伐其國殺代其君?！?〕“夏后帝相”，夏后帝啟之孫，帝仲康之子，后相失國，依于二斟，復為澆所滅?！?〕“后緡”，相妻，有仍氏女?！吧铩保魋h5n，懷胎?！熬嚒?，音m0n?！?〕“有仍”，夏代部族名，在今山東濟寧、金鄉(xiāng)間?！吧倏怠保噙z腹子，寒浞攻滅相后，少康生在母家有仍氏，后為有仍氏牧正，又逃奔有虞氏為庖正，有田一成（方十里），有眾一旅（五百人）。后得同姓部族幫助，攻滅寒浞，恢復夏代統(tǒng)治，史家稱“少康中興”?！?0〕“牧正”，掌管畜牧之官?！?1〕“有虞”，舜之后裔，在今河南商丘地區(qū)虞城縣?！?2〕“綸”，虞邑，在今河南虞城縣東南三十里?！?3〕“使人誘之”，《左傳》哀公元年曰“使女艾（少康臣）諜澆（言使女艾打入澆處為間諜），使季杼（禹后七世孫，少康之子）誘豷（澆弟）”。〔14〕“祀夏配天”，依古禮，祀天以先祖配之，此則祀夏祖而同時祀天帝也。此為受命君主必行之禮?！?5〕“平”，春秋國與國之間締造和平、媾和，謂之“平”。
七年，吳王夫差聞齊景公死而大臣爭寵，〔1〕新君弱，乃興師北伐齊。子胥諫曰：“越王句踐食不重味，衣不重采，吊死問疾，且欲有所用其眾。此人不死，必為吳患。今越在腹心疾而王不先，而務(wù)齊，不亦謬乎！”吳王不聽，遂北伐齊，敗齊師于艾陵?！?〕至繒，〔3〕召魯哀公而征百牢?！?〕季康子使子貢以周禮說太宰嚭，〔5〕乃得止。因留略地于齊魯之南。九年，為騶伐魯，〔6〕至，與魯盟乃去?！?〕十年，因伐齊而歸。十一年，復北伐齊。〔8〕【注釋】〔1〕“齊景公”，名杵臼，莊公異母弟。公元前五四七年繼位，前四九○年死?！?〕“艾陵”，今山東萊蕪東。艾陵之戰(zhàn)，《左傳》在魯哀公十年，當夫差十一年，不在夫差七年?！?〕“繒”，今山東嶧縣東?！?〕“征”，求?！袄巍?，牲品，用作饋食或祭祀，用牛、羊、豬各一為一牢?！吨芏Y·秋官·大行人》曰：“上公九牢，侯伯七牢，子男五牢，是常數(shù)也。”今吳向魯征求百牢之禮，顯然超越周之禮法?！?〕“季康子”，名肥，桓子之子，亦曰季孫，魯哀公四年至二十七年執(zhí)魯政?！白迂暋保斩四?，名賜，衛(wèi)人，亦曰衛(wèi)賜，孔丘弟子?！罢f”，音shu@，勸說?！?〕“為騶伐魯”，《左傳》哀公八年作“吳為邾故，將伐魯”，騶、邾古音相通互借。邾，國名，曹姓，《禮記·檀弓》、《公羊》皆作“邾婁”，《國語·鄭語》、《晏子春秋·內(nèi)篇》、《孟子》并作“鄒”。傳世彝器有邾公牼鐘、邾公華鐘，“邾”并作“■”。初都今山東曲阜東稍南，后都今鄒縣東南。〔7〕“盟”，在“神”前立誓締約?！?〕“十一年”，據(jù)《左傳》哀公十一年，“吳復北伐齊”，應(yīng)為夫差十二年。
越王句踐率其眾以朝吳，厚獻遺之，〔1〕吳王喜。唯子胥懼，曰：“是棄吳也?！薄?〕諫曰：“越在腹心，今得志于齊，猶石田，〔3〕無所用。且《盤庚之誥》有顛越勿遺，〔4〕商之以興。”吳王不聽，使子胥于齊，子胥屬其子于齊鮑氏，〔5〕還報吳王。吳王聞之，大怒，賜子胥屬鏤之劍以死?！?〕將死，曰：“樹吾墓上以梓，〔7〕令可為器。抉吾眼置之吳東門，〔8〕以觀越之滅吳也。”
【注釋】〔1〕“遺”，音w8i，給予贈送?！昂瘾I遺之”，《左傳》哀公十一年作“王及列士皆饋賂，吳人皆喜”。〔2〕“是棄吳也”，日本國流傳的三條西實隆公《史記》古本作“是天棄吳也”?！?〕“石田”，石田無法耕種，比喻無用之物?！?〕“《盤庚之誥》”，即《尚書·盤庚》中篇，引文略有節(jié)簡?！邦崱?，狂?！霸健保庠?。“顛越勿遺”，《尚書·盤庚》作“顛越不恭，暫遇奸宄，我乃劓殄滅之，無遺育，無俾易種于茲新邑”，意謂：若有不良順、貽誤國事、奸詐作亂者，則全部殺盡，不留后患，不讓壞種遷移到新的城邑中來?！?〕“屬”，音zh（，通“囑”，囑托?！磅U氏”，齊國望族?！?〕“屬鏤”，利劍名。《淮南子·氾論訓》“大夫種身伏屬鏤而死。”〔7〕“樹吾墓上以梓，令可為器”，《左傳》哀公十一年作“樹吾墓槚，槚可材也。吳其亡乎？”梓、檟同類，皆制棺之木?！蹲髠鳌废骞贻d穆姜使擇美槚以自為棺櫬，襄公四年載季孫為己樹六槚，俱足為證。此句言伍子胥臨死說，在自己墓上植樹，以此木為棺以待吳王之死?！?〕“抉”，音ju6，挖?！爸弥畢菛|門”，越攻打吳必由東方進入?yún)嵌汲?，故伍子胥說把自己的眼睛懸在吳都東門，以觀越軍之攻入。
齊鮑氏弒齊悼公?！?〕吳王聞之，哭于軍門外三日，〔2〕乃從海上攻齊。齊人敗吳，吳王乃引兵歸。
【注釋】〔1〕“齊悼公”，名陽生，景公庶子，公元前四八八年即位，前四八五年被殺。公元前四八七年，齊悼公殺鮑牧，本句“鮑氏”為其同宗族人?！?〕“吳王聞之，哭于軍門外三日”，諸侯有喪相臨之禮。
十三年，吳召魯、衛(wèi)之君會于橐皋?！?〕【注釋】〔1〕“吳召魯、衛(wèi)之君會于橐皋”，《左傳》魯哀公十二年夏“（魯）公會吳于橐皋”，“秋，衛(wèi)侯會吳于鄖”，是所會不同時不同地?！伴腋蕖?，音tu$g1o，今安徽巢縣西北柘皋鎮(zhèn)。鄖，今山東莒縣南。
十四年春，〔1〕吳王北會諸侯于黃池，〔2〕欲霸中國以全周室?！?〕六月丙子，越王句踐伐吳。乙酉，越五千人與吳戰(zhàn)。丙戌，虜吳太子友?！?〕丁亥，〔5〕入?yún)??！?〕吳人告敗于王夫差，夫差惡其聞也?！?〕或泄其語，吳王怒，斬七人于幕下?！?〕七月辛丑，吳王與晉定公爭長?！?〕吳王曰：“于周室我為長。”〔10〕晉定公曰：“于姬姓我為伯?！薄?1〕趙鞅怒，〔12〕將伐吳，乃長晉定公?！?3〕吳王已盟，與晉別，欲伐宋。太宰嚭曰：“可勝而不能居也?！蹦艘鴼w國。國亡太子，內(nèi)空，王居外久，士皆罷敝，〔14〕于是乃使厚幣以與越平。
【注釋】〔1〕“十四年春”，《春秋》、《左傳》哀公十三年皆曰“夏”，蓋吳用夏正?！?〕“吳王北會諸侯于黃池”，據(jù)《左傳》哀公十三年，吳王夫差與魯哀公、晉定公、單平公相會于黃池。《國語·吳語》曰：“闕為深溝，通于商、魯之間，北屬之沂，西屬之濟，以會晉公午（定公）于黃池?！笔欠虿钤蜈鯗弦赃_沂（沂水，源出今山東沂源縣，流入古黃河廢道）、濟（濟水，源出今河南濟源縣王屋山，其故道本過黃河而南，東流至山東，與黃河并行入海，后下游為黃河所奪），以與北方諸侯相會。傳世春秋青銅器趙孟庎壺銘曰“禺（遇）邗王于黃池，為趙孟庎（介），邗王之惖（賜）金，以為祠器”，所謂“遇邗王于黃池”即指“吳王北會諸侯于黃池”之事?！包S池”，今河南封丘南、濟水故道南岸?！?〕“中國”，中原地區(qū)?！叭?，日本楓山文庫藏《史記》古本作“令”?！爸苁摇?，周王室?！?〕“虜吳太子友”，《國語·吳語》云“越王句踐乃命范蠡、舌庸率師沿海溯淮以絕吳路，敗王子友于姑熊夷。越王句踐乃率中軍溯江（即今松江）以襲吳”?！?〕“丁亥”，前文“丙子”為十一日，“乙酉”為二十日，“丙戌”為二十一日，此“丁亥”為二十二日。〔6〕“入?yún)恰?，入?yún)嵌??！?〕“惡”，音w），不喜歡。此句言夫差不愿讓諸侯聞知此事。〔8〕“七人”，指知越已攻入?yún)钦?。“幕”，會盟在野外，諸侯居于帳幕之中，“幕”即帳幕?！?〕“晉定公”，名午，公元前五一一年至前四七五年在位。“長”，音zh3ng，首領(lǐng)，此指盟主?！蹲髠鳌钒Ч暝弧扒锲咴滦脸?，盟，吳、晉爭先（爭歃血先后，先歃者為長）”?！?0〕“于周室我為長”，吳是太伯之后，太伯為古公亶父之長子，季歷之長兄，文王之大伯父，故為長?！?1〕“伯”，音b4，通“霸”。晉自文公之后，歷襄公以至悼公、平公皆稱霸?！?2〕“趙鞅”，即趙簡子，又名志父，亦稱趙孟，自晉定公十五年（公元前四九七年）為卿執(zhí)晉政。〔13〕“乃長晉定公”，《國語·吳語》云“吳公先歃”，《公羊傳》哀公十三年云“吳主會”，《左傳》哀公十三年云“乃先晉人”。本書《秦本紀》、《晉世家》、《趙世家》均云“長吳”，是司馬遷存異說也?！?4〕“罷”，音p0，通“疲”，疲勞，疲乏?！氨帧?，疲憊。
十五年，齊田常殺簡公?！?〕【注釋】〔1〕“田?！?，即田恒、田成子，《左傳》《論語》等書作“陳恒”、“陳成子”。其父田乞已專齊政，乞死，常繼，以大斗出貸，以小斗收進，以收人心。簡公四年（公元前四八一年），田常殺簡公，擁立平公，自任齊相，齊國之政盡歸田氏。
十八年，越益強。越王句踐率兵復伐敗吳師于笠澤。〔1〕楚滅陳。〔2〕【注釋】〔1〕“笠澤”，唐陸廣微《吳地記》謂松江一名笠澤，春秋時吳王御越于此，松江即今江蘇吳淞江。〔2〕“楚滅陳”，《左傳》哀公十七年載“秋七月己卯（八日），楚公孫朝帥師滅陳”。
二十年，越王句踐復伐吳?！?〕二十一年，遂圍吳。二十三年十一月丁卯，越敗吳?！?〕越王句踐欲遷吳王夫差于甬東，〔3〕予百家居之。吳王曰：“孤老矣，不能事君王也。吾悔不用子胥之言，自令陷此?！薄?〕遂自剄死?！?〕越王滅吳，〔6〕誅太宰嚭，以為不忠，〔7〕而歸。
【注釋】〔1〕“二十年，越王句踐復伐吳”，《左傳》哀公十九年曰“越人侵楚，以誤吳也”，無伐吳事?！?〕“越敗吳”，二十年越圍吳，二十三年滅吳，蓋首尾三年也?！秶Z·越語下》曰“居軍三年，吳師自潰”，《趙王句踐世家》亦曰“留圍之三年”。〔3〕“甬東”，今浙江定海東之翁山?！?〕“吾悔不用子胥之言，自令陷此”，指夫差二年吳敗越時，伍子胥勸夫差“去疾莫如盡”，拒絕越之求和。〔5〕“剄”，音j！ng，用刀劍割脖子?！?〕“越王滅吳”，越滅吳后，吳地盡為越有，《左傳》哀公二十七年越使后庸赴魯正邾、魯之界，《孟子·離婁下》“曾子居武城，有越寇”，則越境與魯境相鄰矣?！?〕“誅太宰嚭，以為不忠”，太宰嚭受越賄，勸夫差許越和，是不忠于己君。太史公曰：孔子言〔1〕“太伯可謂至德矣，三以天下讓，〔2〕民無得而稱焉”。余讀《春秋》古文，〔3〕乃知中國之虞與荊蠻句吳兄弟也。延陵季子之仁心，慕義無窮，見微而知清濁。嗚呼，又何其閎覽博物君子也！〔4〕【注釋】〔1〕“孔子言”，見《論語·泰伯》?！?〕“三以天下讓”，太伯以弟季歷賢，子昌有圣象，以天下三讓于王季?！?〕“《春秋》古文”，指《春秋左氏傳》。〔4〕“閎”，宏大寬廣。
譯文 吳太伯、太伯的弟弟仲雍，都是周太王的兒子，王季歷的哥哥。季歷賢達，且有一個有圣人之相的兒子姬昌，太王意欲立季歷，并傳位給姬昌，于是太伯、仲雍二人便逃奔到南方部族荊蠻人居住的地方，遵隨當?shù)亓曀?，在身上刺畫花紋，剪短頭發(fā)，表示不可再當國君，以此來讓避季歷。季歷果然登位，這就是王季，而姬昌就是文王。太伯逃奔到荊蠻，自稱句吳。荊蠻人欽佩他的品德高尚，追隨并且歸附他的有上千家，被擁立為吳太伯。
太伯去世，沒有兒子，弟弟仲雍繼位。仲雍去世，兒子季簡繼位。季簡去世，兒子叔達繼位。叔達去世，兒子周章繼位。此時周武王滅亡了殷王朝，尋求太伯、仲雍的后代，找到了周章。周章已經(jīng)做了吳地君主，便把吳地封給了他。并封周章的弟弟虞仲在成周之北的舊時夏都之地，這就是虞仲，列為諸侯之一。
周章去世，兒子熊遂繼位。熊遂去世，兒子柯相繼位?？孪嗳ナ?，兒子彊鳩夷繼位。彊鳩夷去世，兒子余橋疑吾繼位。余橋疑吾去世，兒子柯盧繼位?？卤R去世，兒子周繇繼位。周繇去世，兒子屈羽繼位。屈羽去世，兒子夷吾繼位。夷吾去世，兒子禽處繼位。禽處去世，兒子轉(zhuǎn)繼位。轉(zhuǎn)去世，兒子頗高繼位。頗高去世，兒子句卑繼位。此時晉獻公滅亡了成周北面的虞公，以打開征伐虢國的路途。句卑去世，兒子去齊繼位。去齊去世，兒子壽夢繼位。壽夢繼位后吳國開始強盛起來，自稱為王。
自從太伯建立吳國以來，經(jīng)過五代吳君便到武王戰(zhàn)敗殷王朝，封太伯吳國之后代于兩處：其中之一的虞國，在中原地區(qū)，其中之一的吳國，在南方夷蠻地區(qū)。經(jīng)過十二代，晉國滅亡了中原的虞國，中原的虞國被滅亡之后，又經(jīng)過兩代，在夷蠻地區(qū)的吳國興盛起來。從太伯傳至壽夢大致為十九代君主。
吳王壽夢二年，逃亡在外的楚國大夫申公巫臣因怨恨楚將子反而投奔晉國，從晉國出使吳國，教授吳國的士兵使用戰(zhàn)車作戰(zhàn)，讓他的兒子擔任吳國掌管外交的官員。吳國從此開始同中原國家進行交往，吳國攻打楚國。十六年，楚共王出兵攻打吳國，楚國的軍隊進到衡山。
在位二十五年，吳王壽夢去世。壽夢有四個兒子，老大叫諸樊，老二叫余祭，老三叫余眜，老四叫季札。季札賢達，壽夢打算讓他繼位，季札謙讓認為不合宜，于是就扶立老大諸樊，讓他代理政務(wù)掌管國家大事。
吳王諸樊元年，在辦完喪事以后，諸樊把君位要讓給季札。季札辭謝說：“曹公死的時候，諸侯與曹國人認為準備繼位的曹君不合禮法，打算擁立子臧為君，子臧離開國都，以成全曹君。君子稱頌說：‘確能保持節(jié)操?。 l敢冒犯君主呢？享有國家，不是我的志向。我雖無能，愿效法子臧的操行?！眳菄藞猿忠⒓驹秊榫?，季札拋棄了家室去種田，只好舍棄這一主張。秋天，吳國出兵攻打楚國，楚國擊敗了吳國的軍隊。四年，晉平公新繼位。
