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之為徐州牧，為豫州牧，是曹操假天子之命以予之者也；其為荊州牧，孫權(quán)佯表之而操未之予者也；若其為益州牧，則備自予之者也。然而自予之勝于曹操之予之者，以操為國賊，故操之予不足重也。備之為左將軍、宜城亭侯，是天子為之者也；若其為漢中王，則非天子爵之，而自爵之者也。然而自爵之無異于天子之爵之者，以備能討國賊，則固天子之所欲爵也。表奏獻(xiàn)帝之文，稱與董承同受密詔；既受王爵之后，便令關(guān)公北伐樊城。大義昭然，炳若日月，故《綱目》于備之領(lǐng)益州牧、稱漢中王，無貶辭焉。

　　曹操稱公稱王，而子孫又追稱之為帝：而稱于朝者奪于天下，稱于一時者奪于后世。天下后世之稱操，不曰公、不曰王、不曰帝，直曰賊而已矣。若關(guān)公之為漢壽亭侯，又為前將軍：一國爵之，天下不得而議之；一時爵之，后世不得而議之。后時且不獨侯之將之，又從而王之帝之?？梢娋粢匀酥囟?，人豈以爵重哉！

　　孫權(quán)之求婚于關(guān)公也，當(dāng)代為公致對曰：“兩家之和不和，不在婚與不婚也。漢中王嘗受室于東吳矣，吳侯能惠顧前好，則有孫夫人在，何必又重以某之婚姻？茍其不能，雖婚無益。”如是則辭婉而意妙，不至大傷東吳之心也。雖然，若謂荊州之失，為關(guān)公拒婚所致，則又不然。曹仁之女曾配孫權(quán)之弟，而竟無解于赤壁之師；曹操之女亦為獻(xiàn)帝之后，而究不改其篡奪之志。此非其明驗耶？且玄德之自吳逃歸，權(quán)欲追而殺之，又欲并其妹而殺之。夫不以妹之故而不殺玄德，安能以聚關(guān)公之女故而不奪荊州？然則公之拒婚，誠不為過，但“犬子”一語太覺不堪耳。

　　呂范假意做媒，倒弄假成真；諸葛瑾好意做媒，反為好成怨?；驊蛟唬簩O權(quán)之子，當(dāng)令姑娘作伐；關(guān)公之女，須待伯母主婚。既欲親上加親，何不即使親人說親乎？予笑曰：姑娘撇卻姑夫而歸，伯母不顧伯父而去，上一輩正與下一輩看樣。東吳若傳孫夫人之命，一發(fā)不濟(jì)矣。

　　孔明若不使關(guān)公取樊城，則荊州可以不失；即欲使公取樊城，而另遣一大將以代公守荊州，則荊州亦可以不失。而孔明計不出此，此不得為孔明咎也，天也。關(guān)公若能聽王甫而不用潘浚，則關(guān)公可以不死；若不用糜芳、傅士仁，則關(guān)公亦可以不死。而關(guān)公又計不及此，此不得為關(guān)公咎也，天也。人欲興漢，而天不祚漢，天實為之，謂之何哉！

　　此回正敘得襄陽之事，下回又?jǐn)佚嫷?、獲于禁之事，皆快事也。而出兵之前，乃有失火為之告兇，又有惡夢為之告變，是早為七十六回伏線也。夫為失意伏線，而伏于將失意之時不足奇，惟伏于將快意之時則深足奇。此非作者有意為如此之文，而實古來天然有如此之事。奈何今人眼光甚短，但能及寸，不能及尺，但能及尺，不能及丈耶！

　　卻說曹操退兵至斜谷，孔明料他必棄漢中而走，故差馬超等諸將分兵十?dāng)?shù)路，不時攻劫。補(bǔ)注前文。因此操不能久住，又被魏延射了一箭，急急班師。三軍銳氣墮盡。前隊纔行，兩下火起，乃是馬超伏兵追趕。曹兵人人喪膽。操令軍士急行，曉夜奔走無停；直至京兆，方始安心。此時頗快人意。