在位十三年，吳王諸樊去世。諸樊曾有遺言傳位給弟弟余祭，計劃按兄弟的次序傳位，一定要把君位傳給季札才停止，以償還先王壽夢的遺愿，并且褒揚季札的崇高品德，兄弟們都想傳位給季札，按照諸樊的遺令要依次實現(xiàn)。季札受封在延陵，故號稱延陵季子。
吳王余祭三年，齊國國相慶封獲罪，從齊國來投奔吳國。吳王把朱方縣封賜給慶封，作為俸地，又把女兒嫁給他，使他比在齊國時還富裕。
四年，吳王派遣季札出使魯國訪問，請求觀賞周王室的樂舞。魯國樂師為季札演唱《周南》、《召南》。季札稱贊說：“真美??！開始建立基業(yè)，尚不完美，然而卻唱出了人們勤懇而無怨恨的心聲?！毖莩恕囤L》、《鄘風》、《衛(wèi)風》。又稱贊說：“真美?。∫粽{(diào)深沉，情感憂戚而不困惑。我聽說衛(wèi)康叔、武公的操行就是這樣，這就是《衛(wèi)風》蘊含所在吧！”又歌唱了《王風》。又稱贊說：“真美??！憂思而無恐懼，這大概是抒發(fā)王室東遷的心境吧！”又歌唱了《鄭風》。又評論說：“歌曲軟綿綿得太過分了，它表明民眾已無法承受了，鄭國恐怕要最先亡國吧！”又歌唱了《齊風》。又稱贊說：“真美??！浩渺深遠，不愧大國風采。雄踞東海之濱，這就是太公的封國吧！它的發(fā)展是不可限量的?。 庇指璩夺亠L》。又稱贊說：“真美啊！氣勢宏偉，盡情歡樂，毫不過分。這大概是顯示周公東征的氣概吧！”又歌唱《秦風》。又評說道：“這就是夏民的遺音。若能保持夏代的遺風便能強大，強大到一定程度，就能達到周王朝鼎盛時的氣派了吧！”又歌唱《魏風》。又稱贊說：“真美?。∷那{(diào)抑揚宛轉(zhuǎn)，粗獷中有柔美，淳樸而流暢，以德輔行，顯露出開明君主的風度?！庇指璩短骑L》。又評說道：“情思深長，這大概就是陶唐氏的遺風吧！不然，為什么憂思如此深遠呢？不是情操高尚人的后代，誰能像這樣呢？”又歌唱《陳風》。又評論說：“國家沒有像樣的君主，難道能長久嗎？”從《鄶風》往下，就不再評論了。又歌唱《小雅》。又贊美說：“真美啊！深思而不惑亂，有怨恨而又不胡說，雖然處于周王朝衰敗的時候，仍能看到先王臣民的影子?！庇指璩洞笱拧?。贊美說：“寬廣??！和諧而優(yōu)美，柔韌而剛強，大概這就是文王的美德吧！”又歌唱《頌》。贊美說：“美妙到了極點！正直而不倨傲，不卑又不亢，親近而不強迫，疏遠而不相離，遭到貶謫也不胡作非為，官復原職也不貪得無厭，心有哀傷也不愁怨，高興的時候也不忘乎所以，有財富時絕不揮霍殆盡，富足時絕不眩耀，施舍時絕不浪費，能夠獲取時一定要有節(jié)制，寧靜而不呆滯，奮發(fā)而不失分寸，五音和諧，八風協(xié)調(diào)，節(jié)奏適度，曲律恰到好處，圣賢們大體上都是相同的?！庇^看了《象箾》、《南籥》的舞蹈，贊美說：“真美??！還有些遺憾?！庇^看了《大武》的舞蹈，贊美說：“真美?。≈艽κr期大概就像這樣的吧！”觀看了《韶護》的舞蹈，評說道：“圣人已經(jīng)很偉大了，仍然感到德行有不夠完美的地方，做圣人也很不容易?。 庇^看《大夏》的舞蹈，贊美說：“真美啊！做了那么多好事而不自以為有恩惠，不是大禹誰能做到這一點？”觀看《招箾》的舞蹈，贊美說：“品德高尚達到了頂點，真?zhèn)ゴ蟀。∠耜惶炷菢訜o所不覆，像大地那樣無所不載，德行達到了頂點，再也無法增高了。所有美妙的歌舞盡在這里了，其他的歌舞，用不著再看了?！?br/>
季札離開了魯國，又出使到齊國。他規(guī)勸晏平仲說：“您趕快把自己的封地和官職交出去，只有沒有封地和官職的人，才能幸免于難。齊國的政權(quán)將另有所歸，在沒有適當歸屬前，災(zāi)難是不會平息的呀！”所以晏子通過陳桓子交出了官職和封地，因此得以避免了欒氏、高氏制造的災(zāi)難。
季札離開了齊國，又出使到鄭國?？匆娮赢a(chǎn)，如同見到多年的老朋友一樣。他對子產(chǎn)說：“鄭國的當權(quán)者腐敗，災(zāi)難就要來到，政權(quán)必將落到您的身上。您當政以后，一定要謹慎地按照禮法行事，否則，鄭國仍將敗亡?！彪x開鄭國，季札又來到衛(wèi)國。勸慰蘧瑗、史狗、史、公子荊、公叔發(fā)、公子朝說：“衛(wèi)國賢能的人很多，不會有禍患的。”
從衛(wèi)國前往晉國，準備在宿地住宿，聽到鐘聲，說：“真怪??！我聽說，空有才辯而無道德的，必定遭受殺身之禍。先生得了國君仍然停留在此，恐懼都來不及，還能尋歡作樂嗎？先生在此停留，猶如燕子在帷幕做巢。國君尚未安葬，可以作樂嗎？”說完便離開了。孫文子聽說了這些話，到死不再聽奏樂。
季札來到晉國，對趙文子、韓宣子、魏獻子說：“晉國的大權(quán)將集中在您們?nèi)伊?！”在臨別時，他對叔向說：“您努力吧！國君腐敗而良臣又多，大夫都很富有，國家大權(quán)將落入三家手中，您非常正直，一定要考慮怎樣使自己躲避災(zāi)難?！?br/>
當初季札剛開始出使時，北上途中拜見徐國國君。徐君非常喜愛季札的寶劍，嘴上卻不好意思說出來。季札心里明白他的意思，因為還要出使中原諸國，沒能將寶劍贈送給他。在他回國時又來到徐國，徐君已經(jīng)去世，他便解下寶劍，掛在徐君墓旁的樹上才離開。隨從的人說：“徐君已經(jīng)死了，您還送給他干什么呢？”季子說：“不能這樣說，當初我心里已經(jīng)決定送給他，怎能因為他死了而違背我的初衷呢？”
七年，楚國的公子圍殺了他的君王夾敖取代了王位，這就是靈王。十年，楚靈王會合了諸侯來攻打吳國的朱方，誅殺了從齊國來的慶封。吳國也攻打楚國，奪取了三個城邑便離去了。十一年，楚國進軍攻打吳國，到達雩婁。十二年，楚國再次來伐，軍隊駐扎在乾溪，楚國戰(zhàn)敗后逃走了。
在位十七年，吳王余祭去世，弟弟余眜繼位。吳王余眜二年，楚國的公子棄疾殺了他的君王靈王取代了他的王位。
在位四年，吳王余眜去世，他的遺愿是將王位傳給弟弟季札。季札避讓受位，逃離而去。于是吳國人說：“先王曾有遺囑，哥哥去世由弟弟繼位，一定要傳位給季子。季子現(xiàn)在逃離不肯繼位，就應(yīng)由吳王余眜的后代繼位?，F(xiàn)在他去世了，他的兒子應(yīng)該接位了?！庇谑潜銚砹峭跤啾u的兒子僚作吳王。
吳王僚二年，公子光領(lǐng)兵攻打楚國，戰(zhàn)敗且丟失了吳王的龍船。公子光很害怕，他通過偷襲的辦法，重新奪回了吳王的龍船才帶兵回國。
五年，楚國在逃的大臣伍子胥前來投奔，公子光像對待客人一樣接待了他。公子光本是吳王諸樊的兒子，平常就認為在自己父親兄弟四人中，王位應(yīng)該傳給季子。季子不肯接受王位，自己的父親應(yīng)該首先繼位。若果不能傳位給季子，公子光應(yīng)接受王位。他暗地招納賢能之士，準備一旦有機會便襲擊吳王僚。
八年，吳王僚派公子光出兵攻打楚國，打敗了楚國的軍隊，從居巢把楚國從前的太子建的母親接來帶回國。并趁勢向北進軍，打敗了陳國、蔡國的軍隊。九年，公子光攻打楚國，攻陷了居巢、鐘離兩地。在此之前，楚國邊境卑梁家的少女與吳國邊境的女子爭采桑葉，兩家怒而互相殘殺，兩國邊境長官知道后，也大為惱怒進而互相攻打，楚國人掃蕩了吳國的邊境村莊。吳王對此十分惱怒，因此才出兵攻打楚國，攻占了兩個城鎮(zhèn)才善罷甘休。
伍子胥剛剛投奔吳國時，用攻打楚國的好處勸說吳王僚。公子光說：“伍子胥的父親和哥哥被楚國殺害了，他只是為了報自己的私仇，對吳國來說哪里有什么好處！”由此伍子胥知道公子光另有打算，便尋求到一位叫專諸的勇士，把他獻給公子光。公子光正中下懷，于是便對伍子胥以禮相待。伍子胥隱居到鄉(xiāng)間從事耕種，等待著專諸的行動。
十二年冬天，楚平王去世。十三年春天，吳國打算趁楚國治喪期間進兵攻打它，指派公子蓋余、燭庸帶兵包圍了楚國的六邑和灊邑。派遣季札出使晉國，觀察諸侯的態(tài)度和舉動。楚國調(diào)兵斷絕了吳軍的退路，吳國軍隊無法撤退?？吹竭@種情景，吳國的公子光說：“這個時機可不能喪失?。 彼麑ＶT說：“此時不去索求更待何時！我才是真該繼承王位的人，應(yīng)該接位了，我打算現(xiàn)在就得到它。季子就是來了，也不會廢除我的！”專諸說：“到了可以殺王僚的時候了。他母親年老孩子幼弱，兩個公子帶兵在楚國打仗，楚國又斷絕了他們的歸路。如今吳王在外受到楚國的圍困，在內(nèi)沒有剛正不阿的大臣，沒有可以對付我們的?！惫庸庹f：“我的身子，就是你的身子！”四月丙子日，公子光在暗室里埋伏下武士，邀請吳王僚來飲酒。吳王僚把軍士排列在大道兩旁，從王宮到公子光的家，大門、臺階、屋門、座席兩側(cè)，都安排下吳王僚的親兵，人人手執(zhí)短劍。公子光假稱腳有毛病，進入暗室，指使專諸把匕首藏在烤魚腹中端給吳王僚吃，手執(zhí)匕首直刺吳王僚，專諸自己的胸膛也被吳王親兵的短劍刺中，結(jié)果仍然殺死了王僚。公子光終于取得了王位，這就是吳王闔廬。闔廬便任命專諸的兒子擔任上卿。
季子回來后，說：“假如先君的祭祀不被廢絕，百官不再廢除他們的君主，社稷仍然受到供奉，這也就是我的國君了。我還敢怨恨誰呢？痛悼死去的，侍奉活著的，順待天意的安排。不是我發(fā)起的動亂，誰當君主就服從誰，這是先人們遵循的道理呀！”他來到王僚的墓前，哭著向舊日的君主匯報了出使的經(jīng)過，然后回到自己的官府等待新君主下達命令。此時，吳國公子燭庸、蓋余二人正帶兵受到楚國軍隊的包圍，聽到公子光殺了王僚自立為王，便帶領(lǐng)他們統(tǒng)領(lǐng)的軍隊投降楚國，楚王把他們封在舒邑。
吳王闔廬元年，提拔伍子胥擔任行人并參與謀劃國家大事。楚國誅殺了伯州犂，他的孫子伯嚭逃亡投奔到吳國，吳王用他作大夫。
三年，吳王闔廬攜同伍子胥、伯嚭帶兵攻打楚國，攻陷了舒邑，把出逃在外的吳國兩個公子殺死。闔廬謀劃攻入郢都，將軍孫武說：“百姓太勞累，尚不可進軍，姑且等待一些日子?！彼哪?，再進軍攻打楚國，奪取了六邑和灊邑。五年，攻打越國，戰(zhàn)勝了它。六年，楚國派子常囊瓦攻打吳國。吳軍迎擊楚軍，在豫章大敗楚軍，奪得了楚國的居巢才收兵。
九年，吳王闔廬向伍子胥、孫武請問說：“早先您說郢都尚不可打入，那么現(xiàn)在怎么樣了呢？”兩位回答說：“楚國將領(lǐng)子常很貪婪，唐國、蔡國都很怨恨他。君王決意大舉進攻的話，一定要得到唐國、蔡國的協(xié)助才可以發(fā)兵。”闔廬聽從了他們的意見，出動全國軍隊，與唐國、蔡國一道向西進軍攻打楚國，軍隊進到漢水之濱。楚國也調(diào)兵抵御吳國軍隊，雙方在漢江兩岸布下了陣形。吳王闔廬的弟弟夫打算出戰(zhàn)，闔廬不許可。夫說：“君王既然已經(jīng)把軍隊交給了我，戰(zhàn)爭總是以有利于我為上策，還等待什么呢？”便率領(lǐng)他的部下五千軍兵冒險襲擊楚國軍隊，楚國的軍隊大敗而逃。于是吳王便揮兵追擊敗逃的楚軍。待到追至郢都，交戰(zhàn)五次，楚軍失敗五次。楚昭王逃出郢都，投奔鄖城。鄖公的弟弟要想殺死昭王，昭王與鄖公一道又投奔隨國。吳國軍隊就此進入郢都。伍子胥、伯嚭鞭打了楚平王的尸體，以報父仇。
十年春天，越國探聽到吳王遠在郢都，國內(nèi)武裝空虛，就出兵攻打吳國。吳國另外派遣一支軍隊迎擊越軍。楚國向秦國告急，秦國派遣軍隊營救楚國攻打吳國，吳國軍隊戰(zhàn)敗。闔廬的弟弟夫看見秦國、越國接連打敗吳軍，吳王滯留楚國不走，便逃回吳國自立為吳王。闔廬聽到這個消息，便帶領(lǐng)軍隊回國，攻打夫。夫戰(zhàn)敗逃奔楚國。楚昭王趁此機會在九月重新回到郢都，而封夫在堂溪，稱為堂溪氏。十一年，吳王派太子夫差出兵攻打楚國，奪取了番邑。楚王害怕侵擾便離開郢都遷徙到鄀城。
十五年，孔子在魯國擔任國相。
十九年夏天，吳國攻打越國，越王句踐在檇李迎擊吳軍。越國派遣敢死隊出面挑戰(zhàn)，他們排成三行來到吳軍陣前，大聲呼喊，并當著吳軍的面自殺。就在吳國士兵全神貫注地觀看時，越軍趁機沖殺過去，在姑蘇打敗了吳軍。作戰(zhàn)中擊傷了吳王的指頭，吳軍敗退了七里地。吳王不久因傷病死。闔廬下令傳位給太子夫差，對他說：“您能忘記句踐殺父之仇嗎？”回答說：“不敢忘！”三年后，他就向越國報仇。
吳王夫差元年，任命大夫伯嚭為太宰。訓練軍隊作戰(zhàn)射箭，時時刻刻不忘向越國報仇。二年，吳王調(diào)動全部精銳部隊去攻打越國，在夫椒打敗了越國的軍隊，報了姑蘇之仇。越王句踐把五千甲兵隱蔽在會稽，派大夫文種通過吳國的太宰嚭向吳王求和，請求允許全越國的男女作為吳國的奴隸。吳王準備答應(yīng)越國的請求，伍子胥進諫說：“從前有過氏滅了斟灌去攻打斟尋，滅亡了夏后帝相。帝相的妃子后緡正在懷孕，逃在了有仍國，生下了少康。少康當上了有仍國的牧正。有過氏又要殺死少康，少康又逃奔到有虞國。有虞氏感念夏朝的恩德，便把兩個女兒嫁給他并把綸邑封給他，使他擁有地方十里，人口五百。后來他便招集夏人的舊部，重整夏人的體制。派人引誘對方上當，從而滅亡了有過氏，恢復了大禹的功業(yè)，讓夏人的祖先重新在祭祀中配享上帝，恢復了原有的統(tǒng)治。今天吳國不如有過氏強大，而句踐卻遠遠超過少康。現(xiàn)在不趁此消滅他，還要饒恕他，日后就很難制服他了。況且句踐的為人很能忍耐，現(xiàn)在不消滅他，以后一定會懊悔的?！眳峭醪豢下爮?，只聽太宰嚭的話，最后答應(yīng)與越國媾和，簽訂了協(xié)定后撤兵離去。
七年，吳王夫差得知齊景公去世而大臣們爭權(quán)奪利，新繼位的國君年紀尚輕，便發(fā)兵北上攻打齊國。伍子胥進諫說：“越王句踐粗茶淡飯，衣不穿綢緞，慰問死者家屬，探看患病的人，這是想驅(qū)使他的百姓實現(xiàn)某個目標。這個人活著必然要成為吳國的患害?，F(xiàn)在越國才是吳國的心腹之患，君王若不盡早除掉他，去忙于攻打齊國，不是很荒唐嗎？”吳王根本聽不進去，一心向北進軍攻打齊國，在艾陵打敗了齊國的軍隊。到達繒地后，傳呼魯哀公，向他索要一百套牛羊豬等祭品。季康子派子貢用周王室的禮法去勸說太宰嚭，才得以阻止。因而滯留在齊國、魯國南部占領(lǐng)地。九年，替騶國去攻打魯國，到達戰(zhàn)地后，與魯國互簽盟約后才離去。十年，攻打了齊國后回國。十一年，再次向北攻打齊國。
越王句踐帶領(lǐng)他的部下來朝見吳王，獻上了非常豐厚的禮物，吳王很高興。只有伍子胥感到很害怕，說：“這是要葬送吳國??！”進諫說：“越國處于吳國的生死之地，今天在齊國取得了很大的勝利，猶如得到的是石田，沒有任何用處。況且《盤庚之誥》有劣種不可遺患的訓導，商王朝正是遵守這一訓導才得以興盛的?！眳峭醪挥璨杉{，派伍子胥出使齊國，伍子胥把他的兒子囑托給齊國的鮑氏后，方回國向吳王復命。吳王聽說這事后，勃然大怒，把屬鏤之劍賜給伍子胥要他自殺。臨死時，伍子胥說：“在我的墓上種上梓樹，讓它長成可以做棺木的大樹。把我的眼睛挖出來掛在吳國都城的東門之上，用來親眼看著越國把吳國滅亡?！?br/>
齊國的鮑氏殺死了齊悼公。吳王聽說后，在軍門外哭了三天，就從海上出兵攻打齊國。齊國人打敗了吳軍，吳王才帶領(lǐng)軍隊回國。
十三年，吳王召喚魯國、衛(wèi)國的君主在橐皋會盟。
十四年春天，吳王北上在黃池與諸侯會盟，想要稱霸諸侯保全周王室。六月丙子日，越王句踐出兵攻打吳國。乙酉日，越軍五千人與吳軍交戰(zhàn)。丙戌日，俘虜了吳國太子友。丁亥日，攻入?yún)菄汲?。吳國人向吳王夫差報告了?zhàn)敗的消息，夫差很怕被諸侯知道這一消息。有人走漏了風聲，吳王大為惱怒，在軍營中把有關(guān)連的七人斬首示眾。七月辛丑日，吳王與晉定公爭當盟主。吳王說：“在周室中我的輩份最高。”晉定公說：“在姬姓諸侯中我是老大。”趙鞅氣極，要動用軍隊攻打吳王，于是只好推舉晉定公當盟主。吳王在會盟結(jié)束后，與晉定公告別，又準備攻打宋國。太宰嚭說：“僅僅打敗就可以了，不能長久居住此地。”于是吳王便帶兵回國。吳國國中沒有了太子，國內(nèi)無人主事，吳王滯留國外長久不歸，軍兵都極為疲憊，不得已只好用豐厚的禮物同越國媾和。
十五年，齊國的田常殺死了簡公。
十八年，越國更加強大。越王句踐再次帶兵在笠澤打敗吳國的軍隊。楚國滅亡了陳國。
二十年，越王句踐再次出兵攻打吳國。二十一年，越軍包圍了吳國的都城。二十三年十一月丁卯日，越國軍隊打敗了吳國軍隊。越王句踐要把吳王夫差遷到甬東，給他百戶民家住在那里。吳王夫差說：“我老了，不能再事奉君王了。我真后悔沒有采用伍子胥的話，使自己落到這步田地?！本妥詣q而死。越王滅亡了吳國，誅殺了太宰嚭，認為他作為臣下不忠于自己的君主，然后班師回國。
太史公說：孔子曾經(jīng)說過“太伯可說是道德最為高尚的了。三次以君位相讓，老百姓真不知道怎樣稱頌他才好”。我讀《春秋》古文，才知道中原的虞國與荊蠻的吳國是親兄弟。延陵季子的仁德之心，仰慕道義無止境，看到一點微細的跡象就能知道本質(zhì)的清濁。唉，真是一個閱歷豐富見多識廣的君子?。?/div>
【注釋】〔1〕“吳太伯”，又作“吳泰伯”，武王所封吳國周章之先祖，姬姓。古時兄弟以伯、仲、叔、季相次，吳太伯為周太王之長子，故稱“太伯”?！?〕“仲雍”，雍為周太王之次子，故稱“仲雍”?！?〕“王季歷”，歷為周太王之末子，故稱“季歷”。又因其孫武王發(fā)滅殷稱王，故追稱“王季歷”?！?〕“犇”，同“奔”。“荊蠻”，我國古代中原地區(qū)對南方人民的稱呼。“荊”，楚之別稱?！靶U”，一說指閩越。太伯所奔之處在荊蠻之間，故稱“荊蠻”?！?〕“文身斷發(fā)”，古代吳越地區(qū)的風俗，截短頭發(fā)，身繪花紋，以避水中蛟龍之害?！拔摹?，通“紋”。〔6〕“句吳”，又作“勾吳”。一九六四年九月在山西原平峙峪出土的吳王光劍，自銘“攻■（敔）”（見《文物》一九七二年第二期圖版二）。著錄于《兩周金文辭大系》的吳王夫差鑒，自銘“攻吳”；者減鐘，自銘“工■”。古“句”、“勾”、“攻”、“工”音通，“吳”、“敔”、“■”音通，故常相互借用。“句”，音g#u，發(fā)聲詞頭，無義。太伯奔居之處為梅里，即今江蘇無錫東南三十里之梅李鄉(xiāng)，舊稱泰伯城。〔7〕“義”，道德、行為合宜?！爸?，他，此指太伯。此句言荊蠻之民認為太伯的行為、道德均甚合宜。太伯卒，〔1〕無子，弟仲雍立，是為吳仲雍。仲雍卒，〔2〕子季簡立。季簡卒，子叔達立。叔達卒，子周章立。是時周武王克殷，求太伯、仲雍之后，得周章。周章已君吳，因而封之。乃封周章弟虞仲于周之北故夏虛，〔3〕是為虞仲，〔4〕列為諸侯。
【注釋】〔1〕“太伯卒”，相傳太伯冢（墓）在吳縣北之梅里聚?！?〕“仲雍卒”，相傳仲雍冢在吳郡常孰（今江蘇常熟）西之海虞山上?！?〕“周”，此指“成周”，西周之東都，為周公所營建，在今河南洛陽?！跋奶摗?，夏舊居之地。夏曾都安邑（今山西夏縣），虞仲所封在今山西平陸，正在夏的王畿之內(nèi)、成周之北?！疤摗?，又作“墟”，舊居之地?！?〕“虞仲”，武王所封仲雍之后、虞國之始封君，姬姓。因是周章之弟，故稱“仲”，因封于虞（今山西平陸境），故稱“虞仲”。
周章卒，子熊遂立。熊遂卒，子柯相立?！?〕柯相卒，子彊鳩夷立。彊鳩夷卒，子余橋疑吾立。〔2〕余橋疑吾卒，子柯盧立?？卤R卒，子周繇立?！?〕周繇卒，子屈羽立?！?〕屈羽卒，子夷吾立。夷吾卒，子禽處立。禽處卒，子轉(zhuǎn)立?！?〕轉(zhuǎn)卒，子頗高立。〔6〕頗高卒，子句卑立?！?〕是時晉獻公滅周北虞公，〔8〕以開晉伐虢也?！?〕句卑卒，子去齊立。去齊卒，子壽夢立?！?0〕壽夢立而吳始益大，稱王?！?1〕【注釋】〔1〕“柯相”，音g5xi4ng。〔2〕“橋”，音ji1o?！?〕“繇”，音y2o?！?〕“屈”，音ju6?！?〕“轉(zhuǎn)”，《古史考》作“柯轉(zhuǎn)”。〔6〕“頗高”，《古史考》作“頗夢”?！?〕“句卑”，《古史考》作“畢軫”?！?〕“是時晉獻公滅周北虞公”，公元前六五八年（魯僖公二年）晉獻公向虞國借道伐虢（虞在晉南、虢北，為伐虢必經(jīng)之地）。前六五五年，晉再次向虞國借道伐虢，并在滅虢之后，乘回師之便滅了虞國。“虞公”，即周章弟封于夏虛之虞國之君?！?〕“虢”，音gu$，周文王弟虢仲所封國，原在今陜西寶雞，周平王東遷時，亦隨遷至今河南陜縣。一九五六年、一九五七年，在陜縣東不到五公里的上村嶺發(fā)現(xiàn)了大批虢國墓葬群，由其所出青銅器銘文知東遷之虢國即在這一帶（參見李學勤《東周與秦代文明》第五章《晉附近列國》，文物出版社一九八四年出版）?！?0〕“壽夢”，《春秋》襄公十二年稱其為“吳子乘”，本篇《索隱》引《世本》又稱其為“孰姑”，又謂世稱其為“祝夢乘諸”。或謂“乘”名，“壽夢”字。或謂“壽夢”急讀即為“乘”。〔11〕“壽夢立而吳始益大，稱王”，公元前六○一年（魯宣公八年），楚滅舒蓼（偃姓，在今安徽舒城一帶）后，開始和吳、越直接交往。十余年后，楚滅申公巫臣之族，巫臣入晉，力促晉聯(lián)吳制楚，并親自赴吳聯(lián)絡(luò)，教吳人使用兵車作戰(zhàn)。吳在壽夢即位前后曾伐楚、伐巢（古巢國在今安徽巢縣）、伐徐（古徐國在今江蘇泗洪），“蠻夷屬于楚者，吳盡取之，是以始大”。“稱王”，春秋之世，邊遠諸國每自稱王，吳、楚皆然。
自太伯作吳，五世而武王克殷，封其后為二：其一虞，在中國；〔1〕其一吳，在夷蠻?！?〕十二世而晉滅中國之虞。中國之虞滅二世，而夷蠻之吳興。大凡從太伯至壽夢十九世。
【注釋】〔1〕“中國”，古時黃河中游一帶部族，以己為天下之中，故自稱“中國”，把周圍其他地區(qū)稱為“四方”?！?〕“夷蠻”，古中原地區(qū)稱南方部族為“夷蠻”。王壽夢二年，〔1〕楚之亡大夫申公巫臣怨楚將子反而奔晉，〔2〕自晉使吳，〔3〕教吳用兵乘車，令其子為吳行人，〔4〕吳于是始通于中國。吳伐楚。十六年，楚共王伐吳，至衡山?！?〕【注釋】〔1〕“壽夢二年”，吳國至壽夢始有記年傳世，壽夢元年為公元前五八五年（魯成公六年）。〔2〕“亡”，出亡，逃亡?！吧旯壮肌保?，大夫屈蕩子，字子靈，因為申縣之尹，故稱“申公”。氏屈，又稱“屈申”、“屈巫”。巫臣曾諫止楚莊王和子反娶夏姬，而自己卻盜娶夏姬，遭子反滅其族，故怨恨子反而奔晉。巫臣在晉被封為邢大夫?！?〕“自晉使吳”，巫臣為報楚滅族之仇，由晉出使吳國，為的是使吳、晉聯(lián)合起來抗楚?！?〕“令其子為吳行人”，巫臣子狐庸被任命為吳行人之官?！靶腥恕保乒艹鍪沟墓?。〔5〕“十六年，楚共王伐吳，至衡山”，《春秋》襄公三年（公元前五七○年），“楚公子嬰齊（子重）帥師伐吳”，《左傳》稱“克鳩茲（今安徽蕪湖東南二十五里），至于衡山”?！昂馍健?，清高士奇《春秋地名考略》謂即當涂（安徽）東北之“橫山”。
二十五年，王壽夢卒?！?〕壽夢有子四人，長曰諸樊，〔2〕次曰余祭，〔3〕次曰余眜，〔4〕次曰季札?！?〕季札賢，而壽夢欲立之，季札讓不可，于是乃立長子諸樊，攝行事當國。
【注釋】〔1〕“二十五年，王壽夢卒”，《春秋》襄公十二年記“吳子乘卒”，這是《春秋》首次記載吳君卒，蓋吳國自壽夢始與中原諸國相交往、通報。《世本》稱“吳孰姑徙句吳”，宋忠曰“孰姑，壽夢也”?！?〕“諸樊”，《春秋》作“吳子遏”，《公羊傳》作“謁”，“遏”、“謁”古音同，互借?！蹲髠鳌贩Q“諸樊”。遏是其名，諸樊是其號?！?〕“余祭”，又曰“句余”、“戴吳”。“祭”，音zh4i?！?〕“余眜”，又作“夷末”、“夷昧”，音通互借?！?〕“季札”，又曰“吳季子”、“吳公子札”。封于延陵，故曰“延陵季子”。又封州來，故曰“延州來季子”。
王諸樊元年，諸樊已除喪，〔1〕讓位季札。季札謝曰：“曹宣公之卒也，〔2〕諸侯與曹人不義曹君，〔3〕將立子臧，〔4〕子臧去之，以成曹君，君子曰‘能守節(jié)矣’?！?〕君義嗣，〔6〕誰敢干君！〔7〕有國，非吾節(jié)也。札雖不材，愿附于子臧之義。”吳人固立季札，〔8〕季札棄其室而耕，乃舍之。〔9〕秋，吳伐楚，楚敗我?guī)??！?0〕四年，晉平公初立?！?1〕【注釋】〔1〕“除喪”，除去喪禮之服。〔2〕“曹宣公”，曹伯盧，于魯成公十三年（公元前五七八年）會晉侯伐秦，卒于軍中?！?〕“曹君”，公子負芻，曹宣公庶子。負芻在國中聽說宣公卒，遂殺太子而自立，故曹人以之為“不義”。負芻于魯成公十四年即位，曰“曹伯負芻”，卒謚“成公”?！?〕“子臧”，公子欣時，《公羊傳》作“喜時”，曹宣公庶子、負芻庶兄。曹人以負芻殺太子而自立為不義，欲立子臧為曹君，子臧曰：“圣達節(jié)，次守節(jié)，下失節(jié)，為君，非吾節(jié)也。雖不能圣，敢失守乎？”遂逃奔宋?！?〕“君子”，西周時對統(tǒng)治者和貴族男子的尊稱，春秋時常指有德有識的人?！?〕“義”，宜?！八谩?，繼承。“君義嗣”，指季札認為諸樊是嫡子，理應(yīng)承繼君位?！?〕“干”，干犯?！?〕“固”，堅持?！?〕“舍”，音sh7?！?0〕“秋，吳伐楚，楚敗我?guī)煛?，諸樊元年（公元前五六○年），吳乘楚共王之喪伐楚，戰(zhàn)于庸浦（楚地，今安徽無為南長江北岸），吳師大敗，公子黨被擒?！?1〕“四年，晉平公初立”，公元前五五七年（魯襄公十六年）晉平公彪即位。
十三年，王諸樊卒。〔1〕有命授弟余祭，欲傳以次，必致國于季札而止，以稱先王壽夢之意，且嘉季札之義，兄弟皆欲致國，令以漸至焉。季札封于延陵，〔2〕故號曰延陵季子。
【注釋】〔1〕“十三年，王諸樊卒”，據(jù)《左傳》襄公二十年，吳子諸樊伐楚，在攻打巢城門時，遭暗箭而身亡。〔2〕“延陵”，今江蘇常州。
王余祭三年，〔1〕齊相慶封有罪，〔2〕自齊來犇吳。吳予慶封朱方之縣，〔3〕以為奉邑，以女妻之，富于在齊。
【注釋】〔1〕“王余祭三年”，余祭于公元前五四七年即位?！?〕“慶封”，齊大夫，字子家，又字季。崔杼殺齊莊公，擁立景公，杼和他分任右相、左相。景公二年（公元前五四六年）滅崔氏當國。次年，鮑氏、高氏、欒氏合謀攻慶氏，他由齊逃奔吳?！?〕“朱方”，今江蘇丹徒東南。