　　且說玄德命劉封、孟達(dá)、王平等攻取上庸諸郡，申耽等聞操已棄漢中而走，遂皆投降。玄德安民已定，大賞三軍，人心大悅。不獨當(dāng)日人心大悅，即今日讀者至此，亦為之大悅。于是眾將皆有推尊玄德為帝之心；未敢徑啟，卻來稟告諸葛軍師?？酌髟唬骸拔嵋庖延卸▕Z了?！彪S引法正等入見玄德曰：“今曹操專權(quán)，百姓無主；主公仁義著于天下，今已撫有兩川之地，可以應(yīng)天順人，即皇帝位。孔明之意非蔑獻(xiàn)帝也，殆欲如唐肅宗靈武之事，尊帝為上皇耳。名正言順，以討國賊。事不宜遲，便請擇吉?！毙麓篌@曰：“軍師之言差矣。劉備雖然漢之宗室，乃臣子也；若為此事，是反漢矣！”玄德以在上之天子為辭。孔明曰：“非也。方今天下分崩，英雄并起，各霸一方，四海才德之士舍死亡生而事其上者，皆欲攀龍附鳳，建立功名也。今主公避嫌守義，恐失眾人之望。愿主公熟思之?！笨酌饕栽谙轮诵臑檗o。玄德曰：“要吾僭居尊位，吾必不敢?？稍偕套h長策。”諸將齊言曰：“主公若只推卻，眾心解矣！”上是孔明勸進(jìn)，此又寫諸將進(jìn)戴?？酌髟唬骸爸鞴缴粤x為本，未肯便稱尊號。今有荊襄、兩川之地，可暫為漢中王?！毙略唬骸叭甑入m欲尊吾為王，不得天子明詔，是僭也?！辈皇寝o王，但欲請詔?？酌髟唬骸敖褚藦臋?quán)，不可拘執(zhí)常理?！睆堬w大叫曰：“異姓之人皆欲為君，何況哥哥乃漢朝宗派。莫說漢中王，就稱皇帝，有何不可！”每到玄德謙讓處，便是張飛直叫出來。玄德叱曰：“汝勿多言！”孔明曰：“主公宜從權(quán)變，先進(jìn)位漢中王，然后表奏天子，未為遲也。”操賊挾天子以令諸侯，天子之詔，乃操主之者也。故先稱王，而后奉表，乃權(quán)宜之法。玄德再三推辭不過，只得依允。建安二十四年秋七月，筑壇于沔陽，方圓九里，分布五方，各設(shè)旌旗儀仗。群臣皆依次序排列。許靖、法正請玄德登壇，進(jìn)冠冕璽綬訖，面南而坐，受文武官員拜賀為漢中王。稱得堂堂正正，與魏王加九錫不同。子劉禪，立為王世子。封許靖為太傅，法正為尚書令；諸葛亮為軍師，總理軍國重事。封關(guān)羽、張飛、趙云、馬超、黃忠為五虎大將，魏延為漢中太守。其余各擬功勛定爵。玄德既為漢中王，遂修表一道，差人赍赴許都。表曰：

　　備以具臣之才，荷上將之任，總督三軍，奉辭于外；不能掃除寇難，靖匡王室，久使陛下圣教陵遲，六合之內(nèi)否而未泰：惟憂反側(cè)，疢如疾首。先用自責(zé)。曩者董卓，偽為亂階。自是之后，群兇縱橫，殘剝海內(nèi)。賴陛下圣德威臨，人臣同應(yīng)，或忠義奮討，或上天降罰，暴逆并殪，以漸冰消。次以董卓、傕、汜之亂，以下方說曹操。惟獨曹操，久未梟除，侵擅國權(quán)，恣心極亂。臣昔與車騎將軍董承圖謀討操，機(jī)事不密，承見陷害。即奉衣帶詔一事，消受得一個漢中王。臣播越失據(jù)，忠義不果，自述起兵徐州以后之事。遂得使操窮兇極逆：主后戮殺，皇子鴆害。此二事足定操賊罪案。雖糾合同盟，念在奮力；懦弱不武，歷年未效。?？謿寷]，辜負(fù)國恩；寤寐永嘆，夕惕若厲。又是自責(zé)之語。