四年，吳使季札聘于魯，〔1〕請觀周樂?！?〕為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4〕猶未也。〔5〕然勤而不怨。”〔6〕歌《邶》、《鄘》、《衛(wèi)》?！?〕曰：“美哉，淵乎，〔8〕憂而不困者也?！?〕吾聞衛(wèi)康叔、武公之德如是，〔10〕是其《衛(wèi)風》乎？”〔11〕歌《王》。〔12〕曰：“美哉，思而不懼，〔13〕其周之東乎？”〔14〕歌《鄭》?！?5〕曰：“其細已甚，〔16〕民不堪也，是其先亡乎？”〔17〕歌《齊》?！?8〕曰：“美哉，泱泱乎大風也哉?！?9〕表東海者，其太公乎？〔20〕國未可量也。”歌《豳》?！?1〕曰：“美哉，蕩蕩乎，〔22〕樂而不淫，〔23〕其周公之東乎？”〔24〕歌《秦》?！?5〕曰：“此之謂夏聲?！?6〕夫能夏則大，〔27〕大之至也，其周之舊乎？”〔28〕歌《魏》?！?9〕曰：“美哉，沨沨乎，〔30〕大而寬，〔31〕儉而易，行以德輔，此則盟主也。”〔32〕歌《唐》?！?3〕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遺風乎？〔34〕不然，何憂之遠也？非令德之后，〔35〕誰能若是！”歌《陳》?！?6〕曰：“國無主，其能久乎？”〔37〕自《鄶》以下，〔38〕無譏焉。歌《小雅》?！?9〕曰：“美哉，思而不貳，〔40〕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41〕猶有先王之遺民也?！备琛洞笱拧贰！?2〕曰：“廣哉，熙熙乎，〔43〕曲而有直體，〔44〕其文王之德乎？”歌《頌》?！?5〕曰：“至矣哉，直而不倨，〔46〕曲而不詘，〔47〕近而不偪，〔48〕遠而不攜，〔49〕遷而不淫，〔50〕復而不厭，哀而不愁，樂而不荒，用而不匱，廣而不宣，施而不費，取而不貪，處而不厎，〔51〕行而不流?！?2〕五聲和，〔53〕八風平，〔54〕節(jié)有度，守有序，〔55〕盛德之所同也?！薄?6〕見舞《象箾》、《南籥》者，〔57〕曰：“美哉，猶有感?！薄?8〕見舞《大武》，〔59〕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見舞《韶護》者，〔60〕曰：“圣人之弘也，猶有慚德，〔61〕圣人之難也！”見舞《大夏》，〔62〕曰：“美哉，勤而不德！〔63〕非禹其誰能及之？”見舞《招箾》，〔64〕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無不燾也，〔65〕如地之無不載也，雖甚盛德，無以加矣。觀止矣，若有他樂，吾不敢觀?！薄?6〕【注釋】〔1〕“吳使季札聘于魯”，吳王余祭初即位，為抗衡楚國，廣泛與中原諸國建立友好關(guān)系，派遣季札先后出使魯、齊、鄭、衛(wèi)、晉等國。“聘”，訪問，古代諸侯之間或諸侯與天子之間派使節(jié)問候?！?〕“周樂”，周王室的樂舞。魯是周公之后，周公世代為王室重臣，故保留有周天子之禮樂。〔3〕“《周南》、《召南》”，《詩經(jīng)·國風》的篇章，是周公、召公的采邑周、召地區(qū)的樂歌。相傳周公、召公分陜（今陜西岐山南）而治，周公主東，召公主西。周公因食邑于周，故號“周公”；召公因食邑于召，故號“召公”。武王滅殷后，周公封國于魯，召公封國于燕，周公、召公均留王室輔佐朝政，而分別遣其長子就國，周、召兩地仍為周公、召公在王畿內(nèi)的采邑?！罢佟?，音sh4o?！?〕“始基之矣”，周人自古公亶父由豳（今陜西彬縣）遷周原（今陜西岐山南）后，始強盛起來，并由此東進推翻了殷王朝。周人的王業(yè)實奠基于周原，而周、召兩地正在周原，故言“始基之矣”。〔5〕“猶未也”，指殷紂尚未滅亡?！?〕“勤”，勞?！?〕“《邶》、《鄘》、《衛(wèi)》”，《詩經(jīng)·國風》的篇章，是邶、鄘、衛(wèi)三國的樂歌。周時，各國諸侯經(jīng)常派人到民間采集百姓歌謠，并呈獻給周天子，天子則將各國的民謠交付樂官，編列成篇，以此考察各地的風俗、民情、政績?！对娊?jīng)》共十五國風，一百六十篇。邶，音b8i，在今河南湯陰東南。鄘，在今河南新鄉(xiāng)西南。衛(wèi)，都今河南淇縣，即故朝歌。此三地本是殷紂王畿，武王滅殷后，在此設(shè)三監(jiān)以監(jiān)殷遺民，后三監(jiān)叛周，被周公平定后，皆并入衛(wèi)，故季札論三國之詩，只言衛(wèi)。〔8〕“淵”，深?！?〕“憂”，衛(wèi)康叔時，管叔、蔡叔挾殷遺民叛周；衛(wèi)武公（康叔九世孫）時，遭幽王褒姒之難，皆國之憂患?！安焕А保瑩?jù)《衛(wèi)康叔世家》，周公平定三監(jiān)之亂后，以殷遺民封康叔為衛(wèi)君，居河、淇間，故商墟，并告康叔曰“必求殷之賢人君子長者，問其先殷所以興，所以亡，而務(wù)受民”，康叔就國后能善撫其民，穩(wěn)固了周的統(tǒng)治；褒姒之難，武公曾率兵助周平戎，因此，季札在聽到《衛(wèi)》歌時，贊美說“憂而不困者也”，即不為災(zāi)難所困。〔10〕“衛(wèi)康叔”，周公弟，封衛(wèi)之前，食邑于康，故稱“康叔”?？担诤幽嫌砜h西北。封衛(wèi)以后，又稱“衛(wèi)康叔”。〔11〕“《衛(wèi)風》”，《衛(wèi)》是《詩經(jīng)·國風》的一章，故稱“《衛(wèi)風》”?！?2〕“《王》”，《詩經(jīng)·國風》的一章，是東周雒邑王城的樂歌?！?3〕“思而不懼”，西周遭犬戎之亂而東遷，故憂思。猶有重建王業(yè)之雄風，故不懼。〔14〕“其周之東乎”，指周王室東遷，《王風》皆東遷以后之樂歌?！?5〕“《鄭》”，《詩經(jīng)·國風》的一章，鄭國的樂歌。鄭國，周宣王弟鄭桓公友所封國（今陜西華縣東），鄭武公時徙都新鄭（今河南新鄭），公元前三七五年被韓國所滅。〔16〕“其細已甚”，這是季札對《鄭》詩的評論，認為其詩內(nèi)容太瑣細纖弱，有關(guān)政治的太少，說明國風不強?！?7〕“民不堪也，是其先亡乎”，鄭國地處中原晉、楚諸強之間，屢遭侵伐，政局又不穩(wěn)定，民不堪其苦，季札因此而預測其將先亡?！?8〕“《齊》”，《詩經(jīng)·國風》的一章，齊國的樂歌。齊國，姜姓呂尚所封國，都營丘（今山東淄博）?！?9〕“泱泱”，宏大的樣子。〔20〕“太公”，姜太公呂尚，齊國始封君，曾協(xié)助武王滅殷。〔21〕“《豳》”，《詩經(jīng)·國風》的一章。豳是周先祖公劉立國之地，周公攝政時曾以周先祖后稷、公劉艱苦創(chuàng)業(yè)的事跡教導成王，《豳》即陳述周先祖艱苦創(chuàng)業(yè)的詩，后人又將贊美周公東征的詩共附其中，成為“《豳風》”章。豳，音b9n，今陜西彬縣東北。〔22〕“蕩蕩”，博大的樣子?！?3〕“淫”，無節(jié)制。〔24〕“周公之東”，《豳》詩《東山》、《破斧》等篇述及周公東征之事，故有此言。武王死的，成王尚幼，周公曾率師東征，平定管叔、蔡叔、武庚之叛亂及征服沿海東夷之人?！?5〕“《秦》”，《詩經(jīng)·國風》的一章，秦地的樂歌。秦，古部族名，嬴姓，相傳是伯益后代，周孝王時封其首領(lǐng)非子于秦（今甘肅張家川東），秦襄公時因助平王東遷有功，受封為諸侯，春秋時都于雍（今陜西鳳翔東南），居今陜西中部及甘肅東南部?！?6〕“夏”，古指西方為“夏”?！?7〕“夏”，《方言》：“夏，大也。自關(guān)而西，凡物之壯大者而愛偉之，謂之夏?！薄?8〕“其周之舊乎”，秦居周之舊地，故謂“其周之舊乎！”周王朝在關(guān)中時正當鼎盛時期。此語雙關(guān)。〔29〕“《魏》”，《詩經(jīng)·國風》的一章，魏國的樂歌。魏，姬姓，在今山西芮城北，公元前六六一年，（魯閔公元年）被晉獻公所滅?！?0〕“沨沨”，音f6ngf6ng，形容樂聲抑揚宛轉(zhuǎn)?！?1〕“大而寬”，《左傳》襄公二十九年作“大而婉”?！段猴L》多刺詩，《葛屨》明言“是以為刺”，但其言辭則較婉和。〔32〕“盟主”，《左傳》襄公二十九年作“明主”，古“盟”、“明”音通相借?！?3〕“《唐》”，《詩經(jīng)·國風》的一章，唐地的樂歌。唐，成王弟晉始祖叔虞所封地，在今山西翼城西?！?4〕“陶唐氏”，古部族名，所謂帝堯即其首領(lǐng)，原居陶，后適唐，故名。〔35〕“令德”，美德?！?6〕“《陳》”，《詩經(jīng)·國風》的一章，陳國的樂歌。陳，武王滅殷后封舜的后代胡公滿于陳，都宛丘（今河南淮陽）?！?7〕“其能久乎”，公元前四七九年（魯哀公十七年）楚公孫朝帥師滅陳，距此年不過六十五年。〔38〕“《鄶》”，又作“《檜》”，《詩經(jīng)·國風》的一章，鄶國的樂歌。鄶，周初封祝融的后代于鄶，在今河南密縣東北?！对娊?jīng)·國風》在《鄶風》之后尚有《曹風》，不曾為季札所論及?！?9〕“《小雅》”，《詩經(jīng)》的組成部分之一，共七十四篇，大部分是西周后期及東周初期貴族宴會的樂歌，小部分是批評當時朝政過失或抒發(fā)怨憤的民間歌謠?！?0〕“不貳”，沒有貳心，即沒有反叛之心。此句言，雖然考慮到朝政過失，卻絲毫沒有反叛之心?！?1〕“其周德之衰乎”，西周末年，王室腐敗，朝政廢弛，季札認為這是由于周先王（文王、武王、成王、康王等）建功立業(yè)的德風衰微所致?！?2〕“《大雅》”，《詩經(jīng)》的組成部分之一，共三十一篇，多是西周王室貴族的作品，主要歌頌了從后稷以至武王、宣王等的功績，有些篇則反映了厲王、幽王時的政治混亂和統(tǒng)治危機?！?3〕“熙熙乎”，和樂的樣子。〔44〕“曲而有直體”，言外柔順而內(nèi)剛直?！?5〕“《頌》”，《詩經(jīng)》的組成部分之一，包括《周頌》三十一篇、《魯頌》四篇、《商頌》五篇，為周王室宗廟（平王東遷以前）、魯國宗廟（春秋中期）、宋國宗廟（宋本商人后裔）祭祀樂舞之歌?！?6〕“直”，正直?！百啤保鬸），倨傲，傲慢不恭。〔47〕“曲”，委曲。“詘”，通“屈”，屈折?！?8〕“近”，親近?！皞俊保氨啤?，逼迫。此謂雖與君親近而不相侵犯?！?9〕“攜”，離?！?0〕“淫”，亂，邪。〔51〕“處”，靜止?！皡}”，停滯?！?2〕“流”，流蕩，無所依托。〔53〕“五聲”，古樂五聲音階的五個階名：宮、商、角、徵、羽?！?4〕“八風”，見于《呂氏春秋·有始篇》、《淮南子·墬形訓》及《說文解字》，名雖有不同，但都是指東、西、南、北、東北、東南、西北、西南八方之風?！蹲髠鳌冯[公五年云“舞所以節(jié)八音而行八風”，則“八風”與樂舞相關(guān)?！?5〕“節(jié)有度，守有序”，指樂曲的節(jié)拍合乎法度，音調(diào)調(diào)和得體?！?6〕“盛德之所同也”，《頌》有《周頌》、《魯頌》、《商頌》。《周頌》為周初作品，贊頌文、武、成諸王；《魯頌》頌僖公；《商頌》頌宋襄公，皆宗廟之樂歌頌盛德之詞?！?7〕“《象箾》”，《周頌·維清》序云“奏象舞也”，是舞有象舞?！肮洝?，同“簫”。蓋吹簫而為象舞?！啊赌匣a》”，奏南樂以配籥舞?！对娊?jīng)·邶風·簡兮》云“左手執(zhí)籥，右手秉翟”，是“籥”為舞時所執(zhí)物，翟（野雞毛）亦舞時所執(zhí)物?！百摺保魕u8，形似笛之樂器，《孟子·梁惠王下》“管龠之音”可證?！?8〕“感”，通“憾”，恨也。此句言文王恨不及已致太平?！?9〕“《大武》”，武王樂舞?！?0〕“《韶護》”，《周禮·春官·大司樂》謂之“《大濩》”，湯樂舞?！?1〕“慚”，慚愧。此句謂季札以商湯伐紂為下犯上，故云“猶有慚德”。〔62〕“《大夏》”，禹樂舞?！?3〕“勤而不德”，《淮南子·繆稱訓》云“禹無廢功，無廢財，自視猶觖（不滿）如也”與此意同。“不德”，不自以為德。〔64〕“《招箾》”，《左傳》襄公二十九年作“《韶箾》”，《尚書·益稷》作“《簫韶》”，相傳為虞舜樂舞?！?5〕“燾”，音d4o，同“幬”，覆蓋?！?6〕“若有他樂，吾不敢觀”，周用六代之樂，除上述《大武》（周代）、《韶護》（商代）、《大夏》（夏代）、《招箾》（虞舜）外，“他樂”指堯之《咸池》、黃帝之《云門》。魯受四代，下周二等，故不舞其二。季札知禮，故曰“若有他樂，吾不敢觀”。去魯，遂使齊?！?〕說晏平仲曰：〔2〕“子速納邑與政?！?〕無邑無政，乃免于難。〔4〕齊國之政將有所歸；〔5〕未得所歸，難未息也。”故晏子因陳桓子以納政與邑，〔6〕是以免于欒、高之難?！?〕【注釋】〔1〕“使”，出使。〔2〕“說”，音shu@，勸說?！瓣唐街佟?，即晏子，名嬰，字平仲，春秋時齊國大夫，夷維（今山東高密）人。齊靈公二十六年（公元前五五六年），其父晏弱死后，繼任齊卿、歷仕靈公、莊公、景公三世，為春秋名相。傳世《晏子春秋》，是戰(zhàn)國時人搜集有關(guān)他的言行編輯而成?！?〕“納”，交納。此言將“邑與政”納還給齊國國君?！耙亍?，封邑、采邑?！罢保?wù)、政職?！?〕“難”，音n4n，災(zāi)難?！?〕“歸”，歸屬。〔6〕“陳桓子”，名無宇，敬仲玄孫、文子子，事齊莊公，甚有寵?！?〕“欒、高之難”，公元前五三四年（魯昭公八年），欒施、高彊二氏作難；前五三二年，陳桓子、鮑文子二氏合力伐敗欒、高二氏。