　　今臣群僚以為：在昔《虞書》，敦敘九族，庶明勵翼；帝王相傳，此道不廢；周監(jiān)二代，并建諸姬，實賴晉、鄭夾輔之力；高祖龍興，尊王子弟，大啟九國，卒斬諸呂，以安大宗。今操惡直丑正，實繁有徒，包藏禍心，篡盜已顯；既宗室微弱，帝族無位，斟酌古式，依假權(quán)宜：上臣為大司馬、漢中王。以上述群下推戴之意。臣伏自三?。菏車穸?，荷任一方，陳力未效，所獲已過，不宜復(fù)忝高位，以重罪謗。以上自敘謙讓之懷。群僚見逼，迫臣以義。臣退惟寇賊不梟，國難未已；宗廟傾危，社稷將墜：誠臣憂心碎首之日。若應(yīng)權(quán)通變，以寧靜圣朝，雖赴水火，所不得辭。輒順眾議，拜受印璽，以崇國威。以上又述群下復(fù)請，不得復(fù)辭之故。仰惟爵號，位高寵厚；俯思報效，憂深責(zé)重。驚怖惕息，如臨于谷。敢不盡力輸誠，獎勵六師，率齊群義，應(yīng)天順時，以寧社稷。此又述受爵以后，當(dāng)討賊自效。謹(jǐn)拜表以聞。

　　表到許都，曹操在鄴郡聞知玄德自立漢中王，大怒曰：“織席小兒，安敢如此！吾誓滅之！”實時傳令，盡起傾國之兵，赴兩川與漢中王決雌雄。操以備為英，自青梅煮酒之時已知有今日矣，又何為而怒耶？一人出班諫曰：“大王不可因一時之怒，親勞車駕遠(yuǎn)征。臣有一計，不須張弓只箭，令劉備在蜀自受其禍；待其兵衰力盡，只須一將往征之，便可成功?！辈僖暺淙耍怂抉R懿也。仲達(dá)此時漸漸出頭。操喜問曰：“仲達(dá)有何高見？”懿曰：“江東孫權(quán)，以妹嫁劉備，而又乘間竊取回去；照應(yīng)六十一回中事。劉備又據(jù)占荊州不還：彼此俱有切齒之恨。今可差一舌辯之士，赍書往說孫權(quán)，使興兵取荊州；劉備必發(fā)兩川之兵以救荊州。那時大王興兵去取漢川，令劉備首尾不能相救，勢必危矣?！辈幌约屹M力，卻去挑撥他人。操大喜，即修書令滿寵為使，星夜投江東來見孫權(quán)。