去齊，使于鄭。見子產(chǎn)，〔1〕如舊交。謂子產(chǎn)曰：“鄭之執(zhí)政侈，〔2〕難將至矣，政必及子。子為政，慎以禮。〔3〕不然，鄭國將敗?！比ム?，適衛(wèi)。〔4〕說蘧瑗、史狗、史、公子荊、公叔發(fā)、公子朝曰：〔5〕“衛(wèi)多君子，〔6〕未有患也?！?br/>
【注釋】〔1〕“子產(chǎn)”，即公孫僑、公孫成子，名僑，字子產(chǎn)，鄭貴族子國之子。鄭簡公十二年（公元前五五四年）為卿，二十三年（公元前五四三年）執(zhí)政，因?qū)嵭懈母铮灌崌霈F(xiàn)了新氣象，為春秋著名政治家?！?〕“執(zhí)政”，指伯有。伯有執(zhí)政時，與貴族駟帶發(fā)生爭執(zhí)，被殺。〔3〕“禮”，奴隸社會貴族等級制的社會規(guī)范和道德規(guī)范?！?〕“適”，往，去到?！?〕“蘧瑗”，音q*，yu4n，字伯玉，謚曰成子，蘧莊子無咎之子，衛(wèi)臣。“史狗”，字文子，史朝之子，衛(wèi)臣。“史”，即史魚，衛(wèi)大夫，以正直敢諫著名?！剥暋保魆i&?！肮忧G”，字南楚，衛(wèi)獻公子，孔子謂其“善居室”（見《論語·子路》）?！肮灏l(fā)”，又作“公叔拔”（古音發(fā)、拔通互借），衛(wèi)獻公之孫，謚“文”，故又稱公叔文子?！墩撜Z·憲問》稱其“時然后言，人不厭其言；樂然后笑，人不厭其笑；義然后取，人不厭其取”?！肮映?，衛(wèi)公子?！?〕“君子”，西周、春秋時對貴族的通稱，后來又用作對品德高尚有卓越識人的稱謂。
自衛(wèi)如晉，將舍于宿，〔1〕聞鐘聲，曰：“異哉！吾聞之，辯而不德，〔2〕必加于戮?！?〕夫子獲罪于君以在此，〔4〕懼猶不足，而又可以畔乎？〔5〕夫子之在此，猶燕之巢于幕也?！?〕君在殯而可以樂乎？”〔7〕遂去之。文子聞之，〔8〕終身不聽琴瑟。
【注釋】〔1〕“將舍于宿”，《左傳》襄公二十九年作“將宿于戚”，清錢大昕曰“古音‘戚’如‘蹙’，‘蹙’與‘縮’通，‘宿’本有‘蹙’音”，此“宿”即“戚”?！捌荨保l(wèi)國邑，孫文子舊所食地，在今河南省濮陽縣北稍東。季札蓋由吳（今江蘇蘇州）先至魯（今山東曲阜），再至齊（今山東臨淄）。由齊至鄭（今河南新鄭），北行至衛(wèi)都帝丘（今河有濮陽西南），然后北行經(jīng)戚，再西行適晉。〔2〕“辯”，思辯，才辯。〔3〕“戮”，音l），殺戮?！?〕“夫子”，此指孫文子。〔5〕“畔”，清洪頤煊曰：“古‘畔’、‘般’通，《爾雅·釋詁》‘般，樂也’?！北揪洹岸挚梢耘虾酢?，《左傳》襄公二十九年作“而又何樂”。〔6〕“幕”，帳幕。帳幕隨時可撤，燕筑巢其上，至為危險?！?〕“君在殯”，此時獻公卒而未葬?！皻洝?，音b@n，殮而未葬?！?〕“文子”，即孫林父，衛(wèi)國執(zhí)政大臣孫良夫之子，因為衛(wèi)定公所惡而奔晉。
適晉，說趙文子、〔1〕韓宣子、〔2〕魏獻子曰：〔3〕“晉國其萃于三家乎！”〔4〕將去，謂叔向曰〔5〕：“吾子勉之！〔6〕君侈而多良，大夫皆富，政將在三家。吾子直，必思自免于難。”
【注釋】〔1〕“趙文子”，名武，亦稱趙孟，趙朔子，曾任晉新軍、上軍之將，后為正卿執(zhí)晉國政?！?〕“韓宣子”，名起，獻子子，無忌弟，居州（今河南沁陽東南五十里），晉六卿之一。〔3〕“魏獻子”，名舒，亦作荼（古荼、舒音通互借），本書《魏世家》謂“魏絳卒，謚為昭子，生魏嬴，嬴生魏獻子”，司馬貞引《世本》“獻子名荼，莊子之子”，謂“無魏嬴”。杜預注《左傳》、韋昭注《國語》皆謂獻子為魏絳子。魏獻子亦晉六卿之一?！?〕“晉國其萃于三家乎”，春秋中葉以后，晉公室逐漸衰微，卿大夫漸強且相互傾軋吞并，周景王六年（公元前五三九年），叔向曾感嘆說“欒、卻、胥、原、狐、續(xù)、慶、伯，降在皂隸，政在家門”，許多舊貴族被降為奴隸，國政被少數(shù)幾個卿大夫所把持。至春秋末，晉國軍政大權(quán)為知氏、范氏、中行氏和韓、趙、魏六家所把持。本句言晉國之政最終將為三家所取代，三家即指韓、趙、魏?！拜汀?，聚集。〔5〕“叔向”，羊舌氏，名肸（音x9），食邑在楊（今山西洪洞），又稱楊肸，晉大夫。〔6〕“吾子”，對談話對方的尊稱，猶如今言“您”。
季札之初使，北過徐君?！?〕徐君好季札劍，口弗敢言。季札心知之，為使上國，〔2〕未獻。還至徐，徐君已死，于是乃解其寶劍，系之徐君冢樹而去。〔3〕從者曰：“徐君已死，尚誰予乎？”季子曰：“不然。始吾心已許之，豈以死倍吾心哉！”〔4〕【注釋】〔1〕“徐君”，徐國之君。徐國在今安徽泗縣西北五十里?！?〕“上國”，春秋時吳、楚諸南方國家稱中原諸國為上國。〔3〕“?！?，音zh%ng，墳?zāi)??！独ǖ刂尽吩疲骸靶炀龔R在泗州徐城縣西南一里，即延陵季子掛劍之徐君也。”〔4〕“倍”，通“?！?，違背。
七年，楚公子圍弒其王夾敖而代立，〔1〕是為靈王。十年，楚靈王會諸侯而以伐吳之朱方，〔2〕以誅齊慶封。〔3〕吳亦攻楚，取三邑而去?！?〕十一年，楚伐吳，至雩婁?！?〕十二年，楚復來伐，次于乾溪，〔6〕楚師敗走。
【注釋】〔1〕“公子圍”，楚共王子、康王弟，在楚自稱王子圍，公元前五四○年即王位，易名虔，稱熊虔，即楚靈王。楚本羋（音m?。┬?，據(jù)《楚世家》，楚君之名多用“熊”字，如其先有鬻熊、熊麗、熊狂、熊繹、熊艾、熊揚、熊■、熊渠、熊延、熊勇、熊嚴、熊霜、熊絢、熊儀、熊坎。入春秋后，武王名熊通，文王名熊貲，成王名熊惲。出土春秋青銅器曾侯鐘銘稱楚王熊章，即《左傳》哀公六年“逆越女之子章而立之”之“章”，足見楚大子或公子為王后多改名而冠以“熊”字?！皧A敖”，《左傳》作“郟敖”，康王子熊麇。公元前五四五年康王死，翌年，夾敖即王位，在位四年，為令尹圍（公子圍時任令尹）所殺。因葬于夾（楚地，今河南郟縣舊治），故謂夾敖。楚君王之無謚者，多以葬地冠敖字，如《楚世家》有杜敖，《左傳》僖公二十八年有若敖，昭公二年有郟敖?！?〕“楚靈王會諸侯而以伐吳”，《春秋》昭公四年載“秋七月，楚子率蔡侯、陳侯、許男、頓子、胡子、沈子、淮夷伐吳”?！爸旆健保瑓且?，今江蘇鎮(zhèn)江市丹徒鎮(zhèn)南?！?〕“慶封”，齊大夫，字子家，又字季，慶克子。曾為齊相國，因?qū)?quán)被田、鮑、高、欒四族所逐，先奔魯，后奔吳。吳以朱方賜之，富于在齊。〔4〕“吳亦攻楚，取三邑而去”，《左傳》昭公四年冬，“吳伐楚，入棘、櫟、麻，以報朱方之役”。棘，今河南永城縣南。櫟，今河南新蔡縣北二十里。麻，今安徽碭山縣東北二十五里，舊有麻成集。三邑皆楚東鄙邑?！?〕“楚伐吳，至雩婁”，《左傳》昭公五年冬十月，“楚子以諸侯及東夷伐吳，以報棘、櫟、麻之役”，因“吳早設(shè)備，楚無功而還”，楚薳啟彊師曾“待命于雩婁”?！蚌洹保窈幽仙坛强h東北。雩，音y*?！?〕“楚復來伐，次于乾溪，楚師敗走”，《左傳》昭公六年，楚“使薳泄伐徐（今安徽泗縣），吳人救之”，楚“令尹子蕩帥師伐吳，師于豫章（今河南光山固始一帶），而次于乾溪”?！扒?，今安徽亳縣東南七十里，與城父村相近。“吳人敗其師于房鐘（今安徽蒙城縣西南，西淝水北岸之闞町集），獲宮廄尹棄疾”。
十七年，王余祭卒，〔1〕弟余眜立?！?〕王余眜二年，楚公子棄疾弒其君靈王代立焉。〔3〕【注釋】〔1〕“十七年，王余祭卒”，《左傳》襄公二十九年（公元前五四四年）載“吳人伐越，獲俘焉，以為閽（守門人），使守舟。吳子余祭觀舟，閽以刀弒之”。一九七三年十二月，在湖南長沙馬王堆三號墓出土的漢初帛書《春秋事語》載“吳伐越，復（俘）其民”，“使守其周（舟）”，“吳子余蔡（余祭）觀周（舟），閩（閽）人殺之”?！?〕“余眜立”，公元前五三○年余眜即位。〔3〕“公子棄疾”，楚共王五子，康王為長，靈王次之，再次子比、子晳，棄疾為幼。封蔡公?！洞呵铩氛压辏ü拔宥拍辏┹d“夏四月，楚公子比自晉歸于楚，弒其君虔于乾溪，楚公子棄疾殺公子比”。棄疾即位后易名熊居，即平王。
四年，王余眜卒，欲授弟季札。季札讓，逃去。于是吳人曰：“先王有命，兄卒弟代立，必致季子。季子今逃位，則王余眜后立。今卒，其子當代?！蹦肆⑼跤啾u之子僚為王?！?〕【注釋】〔1〕“僚”，《左傳》昭公二十年稱僚為州于，當是其號?！豆騻鳌芬粤艦閴蹓羰?、余眜庶兄，與此異。
王僚二年，〔1〕公子光伐楚，〔2〕敗而亡王舟。光懼，襲楚，復得王舟而還。
【注釋】〔1〕“王僚二年”，當魯昭公十七年，公元前五二五年?！?〕“公子光”，即吳王闔廬，又作闔閭?！妒辣尽芬怨鉃橛啾u子，與此異。
五年，楚之亡臣伍子胥來犇，〔1〕公子光客之。公子光者，王諸樊之子也。常以為“吾父兄弟四人，當傳至季子。季子即不受國，光父先立。即不傳季子，光當立”。陰納賢士，〔2〕欲以襲王僚。
【注釋】〔1〕“楚之亡臣伍子胥”，名員，父奢兄尚皆被楚平王殺害，子胥亡出而奔吳，吳封以申地，故稱申胥。與孫武共佐吳王闔廬伐楚，五戰(zhàn)入楚都郢，掘平王墓，鞭尸三百。吳王夫差敗越，越請和，子胥諫不從。夫差信伯嚭讒言，迫子胥自殺。“犇”，同“奔”?！?〕“陰”，秘密。
八年，吳使公子光伐楚，敗楚師?！?〕迎楚故太子建母于居巢以歸?！?〕因北伐，敗陳、蔡之師。九年，公子光伐楚，拔居巢、鐘離?！?〕初，楚邊邑卑梁氏之處女與吳邊邑之女爭桑，〔4〕二女家怒相滅，兩國邊邑長聞之，怒而相攻，滅吳之邊邑。吳王怒，故遂伐楚，取兩都而去?！?〕【注釋】〔1〕“八年，吳使公子光伐楚，敗楚師”，據(jù)《左傳》昭公二十三年，吳人伐州來，楚令尹陽丐帥諸侯（頓、胡、沈、蔡、陳、許）之師奔命救州來。因主帥陽丐病死軍中，吳軍乘機大敗楚及諸侯軍。據(jù)《左傳》此役戰(zhàn)于雞父，今河南固始東?！?〕“楚故太子建母”，蔡女。楚平王因娶秦女而疏遠太子建母，廢太子建后，其母歸其家?！蹲髠鳌氛压昙啊冻兰摇方灾^太子建母召吳攻楚?！熬映病保癜不粘部h東北，《左傳》作“郹”，今河南新蔡?！?〕“鐘離”，今安徽鳳陽東而稍北。〔4〕“楚邊邑卑梁氏之處女與吳邊邑之女爭?！?，《楚世家》作“吳之邊邑卑梁與楚邊邑鐘離小童爭?！?，是卑梁為近鐘離之地?！?〕“兩都”，指居巢、鐘離。
伍子胥之初犇吳，說吳王僚以伐楚之利。公子光曰：“胥之父兄為僇于楚，〔1〕欲自報其仇耳。未見其利?！庇谑俏閱T知光有他志，〔2〕乃求勇士專諸，〔3〕見之光?！?〕光喜，乃客伍子胥。子胥退而耕于野，以待專諸之事。〔5〕【注釋】〔1〕“胥之父兄為僇于楚”，胥父伍奢為太子建太傅，因諫廢太子建，被楚平王所殺。平王為除后患召伍奢子伍尚、伍胥，胥出逃，而尚至，遂與其父同遭殺害?！皟J”，音l），通“戮”，斬殺?！?〕“光有他志”，指公子光有取國謀君位的意圖?！?〕“勇士專諸”，《吳越春秋》云：“專諸，豐邑人。伍子胥初亡楚如吳時，遇之于途，專諸方與人斗，甚不可當，其妻呼，還。子胥怪而問其狀。專諸曰：‘夫屈一人之下，必申萬人之上?！阋蚨嘀勖玻钅?，侈口，熊背，知其勇士?！薄?〕“見”，音xi4n，同“現(xiàn)”，呈現(xiàn)?！?〕“以待專諸之事”，指待專諸為公子光謀取君位之事成功。
十二年冬，楚平王卒?！?〕十三年春，〔2〕吳欲因楚喪而伐之，〔3〕使公子蓋余、燭庸〔4〕以兵圍楚之六、灊?！?〕使季札于晉，以觀諸侯之變。楚發(fā)兵絕吳兵后，吳兵不得還。于是吳公子光曰：“此時不可失也?！薄?〕告專諸曰：“不索何獲！我真王嗣，當立，〔7〕吾欲求之。季子雖至，不吾廢也?！睂ＶT曰：“王僚可殺也。母老子弱，〔8〕而兩公子將兵攻楚，楚絕其路。方今吳外困于楚，而內(nèi)空無骨鯁之臣，〔9〕是無奈我何。”光曰：“我身，子之身也?！薄?0〕四月丙子，光伏甲士于窟室，〔11〕而謁王僚飲?！?2〕王僚使兵陳于道，自王宮至光之家，門階戶席，皆王僚之親也，人夾持鈹。〔13〕公子光詳為足疾，〔14〕入于窟室，〔15〕使專諸置匕首于炙魚之中以進食?！?6〕手匕首刺王僚，鈹交于匈，〔17〕遂弒王僚。公子光竟代立為王，是為吳王闔廬。闔廬乃以專諸子為卿。
【注釋】〔1〕“十二年冬，楚平王卒”，據(jù)《春秋》、《左傳》昭公二十六年及本書《十二諸侯年表》，楚平王死在吳王僚十一年，公元前五一六年?！?〕“十三年春”，據(jù)《十二諸侯年表》及《春秋》、《左傳》吳王僚止有十二年，此“十三年春”據(jù)《左傳》昭公二十七年應(yīng)是“十二年夏”?！?〕“楚喪”，指楚平王之喪事?！?〕“公子蓋余、燭庸”，賈逵、杜預皆謂二公子為王僚母弟。杜氏《世族譜》又謂二公子為壽夢子?！?〕“六、灊”，《左傳》無“六”字，“灊”作“潛”?！傲?，古國名，后為楚地，在今安徽六安縣北?！盀潯保魆i2n，今安徽霍山縣東北三十里，近六，楚邑?！?〕“時”，此言刺殺王僚的時機。〔7〕“我真王嗣，當立”，本篇前言“公子光者，王諸樊之子也。常以為‘吾父兄弟四人，當傳至季子。季子即不受國，光父先立。即不傳季子，光當立’”。故公子光自稱是真正應(yīng)繼承王位者?！?〕“母老子弱”，此為專諸準備冒死刺殺王僚前，向公子光訴說自己母老子幼，期望日后得到照顧?！?〕“骨鯁之臣”，正直的臣屬?！磅啞?，音g7ng，魚刺?！?0〕“我身，子之身也”，此為公子光向?qū)ＶT表示萬一專諸遭到不幸，將代其侍養(yǎng)母子?！?1〕“窟室”，暗室?！?2〕“謁”，音y8，請。〔13〕“鈹”，音p9，兩刃劍?！?4〕“詳”，通“佯”，假裝?！?5〕“入于窟室”，公子光在專諸動手之前預先借故腳疾躲入暗室，以免動武以后王僚衛(wèi)士殺傷自己?！?6〕“匕首”，短劍?！?7〕“交”，交接。指衛(wèi)士用鈹刺殺專諸及于胸?！靶佟保靶亍?。