　　權(quán)知滿寵到，遂與謀士商議。張昭進(jìn)曰：“魏與吳本無仇；前因聽諸葛之說詞，致兩家連年征戰(zhàn)不息，生靈遭其涂炭。今滿伯寧來，必有講和之意，可以禮接之。”獨不記二喬銅雀之事乎？是操為仇，而備乃婚姻也。權(quán)依其言，令眾謀士接滿寵入城相見。禮畢，權(quán)以賓禮待寵。寵呈上操書，曰：“吳、魏自來無仇，皆因劉備之故，致生釁隙。魏王差某到此，約將軍攻取荊州，魏王以兵臨漢川，首尾夾擊。破劉之后，共分疆土，誓不相侵?！毙虏豢线€荊州，曹操獨肯分疆土耶？孫權(quán)覽書畢，設(shè)筵相待滿寵，送歸館舍安歇。權(quán)與眾謀士商議。顧雍曰：“雖是說詞，其中有理。溫州柑子四十擔(dān)，前已送過；今日之議，敢不奉承？今可一面送滿寵回，約會曹操首尾相擊；一面使人過江探云長動靜，方可行事?！敝T葛瑾曰：“某聞云長自到荊州，劉備娶與妻室，先生一子，次生一女。其女尚幼，未許字人。云長家事，卻借諸葛瑾口中補(bǔ)出，省筆之法。某愿往與主公世子求婚。若云長肯許，即與云長計議，共破曹操；若云長不肯，然后助曹取荊州。”諸葛瑾有魯肅之風(fēng)。孫權(quán)用其謀，先送滿寵回許都；卻遣諸葛瑾為使，投荊州來。入城見云長，禮畢。云長曰：“子瑜此來何意？”瑾曰：“特來求結(jié)兩家之好：吾主吳侯有一子，甚聰明；聞將軍有一女，特來求親。兩家結(jié)好，并力破曹。此誠美事，請君侯思之。”呂范做媒是假，諸葛瑾做媒是真。一是求婿，一是求嫁，各各不同。云長勃然大怒曰：“吾虎女安肯嫁犬子乎！虎女犬子，太覺言重。玄德曾配孫夫人矣，是虎兄而配犬妹也；孫夫人為公之嫂矣，是虎叔而有犬嫂也。不看汝弟之面，立斬汝首！再休多言！”遂喚左右逐出。做媒的往往討怠慢。瑾抱頭鼠竄，回見吳侯；不敢隱匿，遂以實告。權(quán)大怒曰：“何太無禮耶！”便喚張昭等文武官員商議取荊州之策。步騭曰：“曹操久欲篡漢，所懼者劉備也；今遣使來令吳興兵吞蜀，此嫁禍于吳也?！痹崎L不肯嫁女，于吳無損：孫操有意嫁禍，不利于吳。權(quán)曰：“孤亦欲取荊州久矣?！彬s曰：“今曹仁見屯兵于襄陽、樊城，又無長江之險，旱路可取荊州；如何不取，卻令主公動兵？只此便見其心。步隲略有見識，張昭不如也。主公可遣使去許都見操，令曹仁旱路先起兵取荊州，云長必掣荊州之兵而取樊城。若云長一動，主公可遣一將，暗取荊州，一舉可得矣?！焙鬄閰蚊梢u荊州張本。權(quán)從其議，實時遣使過江，上書曹操，陳說此事。操大喜，發(fā)付使者先回，隨遣滿寵往樊城助曹仁，為參謀官，商議動兵。吳讓魏先發(fā)，是著乖處。一面馳檄東吳令領(lǐng)兵水路接應(yīng)，以取荊州。以上按下吳、魏兩邊，以下接應(yīng)先主一邊。

　　卻說漢中王令魏延總督軍馬，守御東川。遂引百官回成都。差官起造宮庭，又置館舍。自成都至白水，共建四百余處館舍亭郵。廣積糧草。多造軍器，以圖進(jìn)取中原。寫西川大起景色。細(xì)作人探聽得曹操結(jié)連東吳，欲取荊州，即飛報入蜀。漢中王忙請孔明商議。孔明曰：“某已料曹操必有此謀；然吳中謀士極多，必教操令曹仁先興兵矣。”明見萬里，是以謂之孔明。漢中王曰：“似此如之奈何？”孔明曰：“可差使命就送官誥與云長，令先起兵取樊城，使敵軍膽寒，自然瓦解矣?！眳怯刮合劝l(fā)，孔明又使云長先發(fā)，一是讓先，一是占先。漢中王大喜，即差前部司馬費詩為使，赍捧誥命，投荊州來。云長出郭，迎接入城。至公廨禮畢，云長問曰：“漢中王封我何爵？”詩曰：“五虎大將之首?！痹崎L問：“那五虎將？”詩曰：“關(guān)、張、趙、馬、黃是也?！痹崎L怒曰：“翼德吾弟也；孟起世代名家；子龍久隨吾兄，即吾弟也：位與吾相并可也。黃忠何等人，敢與吾同列？大丈夫終不與老卒為伍？”遂不肯受印。公太好勝，既不肯以虎配犬，又不肯以虎并虎。○嚴(yán)顏老而翼德以為壯，黃忠不服老而云長以為老，二公情性又自不同。詩笑曰：“將軍差矣。昔蕭何、曹參與高祖同舉大事，最為親近，而韓信乃楚之亡將也；然信位為王，居蕭、曹之上，未聞蕭、曹以此為怨。今漢中王雖有五虎將之封，而與將軍有兄弟之義，視同一體，以兄弟之義動之。將軍即漢中王，漢中王即將軍也。豈與諸人等哉？將軍受漢中王厚恩，當(dāng)與同休戚共禍福，不宜計較官號之高下。愿將軍熟思之?！痹娭朴谡f詞，與張遼等。云長大悟，乃再拜曰：“某之不明，非足下見教，幾誤大事。”即拜受印綬。費詩方出王旨，令云長領(lǐng)兵取樊城。云長領(lǐng)命，實時便差傅士仁、糜芳二人為先鋒，先引一軍于荊州城外屯扎；一面設(shè)宴城中款待費詩。飲至二更，忽報城外寨中火起。云長急披掛上馬，出城看時，乃是傅士仁、糜芳飲酒，帳后遺火，燒著火炮，滿營撼動，把軍器糧草盡皆燒毀。便是不祥之兆。云長引兵救撲，至四更方纔火滅。云長入城，召傅士仁、糜芳責(zé)之曰：“吾令汝二人作先鋒，不曾出師，先將許多軍器糧草燒毀，火炮打死本部軍人。如此誤事，要你二人何用？”叱令斬之。為后文二人背公伏線?！鹩谥T葛瑾當(dāng)看軍師之面，于糜芳當(dāng)看亡嫂之面。費詩告曰：“未曾出師，先斬大將，于軍不利?？蓵好馄渥铩！痹崎L怒氣不息，叱二人曰：“吾不看費司馬之面，必斬汝二人之首！”乃喚武士各杖四十，摘去先鋒印綬，罰糜芳守南郡，傅士仁守公安。既輕待之，又重托之，此公之所以誤也。且曰：“若吾得勝回來之日，稍有差池，二罪俱罰！”二人滿面羞慚，喏喏而去。云長便令廖化為先鋒，關(guān)平為副將，自總中軍，馬良、伊籍為參謀，一同征進(jìn)。先是，有胡華之子胡班，到荊州來投降關(guān)公；公念其舊日相救之情，甚愛之，胡班救關(guān)公是二十七回中事，于此照應(yīng)出來。令隨費詩入川，見漢中王受爵。費詩辭別關(guān)公，帶了胡班，自回蜀中去了。

　　且說關(guān)公是日祭了帥字大旗，假寐于帳中。忽見一豬，其大如牛，渾身黑色，奔入帳中，徑咬云長之足。水屬亥，亥者水也。其江東謀害之象乎？云長大怒，急拔劍斬之，聲如裂帛。霎然驚覺，乃是一夢。便覺左足陰陰疼痛，又是不祥之兆。先主夢臂疼，應(yīng)在龐統(tǒng)；關(guān)公夢足痛，應(yīng)在自身。心中大疑。喚關(guān)平至，以夢告之。平對曰：“豬亦有龍象。龍附足，乃升騰之意，不必疑忌。”云長聚多官于帳下，告以夢兆?；蜓约檎?，或言不祥者，眾論不一。云長曰：“吾大丈夫，年近六旬，即死何憾！”說一死字，亦是不祥之兆。正言間，蜀使至，傳漢中王旨，拜云長為前將軍，假節(jié)鉞，都督荊、襄九郡事。云長受命訖，眾官拜賀曰：“此足見豬龍之瑞也?！苯袢赵攭粽?，大都類此。于是云長坦然不疑，遂起兵奔襄陽大路而來。

　　曹仁正在城中，忽報云長自領(lǐng)兵來。仁大驚，欲堅守不出，副將翟元曰：“今魏王令將軍約會東吳取荊州；今彼自來，是送死也，何故避之？”參謀滿寵諫曰：“吾素知云長勇而有謀，未可輕敵。不如堅守，乃為上策?！彬攲⑾暮畲嬖唬骸按藭远ＸM不聞‘水來土掩，豈知淹七軍之水，竟不能以土掩乎？將至兵迎？’我軍以逸待勞，自可取勝?！辈苋蕪钠溲?，令滿寵守樊城，自領(lǐng)兵來迎云長。云長知曹兵來，喚關(guān)平、廖化二將，受計而往。與曹兵兩陣對圓，廖化出馬搦戰(zhàn)。翟元出迎。二將戰(zhàn)不多時，化詐敗，撥馬便走，翟元從后追殺，荊州兵退二十里。先退后進(jìn)，公亦善于用兵。次日，又來搦戰(zhàn)，夏侯存、翟元一齊出迎，荊州兵又?jǐn)。肿窔⒍嗬?。一退再退，誘敵殊妙。忽聽得背后喊聲大震，鼓角齊鳴。曹仁即命前軍速回，背后關(guān)平、廖化殺來，曹兵大亂。曹仁知是中計，先掣一軍飛奔襄陽；離城數(shù)里，前面繡旗招飐，云長勒馬橫刀，攔住去路。寫得云長聲勢。曹仁膽戰(zhàn)心驚，不敢交鋒，望襄陽斜路而走。云長不趕。須臾，夏侯存軍至，見了云長，大怒，便與云長交鋒，只一合，被云長砍死。翟元便走，被關(guān)平趕上，一刀斬之。乘勢追殺，曹兵大半死于襄江之中。曹仁退守樊城。