季子至，曰：“茍先君無廢祀，民人無廢主，社稷有奉，〔1〕乃吾君也。吾敢誰怨乎？哀死事生，〔2〕以待天命。非我生亂，立者從之，〔3〕先人之道也?！睆兔?〕哭僚墓，復位而待。〔5〕吳公子燭庸、蓋余二人將兵遇圍于楚者，聞公子光弒王僚自立，乃以其兵降楚，楚封之于舒?！?〕【注釋】〔1〕“社”，土神?！梆ⅰ保壬??！?〕“哀死”，指王僚?！笆律?，指闔廬。〔3〕“立者”，立為君者?！?〕“復命”，季子本受王僚命使于晉，僚死后歸來仍向王僚回復使命。〔5〕“復位而待”，回到原來的職位等待新君的命令?！?〕“舒”，國名，治所在今安徽廬江縣西南。《左傳》昭公二十七年曰“吳公子掩余（即蓋余）奔徐，公子燭庸奔鐘吾（今江蘇宿遷縣東北）”，《春秋》昭公三十年“吳滅徐，徐子章羽奔楚”，《左傳》曰“吳子使徐人執(zhí)掩余，使鐘吾人執(zhí)燭庸，二公子奔楚。楚子大封而定其徙”，“使居養(yǎng)（今河南沈丘縣之東，臨安徽界首縣界）”，“將以害吳也”。無封舒事。
王闔廬元年，舉伍子胥為行人而與謀國事。〔1〕楚誅伯州犂，〔2〕其孫伯嚭亡奔吳，〔3〕吳以為大夫。
【注釋】〔1〕“行人”，官名，《周禮秋官》有大行人，掌大賓之禮及大客之儀，小行人掌使適四方，協(xié)九儀賓客之事。諸侯之行人則通掌之?！?〕“伯州犂”，本晉伯宗之子，后奔楚，任楚太宰?！?〕“伯嚭”，奔吳后曾任太宰，故又稱太宰嚭?！皣骸保魀！。
三年，吳王闔廬與子胥、伯嚭將兵伐楚，拔舒，殺吳亡將二公子。光謀欲入郢，〔1〕將軍孫武曰：〔2〕“民勞，未可，待之?！彼哪辏コ?，取六與灊。五年，伐越，敗之。六年，〔3〕楚使子常囊瓦伐吳?！?〕迎而擊之，大敗楚軍于豫章，〔5〕取楚之居巢而還?！?〕【注釋】〔1〕“郢”，音y！ng，楚都，今湖北江陵縣北紀南城?！?〕“孫武”，本齊人，字長卿，以兵法求見吳王闔廬，用為將，西破強楚，北威齊、晉。曾著《孫子兵法》十三篇，為中國最早最杰出的軍事理論著作。一九七二年，山東臨沂銀雀山西漢墓發(fā)現(xiàn)《孫子兵法》殘簡，并有《吳問》等佚文。因仕于吳，又稱吳孫子?！蹲髠鳌氛压暧形樽玉愦饏峭醴コ畣?，無孫武事?！?〕“六年”，《左傳》定公二年載楚囊瓦伐吳事，魯定公二年合吳闔廬七年?！?〕“子常囊瓦”，名囊瓦，字子常，楚令尹，令尹子囊之孫?！?〕“豫章”，淮水南、長江北一帶。〔6〕“居巢”，今安徽省巢縣。
九年，吳王闔廬請伍子胥、孫武曰：“始子之言郢未可入，今果如何？”二子對曰：“楚將子常貪，而唐、蔡皆怨之?！?〕王必欲大伐，必得唐、蔡乃可。”闔廬從之，悉興師，與唐、蔡西伐楚，至于漢水。楚亦發(fā)兵拒吳，夾水陳?！?〕吳王闔廬弟夫欲戰(zhàn)，〔3〕闔廬弗許。夫曰：“王已屬臣兵，〔4〕兵以利為上，尚何待焉？”遂以其部五千人襲冒楚，楚兵大敗，走。于是吳王遂縱兵追之。比至郢，〔5〕五戰(zhàn)，楚五敗。楚昭王亡出郢，奔鄖?！?〕鄖公弟欲弒昭王，昭王與鄖公犇隨?！?〕而吳兵遂入郢。子胥、伯嚭鞭平王之尸以報父仇。
【注釋】〔1〕“唐”，楚附庸小國，在今湖北隨縣西北之唐河鎮(zhèn)?！疤?、蔡皆怨之”，據(jù)《左傳》定公三年，子常欲貪蔡、唐寶物，蔡昭侯、唐成公因拒絕而遭子常拘留三年，以是結(jié)怨?！?〕“陳”，通“陣”，列軍陣?！?〕“夫”，又作“夫概”，闔廬十年，自立為吳王，稱夫王。后與闔廬戰(zhàn)敗，奔楚，為棠溪氏?！?〕“屬”，音zh（，囑托，交付?！?〕“比”，及，等到?！爸鳞?，《春秋》定公四年（公元前五○六年）“冬十有一月庚午（十八日），蔡侯以吳子及楚人戰(zhàn)于柏舉（今湖北麻城東北），楚師敗績。楚囊瓦出奔鄭。庚辰（二十八日），吳入郢?！薄?〕“鄖”，今湖北京山縣安陸縣一帶。〔7〕“鄖公弟欲弒昭王，昭王與鄖公犇隨”，《左傳》定公四年載“鄖公辛之弟懷將弒王，曰：‘平王殺吾父，我殺其子，不亦可乎？’”鄖公辛則以為“君討臣，誰敢讎（仇）之？”遂攜其弟巢與楚昭王奔隨。“隨”，國名，姬姓，在今湖北隨縣南。
十年春，越聞吳王之在郢，國空，乃伐吳。吳使別兵擊越。楚告急秦，秦遣兵救楚擊吳，吳師敗。闔廬弟夫見秦越交敗吳，吳王留不去，夫亡歸吳而自立為吳王。闔廬聞之，乃引兵歸，攻夫。夫敗奔楚。楚昭王乃得以九月復入郢，而封夫于堂溪，〔1〕為堂溪氏。十一年，吳王使太子夫差伐楚，〔2〕取番。〔3〕楚恐而去郢徙鄀?！?〕【注釋】〔1〕“堂溪”，今河南遂平縣西北。〔2〕“吳使太子夫差伐楚”，《左傳》定公六年作“吳大子終累敗楚舟師”?！?〕“番”，音p1n，《左傳》作“潘”。〔4〕“鄀”，音ruò，今湖北宜城縣東南九十里，公元前五○四年，楚都由郢遷此。
十五年，孔子相魯?！?〕【注釋】〔1〕“十五年，孔子相魯”，魯定公十年（公元前五○○年），孔子相魯。
十九年夏，吳伐越，〔1〕越王句踐迎擊之檇李。〔2〕越使死士挑戰(zhàn)，〔3〕三行造吳師，〔4〕呼，自剄?！?〕吳師觀之，〔6〕越因伐吳，敗之姑蘇，〔7〕傷吳王闔廬指，軍卻七里。吳王病傷而死?！?〕闔廬使立太子夫差，謂曰：“爾而忘句踐殺汝父乎？”對曰：〔9〕“不敢！”三年，乃報越。
【注釋】〔1〕“十九年夏，吳伐越”，魯定公五年，越王允常乘吳伐楚，師在外，而伐吳。吳闔廬十八年允常卒，故于十九年興師伐越，以報允常之伐吳?！?〕“越王句踐”，又作“勾踐”，越王允常之子，公元前四九七年至前四六五年在位。曾被吳大敗，屈辱求和。他臥薪嘗膽，勵精圖治，終于使越轉(zhuǎn)弱為強，滅亡了吳國。并在徐州（今山東滕縣南）大會諸侯，成為霸主?！皺d李”，又作“醉李”，今浙江嘉興西南?！皺d，音：zu@。〔3〕“死士”，不怕死的勇士?！?〕“三行造吳師”，《左傳》定公十四年作“使罪人三行，屬劍于頸”，蓋謂使罪人排成三行來到吳國軍隊面前?！?〕“自剄”，自己用刀割自己的脖子而死?！皠q”，音j！ng?！?〕“吳師觀之”，吳師觀看越軍自頸的場面，有所驚恐時，越軍乘機掩殺?！?〕“姑蘇”，闔廬所筑姑蘇臺，在今江蘇蘇州西南，夫差在臺上立春宵宮，為長夜之飲?！?〕“吳王病傷而死”，《越絕書》曰：“闔廬冢在吳縣昌門外，名曰虎丘?！薄?〕“對”，通“答”，古音聲母相同互為通假。
王夫差元年，〔1〕以大夫伯嚭為太宰?！?〕習戰(zhàn)射，常以報越為志。二年，吳王悉精兵以伐越，敗之夫椒，〔3〕報姑蘇也。越王句踐乃以甲兵五千人棲于會稽，〔4〕使大夫種因吳太宰嚭而行成，〔5〕請委國為臣妾。吳王將許之，伍子胥諫曰：“昔有過氏殺斟灌以伐斟尋，〔6〕滅夏后帝相。〔7〕帝相之妃后緡方娠，〔8〕逃于有仍而生少康?！?〕少康為有仍牧正。〔10〕有過又欲殺少康，少康奔有虞?！?1〕有虞思夏德，于是妻之以二女而邑之于綸，〔12〕有田一成，有眾一旅。后遂收夏眾，撫其官職。使人誘之，〔13〕遂滅有過氏，復禹之績，祀夏配天，〔14〕不失舊物。今吳不如有過之強，而句踐大于少康。今不因此而滅之，又將寬之，不亦難乎！且句踐為人能辛苦，今不滅，后必悔之?！眳峭醪宦牐犔讎?，卒許越平，〔15〕與盟而罷兵去。
【注釋】〔1〕“王夫差元年”，當魯定公十五年，公元前四九五年?！?〕“太宰”，西周時“宰”為掌管王室內(nèi)外事務(wù)的官，春秋時諸侯國此官多稱太宰，或?qū)Ｂ?，或兼職，實際上常執(zhí)掌冢宰、卿相之職，為國之執(zhí)政?！?〕“夫椒”，越地，離今浙江省紹興縣十五里?！?〕“會稽”，音gu@j9，越都，今浙江省紹興縣會稽山?！?〕“大夫種”，大夫為官名，其氏文，名種，字少禽，楚之南郢人，楚平王時曾為楚之宛令。與范蠡同事越王句踐，出計滅吳，功成，范蠡勸其引退，不聽，后為句踐賜劍自殺。“行成”，休戰(zhàn)求和?！?〕“有過氏”，夏代部族名，《左傳》袁公元年作“有過澆”，襄公四年曰“寒浞殺羿，因其室而生澆，處澆于過”，又曰“使?jié)灿脦?，滅斟灌及斟尋氏”?！斑^”，據(jù)杜預注，在今山東省掖縣西北近海，或疑在今河南省太康縣東南?！罢骞唷?，夏帝仲康所封同姓諸侯國名，其地或曰在今山東省壽光縣東，或曰在今山東省范縣北觀城鎮(zhèn)?！罢鍖ぁ?，夏同姓諸侯國名，其地或曰在山東省濰縣西南，或曰在河南省偃師縣東北。本句“殺斟灌以伐斟尋”，謂攻伐其國殺代其君?！?〕“夏后帝相”，夏后帝啟之孫，帝仲康之子，后相失國，依于二斟，復為澆所滅?！?〕“后緡”，相妻，有仍氏女?！吧铩保魋h5n，懷胎?！熬嚒?，音m0n?！?〕“有仍”，夏代部族名，在今山東濟寧、金鄉(xiāng)間?！吧倏怠保噙z腹子，寒浞攻滅相后，少康生在母家有仍氏，后為有仍氏牧正，又逃奔有虞氏為庖正，有田一成（方十里），有眾一旅（五百人）。后得同姓部族幫助，攻滅寒浞，恢復夏代統(tǒng)治，史家稱“少康中興”?！?0〕“牧正”，掌管畜牧之官?！?1〕“有虞”，舜之后裔，在今河南商丘地區(qū)虞城縣?！?2〕“綸”，虞邑，在今河南虞城縣東南三十里?！?3〕“使人誘之”，《左傳》哀公元年曰“使女艾（少康臣）諜澆（言使女艾打入澆處為間諜），使季杼（禹后七世孫，少康之子）誘豷（澆弟）”。〔14〕“祀夏配天”，依古禮，祀天以先祖配之，此則祀夏祖而同時祀天帝也。此為受命君主必行之禮?！?5〕“平”，春秋國與國之間締造和平、媾和，謂之“平”。
七年，吳王夫差聞齊景公死而大臣爭寵，〔1〕新君弱，乃興師北伐齊。子胥諫曰：“越王句踐食不重味，衣不重采，吊死問疾，且欲有所用其眾。此人不死，必為吳患。今越在腹心疾而王不先，而務(wù)齊，不亦謬乎！”吳王不聽，遂北伐齊，敗齊師于艾陵?！?〕至繒，〔3〕召魯哀公而征百牢?！?〕季康子使子貢以周禮說太宰嚭，〔5〕乃得止。因留略地于齊魯之南。九年，為騶伐魯，〔6〕至，與魯盟乃去?！?〕十年，因伐齊而歸。十一年，復北伐齊。〔8〕【注釋】〔1〕“齊景公”，名杵臼，莊公異母弟。公元前五四七年繼位，前四九○年死?！?〕“艾陵”，今山東萊蕪東。艾陵之戰(zhàn)，《左傳》在魯哀公十年，當夫差十一年，不在夫差七年?！?〕“繒”，今山東嶧縣東?！?〕“征”，求?！袄巍?，牲品，用作饋食或祭祀，用牛、羊、豬各一為一牢?！吨芏Y·秋官·大行人》曰：“上公九牢，侯伯七牢，子男五牢，是常數(shù)也。”今吳向魯征求百牢之禮，顯然超越周之禮法?！?〕“季康子”，名肥，桓子之子，亦曰季孫，魯哀公四年至二十七年執(zhí)魯政?！白迂暋保斩四?，名賜，衛(wèi)人，亦曰衛(wèi)賜，孔丘弟子?！罢f”，音shu@，勸說?！?〕“為騶伐魯”，《左傳》哀公八年作“吳為邾故，將伐魯”，騶、邾古音相通互借。邾，國名，曹姓，《禮記·檀弓》、《公羊》皆作“邾婁”，《國語·鄭語》、《晏子春秋·內(nèi)篇》、《孟子》并作“鄒”。傳世彝器有邾公牼鐘、邾公華鐘，“邾”并作“■”。初都今山東曲阜東稍南，后都今鄒縣東南。〔7〕“盟”，在“神”前立誓締約?！?〕“十一年”，據(jù)《左傳》哀公十一年，“吳復北伐齊”，應(yīng)為夫差十二年。
越王句踐率其眾以朝吳，厚獻遺之，〔1〕吳王喜。唯子胥懼，曰：“是棄吳也?！薄?〕諫曰：“越在腹心，今得志于齊，猶石田，〔3〕無所用。且《盤庚之誥》有顛越勿遺，〔4〕商之以興。”吳王不聽，使子胥于齊，子胥屬其子于齊鮑氏，〔5〕還報吳王。吳王聞之，大怒，賜子胥屬鏤之劍以死?！?〕將死，曰：“樹吾墓上以梓，〔7〕令可為器。抉吾眼置之吳東門，〔8〕以觀越之滅吳也。”
【注釋】〔1〕“遺”，音w8i，給予贈送?！昂瘾I遺之”，《左傳》哀公十一年作“王及列士皆饋賂，吳人皆喜”。〔2〕“是棄吳也”，日本國流傳的三條西實隆公《史記》古本作“是天棄吳也”?！?〕“石田”，石田無法耕種，比喻無用之物?！?〕“《盤庚之誥》”，即《尚書·盤庚》中篇，引文略有節(jié)簡?！邦崱?，狂?！霸健保庠?。“顛越勿遺”，《尚書·盤庚》作“顛越不恭，暫遇奸宄，我乃劓殄滅之，無遺育，無俾易種于茲新邑”，意謂：若有不良順、貽誤國事、奸詐作亂者，則全部殺盡，不留后患，不讓壞種遷移到新的城邑中來?！?〕“屬”，音zh（，通“囑”，囑托?！磅U氏”，齊國望族?！?〕“屬鏤”，利劍名。《淮南子·氾論訓》“大夫種身伏屬鏤而死。”〔7〕“樹吾墓上以梓，令可為器”，《左傳》哀公十一年作“樹吾墓槚，槚可材也。吳其亡乎？”梓、檟同類，皆制棺之木?！蹲髠鳌废骞贻d穆姜使擇美槚以自為棺櫬，襄公四年載季孫為己樹六槚，俱足為證。此句言伍子胥臨死說，在自己墓上植樹，以此木為棺以待吳王之死?！?〕“抉”，音ju6，挖?！爸弥畢菛|門”，越攻打吳必由東方進入?yún)嵌汲?，故伍子胥說把自己的眼睛懸在吳都東門，以觀越軍之攻入。
齊鮑氏弒齊悼公?！?〕吳王聞之，哭于軍門外三日，〔2〕乃從海上攻齊。齊人敗吳，吳王乃引兵歸。
【注釋】〔1〕“齊悼公”，名陽生，景公庶子，公元前四八八年即位，前四八五年被殺。公元前四八七年，齊悼公殺鮑牧，本句“鮑氏”為其同宗族人?！?〕“吳王聞之，哭于軍門外三日”，諸侯有喪相臨之禮。
十三年，吳召魯、衛(wèi)之君會于橐皋?！?〕【注釋】〔1〕“吳召魯、衛(wèi)之君會于橐皋”，《左傳》魯哀公十二年夏“（魯）公會吳于橐皋”，“秋，衛(wèi)侯會吳于鄖”，是所會不同時不同地?！伴腋蕖?，音tu$g1o，今安徽巢縣西北柘皋鎮(zhèn)。鄖，今山東莒縣南。
十四年春，〔1〕吳王北會諸侯于黃池，〔2〕欲霸中國以全周室?！?〕六月丙子，越王句踐伐吳。乙酉，越五千人與吳戰(zhàn)。丙戌，虜吳太子友?！?〕丁亥，〔5〕入?yún)??！?〕吳人告敗于王夫差，夫差惡其聞也?！?〕或泄其語，吳王怒，斬七人于幕下?！?〕七月辛丑，吳王與晉定公爭長?！?〕吳王曰：“于周室我為長。”〔10〕晉定公曰：“于姬姓我為伯?！薄?1〕趙鞅怒，〔12〕將伐吳，乃長晉定公?！?3〕吳王已盟，與晉別，欲伐宋。太宰嚭曰：“可勝而不能居也?！蹦艘鴼w國。國亡太子，內(nèi)空，王居外久，士皆罷敝，〔14〕于是乃使厚幣以與越平。
【注釋】〔1〕“十四年春”，《春秋》、《左傳》哀公十三年皆曰“夏”，蓋吳用夏正?！?〕“吳王北會諸侯于黃池”，據(jù)《左傳》哀公十三年，吳王夫差與魯哀公、晉定公、單平公相會于黃池。《國語·吳語》曰：“闕為深溝，通于商、魯之間，北屬之沂，西屬之濟，以會晉公午（定公）于黃池?！笔欠虿钤蜈鯗弦赃_沂（沂水，源出今山東沂源縣，流入古黃河廢道）、濟（濟水，源出今河南濟源縣王屋山，其故道本過黃河而南，東流至山東，與黃河并行入海，后下游為黃河所奪），以與北方諸侯相會。傳世春秋青銅器趙孟庎壺銘曰“禺（遇）邗王于黃池，為趙孟庎（介），邗王之惖（賜）金，以為祠器”，所謂“遇邗王于黃池”即指“吳王北會諸侯于黃池”之事?！包S池”，今河南封丘南、濟水故道南岸?！?〕“中國”，中原地區(qū)?！叭?，日本楓山文庫藏《史記》古本作“令”?！爸苁摇?，周王室?！?〕“虜吳太子友”，《國語·吳語》云“越王句踐乃命范蠡、舌庸率師沿海溯淮以絕吳路，敗王子友于姑熊夷。越王句踐乃率中軍溯江（即今松江）以襲吳”?！?〕“丁亥”，前文“丙子”為十一日，“乙酉”為二十日，“丙戌”為二十一日，此“丁亥”為二十二日。〔6〕“入?yún)恰?，入?yún)嵌??！?〕“惡”，音w），不喜歡。此句言夫差不愿讓諸侯聞知此事。〔8〕“七人”，指知越已攻入?yún)钦?。“幕”，會盟在野外，諸侯居于帳幕之中，“幕”即帳幕?！?〕“晉定公”，名午，公元前五一一年至前四七五年在位。“長”，音zh3ng，首領(lǐng)，此指盟主?！蹲髠鳌钒Ч暝弧扒锲咴滦脸?，盟，吳、晉爭先（爭歃血先后，先歃者為長）”?！?0〕“于周室我為長”，吳是太伯之后，太伯為古公亶父之長子，季歷之長兄，文王之大伯父，故為長?！?1〕“伯”，音b4，通“霸”。晉自文公之后，歷襄公以至悼公、平公皆稱霸?！?2〕“趙鞅”，即趙簡子，又名志父，亦稱趙孟，自晉定公十五年（公元前四九七年）為卿執(zhí)晉政。〔13〕“乃長晉定公”，《國語·吳語》云“吳公先歃”，《公羊傳》哀公十三年云“吳主會”，《左傳》哀公十三年云“乃先晉人”。本書《秦本紀》、《晉世家》、《趙世家》均云“長吳”，是司馬遷存異說也?！?4〕“罷”，音p0，通“疲”，疲勞，疲乏?！氨帧?，疲憊。
十五年，齊田常殺簡公?！?〕【注釋】〔1〕“田?！?，即田恒、田成子，《左傳》《論語》等書作“陳恒”、“陳成子”。其父田乞已專齊政，乞死，常繼，以大斗出貸，以小斗收進，以收人心。簡公四年（公元前四八一年），田常殺簡公，擁立平公，自任齊相，齊國之政盡歸田氏。
十八年，越益強。越王句踐率兵復伐敗吳師于笠澤。〔1〕楚滅陳。〔2〕【注釋】〔1〕“笠澤”，唐陸廣微《吳地記》謂松江一名笠澤，春秋時吳王御越于此，松江即今江蘇吳淞江。〔2〕“楚滅陳”，《左傳》哀公十七年載“秋七月己卯（八日），楚公孫朝帥師滅陳”。
二十年，越王句踐復伐吳?！?〕二十一年，遂圍吳。二十三年十一月丁卯，越敗吳?！?〕越王句踐欲遷吳王夫差于甬東，〔3〕予百家居之。吳王曰：“孤老矣，不能事君王也。吾悔不用子胥之言，自令陷此?！薄?〕遂自剄死?！?〕越王滅吳，〔6〕誅太宰嚭，以為不忠，〔7〕而歸。
【注釋】〔1〕“二十年，越王句踐復伐吳”，《左傳》哀公十九年曰“越人侵楚，以誤吳也”，無伐吳事?！?〕“越敗吳”，二十年越圍吳，二十三年滅吳，蓋首尾三年也?！秶Z·越語下》曰“居軍三年，吳師自潰”，《趙王句踐世家》亦曰“留圍之三年”。〔3〕“甬東”，今浙江定海東之翁山?！?〕“吾悔不用子胥之言，自令陷此”，指夫差二年吳敗越時，伍子胥勸夫差“去疾莫如盡”，拒絕越之求和。〔5〕“剄”，音j！ng，用刀劍割脖子?！?〕“越王滅吳”，越滅吳后，吳地盡為越有，《左傳》哀公二十七年越使后庸赴魯正邾、魯之界，《孟子·離婁下》“曾子居武城，有越寇”，則越境與魯境相鄰矣?！?〕“誅太宰嚭，以為不忠”，太宰嚭受越賄，勸夫差許越和，是不忠于己君。太史公曰：孔子言〔1〕“太伯可謂至德矣，三以天下讓，〔2〕民無得而稱焉”。余讀《春秋》古文，〔3〕乃知中國之虞與荊蠻句吳兄弟也。延陵季子之仁心，慕義無窮，見微而知清濁。嗚呼，又何其閎覽博物君子也！〔4〕【注釋】〔1〕“孔子言”，見《論語·泰伯》?！?〕“三以天下讓”，太伯以弟季歷賢，子昌有圣象，以天下三讓于王季?！?〕“《春秋》古文”，指《春秋左氏傳》。〔4〕“閎”，宏大寬廣。
譯文 吳太伯、太伯的弟弟仲雍，都是周太王的兒子，王季歷的哥哥。季歷賢達，且有一個有圣人之相的兒子姬昌，太王意欲立季歷，并傳位給姬昌，于是太伯、仲雍二人便逃奔到南方部族荊蠻人居住的地方，遵隨當?shù)亓曀?，在身上刺畫花紋，剪短頭發(fā)，表示不可再當國君，以此來讓避季歷。季歷果然登位，這就是王季，而姬昌就是文王。太伯逃奔到荊蠻，自稱句吳。荊蠻人欽佩他的品德高尚，追隨并且歸附他的有上千家，被擁立為吳太伯。
太伯去世，沒有兒子，弟弟仲雍繼位。仲雍去世，兒子季簡繼位。季簡去世，兒子叔達繼位。叔達去世，兒子周章繼位。此時周武王滅亡了殷王朝，尋求太伯、仲雍的后代，找到了周章。周章已經(jīng)做了吳地君主，便把吳地封給了他。并封周章的弟弟虞仲在成周之北的舊時夏都之地，這就是虞仲，列為諸侯之一。
周章去世，兒子熊遂繼位。熊遂去世，兒子柯相繼位?？孪嗳ナ?，兒子彊鳩夷繼位。彊鳩夷去世，兒子余橋疑吾繼位。余橋疑吾去世，兒子柯盧繼位?？卤R去世，兒子周繇繼位。周繇去世，兒子屈羽繼位。屈羽去世，兒子夷吾繼位。夷吾去世，兒子禽處繼位。禽處去世，兒子轉(zhuǎn)繼位。轉(zhuǎn)去世，兒子頗高繼位。頗高去世，兒子句卑繼位。此時晉獻公滅亡了成周北面的虞公，以打開征伐虢國的路途。句卑去世，兒子去齊繼位。去齊去世，兒子壽夢繼位。壽夢繼位后吳國開始強盛起來，自稱為王。
自從太伯建立吳國以來，經(jīng)過五代吳君便到武王戰(zhàn)敗殷王朝，封太伯吳國之后代于兩處：其中之一的虞國，在中原地區(qū)，其中之一的吳國，在南方夷蠻地區(qū)。經(jīng)過十二代，晉國滅亡了中原的虞國，中原的虞國被滅亡之后，又經(jīng)過兩代，在夷蠻地區(qū)的吳國興盛起來。從太伯傳至壽夢大致為十九代君主。
吳王壽夢二年，逃亡在外的楚國大夫申公巫臣因怨恨楚將子反而投奔晉國，從晉國出使吳國，教授吳國的士兵使用戰(zhàn)車作戰(zhàn)，讓他的兒子擔任吳國掌管外交的官員。吳國從此開始同中原國家進行交往，吳國攻打楚國。十六年，楚共王出兵攻打吳國，楚國的軍隊進到衡山。
在位二十五年，吳王壽夢去世。壽夢有四個兒子，老大叫諸樊，老二叫余祭，老三叫余眜，老四叫季札。季札賢達，壽夢打算讓他繼位，季札謙讓認為不合宜，于是就扶立老大諸樊，讓他代理政務(wù)掌管國家大事。
吳王諸樊元年，在辦完喪事以后，諸樊把君位要讓給季札。季札辭謝說：“曹公死的時候，諸侯與曹國人認為準備繼位的曹君不合禮法，打算擁立子臧為君，子臧離開國都，以成全曹君。君子稱頌說：‘確能保持節(jié)操?。 l敢冒犯君主呢？享有國家，不是我的志向。我雖無能，愿效法子臧的操行?！眳菄藞猿忠⒓驹秊榫?，季札拋棄了家室去種田，只好舍棄這一主張。秋天，吳國出兵攻打楚國，楚國擊敗了吳國的軍隊。四年，晉平公新繼位。
在位十三年，吳王諸樊去世。諸樊曾有遺言傳位給弟弟余祭，計劃按兄弟的次序傳位，一定要把君位傳給季札才停止，以償還先王壽夢的遺愿，并且褒揚季札的崇高品德，兄弟們都想傳位給季札，按照諸樊的遺令要依次實現(xiàn)。季札受封在延陵，故號稱延陵季子。
吳王余祭三年，齊國國相慶封獲罪，從齊國來投奔吳國。吳王把朱方縣封賜給慶封，作為俸地，又把女兒嫁給他，使他比在齊國時還富裕。
四年，吳王派遣季札出使魯國訪問，請求觀賞周王室的樂舞。魯國樂師為季札演唱《周南》、《召南》。季札稱贊說：“真美??！開始建立基業(yè)，尚不完美，然而卻唱出了人們勤懇而無怨恨的心聲?！毖莩恕囤L》、《鄘風》、《衛(wèi)風》。又稱贊說：“真美?。∫粽{(diào)深沉，情感憂戚而不困惑。我聽說衛(wèi)康叔、武公的操行就是這樣，這就是《衛(wèi)風》蘊含所在吧！”又歌唱了《王風》。又稱贊說：“真美??！憂思而無恐懼，這大概是抒發(fā)王室東遷的心境吧！”又歌唱了《鄭風》。又評論說：“歌曲軟綿綿得太過分了，它表明民眾已無法承受了，鄭國恐怕要最先亡國吧！”又歌唱了《齊風》。又稱贊說：“真美??！浩渺深遠，不愧大國風采。雄踞東海之濱，這就是太公的封國吧！它的發(fā)展是不可限量的?。 庇指璩夺亠L》。又稱贊說：“真美啊！氣勢宏偉，盡情歡樂，毫不過分。這大概是顯示周公東征的氣概吧！”又歌唱《秦風》。又評說道：“這就是夏民的遺音。若能保持夏代的遺風便能強大，強大到一定程度，就能達到周王朝鼎盛時的氣派了吧！”又歌唱《魏風》。又稱贊說：“真美?。∷那{(diào)抑揚宛轉(zhuǎn)，粗獷中有柔美，淳樸而流暢，以德輔行，顯露出開明君主的風度?！庇指璩短骑L》。又評說道：“情思深長，這大概就是陶唐氏的遺風吧！不然，為什么憂思如此深遠呢？不是情操高尚人的后代，誰能像這樣呢？”又歌唱《陳風》。又評論說：“國家沒有像樣的君主，難道能長久嗎？”從《鄶風》往下，就不再評論了。又歌唱《小雅》。又贊美說：“真美啊！深思而不惑亂，有怨恨而又不胡說，雖然處于周王朝衰敗的時候，仍能看到先王臣民的影子?！庇指璩洞笱拧?。贊美說：“寬廣??！和諧而優(yōu)美，柔韌而剛強，大概這就是文王的美德吧！”又歌唱《頌》。贊美說：“美妙到了極點！正直而不倨傲，不卑又不亢，親近而不強迫，疏遠而不相離，遭到貶謫也不胡作非為，官復原職也不貪得無厭，心有哀傷也不愁怨，高興的時候也不忘乎所以，有財富時絕不揮霍殆盡，富足時絕不眩耀，施舍時絕不浪費，能夠獲取時一定要有節(jié)制，寧靜而不呆滯，奮發(fā)而不失分寸，五音和諧，八風協(xié)調(diào)，節(jié)奏適度，曲律恰到好處，圣賢們大體上都是相同的?！庇^看了《象箾》、《南籥》的舞蹈，贊美說：“真美??！還有些遺憾?！庇^看了《大武》的舞蹈，贊美說：“真美?。≈艽κr期大概就像這樣的吧！”觀看了《韶護》的舞蹈，評說道：“圣人已經(jīng)很偉大了，仍然感到德行有不夠完美的地方，做圣人也很不容易?。 庇^看《大夏》的舞蹈，贊美說：“真美啊！做了那么多好事而不自以為有恩惠，不是大禹誰能做到這一點？”觀看《招箾》的舞蹈，贊美說：“品德高尚達到了頂點，真?zhèn)ゴ蟀。∠耜惶炷菢訜o所不覆，像大地那樣無所不載，德行達到了頂點，再也無法增高了。所有美妙的歌舞盡在這里了，其他的歌舞，用不著再看了?！?br/>
季札離開了魯國，又出使到齊國。他規(guī)勸晏平仲說：“您趕快把自己的封地和官職交出去，只有沒有封地和官職的人，才能幸免于難。齊國的政權(quán)將另有所歸，在沒有適當歸屬前，災(zāi)難是不會平息的呀！”所以晏子通過陳桓子交出了官職和封地，因此得以避免了欒氏、高氏制造的災(zāi)難。
季札離開了齊國，又出使到鄭國?？匆娮赢a(chǎn)，如同見到多年的老朋友一樣。他對子產(chǎn)說：“鄭國的當權(quán)者腐敗，災(zāi)難就要來到，政權(quán)必將落到您的身上。您當政以后，一定要謹慎地按照禮法行事，否則，鄭國仍將敗亡?！彪x開鄭國，季札又來到衛(wèi)國。勸慰蘧瑗、史狗、史、公子荊、公叔發(fā)、公子朝說：“衛(wèi)國賢能的人很多，不會有禍患的。”