　　云長得了襄陽，賞軍撫民。此時取襄陽如反掌，誠不料有后事。隨軍司馬王甫曰：“將軍一鼓而下襄陽，曹兵雖然喪膽，然以愚意論之：今東吳呂蒙屯兵陸口，常有吞并荊州之意；倘率兵徑取荊州，如之奈何？”為呂蒙襲荊州伏筆。云長曰：“吾亦念及此。汝便可提調(diào)此事：去沿江上下，或二十里，或三十里，選高阜處置一烽火臺，每臺用五十軍守之；倘吳兵渡江，夜則明火，晝則舉煙為號。吾當(dāng)親往擊之?！笔刂苑榛?，不守之以人。王甫曰：“糜芳、傅士仁守二隘口，恐不竭力；必須再得一人以總督荊州?！睘楹竺?、傅二人背漢伏線。云長曰：“吾已差治中潘浚守之，有何慮焉？”甫曰：“潘浚平生多忌而好利，不可任用。為后文潘浚失事伏筆。可差軍前都督糧料官趙累代之。趙累為人忠城廉直。若用此人，萬無一失。”惜不用王甫之言。云長曰：“吾素知潘浚為人。今既差定，不必更改。趙累現(xiàn)掌糧料，亦是重事。汝勿多言，只與我筑烽火臺去?！蓖醺︹筲蟀蒉o而行。荊州之失，實原于此。云長令關(guān)平準(zhǔn)備船只渡襄江，攻打樊城。

　　卻說曹仁折了二將，退守樊城，謂滿寵曰：“不聽公言，兵敗將亡，失卻襄陽，如之奈何？”寵曰：“云長虎將，足智多謀，不可輕敵，只宜堅守。”正言間，人報云長渡江而來，攻打樊城。離荊州愈遠(yuǎn)。仁大驚，寵曰：“只宜堅守?！辈繉纬^然曰：“某乞兵數(shù)千，愿當(dāng)來軍于襄江之內(nèi)?！睂欀G曰：“不可?！眳纬Ｅ唬骸皳?jù)汝等文官之言，只宜堅守，何能退敵？豈不聞兵法云：‘軍半渡可擊。’兵法成語，拘執(zhí)不得。今云長軍半渡襄江，何不擊之？若兵臨城下，將至壕邊，急難抵當(dāng)矣?！比始磁c兵二千，令呂常出樊城迎戰(zhàn)。呂常來至江口，只見前面繡旗開處，云長橫刀出馬。呂常卻欲來迎，后面眾軍見云長神威凜凜，不戰(zhàn)先走。寫得云長聲勢。呂常喝止不住。云長混殺過來，曹兵大敗。馬步軍折其大半，殘敗軍奔入樊城。曹仁急差人求救，使命星夜至長安，將書呈上曹操，言：“云長破了襄陽，現(xiàn)圍樊城甚急。望撥大將前來救援。”曹操指班部內(nèi)一人而言曰：“汝可去解樊城之圍?！逼淙藨?yīng)聲而出。眾視之乃于禁也。曹操此時頗無眼力。禁曰：“某求一將作先鋒，領(lǐng)兵同去?！辈儆謫柋娙嗽唬骸罢l敢作先鋒？”一人奮然出曰：“某愿施犬馬之勞，生擒關(guān)某，獻(xiàn)于麾下?！辈儆^之大喜。正是：未見東吳來伺隙，先看北魏又添兵。

　　未知此人是誰，且看下文分解。