從衛(wèi)國前往晉國，準備在宿地住宿，聽到鐘聲，說：“真怪??！我聽說，空有才辯而無道德的，必定遭受殺身之禍。先生得了國君仍然停留在此，恐懼都來不及，還能尋歡作樂嗎？先生在此停留，猶如燕子在帷幕做巢。國君尚未安葬，可以作樂嗎？”說完便離開了。孫文子聽說了這些話，到死不再聽奏樂。
季札來到晉國，對趙文子、韓宣子、魏獻子說：“晉國的大權(quán)將集中在您們?nèi)伊?！”在臨別時，他對叔向說：“您努力吧！國君腐敗而良臣又多，大夫都很富有，國家大權(quán)將落入三家手中，您非常正直，一定要考慮怎樣使自己躲避災(zāi)難?！?br/>
當初季札剛開始出使時，北上途中拜見徐國國君。徐君非常喜愛季札的寶劍，嘴上卻不好意思說出來。季札心里明白他的意思，因為還要出使中原諸國，沒能將寶劍贈送給他。在他回國時又來到徐國，徐君已經(jīng)去世，他便解下寶劍，掛在徐君墓旁的樹上才離開。隨從的人說：“徐君已經(jīng)死了，您還送給他干什么呢？”季子說：“不能這樣說，當初我心里已經(jīng)決定送給他，怎能因為他死了而違背我的初衷呢？”
七年，楚國的公子圍殺了他的君王夾敖取代了王位，這就是靈王。十年，楚靈王會合了諸侯來攻打吳國的朱方，誅殺了從齊國來的慶封。吳國也攻打楚國，奪取了三個城邑便離去了。十一年，楚國進軍攻打吳國，到達雩婁。十二年，楚國再次來伐，軍隊駐扎在乾溪，楚國戰(zhàn)敗后逃走了。
在位十七年，吳王余祭去世，弟弟余眜繼位。吳王余眜二年，楚國的公子棄疾殺了他的君王靈王取代了他的王位。
在位四年，吳王余眜去世，他的遺愿是將王位傳給弟弟季札。季札避讓受位，逃離而去。于是吳國人說：“先王曾有遺囑，哥哥去世由弟弟繼位，一定要傳位給季子。季子現(xiàn)在逃離不肯繼位，就應(yīng)由吳王余眜的后代繼位?，F(xiàn)在他去世了，他的兒子應(yīng)該接位了?！庇谑潜銚砹峭跤啾u的兒子僚作吳王。
吳王僚二年，公子光領(lǐng)兵攻打楚國，戰(zhàn)敗且丟失了吳王的龍船。公子光很害怕，他通過偷襲的辦法，重新奪回了吳王的龍船才帶兵回國。
五年，楚國在逃的大臣伍子胥前來投奔，公子光像對待客人一樣接待了他。公子光本是吳王諸樊的兒子，平常就認為在自己父親兄弟四人中，王位應(yīng)該傳給季子。季子不肯接受王位，自己的父親應(yīng)該首先繼位。若果不能傳位給季子，公子光應(yīng)接受王位。他暗地招納賢能之士，準備一旦有機會便襲擊吳王僚。
八年，吳王僚派公子光出兵攻打楚國，打敗了楚國的軍隊，從居巢把楚國從前的太子建的母親接來帶回國。并趁勢向北進軍，打敗了陳國、蔡國的軍隊。九年，公子光攻打楚國，攻陷了居巢、鐘離兩地。在此之前，楚國邊境卑梁家的少女與吳國邊境的女子爭采桑葉，兩家怒而互相殘殺，兩國邊境長官知道后，也大為惱怒進而互相攻打，楚國人掃蕩了吳國的邊境村莊。吳王對此十分惱怒，因此才出兵攻打楚國，攻占了兩個城鎮(zhèn)才善罷甘休。
伍子胥剛剛投奔吳國時，用攻打楚國的好處勸說吳王僚。公子光說：“伍子胥的父親和哥哥被楚國殺害了，他只是為了報自己的私仇，對吳國來說哪里有什么好處！”由此伍子胥知道公子光另有打算，便尋求到一位叫專諸的勇士，把他獻給公子光。公子光正中下懷，于是便對伍子胥以禮相待。伍子胥隱居到鄉(xiāng)間從事耕種，等待著專諸的行動。
十二年冬天，楚平王去世。十三年春天，吳國打算趁楚國治喪期間進兵攻打它，指派公子蓋余、燭庸帶兵包圍了楚國的六邑和灊邑。派遣季札出使晉國，觀察諸侯的態(tài)度和舉動。楚國調(diào)兵斷絕了吳軍的退路，吳國軍隊無法撤退?？吹竭@種情景，吳國的公子光說：“這個時機可不能喪失?。 彼麑ＶT說：“此時不去索求更待何時！我才是真該繼承王位的人，應(yīng)該接位了，我打算現(xiàn)在就得到它。季子就是來了，也不會廢除我的！”專諸說：“到了可以殺王僚的時候了。他母親年老孩子幼弱，兩個公子帶兵在楚國打仗，楚國又斷絕了他們的歸路。如今吳王在外受到楚國的圍困，在內(nèi)沒有剛正不阿的大臣，沒有可以對付我們的?！惫庸庹f：“我的身子，就是你的身子！”四月丙子日，公子光在暗室里埋伏下武士，邀請吳王僚來飲酒。吳王僚把軍士排列在大道兩旁，從王宮到公子光的家，大門、臺階、屋門、座席兩側(cè)，都安排下吳王僚的親兵，人人手執(zhí)短劍。公子光假稱腳有毛病，進入暗室，指使專諸把匕首藏在烤魚腹中端給吳王僚吃，手執(zhí)匕首直刺吳王僚，專諸自己的胸膛也被吳王親兵的短劍刺中，結(jié)果仍然殺死了王僚。公子光終于取得了王位，這就是吳王闔廬。闔廬便任命專諸的兒子擔任上卿。
季子回來后，說：“假如先君的祭祀不被廢絕，百官不再廢除他們的君主，社稷仍然受到供奉，這也就是我的國君了。我還敢怨恨誰呢？痛悼死去的，侍奉活著的，順待天意的安排。不是我發(fā)起的動亂，誰當君主就服從誰，這是先人們遵循的道理呀！”他來到王僚的墓前，哭著向舊日的君主匯報了出使的經(jīng)過，然后回到自己的官府等待新君主下達命令。此時，吳國公子燭庸、蓋余二人正帶兵受到楚國軍隊的包圍，聽到公子光殺了王僚自立為王，便帶領(lǐng)他們統(tǒng)領(lǐng)的軍隊投降楚國，楚王把他們封在舒邑。
吳王闔廬元年，提拔伍子胥擔任行人并參與謀劃國家大事。楚國誅殺了伯州犂，他的孫子伯嚭逃亡投奔到吳國，吳王用他作大夫。
三年，吳王闔廬攜同伍子胥、伯嚭帶兵攻打楚國，攻陷了舒邑，把出逃在外的吳國兩個公子殺死。闔廬謀劃攻入郢都，將軍孫武說：“百姓太勞累，尚不可進軍，姑且等待一些日子?！彼哪?，再進軍攻打楚國，奪取了六邑和灊邑。五年，攻打越國，戰(zhàn)勝了它。六年，楚國派子常囊瓦攻打吳國。吳軍迎擊楚軍，在豫章大敗楚軍，奪得了楚國的居巢才收兵。
九年，吳王闔廬向伍子胥、孫武請問說：“早先您說郢都尚不可打入，那么現(xiàn)在怎么樣了呢？”兩位回答說：“楚國將領(lǐng)子常很貪婪，唐國、蔡國都很怨恨他。君王決意大舉進攻的話，一定要得到唐國、蔡國的協(xié)助才可以發(fā)兵。”闔廬聽從了他們的意見，出動全國軍隊，與唐國、蔡國一道向西進軍攻打楚國，軍隊進到漢水之濱。楚國也調(diào)兵抵御吳國軍隊，雙方在漢江兩岸布下了陣形。吳王闔廬的弟弟夫打算出戰(zhàn)，闔廬不許可。夫說：“君王既然已經(jīng)把軍隊交給了我，戰(zhàn)爭總是以有利于我為上策，還等待什么呢？”便率領(lǐng)他的部下五千軍兵冒險襲擊楚國軍隊，楚國的軍隊大敗而逃。于是吳王便揮兵追擊敗逃的楚軍。待到追至郢都，交戰(zhàn)五次，楚軍失敗五次。楚昭王逃出郢都，投奔鄖城。鄖公的弟弟要想殺死昭王，昭王與鄖公一道又投奔隨國。吳國軍隊就此進入郢都。伍子胥、伯嚭鞭打了楚平王的尸體，以報父仇。
十年春天，越國探聽到吳王遠在郢都，國內(nèi)武裝空虛，就出兵攻打吳國。吳國另外派遣一支軍隊迎擊越軍。楚國向秦國告急，秦國派遣軍隊營救楚國攻打吳國，吳國軍隊戰(zhàn)敗。闔廬的弟弟夫看見秦國、越國接連打敗吳軍，吳王滯留楚國不走，便逃回吳國自立為吳王。闔廬聽到這個消息，便帶領(lǐng)軍隊回國，攻打夫。夫戰(zhàn)敗逃奔楚國。楚昭王趁此機會在九月重新回到郢都，而封夫在堂溪，稱為堂溪氏。十一年，吳王派太子夫差出兵攻打楚國，奪取了番邑。楚王害怕侵擾便離開郢都遷徙到鄀城。
十五年，孔子在魯國擔任國相。
十九年夏天，吳國攻打越國，越王句踐在檇李迎擊吳軍。越國派遣敢死隊出面挑戰(zhàn)，他們排成三行來到吳軍陣前，大聲呼喊，并當著吳軍的面自殺。就在吳國士兵全神貫注地觀看時，越軍趁機沖殺過去，在姑蘇打敗了吳軍。作戰(zhàn)中擊傷了吳王的指頭，吳軍敗退了七里地。吳王不久因傷病死。闔廬下令傳位給太子夫差，對他說：“您能忘記句踐殺父之仇嗎？”回答說：“不敢忘！”三年后，他就向越國報仇。
吳王夫差元年，任命大夫伯嚭為太宰。訓練軍隊作戰(zhàn)射箭，時時刻刻不忘向越國報仇。二年，吳王調(diào)動全部精銳部隊去攻打越國，在夫椒打敗了越國的軍隊，報了姑蘇之仇。越王句踐把五千甲兵隱蔽在會稽，派大夫文種通過吳國的太宰嚭向吳王求和，請求允許全越國的男女作為吳國的奴隸。吳王準備答應(yīng)越國的請求，伍子胥進諫說：“從前有過氏滅了斟灌去攻打斟尋，滅亡了夏后帝相。帝相的妃子后緡正在懷孕，逃在了有仍國，生下了少康。少康當上了有仍國的牧正。有過氏又要殺死少康，少康又逃奔到有虞國。有虞氏感念夏朝的恩德，便把兩個女兒嫁給他并把綸邑封給他，使他擁有地方十里，人口五百。后來他便招集夏人的舊部，重整夏人的體制。派人引誘對方上當，從而滅亡了有過氏，恢復了大禹的功業(yè)，讓夏人的祖先重新在祭祀中配享上帝，恢復了原有的統(tǒng)治。今天吳國不如有過氏強大，而句踐卻遠遠超過少康。現(xiàn)在不趁此消滅他，還要饒恕他，日后就很難制服他了。況且句踐的為人很能忍耐，現(xiàn)在不消滅他，以后一定會懊悔的?！眳峭醪豢下爮?，只聽太宰嚭的話，最后答應(yīng)與越國媾和，簽訂了協(xié)定后撤兵離去。
七年，吳王夫差得知齊景公去世而大臣們爭權(quán)奪利，新繼位的國君年紀尚輕，便發(fā)兵北上攻打齊國。伍子胥進諫說：“越王句踐粗茶淡飯，衣不穿綢緞，慰問死者家屬，探看患病的人，這是想驅(qū)使他的百姓實現(xiàn)某個目標。這個人活著必然要成為吳國的患害?，F(xiàn)在越國才是吳國的心腹之患，君王若不盡早除掉他，去忙于攻打齊國，不是很荒唐嗎？”吳王根本聽不進去，一心向北進軍攻打齊國，在艾陵打敗了齊國的軍隊。到達繒地后，傳呼魯哀公，向他索要一百套牛羊豬等祭品。季康子派子貢用周王室的禮法去勸說太宰嚭，才得以阻止。因而滯留在齊國、魯國南部占領(lǐng)地。九年，替騶國去攻打魯國，到達戰(zhàn)地后，與魯國互簽盟約后才離去。十年，攻打了齊國后回國。十一年，再次向北攻打齊國。
越王句踐帶領(lǐng)他的部下來朝見吳王，獻上了非常豐厚的禮物，吳王很高興。只有伍子胥感到很害怕，說：“這是要葬送吳國??！”進諫說：“越國處于吳國的生死之地，今天在齊國取得了很大的勝利，猶如得到的是石田，沒有任何用處。況且《盤庚之誥》有劣種不可遺患的訓導，商王朝正是遵守這一訓導才得以興盛的?！眳峭醪挥璨杉{，派伍子胥出使齊國，伍子胥把他的兒子囑托給齊國的鮑氏后，方回國向吳王復命。吳王聽說這事后，勃然大怒，把屬鏤之劍賜給伍子胥要他自殺。臨死時，伍子胥說：“在我的墓上種上梓樹，讓它長成可以做棺木的大樹。把我的眼睛挖出來掛在吳國都城的東門之上，用來親眼看著越國把吳國滅亡?！?br/>
齊國的鮑氏殺死了齊悼公。吳王聽說后，在軍門外哭了三天，就從海上出兵攻打齊國。齊國人打敗了吳軍，吳王才帶領(lǐng)軍隊回國。
十三年，吳王召喚魯國、衛(wèi)國的君主在橐皋會盟。
十四年春天，吳王北上在黃池與諸侯會盟，想要稱霸諸侯保全周王室。六月丙子日，越王句踐出兵攻打吳國。乙酉日，越軍五千人與吳軍交戰(zhàn)。丙戌日，俘虜了吳國太子友。丁亥日，攻入?yún)菄汲?。吳國人向吳王夫差報告了?zhàn)敗的消息，夫差很怕被諸侯知道這一消息。有人走漏了風聲，吳王大為惱怒，在軍營中把有關(guān)連的七人斬首示眾。七月辛丑日，吳王與晉定公爭當盟主。吳王說：“在周室中我的輩份最高。”晉定公說：“在姬姓諸侯中我是老大。”趙鞅氣極，要動用軍隊攻打吳王，于是只好推舉晉定公當盟主。吳王在會盟結(jié)束后，與晉定公告別，又準備攻打宋國。太宰嚭說：“僅僅打敗就可以了，不能長久居住此地。”于是吳王便帶兵回國。吳國國中沒有了太子，國內(nèi)無人主事，吳王滯留國外長久不歸，軍兵都極為疲憊，不得已只好用豐厚的禮物同越國媾和。
十五年，齊國的田常殺死了簡公。
十八年，越國更加強大。越王句踐再次帶兵在笠澤打敗吳國的軍隊。楚國滅亡了陳國。
二十年，越王句踐再次出兵攻打吳國。二十一年，越軍包圍了吳國的都城。二十三年十一月丁卯日，越國軍隊打敗了吳國軍隊。越王句踐要把吳王夫差遷到甬東，給他百戶民家住在那里。吳王夫差說：“我老了，不能再事奉君王了。我真后悔沒有采用伍子胥的話，使自己落到這步田地?！本妥詣q而死。越王滅亡了吳國，誅殺了太宰嚭，認為他作為臣下不忠于自己的君主，然后班師回國。
太史公說：孔子曾經(jīng)說過“太伯可說是道德最為高尚的了。三次以君位相讓，老百姓真不知道怎樣稱頌他才好”。我讀《春秋》古文，才知道中原的虞國與荊蠻的吳國是親兄弟。延陵季子的仁德之心，仰慕道義無止境，看到一點微細的跡象就能知道本質(zhì)的清濁。唉，真是一個閱歷豐富見多識廣的君子?。?/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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